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幾位公主、郡主們配合的露出憂慮神色。
她們中,有的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有的是覺得自己父輩兄弟或許能在其中得到利益而竊喜,有的則是害怕自己錦衣玉食的生活受到影響。
只有臨安是真心實意的替胞兄擔憂、發愁。
懷慶也是真心實意的擔憂和發愁,但不是為了永興帝,而是從更高層次的大局觀出發。
“如果此事傳揚出去,諸公會不會逼陛下發罪己詔?”
“也有人會趁機指責,是陛下號召捐款惹來祖宗們震怒。那些不滿陛下的文武官員有了攻擊陛下的理由。”
“陛下剛登基不久,出了這樣的事,對他的威望來說是重大打擊。”
她們七嘴八舌的議論著,懷慶看見臨安的臉,迅速垮了下去,眉頭緊皺,憂心忡忡。
自從永興帝上位以來,臨安對政事愈發上心,大事小事都要關注。
她當然不是突發事業心,開始渴求權力。
以前元景帝在位,她只需要做一個無憂無慮的金絲雀,對於政事,既沒必要也沒資格參與。
如今永興帝登基,天災人禍宛如疾病,折騰著垂垂老矣的王朝。
身為皇帝的胞兄首當其衝,直面這股壓力,如屢薄冰。
初登基時,尚有一腔熱血勵精圖治,如今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新君已露疲態。
尤其是王首輔身染疾病,不能再向以前一樣徹夜埋頭案牘,皇帝的壓力更大了。
作為永興帝的胞妹,臨安當然沒法像以前那樣沒心沒肺,當一個無憂無慮的公主。
其實說白了,就是永興帝不能給她安全感,她會時刻為胞兄煩惱、擔憂。
元景帝時期,雖然王朝情況也不好,國力日漸下滑,但元景帝是個能壓住群臣的帝王。
這時,宦官給長公主奉上一杯熱茶。
懷慶隨手接過,隨意抿了一口,然後,敏銳的察覺到宦官眼里閃過疑惑和詫異。
她微微眯了眯眼,沒有任何反應的放下茶盞,淡淡道:
“燙了。”
宦官俯首:“奴婢該死。”
懷慶“嗯”了一聲,沒有責罰的打算,雙手交叉放在小腹,凝神思考起永鎮山河廟的問題。
篤篤……她敲擊一下茶幾,金枝玉葉們的嘰喳聲立刻停止。
“會不會是地動?”她問道。
臨安搖頭:“根據禁軍匯報,他們沒有察覺到地動。而宮中同樣沒有地動發生,只有桑泊。”
桑泊離皇宮很近,離禁軍營也很近,如果是地動的話,不可能兩邊都沒絲毫察覺。
臨安略作猶豫,附耳懷慶,低聲道:
“我聽趙玄振說,高祖皇帝的雕像裂了。
“鎮國劍不見了。”
懷慶瞳孔微微收縮,臉色嚴肅的盯著她。
臨安的鵝蛋臉也很嚴肅,用力啄一下腦袋。
這樣的話,此事多半與監正有關,除監正外,世上沒人能隨意支配鎮國劍……監正帶走了鎮國劍,然後永鎮山河廟里,祖宗們牌位全摔了,高祖皇帝雕像皸裂……
當下有什麼事,需要讓監正動用鎮國劍?不,未必是給他自己用,以監正的位格,應該不需要鎮國劍……
是許七安?!
懷慶腦海里浮現一張風流好色的臉,深吸一口氣,她把那張臉驅逐出腦海。
接著,她以出恭為借口(上廁所),離開偏廳,在寬敞安靜垂下黃綢簾子的淨房里,摘下腰上的香囊,從香囊里取出地書碎片。
【一:鎮國劍丟失,諸位可知詳情?】
等了片刻,無人回應。
懷慶皺了皺眉,再次傳書:
【一:此事事關重大。】
還是沒人回應,這不合常理。
【五:鎮國劍丟了?那趕緊找呀。】
終於有人回應了,可惜是一只麗娜。
【五:一號,皇宮發生什麼大事了?大奉鎮國劍不是封在桑泊嗎,說丟就丟?那里是桑泊耶。】
【五:鎮國劍也能丟,那你們大奉的皇帝要小心了,賊人能偷走鎮國劍,也能偷走他的腦袋。】
吧啦吧啦說了一大堆。
不值得和她浪費時間,說不清楚……懷慶無奈的打出:
【此事容後再說。】
重新把地書碎片收好。
……
御書房里。
皇族成員齊聚一堂,這里匯集了祖孫三代,有永興帝的叔公歷王,有叔父譽王,也有他的兄弟們。
堂內氣氛嚴肅,一位位穿著常服的王爺,眉頭緊鎖。
“司天監可有回信?”
