第一十卷 第4章
夜里,陸諍忽的發起了高熱。
凌雲莊常年養著幾個醫術精湛的大夫,葉萱趕到主屋的時候,大夫已經給陸諍施過了針,正坐在一旁開方子。
“無事,只是近日天候不佳,少莊主的底子又虛,”那姓胡的大夫從陸諍八歲時就負責給他調養身體,對這位少莊主時不時的頭疼腦熱早就習慣了,“少夫人不必憂慮,按著這方子給少莊主服上一劑,再發發汗,不出兩日便可恢復。”
葉萱剛松了口氣,陸夫人便氣勢洶洶地帶著一大幫丫鬟婆子趕了過來。
看她不施粉黛的模樣,顯然是已經睡下,又被愛子突發高熱的消息給驚動,連儀容都不及好好打理。
原身生平最畏懼之人,除了陸謹,就是這位莊主夫人。
此時見她那含威的鳳眼朝自己掃過來,葉萱就情不自禁地一顫。
“你是怎麼照顧諍兒的,”果然,陸夫人一開口,不是問明緣由,而是先向兒媳發難,“明知他身體不好,”陸夫人一眼瞥見半開的窗戶,“竟還開著窗?!”
“這窗是老朽讓開的,屋里人來人往,濁氣混雜,需得發散一二。”胡大夫忙出言解圍。
雖說陸夫人原本只是要找借口為難葉萱,但也不好當著外人的面發作,她冷哼一聲,不再多言,徑往里間去看陸諍。
葉萱垂著頭默默跟在陸夫人身後,這種時候,她既不能辯解,更不能甩臉子給婆婆看,只得一徑柔順的伏低做小。
見陸諍身上的高熱已經開始減退,陸夫人的臉色才好看了些許:“胡老,諍兒的身子雖不好,像今晚這樣忽發高熱,卻是何緣由?”
胡大夫又將方才對葉萱的說辭重復了一遍,他頓了頓,見葉萱被打發出去奉茶,才捋著長須又添了一句:“上次夫人問過老朽,少莊主如今適不適宜行房,雖說子嗣要緊,但不可操之過急,今晚的高熱,恐也與少莊主虧了精血有關。”
待葉萱捧著茶回到主屋,胡大夫已經告退了,陸夫人端坐在高椅上,滿面寒霜地看著她。
葉萱心里就是一咯噔,難道陸夫人今次還要責罰她?
原本垂著的頭更低了,她竭力讓自己的語氣恭敬又柔順,雙手捧著茶奉給陸夫人:“娘,您請用茶。”
“我沒有你這種狐媚子兒媳!”陸夫人突然暴起,抓起茶杯就朝葉萱擲去,大驚之下,好歹是葉萱的自我意識占了上風,踉踉蹌蹌地閃避開去,濺起的滾燙茶水還是將她半幅裙裾都打濕了。
葉萱完全驚呆了,屋外響起的嘈雜聲已然引不起她的注意,她滿眼都是陸夫人猙獰的神色,那個瘋狂的女人見茶杯沒有砸中她,竟抓起手邊的花瓶朝她擲了過來!
她慌忙想躲開,但腳邊一滯,好像被什麼絆住了,狼狽地跌在了地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花瓶朝自己兜頭砸來。
砰的一聲,刺耳的碎裂聲砰然炸響。
驚懼之下她下意識地閉上了眼,以為會有劇痛襲來,摸了摸臉上,臉頰卻完好無損。
“你被嚇傻了?!”男人壓抑著怒意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葉萱睜開眼睛,這才發現自己竟被陸謹護在懷里,那只花瓶也被他用胳膊擋了下來。
“謹少爺,謹少爺,”婆子驚慌的聲音傳了過來,“您不能進來,夫人……夫人在里面。”
原來剛才的嘈雜聲,是因為陸謹?
“夫人這是生的哪門子氣,”陸謹輕描淡寫地放開葉萱——在人前時,他對葉萱這個嫂嫂倒都是一副守禮疏離的模樣,“我聽說八哥病了,特意來看看,倒是沒想到八哥還在床上躺著,夫人就忙著要發落八嫂了。”
陸夫人原本已從衝動之下的狂怒中清醒了過來,待見到陸謹,那滿腔的刻毒恨意狂涌而出,捏著扶手的指尖幾乎要陷進木頭里:“來看諍兒?你這賤種,定是不安好心地要來暗害我兒!”
葉萱早知道陸夫人和陸謹相互仇視,但她沒想到陸夫人竟當著滿屋子人的面說出這種話來,畢竟陸夫人名義上還是陸謹的嫡母,陸謹也是凌雲莊堂堂正正的九少爺。
當下,所有人都眼觀鼻鼻觀心大氣也不敢出,葉萱偷偷擡起眼簾,想去看站在一旁的陸謹是何神情。
她知道這個男人有多高傲,被人罵做賤種,他……他心里會否也像自己一般隱隱抽痛。
但陸謹只是笑了笑:“夫人莫不是氣糊塗了,”他好像懶怠和陸夫人計較,帶著一種憐憫的神色,不僅沒有發怒,連針鋒相對的反駁一句也不屑去做,“既然夫人不願意見我,那我就不討人嫌了。”
正是這樣的表現卻更讓人生氣,他是全然輕視陸夫人的,輕視什麼?
輕視這個已經糊塗到口不擇言的瘋狂女人,輕視她雖然現在氣焰囂張,但陸諍離死期不遠,屆時,這偌大凌雲莊就是他的了。
“賤人,賤人……”想到這里,陸夫人氣得渾身發抖,雙眼幾欲噴火地盯著陸謹施施然的背影。
“對了,”待要跨出院門時,陸謹回過頭,好像忽然想起什麼似的笑道,“八哥現下還好端端的,夫人說那種話,豈不是在咒自己的兒子去死?”
說完,他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葉萱心驚肉跳地看著他,只聽咕咚一聲,身後一陣驚慌的紛亂:“夫人……夫人昏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