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姬蜷縮在岩石上,做出沉睡的姿態,幾秒後,一股可怕強橫的意志從她體內蘇醒。
這一刻,林中的走獸、飛禽,同時噤聲,或匍匐在地,或展開雙翼包住自己的鳥頭。
高等生物的威壓讓附近的生靈瑟瑟發抖,如臨末日。
半坍塌的犬戎山主峰,老匹夫寇陽州有所感應,皺著眉頭望向遠方。
好強的妖氣,許寧宴身邊的那只白狐……他凝神細看一陣,徐徐收回目光,不再理會。
另一邊,強橫意志降臨後,白姬睜開雙眼,它的一只眼睛溢出清光,另一只眼睛烏溜溜的清澈純真。
“娘娘!”
白姬嬌聲喊了一聲。
接著,它再次開口,聲音變成成熟女性才有的磁性嗓音:
“姓許的不在,小雌兒,你有什麼事匯報。”
白姬的聲音無縫切換,變回稚嫩的女童聲:
“娘娘,我這會兒身在劍州武林盟,此地剛有一場龍氣爭奪戰,涉及佛門、巫神教雨師,還有雲州的術士。”
九尾天狐沉默片刻,笑道:
“看來這一架打的很激烈,不然你不會主動找我。”
白姬用力點頭,嬌聲道:“許銀鑼贏了,佛門這次損失慘重呢。”
九尾天狐的聲音里多了幾分鄭重:“結局如何。”
白姬道:“度凡和度難兩位金剛隕落了。”
說完,九尾天狐沉默下來,許久沒有說話,白姬忍不住開口:
“娘娘?”
九尾天狐這才開口,“把事情經過詳細告訴我。”
白姬就把從許七安那里聽來的情報,一五一十的轉述給娘娘,它說的比較簡略,因為許七安說的就很簡略,只是告之戰斗大致的經過。
“我能想象到其中的驚心動魄,度難度凡一死,佛門如今的高品戰力,只剩伽羅樹、廣賢和琉璃三位菩薩,還有度厄羅漢。
“短短一個多月里,佛門損失的超凡高手,要比過去五百年還多。不愧是身負半載國運的人。”
白姬聽出娘娘聲音里蘊含的喜悅,抬起爪子拍一拍石頭,嬌聲道:
“是時候反攻十萬大山,奪回我們萬妖國的領土了。”
九尾天狐嗤笑道:
“發情期都沒到,口氣就這麼大,初生的狐崽不怕佛。
“不過你說的對,奪回十萬大山的機會不遠了。”
頓了頓,她沒有繼續這個話題,感慨道:
“沒想到監正願意為他承受天道反噬,我有些懷疑監正的目的了。”
她從白姬的反饋里,沒有看出許七安遭受反噬的跡象。
白姬歪了歪腦袋:“天道反噬?”
“巫神教的“祝祭”神通,能召喚先祖英靈,以及與自身因果糾纏的英靈。通常來說,只能召喚同境界的英靈,再高,就必須依靠外力。
“魏淵攻打靖山城戰役里,他借助儒聖刻刀和亞聖儒冠,召喚出了儒聖的英靈。他必須為此付出代價。
“這里的代價不僅僅是作為載體的他,肉身會被高位格的力量摧毀,還有天道的反噬,因為這種做法違背了規則。
“魏淵不管有沒有成功封印巫神,他都必死無疑。”
白姬恍然,猛吃一驚:
“那許銀鑼……”
九尾狐笑道:“高祖皇帝不是儒聖,反噬沒那麼大,身為一品術士的監正能扛下來,若是三品的許七安……”
就算他氣運渾厚,能保住性命,但也會付出難以承受的沉重代價。
“那承載金剛法相的度難,也會遭天道反噬嗎。”白姬想到了同樣“開掛”的度難金剛。
“這不屬於召喚英靈,不會被天道反噬,只是作為三品金剛的他,承受一品法相的加持,事後會付出難以想象的代價。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罷了。
“另外,他之所以能承受伽羅樹菩薩的精血,因為他也是一位金剛。換成羅漢,不可能具現出金剛法相。”
白姬乖順點頭。
聊完正事,它嬌聲問道:“娘娘你在海外找到同族了嗎。”
九尾天狐搖頭:
“海外廣袤,汪洋無邊無際,想找到同族,宛如大海撈針。不過我見到了一位神魔後裔,從它那里了解到一件有意思的事。”
白姬興趣十足的追問:“神魔後裔?”
“就是雲州白帝城出現過的那位,他與我說了一些神魔時代的秘聞,以及隱晦的暗示了神魔後裔當初逃離九州大陸的真正原因。”
不等白姬追問,她笑眯眯的說:
“天機不可泄露,你現在的修為,還不足以支付知曉答案的代價。
“好了,帶我去見他。”
……
溫承弼返回議事廳,推門而入,曹青陽等人立刻停止交談,轉而看向他。
“老祖宗怎麼說?”
