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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第17章

雪中悍刀行 烽火戲諸侯 2847 2024-03-05 10:16

  徐鳳年帶著少女在一座山的山腳停下,身後是一條潺潺而流的靈秀河水,那座山算不得高,左右有山丘如同門闕,在兩人腳下是一條大幅大幅青石板鋪就的登山道路。

  徐寶藻環顧四周,如同一位掉書袋的老學究,“這地兒,在地理堪輿上好是好,卻不拔尖,根據西楚國師李密的那部考古志,終南群山以雁回峰最佳,大槐峰其次,朝陽峰又次之,總計羅列七十二峰,或磅礴積郁或清麗淑雅,都可謂風水形勝,此處雖然也能藏風聚水,可底子太差,充其量只是位足不出戶的小家碧玉,見識有限,難登大雅之堂。”

  徐鳳年緩緩登山,“這話啊,稍後跟你愛慕已久的年輕掌教說去,說不定他一聽就瞧上你了,結成道侶,神仙也羨慕。”

  徐寶藻惱羞成怒,“趙掌教遍覽群書,博采眾長,終成集大成者,世人都當心神往之,你自己粗鄙不堪也就罷了,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徐鳳年一笑置之。

  山不高,山坡自然不長,走入一塊平地後,三座茅屋映入兩人眼簾。

  少女看到三人並肩而立,像是在隆重迎接他們。

  心神搖曳的少女趕緊停步正衣襟,然後下意識低下眉眼,小心翼翼跟在徐鳳年身後。

  那三人,皆是凡夫俗子眼中的神仙中人。

  龍虎山當代掌教趙凝神,羽衣卿相,是不在廟堂的黃紫貴人,更相傳此人是龍虎山初代祖師爺轉世,天生心有靈犀,獨力支撐起傳承近千年的“南方第一家”。

  白煜,前朝皇帝趙惇御賜的白蓮先生,據說早年在大真人齊玄幀羽化登仙的那座斬魔台上,替天師府參與那場佛道之爭,辯服兩禪寺十數位得道高僧。

  後來更是成為北涼道的涼州刺史,從二品的封疆大吏,本該順勢成為涼黨棟梁之一,卻選擇退隱山林,治學立言。

  齊仙俠,被譽為最有仙風俠氣的道士,曾經在一人仗劍登上武當山,與後來騎鶴下江南的仙人洪洗象結茅為鄰。

  少女每走一步就思緒混亂一分,到最後完全不知所措,迷迷糊糊,以至於連那位白蓮先生向身邊姓徐的作揖致禮,她都不曾注意。

  趙凝神和徐鳳年從春神湖一戰就是敵對關系,當然不會太過殷勤。

  相比肩挑重擔的趙凝神和身份復雜的白煜,齊仙俠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方外之人山上之人,更是不會在乎那些繁縟禮儀,屬於你既來之,我便安之,是惡客登門尋釁還是有朋自遠方來,無非是一樁拔劍與否的簡單事情。

  徐寶藻直到被徐鳳年按下肩頭坐在一張小竹椅上,才猛然驚覺,火燒屁股一般站起身,對三人施了一個雍容大方的萬福。

  趙凝神眼神晦澀不清,齊仙俠無動於衷,唯有讀書讀傷了眼睛的白蓮先生,笑眯眯的,有種看好戲的神態。

  徐鳳年跟那三人相對而坐,直截了當道:“她叫徐寶藻,是觀海郡徐家的人,登榜胭脂評後,被副節度使宋笠覬覦美色,無處可躲,你們要是願意接納,就讓她在你們這兒當幾年端茶送水的丫鬟。”

  趙凝神默不作聲,又細細打量了一眼臉上覆有生根面皮的少女。

  齊仙俠面無表情,只是眉頭微皺。

  白煜玩笑道:“怎麼,家里屋子不夠啦?可再擁擠,也沒有把姑娘丟到這窮鄉僻野的道理嘛。何況她一個孤苦無依的女子,待在這地肺山也不合適。”

  徐鳳年指了指少女,“天師府龍池里的紫金氣運蓮,如今是何種光景,趙凝神肯定一清二楚,這一切都歸功於她,你們收不收,看著辦。”

  白煜訝異哦了一聲,身體前傾,使勁眯眼,“讓我瞅瞅,不敢相信如今的天下,還有這般鍾靈毓秀的幸運兒。”

  白蓮先生嘴里的幸運兒,是練氣士眼中的那一種,為天地氣運所寵幸,得天獨厚。

  趙凝神搖頭道:“自古福禍相依,大福驟降,如烈火烹油,未必是幸事。這份額外氣數,我龍虎山不敢竊據。”

  白煜擺擺手,“不急不急,就算鐵了心拒絕,也容我找個挑不出毛病的借口才行,要不然咱們好不容易修出這條青石板路和三座茅屋,恐怕就要毀於一旦了。”

  徐鳳年伸出大拇指,“不愧是當過一州刺史的人。”

  這個時候神游萬里的徐寶藻才算稍稍還魂,低聲問道:“你真認識趙掌教和白蓮先生他們啊?”

