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號解開了?!
這一刻,張巡撫幾乎想要掏一掏耳朵,來確認耳朵是不是被耳屎給塞住了。
在巡撫大人的規劃中,周旻的案子晦澀艱難,除了暗號之外再無其他线索,查起來困難重重,所以他做好了打持久戰的准備,就算不能趕在開春前回京,也要把案子追查到底。
可是,萬萬沒想到持久戰還沒開始,證據就拿到手了,這意味著周旻案的結束,意味著雲州之行接近尾聲。
意味著楊川南完了。
張巡撫深吸一口氣,眼睛在許七安身上反復打量,像是第一次認識他。
不得不承認,還是小覷了這個年輕的銅鑼,因為魏公的賞識和許七安表現出的能力,他已經給予最大的信心,此時才發現,終究還是不夠了解啊。
此子必成大器。
大概是有十五天的爆肝壯舉做鋪墊,對於案件進展,姜律中只覺得欣慰,並認為這是符合許七安能力范疇的成就,沒有太大的情緒反應。
腦海里就一個念頭:
許七安有金鑼之資啊。
准確的說,他的金鑼之資更加穩固了。如果說之前還是五五開,現在就是七三了。
張巡撫平復了內心的驚喜與激動,表情沉穩的頷首:“你隨我來。”
率先撇下眾人,進了大堂,上樓回到自己房間。
除了許七安和姜律中,其他人都沒有跟上。
“證據拿到了嗎?”
等許七安關上房門,巡撫大人一改沉穩鎮定的模樣,直勾勾的望來,神色里難掩亢奮和激動。
許七安從懷里掏出賬簿,遞了過去。
張巡撫迫不及待的接過,但沒有急惶惶的打開,深吸一口氣後,收斂了所有情緒,這才開始閱讀賬簿。
“觸目驚心,觸目驚心……竟是如此龐大的一筆數額,楊川南罪該萬死。”張巡撫看完,手指用力拽緊賬簿。
……巡撫大人不愧是讀書人,我看了半天的賬簿,才看出些許眉目。許七安略帶欽佩的語氣,問道:“如此龐大的數額是多少數額?”
張巡撫看了他一眼,仿佛沒聽見,重復道:“觸目驚心,觸目驚心……”
……許七安懂了,數額很龐大,但別問,問就是觸目驚心。
張巡撫鄭重的把賬簿收好,咳嗽一聲,問道:“你是怎麼解開暗號的。”
“這個就厲害了。”許七安當即把自己破解暗號過程,細致的描述一遍,不忘給兩個社會性死亡的同僚請功:
“宋廷風和朱廣孝也起到了重要作用,他們不但積極參與解密,甚至不惜以身飼鬼,拋棄個人顏面,犧牲之大,令人感動。”
“以身飼鬼?”巡撫大人吃了一驚。
“是的,昨日出行時,有怨靈攔路作祟,幸兒宋廷風和朱廣孝奮不顧身,拼死相搏……”許七安語氣誠懇。
“巫神教擅長養鬼馭鬼,嘿,看來有巫神教的家伙隱藏在白帝城中。”姜律中眉頭一挑。
許七安點點頭,覺得巫神教背鍋是合情合理的,問道:
“巡撫大人,你接下來打算怎麼做?”
張巡撫撫須微笑:“兵貴神速!”
話鋒一轉,又道:“不急,吃完飯再說。”
……
席上,食不言的張巡撫吃過晚飯,招手喚來宋廷風和朱廣孝,望著兩位銅鑼,巡撫大人溫和道:
“聽寧宴說,你二人在查案期間作出巨大貢獻。”
宋廷風和朱廣孝立刻望向許七安,有些感動。顯而易見,是許寧宴在巡撫大人面前,為他們請功。
功勛是個好東西,首先關乎到升職。其次,結束雲州任務後,衙門會按照個人做出的貢獻,給予一定的賞銀。
而且非常豐厚。
……好兄弟啊!
宋廷風和朱廣孝感動壞了。
“這是卑職們應該做的,為巡撫大人分憂,為朝廷效忠,萬死不辭。”宋廷風笑眯眯的說著敞亮話。
沉默寡言的朱廣孝則用力點頭。
張巡撫贊許的頷首,關切道:“聽寧宴說,你們在查案期間,以身飼鬼,對抗阻攔辦案的怨靈,付出了極大的犧牲,可有此事?”
……宋廷風和朱廣孝臉上的感動瞬間消失,表情逐漸僵硬。
“怎麼不說話?”
“大人……小事一樁,不值得大人親自過問。”宋廷風強顏歡笑。
張巡撫搖搖頭,溫和道:“待事情結束,本官要寫折子的,任何人的貢獻,都會被記錄下來,上呈朝廷,屆時論功行賞。”
宋廷風兩人臉都白了,“巡撫大人,卑職不是不想,只是……只是被那怨靈傷了元神,精神有些時常,記不起細節了。”
兩人動作很默契,一手捂臉,一手擺動:“記不起來了,記不起來了……”
……
晚飯後,姜律中和張巡撫帶隊,虎賁衛加打更人總計一百三十人,浩浩蕩蕩的朝著都指揮使的府邸行去。
刀槍弓弩等裝備一應俱全,甚至還配備了火銃,已經做好都指揮使楊川南負隅頑抗的准備。
張巡撫把緝拿行動留在夜里,就是要給對方一個措手不及,給整個雲州官場一個措手不及。不給對方應對的時間。
沿途遇到兩撥巡城守衛,但都被巡撫大人以更強勢的態度擺平,鐵甲鏗鏘聲中,緝拿隊伍來到楊川南的府邸。
姜律中坐在馬背,大手一揮。
一位銀鑼垮下馬背,疾步奔到府門,沉腰下胯,微微蓄力之後,一拳搗出。
轟!
