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賬東西!”
東海龍宮的門徒勃然大怒,揪住李靈素的脖頸,就要動手打人。
“大爺饒命,大爺饒命。”
李靈素抬起手抵擋,一邊用嘶啞的聲音求饒,一邊暗罵徐謙,老頭子不講武德。
求饒並沒有什麼作用,東海龍宮的門徒一拳把他打趴,李靈素立刻蜷縮起來,護住頭,一副默默承受挨打的姿態。
又一名門徒加入圍毆隊伍,教訓這個敢衝撞隊伍的家伙。
這邊的動靜,只是讓東方婉蓉和東方婉清扭頭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既沒喝止門徒,也沒添油加醋。
兩名門徒揍了一頓,便罵咧咧的追上隊伍,只留下渾身灰塵,抱頭蜷縮的李靈素……以及牽著馬在旁吃瓜的許七安。
“好險,好險……”
李靈素揉著腰爬起來,拍去身上的塵土,嘴角抽搐道:
“前輩,你剛才為何要害我?”
許七安面無表情:“試一試易容的效果,現在看來還不錯。”
……李靈素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身為天宗聖子,他有著超凡脫俗的智慧,並不會因為徐謙的身份,而失去自己的判斷力。
他懷疑徐謙剛才是故意的,但他沒有證據。
按理說不應該啊,我沒有得罪他啊……李靈素似乎想起了什麼,露出恍然之色。
他肯定也知道自己的夫人時常偷看我,像一個春心萌動的少女,哦,我這該死的魅力……
我爽了!許七安心里長舒口氣,並認為自己也是富有正義感的男人,因為憎惡渣男。
兩人走了片刻,一只麻雀飛了過來,落在許七安肩膀,嘰嘰喳喳了一陣,便振翅飛走。
李靈素看見,老怪物徐謙的臉色微沉。
“東方姐妹進了三花寺。”他說。
頓時,李靈素明白了這位活了幾百年的老怪物,為何情緒急轉而下。
三花寺閉門謝客,任何人都不能進,怎麼身為巫神教勢力的東海龍宮就能進?
這足以說明雙方之間存在某些見不得人的交易。
“這樣一來,我企圖暗中制造衝突,漁翁得利的計劃就宣告破產……”許七安心想。
李靈素摸著下巴,道:“我倒是沒聽說蓉姐說巫神教和佛門有勾結。”
許七安沒搭理,心事重重的牽著馬獨行。
……
三花寺,禪房內。
東方婉蓉、東方婉清兩姐妹,在寺內僧人的指引下,進了禪房。
禪房里,盤坐著一尊金剛,他赤著上身,下身則纏著虎皮,皮膚是淡金色的,沒有胡子,沒有眉毛,像一尊由金水澆鑄而成的雕塑。
他身高一丈,身軀並不魁梧,卻充滿了力量感,腦後燃著一道火環。
方甫踏入禪房,東方姐妹就感受到一股燥熱,仿佛從初冬的季節,回到了炎炎夏日。
三品金剛,氣息至剛至陽,僅是他的存在,就讓這座禪房百邪不侵。
這位護法金剛右側,侍立著一名武僧,青年,肌肉撐起僧袍,眉毛很濃,眼睛宛如銅鈴,炯炯有神,看人的時候,仿佛是在瞪人。
“見過護法金剛!”
東方姐妹低頭,恭恭敬敬,乖順安分。
眸子半開半闔的護法金剛緩緩道:
“來的是伊爾布,還是烏達寶塔?”
對方說話已經盡可能的平緩,但在東方姐妹倆聽來,依舊宛如雷鳴,耳邊嗡嗡作響。
這是佛門獅子吼修行到高深境界的表象。
若是普通人聽了,立刻心神震蕩,惶恐不安。
大奸大惡者聽了,則會戰戰兢兢,如臨末日。
東方婉蓉垂首:“是伊爾布長老。”
頓了頓,補充道:“伊爾布長老趕來的途中,遇到了司天監的孫玄機阻攔。雙方打了一場,各自負傷。”
護法金剛沉聲道:“司天監果然會出手。術士手段詭譎,防不勝防。巫師是術士的前身,有靈慧師出手,再有本座守在塔外,事情才能穩妥。”
東方婉蓉道:“巫神教滿懷誠意而來,希望佛門也能守諾,釋放師尊的魂魄。”
“出家人不打誑語,佛門不是大奉,言而無信。我們取龍氣,你們帶走納蘭的魂魄。只是,你們如何證明自己的信用?如何證明納蘭的信用。”
護法金剛睜開了眼睛,一雙熔金色的眸子,伴隨著他的睜眼,腦後的火環忽地烈焰高漲。
東方姐妹倆渾身一顫,臉色陡然白了幾分,姐姐東方婉蓉身子一口氣:
“師尊魂魄被鎮壓二十年,元氣大傷,即便想言而無信,恐怕也無能為力。至於伊爾布長老,他承諾聽從安排。”
護法金剛重新閉上眼睛。
東方婉蓉緩緩吐息,松了口氣,道:
“伊爾布長老說,四品之上雖然無法進入浮屠塔,但大師莫要忘了,司天監的孫玄機和許七安聯手的話……”
她猶豫了一下,選擇明言:“那許七安雖是後起之秀,卻比鎮北王更加強大和可怕。”
這句話的意思是,他們未必是許七安的對手。
但對方的是佛門護法金剛,她不敢把話說的太明白,以免對方認為她褻瀆佛門。
護法金剛老僧入定,道:“許七安已廢,不用顧慮。”
啊!許七安廢了?
