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七安立刻看向李妙真,發現她並不驚訝。
“一些散修而已,以天地會的實力,不難解決吧。”他皺眉道。
白蓮道長語氣頗為無奈的解釋:“那些江湖散修最是麻煩,我們不願多造殺孽,但若是置之不理,卻很可能被反咬一口。
“數量眾多,手段葷素不忌,對普通弟子威脅還是很大的。但屠戮生靈又是大忌……”
“即使生命受到威脅,也不行?”許七安詫異的反問。
白蓮搖頭,低聲道:“地宗修的是功德,而非道心。”
她的意思是,問心無愧這一套不適用於地宗,只要殺人,就會有損功德……從這個角度理解的話,殺十惡不赦之徒就沒事,因為除惡就是揚善。
但那些江湖散修不可能全是惡徒……許七安有所領悟。
楚元縝笑道:“我也去幫忙吧。”
恒遠雙手合十:“阿彌陀佛,貧僧也去與他們講講佛理。”
其實,恒遠是武僧,頭上沒有戒疤,理論上說是不受戒的,可以吃肉喝酒,可以殺生,也可以透花魁。
只不過恒遠是個異類,他一直以“禪修”的規矩要求自己。
金蓮道長說道:“非是讓你們打退那些匹夫,而是要讓其知難而退,不在蓮子成熟時搗亂。”
白蓮道姑接著說道:“其實黑蓮刻意散播消息,引來這些江湖游俠,本意就是用他們來做馬前卒,這幾日,他們充分的擔任了探路炮灰的角色。
“而散修中亦有高手,不容小覷。如果不能提前解決這個隱患,明日決戰時,這股力量會讓我們非常頭疼。”
說著,白蓮道姑不停看向李妙真和許七安,她此時已經明白金蓮道首的算盤。
李妙真聞言,自信滿滿的點頭:“我在江湖上有幾分薄名,朋友多,不識得的,也願意賣我幾分薄面。交給我吧。”
許七安正要隨著李妙真等人前去,金蓮道長突然喊住他:“許公子,你稍後半步,貧道有事與你說。”
他心里一動,知道了原因,停下腳步,目光四位天地會同伴離開。
等他們背影消失後,金蓮道長招了招手,地書碎片自動飛離許七安兜里,落入老道士掌心。
他握著地書碎片,笑而不語。
見狀,白蓮識趣地說道:“我去外頭觀戰。”
寒池邊,只剩下金蓮道長和許七安兩人,老道士咬破指尖,用鮮血在地書碎片鏡面畫了一個咒。
許七安墊著腳偷窺,但被金蓮道長擋住了,“地書碎片是我地宗至寶,你既不願入我地宗,那貧道也只能遵循‘道不傳非人’的規矩。”
道長,你一點互聯網精神都沒有,互聯網精神是什麼?是白嫖!不對,是分享啊……許七安心里吐槽。
金蓮道長屈指,叮一聲彈在鏡面,血淋淋的咒文驟然亮起,而後隱入地書碎片中。
許七安大腦“轟”的一響,像是一道驚雷劈入腦海,緊接著是劇烈的疼痛,來自靈魂的疼痛。
他捂著腦袋,面皮狠狠抽搐,持續了十幾秒,痛苦才消散。
“認主的法寶便是主人的一部分,強行斷絕,就如同斬去手臂……”金蓮道長把三號地書碎片收好,笑道:
“你若繼續帶著它,黑蓮依舊能感應到。所以,這段時間先由我來保管,等事情結束,再還給你。”
許七安眼巴巴的看著地書碎片被金蓮道長收入懷里,像是養了十八年的白菜被豬拱走,擔憂道:
“道長,你一定要保管好啊,事後一定要還給我啊。”
金蓮道長笑呵呵道:“看來你對天地會非常有歸宿感。”
許七安搖著頭,臉色嚴肅道:“不,是因為地書碎片里有我的老婆本。”
而且是老婆本×10……
……
月氏山莊外圍。
被炮火轟炸成廢墟的區域,數十名江湖好漢,正與天地會弟子對峙。
這里剛剛發生過短暫的交火,各有傷者,但沒鬧出人命。
“小道士們,速速滾開,大爺們求的是寶物,不想傷人性命。”
“就是,再敢擋本大爺們的路,別怪我們不客氣。”
數十名江湖人士分散四周,揮舞著兵刃,罵罵咧咧的威脅。
與其對峙的天地會弟子們,手握飛劍、玉尺、銅錐、布轓等法器,半步不退。
一位妙齡少女揚起手里的劍,嬌斥道:“呸,一群無恥之徒,覬覦我天地會的至寶,強取豪奪,做夢。”
“哼!”
冷哼聲里,一位膘肥體壯的胖子衝了出來,手里拎著兩把玄鐵錘。
穿著道袍,眉目清秀的少女毫不畏懼,輕輕拋出飛劍,尖銳的破空聲響起。
“叮!”