“監正沒有回復。”
眾親王有些失望、憤怒,又無可奈何,即使是元景帝在位之時,監正也對他,對皇族愛答不理。
“鎮國劍呢?”
“鎮國劍早在半月前,便被監正取走,此事他知會過朕。”
問答聲持續了片刻,親王郡王們不再說話。
“若不是地動,又是什麼原因惹的祖宗震怒?早說了不用召喚捐款,會失人心,陛下偏不聽本王勸諫,如今祖宗震怒,唉……”另一位親王沉聲道。
聞言,眾親王、郡王看一眼永興帝,默然不語。
祖宗牌位全部摔壞,這是性質非常惡劣的事件。
若是一些世家大族里,發生這樣的事,家族可能就要被逼著退位讓賢了。
一國之君的性質,決定了它無法輕易換人,但即使這樣,眾皇族看向永興帝的目光,也充滿了責備和埋怨。
認為他不是一個明君。
短暫的沉默後,頭發花白的譽王說道:
“此事,會不會與雲州那一脈有關?”
眾親王悚然一驚。
自許七安斬先帝風波後,許平峰現世,與他有關的一切,都已暴露在陽光之下。
朝中重要人物,王朝權力核心的一小撮人,如內閣大學士們,又如這群親王,知道五百年前那一脈蟄伏在雲州,意圖謀反。
“譽王的意思是,此事涉及到國運之爭?”
“那許平峰是監正大弟子,術士與國運息息相關啊……”
“對高祖皇帝來說,五百年前那一脈,亦是姬氏子孫……”
永興帝越聽,臉色越難看。
四皇子目光一閃,沉聲道:
“諸位叔伯,此事該如何是好啊?”
他現在的封號是炎親王。
大奉的宗室王爵一般只有親王和郡王兩種封號,郡王是親王除世子之外的嫡子的封號。
譽王沉吟一下,道:
“首先,此事務必瞞住,傳令下去,散播者殺無赦。
“號召捐款之事,讓朝野上下怨聲載道,不能給諸公一個攻訐陛下的借口,此事對陛下的威望也是重大打擊。”
篤篤篤……手杖在地面疾點的聲音吸引了眾人的注意,親王郡王們不由的看向了坐在永興帝左側,一把檀木大椅上的老人。
一位穿著常服,白發稀疏,臉上布滿褶子以及老年斑的老人。
歷王。
先帝元景的叔叔,八旬老人,如今皇族輩分最高的人。
當初鎮北王事件里,這位老親王還曾配合元景帝演了一出戲。
“這絕不僅僅是陛下聲望的事,甚至不是那群吃皇糧的筆杆子的事。”
歷王的聲音嘶啞,但異常洪亮的回蕩在御書房。
老人顫巍巍的起身,環顧一圈,沉聲道:
“五百年前那一脈,蟄伏雲州蓄勢待發,這個節骨眼上,祖宗牌位倒了,高祖皇帝法身裂了……
“永興,這是老祖宗對你不滿意,高祖皇帝對你不滿意啊。”
永興帝臉色大變:“叔公,你……”
歷王的話,換了別的場合,別的時候,那是大逆不道之言。
可在這樣的場合,這樣事件里,他的這番話沒有任何問題,皇族親王們只會認為他說的對。
歷王繼續道:
“此事乃我皇族家事,要瞞。但你,得下罪己詔,並停止向百官募捐。此外,陛下還該在祖廟思過三日,祈求祖宗原諒。”
永興帝臉色難看:“叔公,朕初登大寶,豈可下罪己詔……”
他登基以來,寒災席卷中原,以致百姓食不果腹,凍死餓死無數,流民遍野。
好不容易因為捐款賑災,挽回了些聲望。
此時下罪己詔,對於一個新君來說,可不只是打臉而已。
這幾乎是在說:我不配當皇帝!