厚重的大門瞬間撕裂,破碎的木片激射。
打更人們率領虎賁衛衝進府邸,一邊高喊著:“巡撫大人辦案,阻攔者殺無赦!”
楊川南府上的侍衛都是軍中好手,桀驁難馴,並不怕所謂的巡撫,操著刀與御刀衛死斗。
“娘的,這群兵痞子在雲州作威作福慣了?”一位銀鑼獰笑著抽出刀。
都指揮使府上也有高手,迅速衝出來糾纏住銀鑼。
“住手!”
喝聲傳來的同時,楊川南披著袍子出來,一拳擊退兩名銀鑼,救下了幾位侍衛的性命。
“哼!”
始終觀戰的姜律中跨步而出,朝著楊川南張開五指,他的指節粗壯,表皮泛著神光,不像血肉之軀,反而是青金鑄造。
一股強沛難擋的氣機籠罩楊川南,隨著姜律中的握拳,將他硬生生拉拽著飛過來。
拳意爆發!
這位金鑼一拳擊中橫飛過來的楊川南胸口,當……天地間仿佛一聲洪鍾震響,所有人都看到,楊川南周身神光劇烈閃爍,下一刻潰散成碎光。
銅皮鐵骨破了。
楊川南吐著血橫飛出去。
“大人!”
府上的侍衛們目眥欲裂,握緊了刀柄,就要與這群不速之客玉石俱焚。
“都,都住手……”楊川南踉蹌起身,披頭散發,身形搖搖欲墜。
張巡撫適時出現,望著狼狽不堪的都指揮使,沉聲道:“楊大人,請約束好下屬。”
楊川南趔趄走來,凝視著張巡撫,嘿然道:“本官好歹是二品大員,張巡撫深夜帶隊衝入本官府邸,妄動刀兵……本官倒想聽聽,有什麼理由?”
“也好叫你明明白白。”張巡撫當然不會大庭觀眾之下掏出寶貝,沉聲道:
“周旻的賬簿,本官已經拿到手了。”
楊川南瞬間瞪大眼睛:“不可能!”
張巡撫冷笑:“楊大人隨本官回一趟驛站,自然就知曉了。”
說完,大喝一聲:“帶走,阻攔者,斬立決!”
侍衛們齊齊上前一步,做咬牙發狠姿態,但被楊川南呵斥回去。阻擾巡撫辦案,劫“犯人”是死罪。
楊川南一點都不懷疑打更人的殺伐果斷,更不懷疑金鑼的戰力,他不想手底下的人白白送死。
當即就有虎賁衛上前,取出枷鎖給楊川南套上,押著他往府外走。
浩浩蕩蕩一百三十多人,離開了都指揮使府邸。
……
白帝城外,軍帳。
“什麼?打更人夜闖楊府,帶走了都指揮使大人?”
李妙真吃驚的站起身,瞪著回來報信的一個黑衣鬼魂。這是她留在楊川南府中的眼线,每三天替換一個。
畢竟時間長了,鬼魂得不到陰氣滋養,會灰飛煙滅的。
坐在床榻邊的蘇蘇,晃蕩著雙腿,嬌聲道:“巡撫這麼囂張的嗎,沒證據也敢抓人?雖然他現在是白帝城最大的官,但無憑無據的,竟敢動楊大人。
“主人,倫家建議點齊三千人馬,蕩平驛站,把那個姓許的銅鑼吊在白帝城城頭上。”
漸漸冷靜下來的李妙真斜她一眼:“嗯,有理,就委任蘇蘇為衝鋒營先鋒。”
蘇蘇腦袋一縮:“我們還是按照大奉律法來做事吧。”
“滾遠點。”
“噢。”蘇蘇噘著嘴,委屈的起身,離開帳篷。
“回來!”李妙真喊道。
“好噠,主人。”蘇蘇美艷絕倫的臉蛋,一下子雲開雪霽,綻放甜美笑容。
“你確定那許七安真的沒有暗中調查?並有了所謂的證據?”李妙真狐疑的盯著蘇蘇。
“沒有沒有。”蘇蘇連忙搖頭,搖的嬌軀抖動,裙擺飄飄。
“其他人呢?”
“我只負責盯著許七安,然後就是他的兩個同僚,其他打更人我沒注意呀。”
李妙真點點頭,只要許七安沒有暗中調查,其他人就可以忽略。至於那小子有沒有發現蘇蘇的跟蹤,這並不重要。
李妙真只關心他這三天里做了什麼,即使發現蘇蘇的跟蹤,只要他沒有查案,沒有突破性的進展,發現與否,有什麼關系呢。
既然不是許七安得到了“證據”,那麼巡撫緝拿楊川南的理由和目的何在?
試圖暴力解決,屈打成招?
不會,堂堂巡撫不會做出如此不智之事。
“來人!”李妙真喝道。
軍帳外值夜的侍衛應聲進來。
“點齊人馬,破曉時入城。”
“是!”
接著,她看向蘇蘇,“你隨我一起,連夜入城。我要去拜訪巡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