火星四濺,輕描淡寫嗑開飛劍的胖子獰笑一聲,雙錘重重砸向少女。
但他沒能砸下去,一雙瓷白的小手擋住了鐵錘,是女子的雙手,骨肉勻稱,纖細小巧,奇怪的是,這雙手擋住鐵錘,既沒傳來氣機波動,又不曾響起金石碰撞之聲。
僅憑血肉之軀,抗住了如此強大的一擊?
見到這一幕,不管是天地會的弟子,還是另一邊的江湖好漢,都覺得不可思議。
出手的是一個美麗的少女,眼睛蔚藍深邃,小麥色皮膚。
南疆人的特征是如此的明顯。
膘肥體壯的胖子臉色一變,豐富的戰斗經驗讓他不需要思考,便做出做正確的判斷,迅速棄了玄鐵重錘,飛快後退。
“你們中原的男人都是軟腳蝦嗎,使這麼輕的玩意?”
麗娜手里拎著兩把錘子,像小女孩玩弄布偶,拋來拋去。
那邊,眾江湖人士愣愣的看著這一幕,無法控制臉上的震驚,不說戰力,就憑這份氣力,就碾壓他們所有人。
“南疆蠱族,力蠱部?”
有人皺著眉頭,不太確定的嘀咕道。
麗娜蔚藍的瞳孔掃過眾人,咧嘴,露出小虎牙,嘿嘿道:“你們中原有句話,來而不往非禮也。”
除了少數幾位高手,眾江湖人士一凜,悄然握緊兵刃。
“咔擦……”
麗娜一腳踩裂地磚,宛如一根弩箭,射向人群。
刹那間人仰馬翻,慘叫聲不斷,她一拳捶翻一個漢子,力大無窮,偏偏身法敏捷,體術精湛。
十幾個回合下來,無人能攖鋒。
好強……天地會弟子們眼睛一亮,振奮不已。
他們之前的注意力全在李妙真和許七安還有楚元縝身上,忽略了這位外族小姑娘,以為是個添頭,沒想到竟如此強大。
直到一位使銅棍的漢子出手,才堪堪遏制麗娜的攻勢。
數十人以銅棍漢子為首,形成合圍之勢,再加上人群里有幾個使暗器的好手,時不時丟幾手角度刁鑽的暗器。
多方配合,總算扳回優勢。
趁著數名同伴纏住這個外族少女,使銅棍的漢子暴喝一聲,旋身,揮棍,破空聲淒厲。
麗娜抬起手,又一次以手掌當初了武器,她抬腳直踹,把漢子踹飛出去,喋血不已。
“麗娜,夠了。”
李妙真從眾弟子後方繞出,高聲制止。
激烈交戰的雙方頓時罷手。
麗娜隨手把銅棍丟棄,邁著修長有力的大腿,穿過眾人,返回李妙真身邊。
“你,你是飛燕女俠?!”
一位江湖人士認出了李妙真。
飛燕女俠?眾人審視著李妙真,臉色微變。
天宗聖女掃過這群江湖匹夫,問道:“誰是領頭的?”
她很懂江湖,如果遇到需要團結的情況,江湖人士們會推選出一位最有威望,或最有俠名的人為臨時首領。
有時候,名聲和威望甚至比實力更重要,實力能讓人忌憚、畏懼,唯有名望才能讓人折服。
那壯漢捂著腹部,踉蹌的走上前,抱拳道:“劍州南淮郡,柳虎。姑娘真是飛燕女俠?”
只是一群實力不強的散修,不需要許七安出面,我便能搞定……李妙真頷首,淡淡道:
“諸位,九色蓮子是地宗至寶,如今周遭強敵環伺,爾等實力並不足以爭奪。貿然參與,只有死路一條,不如賣我個面子,退去吧。莫要插手此事。”
這……柳虎臉色變幻不定,飛燕女俠的名頭他是聽過的,非但聽過,簡直如雷貫耳。
這位天宗聖女自前年出道,游歷江湖,行俠仗義,在江湖上頗有聲望,朋友無數。
若是得罪了她,只需要動動嘴,我可能就會被受過她恩惠的人通緝對付……蓮子雖然誘人,但飛燕女俠說的不無道理,這次本來就是碰機緣來的,機緣未至不可強求……柳虎心生退意。
其他江湖人士同樣有所忌憚,不敢得罪李妙真。
他們可能不怕官府,甚至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但他們不敢得罪在江湖上人脈廣搏的飛燕女俠。
不愧是飛燕女俠,這份影響力,已經堪比一些德高望重的名宿……遠處觀望的白蓮道姑,微微頷首。
看來即便許七安不出面,有李妙真便夠了。
她旋即想到,天宗歷代聖子聖女游歷江湖,都如鴻毛過水,點到即止,這一代的聖女李妙真,似乎與前輩們不同。
混著混著,就成一代女俠了……
李妙真笑了笑,拱手道:“妙真先行謝過各位,以後江湖相逢,就是朋友,有什麼需要幫助的,盡管開口。妙真一定竭盡全力相助。”
眾人仍舊不甘心,但得了飛燕女俠的口頭承諾,抵觸情緒降低了些。
“飛燕女俠好大的威風。”
一道醇厚的嗓音傳來,聲音的主人是個蓄美髯的中年劍客,五官端正,氣態斐然,手里提著一把黑鞘青鋒。
他身後,跟著十幾位藍衫劍客,柳公子和他的師父也在其中。
“是墨閣!”