東方姐妹又驚又喜,俏臉喜色浮動。
許七安的威名,她們可謂如雷貫耳,身為巫神教附屬勢力,這樣一位大敵委實讓人寢食難安。
以前那個薄情寡義的負心漢,時常在她們面前推崇許七安,讓她們對大奉許銀鑼也產生幾分好感和賞識。
但隨著許七安在玉陽關獨擋八萬叛軍,在京城斬元景帝,挫敗大巫師的謀劃,她們兩人便再難欣賞此人。
只覺得許七安是個讓人頭皮發麻的敵人。
危險系數不可同日而語。
護法金剛閉上眼睛,再沒說話。
東方姐妹躬身行禮,退出禪房,冰冷的氣流迎面而來,她們精神一振,深吸幾口氣,只覺得渾身輕松。
……
兩人離開後,護法金剛道:“淨緣,喚淨心來見我。”
身側的魁梧青年雙手合十,躬身,退出禪房。
俄頃,他領著淨心進了禪房,後者合十行禮:“度難師叔。”
度難金剛閉著眼,聲音嗡嗡:
“淨心,你是法濟菩薩一脈,與他的法寶契合,八日後,你務必要登上第三層,與寶塔之靈溝通,以法濟菩薩一脈的身份掌控寶塔。
“納蘭天祿被封印在第二層,他的力量充斥著第二層空間,沒有寶塔相助,要想闖過去,只有他本人“網開一面”,因此,你要先配合巫神教的人,解開納蘭天祿的封印。
“為防止巫神教出爾反爾,你帶著鏡獸的淚珠入塔,讓我可以看到塔內的情況。淨緣,你隨淨心一同進塔。”
“是!”
淨緣和淨心合十,後者問道:“法濟師祖還是沒有消息?”
度難金剛緩緩搖頭。
浮屠寶塔位列法寶行列,比絕世神兵高一檔次,它的主人是法濟菩薩,佛門四大菩薩之一。
三百六十年前,法濟菩薩外出游歷,從此音信全無,再也沒有出現。
佛門的琉璃菩薩每個一甲子,便外出尋找一次,三百六十年來,總共出山尋找六次,毫無所獲。
正因為如此,佛門面臨一個很尷尬的情況,龍氣依附在浮屠寶塔內,而浮屠寶塔只認主人,不認其他,除非能抵達第三層,與塔靈溝通。
在這樣的情況下,想攫取出龍氣,只有兩種辦法,一是毀了寶塔,龍氣無所依憑,自然脫離,佛門沒辦法直接操縱龍氣,但可以引誘它就地擇主。
選擇一個可以控制的宿主,然後將那位得大機緣者帶回西域。
可是,法寶難以毀損,至少要兩名一品出手;其次,毀掉一件法寶是佛門不願意承受的損失;最後,毀了浮屠寶塔,相當於釋放了神殊的斷臂。
萬妖國若是知道,做夢都要笑出聲。
二是通過其他兩層,抵達第三層,讓淨心以法濟菩薩徒孫的身份,暫時掌控寶塔,讓寶塔吐出龍氣。
身為法寶,寶塔是能主動把龍氣吐出的。因為這道潰散的龍氣並不屬於它,雙方沒有因果關系。
不像人間帝王,與氣運糾葛太深,不滅國,永生永世都無法掙脫氣運纏身的束縛。
但這樣的話,就繞不開納蘭天祿這位雨師。
如果不是龍氣依附在浮屠塔內,沒人會登上被雨師力量滲透的第二層,他永生永世都無法逃脫,直到元神之力磨滅。
淨心嘆息一聲:“相比起巫神教,我更擔憂監正。他會容忍佛門奪走這道至關重要的龍氣?”
度難道:“你就是佛門選定的大機緣者,寶塔吐出龍氣後,龍氣無法離開寶塔,只能選擇你寄宿。監正當年立過天道誓言,不得入塔,不得破壞塔內陣法。待你得到龍氣,便留在塔內。
“等阿蘭陀劍拔弩張的氣氛稍稍緩和,自有菩薩過來接你出塔。”
淨心這才恍然。
度難金剛又道:“剛才寺外有衝突。”
淨心回答道:“是雷州官府的人,應該是三花寺突然閉門謝客,引來了官府的注意,派人來暗中探查。不過師叔放心,八日轉瞬即過,等大奉江湖人士反應過來,大局已定。”
度難金剛頷首。
……
東海龍宮的隊伍沿著轎子緩緩離去,寬敞大轎上,東方婉清低聲道:
“佛門會信守諾言?”
“不知。”東方婉蓉搖頭,停頓幾秒,補充道:“但對他們來說,信守諾言是最好的選擇。”
“為何?”