這讓他如何腹中?
“為臣,本王不該說陛下不是。但作為叔公,作為姬氏子孫,本王說不得?就算是先帝在位,本王一樣要讓他給祖宗們磕頭請罪。”
歷王用力一頓手杖:“永興,你既坐了這位置,該是你的責任就要承擔。”
倚老賣老!父皇修道時,你怎麼不敢勸諫?還不是欺負我根基不穩,逼我承擔下“祖宗震怒”的罪名……永興帝額頭青筋跳動。
一位親王出列,高聲道:
“陛下,祖宗態度涉及國運,您切不可輕視,不能讓雲州那一脈得了便宜。”
永興帝頹然而坐:
“朕知道了,若能讓祖宗們滿意,朕下罪己詔又如何,思過三日又如何。”
……
密林里。
淨心掃了一圈,目光在李妙真、楚元縝、恒遠三人身上掠過,重新看向李靈素,道:
“他手里的鏡子有古怪。”
話音落下,一陣狂風卷起,白虎乘著風掠向李靈素,速度之快,就連在場的四品武夫都沒有反應過來。
“不得殺生!”
淨心雙手合十,施展戒律。
不得殺生,禁錮的是李靈素的殺意,打消他反擊的念頭,以確保白虎能一擊斃命,解決掉最大的威脅。
乞歡丹香好歹是四品心蠱師,無聲無息的昏迷不醒,這樣的手段,同樣也能對付他們。
李靈素“嗤”笑一聲,丹田內綻放金光,將戒律之力消弭於無形。
一顆金丹破萬法!
與此同時,李妙真探出手臂,對准白虎,她的瞳孔變成透明、空洞,不含感情。
刹那間,白虎身上的衣物縮緊,腰帶試圖勒死他,鞋子自動脫離,飛起來打他臉頰,頭發一根根的纏住他的脖頸,擋住他的眼睛。
體內的氣機逆流,不受控制。
這讓他對李靈素的襲擊沒能生效。
趁著師妹助攻,李靈素駕馭飛劍後退,同時眉心躍出一個袖珍版的渣男,小手拍向白虎眉心。
噔噔噔……柳紅棉在樹干上疾踩,憑借武者的爆發力追上李靈素肉身。
她高高飛起,腰間軟劍化作犀利的光華。
圍魏救趙。
“咻!”
斜地里射來一道劍光。
柳紅棉仗著四品武夫的肉身,巍然不懼,打算硬抗劍氣,斬李靈素肉身。
當!
鐵劍果然沒破開柳紅棉的肉身,但她雙眼驟然呆滯,身體像是一架失控的馬車,直挺挺的撞向李靈素,手里的軟劍無法揮出。
人宗心劍,斬的是元神。
“醒來!”
淨心低喝一聲,如洪鍾大呂,讓柳紅棉如夢初醒。
他靈活運用七品法師洗腦的能力,助柳紅棉擺脫了失神狀態。
此時柳紅棉距離李靈素肉身,不到一丈,軟劍噴吐劍氣,便能輕易將他斬殺。
柳紅棉毫不猶豫的揮出軟劍。
當!就在這時,一只金燦燦的大手伸過來,捏碎了劍氣。
“阿彌陀佛,女施主,勿動干戈,以和為貴。”
恒遠滿臉慈悲,然後反手一巴掌抽飛柳紅棉。
他已修成金剛神功,戰力正式踏入四品領域。
此時,李靈素的元嬰,小手順利拍中白虎眉心。
無聲無息,沒有氣機波動,白虎後腦,猛的震出一道虛幻的身影,那是他的元神。
這道元神上身離開肉身,下身還固執的留在體內。
武夫的元神堅韌不拔,即使是道門元嬰,也無法輕易將元神震出體內。
渾天神鏡光華一閃,搶在白虎元神回歸肉身前,將其攝入鏡中。
白虎魁梧高大的身軀轟然落下,昏迷不醒。
而正要趕來相助的淨緣,則被東方婉清牽制住。
在盟友和情郎面前,她毫不猶豫選擇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