“是閣主楊崔雪。”
前一刻還忍辱負重,與現實妥協的散修們,此時仿佛有了主心骨,主動靠攏過去。
縱使在門派多如牛毛在劍州,墨閣也是排在前列的大派。
李妙真眯著眼,打量美髯劍客:“九曲劍法,紅河墨閣?”
墨閣是劍州屹立百年不倒的門派,底蘊深厚,相傳開派祖師在紅河悟道,觀紅河九曲,悟出無上劍法。
在紅河畔,建立了墨閣。
值得一提,楊崔雪是資深四品,劍法高深。最廣為人知的戰績是一人獨斗兩名四品,激斗一天一夜,平手。
“幸會!”
楊崔雪頷首,沉聲道:“所謂財帛還動人心,何況是九色蓮花這樣的寶物。飛燕女俠以勢壓人,是不是太不講道理了。”
李妙真冷笑道:“素聞楊閣主剛正不阿,為人正派,確實是個講理之人,講的都是些歪理。九色蓮花本就是地宗之物,爾等強取豪奪,卻說的這般冠冕堂皇。”
她聽說過墨閣閣主楊崔雪的名頭,傳聞此人作風正派,最欣賞俠士之士,常常贈送名聲不錯的江湖俠客們銀兩。
因此被人戲稱為楊大善人。
“呵,飛燕女俠是天宗聖女,自然不知道我等散人的苦處。”有人陰陽怪氣地說道。
“怕死還走什麼江湖?老子這身修為,這把神兵,都是用命拼出來的。”
“就是,不拼一拼,怎麼知道最後鹿死誰手?”
有人撐腰,散修們說話語氣立刻硬了。
楊崔雪搖搖頭,道:“飛燕女俠是天宗聖女,不缺功法,不缺名師,又怎知道散修的無奈。有些人卡在一個品級,數十年不得寸進,想求人指點,卻找不到名師。
“有些人缺一件趁手的法器,但十年如一日的使著凡鐵。不用命去博,如何晉升?如何出人頭地?
“楊某只是覺得,你可以打敗他們,甚至殺了他們,但不該剝奪他們爭取的資格。”
白蓮道姑秀眉輕蹙,而李妙真身後的弟子們,則重新警惕起來,做好戰斗的准備。
李妙真眯了眯眼,有些惱怒,被這人一番攪和,在場的匹夫又蠢蠢欲動。
她壓不住了。
李妙真按住劍柄,淡淡道:“楊閣主是代表武林盟來攪這個渾水的?”
飛劍嗡嗡鳴顫,蓄勢待發。
十幾名藍衫劍客,紛紛拔劍。
楊崔雪抬起手,按住劍柄,瞬間,李妙真激發的劍勢便蕩然無存。
“飛燕女俠是道門弟子,劍法終究差了些。”楊崔雪淡淡道。
李妙真震懾尋常江湖散修倒是無妨,但這位墨閣的閣主氣機渾厚,即使在四品里也是強者了……楚元縝皺了皺眉,不再袖手旁觀。
跨步而出,笑道:“在下楚元縝。”
楊崔雪一愣,鄭重抱拳:“京城第一劍客,久仰大名。”
楚元縝旋即說道:“不知閣主可否給在下一個面子,給人宗一個面子?”
楊崔雪搖頭:“楊某只是一介武夫,人宗是道門,與我何干,與在場的大伙何干?至於楚兄……恕我直言,毫無建樹,有何面子?”
……楚元縝臉色一沉。
楊崔雪繼續道:“楊某是劍客,劍道在直,有什麼話,便當面說了。道門遠離紅塵,讓人畏而不敬。飛燕女俠行俠仗義,然不足以令我等放棄眼前的機會。楚兄就更別提了。”
柳虎用力點頭。
李妙真冷笑道:“說了一大堆,直接說誰的面子都沒用不就成了,咱們還是手底下見真章吧。”
楊崔雪又搖了搖頭:“非也,不是沒有,只是兩位不夠罷了。為國者,為民者,受百姓愛戴者,皆在其中。”
“有意思!”
這時,許七安從眾弟子身後繞出來,含笑走來,道:“不知道許某的面子,楊閣主給不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