“呵,你沒看出來嗎,龍氣至關重要,佛門和我巫神教一樣,想染指中原,龍氣是天載難逢的機會。但他們只派了一位護法金剛,羅漢和菩薩一個沒來,你道是為何?”東方婉蓉笑吟吟道。
東方婉清皺眉沉思,忽而眸子一亮:“阿蘭陀鬧內訌了。”
東方婉蓉咯咯嬌笑,飽滿的胸脯顫巍巍幾下,道:
“沒錯,這群臭和尚鬧內訌了。大小乘佛法之爭,已經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誰都不敢離開阿蘭陀,離開西域,深怕一走,就給對方抓住機會打為異教徒。
“之所以沒徹底分裂,應該是佛陀還在,有佛陀鎮著,菩薩也不敢鬧分裂。”
東方婉清清冷的臉龐擠出一絲笑容:“佛陀為何冷眼旁觀呢?”
“我怎麼知道。”嫵媚嬌艷的姐姐翻了個白眼。
她旋即感慨道:“年初的佛門斗法,是大小乘佛法爭斗的開端。唉,那許銀鑼真是天縱之才,世上罕見的奇男子。”
東方婉清淡淡道:“那種男人離我們太過遙遠,還是早些把負心漢抓回來吧。幸運的是,我們早有准備,榨干了他的精力,否則他在外面跑一趟,咱們又要多無數的姐妹。”
聞言,姐姐東方婉蓉咬牙切齒。
……
許七安和李靈素快馬加鞭,於第二日趕回雷州城,換了身衣服後,他帶著李靈素一起去找聞人倩柔。
聞人倩柔的書房里,許七安端著杯,邊沉吟邊說道:
“聞人小姐,徐某有件事想拜托你。”
“徐兄且說。”
聞人倩柔道。
邊上的李靈素咧了咧嘴,他還沒來得及告訴小姘頭,面前這位是活了幾百年的老怪物,與他稱兄道弟是要折壽的。
“我想請你散播一則消息,就說三花寺有異寶,將在七日後出世,得此寶者,超凡有望。另外,希望你能與雷州官府好好談一談,讓他們出面參與此事。”
這是他在路上就敲定好的計劃,就如同地宗妖道故意放出風聲,引來江湖人士和武林盟參與爭奪蓮子。
他也可以故技重施,攪亂渾水。
“這……雷州緊鄰西域,官府那邊,多半是不願意過多插手的。天高皇帝遠,而佛門就在眼前。另外,傳播此事,如果沒有一個可靠的,擁有足夠威望的人做證明,會相信者寥寥無幾,恐怕引來的都是些雜魚。”
聞人倩柔智慧過人,一針見血的指出問題。
“官府那邊,不需要他們與佛門為敵。至於後一個問題……”
許七安上下審視著李靈素,笑容莫測。
李靈素被他看的心里發毛,眉頭緊皺:“我,我可沒有什麼江湖地位。”
許七安笑道:“但是你有一個江湖大名鼎鼎的師妹啊。”
“……”
李靈素難以置信的看著他。
……
當天下午,一身道袍,大名鼎鼎,江湖傳聞已久的飛燕女俠,渾身浴血,跌跌撞撞的逃入雷州城。
恰好被雷州商會的大小姐遇上,眾目睽睽之下,飛燕女俠被雷州商會大小姐抱上馬車。
緊接著,便從雷州商會傳出三花寺有異寶出世,得此寶者,可入超凡的信息。
飛燕女俠正是為了爭奪寶貝,被三花寺的和尚打傷。
在雷州商會的宣傳下,整個雷州都轟動了。
“聽說三花寺有寶貝出世?”
“是的,我問過守城的士卒,確實見到一位美貌坤道渾身是血的逃進城中。”
“難怪三花寺近來突然閉門謝客,寶塔分明要開啟了,卻不讓人進塔撞機緣。”
“佛門就是佛門,非我族類,平時說的好聽,真遇到寶貝,立刻關起門來,自己獨吞。”
“啊,飛燕女俠,我好像聽過這個名字。”
“兄台真是孤陋寡聞,看起來也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讀書人呀。”
也有人不信,尤其是有頭有臉的江湖人,當日便以探望飛燕女俠為由,拜訪聞人府。
他們如願以償的見到飛燕女俠,並得到想要的答案。
然後帶著正確的答案,充當消息傳遞員,一傳十十傳百。
當然也有人暗戳戳的不說,別人問起時,甚至否認了消息的真實性,但暗中悄悄離開雷州城,前往三花寺。
……
深夜。
許七安坐在桌邊,倚在大椅上,思考著如何渾水摸魚,如何混入浮屠寶塔。以及成功後和失敗後,該如何抽身而退。
突然,窗戶敲了敲,“篤篤”兩聲。
他起身走到窗邊,打開栓子,窗戶敞開,一只毛茸茸的雪白狐狸,蹲在窗沿,黑珍珠般明亮的眼睛看著它,喉嚨震動空氣,傳出稚嫩如銀鈴的女童聲:
“呀,終於見到傳說中的許銀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