  徐鳳年靠在清涼的竹編椅背上,“認識,但不熟。”

  徐寶藻最受不得他那副吊兒郎當的懶散模樣,瞪眼道:“你倒是坐好呀!”

  白煜哈哈大笑。

  徐鳳年扯了扯嘴角,“這位姑娘,最是仰慕欽佩趙掌教和白蓮先生,這一路上都把你們兩位給吹捧到天上去了。”

  徐寶藻耳根子通紅,雙手攥緊衣角,低頭不敢看人。

  徐鳳年也沒有繼續戲弄少女,正兒八經問道:“你們可聽說過江湖四大怪人怪事?”

  白煜點頭道:“有所耳聞,有個來歷不明的胭脂和尚,最喜歡去勾欄之地與人講佛法。南疆道有位畫龍真人,一生畫龍三萬幅,傳言他只點睛一幅,便騰雲駕霧而去。綽號祥符迎春人的那個家伙,自稱是符將紅甲的締造者,不知活了多少歲數。而最奇怪的是一位長生稚童,曾於兩年前的雪夜,獨上武當山,牽走了上任武當掌教洪洗象的那頭青牛。”

  白煜笑了笑,“我看啊,還得加上眼前這位小姑娘,竟然能夠讓龍虎山天師府的紫金氣運蓮,一氣呵成生出了那麼多朵花苞。”

  徐鳳年繼續問道:“可有定論?”

  白煜反問道:“這些與你又有何關系?”

  徐鳳年道:“適逢大旱之季,水落不僅只是石出,還有那些躲在水底下的千年老王八。我不在意他們的根腳,不在乎到底是誰埋在人間的棋子,我只想知道他們有沒有徹底撇清關系,有沒有可能重新打開大門。”

  白煜直言不諱道:“沒有人得道飛升的趙家天師府,那還是天師府嗎?所以你問的這個問題,其實問誰都可以,問武當當代掌教韓桂,問南海觀音宗,甚至問首聖傅符,問離陽欽天監,都無妨,唯獨問我們龍虎山,很不合適。”

  趙凝神沉聲問道:“你懷疑那位牽走青牛的長生稚童,是我天師府某位隱世不出的祖師爺?”

  徐鳳年笑道:“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力。”

  趙凝神淡然道:“如果貧道說不是,你會信?”

  徐鳳年搖頭道:“不管你說什麼,我都不信。”

  趙凝神笑意恬淡,“既然如此,為何要問?”

  徐鳳年給出一個誰都意料不到的答案,“做買賣,無非是你漫天要錢我坐地還價……”

  少女咬牙切齒道:“姓徐的,我不是一件貨物,就算是,也不歸你!”

  徐鳳年一拍額頭,無可奈何道:“攤上這麼個憨貨,我算沒轍了。”

  趙凝神干脆閉上眼睛,好似在靜氣養神。

  齊仙俠突然問道:“小姑娘,你可想學劍?你心性與貧道的劍道契合,貧道希望能夠收你為徒。”

  少女脫口而出道:“齊真人是如何看出我的心性?”

  齊仙俠沒有藏藏掖掖,隨手指了指身後一座簡陋茅屋,“貧道放在屋內的那把桃木劍,遇你而喜,如見故人。”

  道不可道,妙不可言。

  少女有些不知所措,她轉過頭,結果看到那張神情淡漠的臉龐。

  她深呼吸一口氣,“好!齊真人,我需要行拜師禮嗎?”

  齊仙俠笑著搖頭,“不需要,以後你甚至不需要刻意喊貧道師父,一切順心隨緣。”

  徐鳳年站起身後,便一言不發下山去了。

  如來如去。

  少女始終背對著他,咬著嘴唇,神色黯然。

  白煜有些奇怪,趙凝神輕聲道:“這一局屠龍大棋,他終於察覺到了。”

  白煜嘆息一聲,“糾纏不清,何苦來哉。”

  趙凝神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蓋棺論定,“他不死,天上地上都不安心。”

  白煜站起身,已經看不到那人的身影,自言自語道:“但是你們有沒有想過,他這輩子好像沒輸過。”

  趙凝神平淡道:“這恰恰是症結所在。”

  少女從頭到尾,什麼都沒有聽懂,她心扉之間,悵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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