曹青陽目光在副盟主臉上一頓,笑道:
“看來老祖宗的回復很合你心意。”
傅菁門等人頓時撇嘴,溫承弼是主張把總部修在山上,在平地建城和在山中修建總部,那可不是一回事。
溫承弼笑道:
“老祖宗說了,大亂將至,總部一定要修在山上,占據地勢。”
劍州商會的喬翁捏了捏眉心,苦笑道:
“老祖宗是不當家,不知菜米油鹽貴。諸位也別奢求什麼了,往後勒緊褲腰帶過日子吧。”
一眾四品的門主幫主愁眉不展。
倒不是不願意掏錢,只是江湖幫派肯定不能像官府一樣收稅,他們有各自經營的產業。
而因為天災人禍的緣故,門派經營的產業遭受嚴重打擊,生意很不景氣,但那群依靠幫派過日子的人,該養還是得養著,另外,又要配合官府施粥賑災。
財政壓力巨大。
如今還要承擔總部的修建費用,可想而知日子會有多難過。
這種時候,道德底线太高,反而成了累贅。
若是尋常的江湖門派,誰管普通百姓的死活,那是官府要煩惱的事。
溫承弼見眾人垮著臉,嘴角一挑:
“諸位別急,修建總部,最難的無非是人力和銀子,咱們只要把這兩個問題解決,那不就行了嗎。”
傅菁門斜著眼,嗤笑道:
“可我們就是解決不了銀子問題,你給老子變出來?”
眾人面無表情的看著副盟主。
溫承弼不慌,侃侃而談:
“咱們各幫各派都要出錢出糧,配合官府施粥賑災。
“既然這樣,索性就把災民聚集起來,讓他們為大伙修建總部,用勞力換取救濟。這樣既解決了人力問題,我們也不修要額外的出錢。
“這就叫做,嗯,以工代賑。”
議事廳里安靜了一下,眾幫主門主愣了半天,而後議論聲瞬間打開。
“好像也可以啊,這樣就不需要額外出銀子,反正救災的錢糧是一定要出的。”
“對對對,那麼多災民,不用白不用。還不需要額外給銀子,管飽就行。”
“以工代賑……這是老祖宗想出來的注意嗎?”
道理其實很簡單,一點就通。
他們之所以沒想到,不是因為笨,而是思維受了限制,在這個時代,朝廷要搞基礎建設,百姓就有義務無償勞動。
這叫做服徭役。
也就是說,搞基建本來就不需要花銀子,是百姓應該承擔的責任。
既然可以白嫖,誰還會主動掏錢?
不是想不到以工代賑的點子,而是根本不需要。
至於災情期間,為什麼沒有人想出類似的辦法,同樣是受了時代限制。
理由很簡單,朝廷又不是基建狂魔,幾十年都不見得會修葺城牆、修路。
既然不需要,那就不存在以工代賑的背景。
但眼下,這個點子,完美解決武林盟面臨的窘迫。
一下子峰回路轉。
“不愧是老祖宗,活得久,就是有智慧,比我們聰明。”
“老祖宗是經歷過亂世的人,是有大智慧的人。”
喬翁、楊崔雪等人不吝嗇贊美之詞,滿臉喜色,一個讓人頭疼的難題,被老祖宗輕而易舉的解決。
溫承弼愣了愣,連連擺手:
“這可不是老祖宗的主意……”
眾人狐疑的看他:“你?”
溫承弼還是搖頭:
“不是我。”
蕭月奴眼睛頓時一亮。
果然,便聽溫承弼道:
“是許銀鑼出的主意,他恰好出老祖宗談話,隨口給我出了個主意。
“嘖嘖,不愧是精通兵法、詩詞,文韜武略的許銀鑼,有治國之才啊。”
許銀鑼啊……眾人面面相覷,有種“原來是他,那我沒什麼好驚訝了”的心里感受。
“早知道就費腦子了,直接問許銀鑼多好。”
傅菁門拍桌感慨。
有這麼一尊神人在,他們竟然視而不見,在這里爭論這麼久。
楊崔雪感慨道:
“確實有治國之才,許銀鑼是魏淵的弟子,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議事廳里,氣氛一下子輕松、歡快起來。
……
蓉蓉隨著萬花樓的同門,負責熬藥、指揮士卒清理殘垣斷壁,讓軍鎮盡早恢復秩序。
“師父,你為何悶悶不樂?”
蓉蓉側頭,看著挑揀藥材的美婦人。
武林盟遭此大劫,固然令人悲傷,但敵人被成功打退,許銀鑼大放異彩,武林盟教眾有幸目睹這場驚世之戰,除了個別痛失親友之人,大部分人還是振奮居多。
尤其是他們這些附屬勢力的弟子,心態相對更加輕松。
畢竟總部不是自家的山門。
可美婦人從戰斗結束後,就一直愁眉不展,明顯是有心事。
“為師沒事,莫要在此多嘴,干你的活兒去。”
美婦人蹙眉教訓。
蓉蓉撇撇嘴,一邊幫忙挑揀藥材,一邊嘀咕道:
“我在四周轉了轉,沒見到許銀鑼,他或許不住在這片區域。”
美婦人眉頭皺的更緊,語重心長道:
“蓉蓉,別抱著不該有的幻想,喜歡許銀鑼的姑娘多如過江之鯽,但這樣的男人,你駕馭不住。
“為奴為妾的話,你願意?”
說到這里,美婦人一臉黯然神傷。
蓉蓉見狀,猛吃一驚,花容失色:
“師父,我都沒傷心,你傷心什麼,莫非,莫非你也心儀許銀鑼?他都可以做你兒子啦。”
美婦人大怒,正要說話,忽見頭頂劍光劃過,幾道人影御劍飛行,落向軍鎮某處。
美婦人怔怔望著天空,表情復雜。
……
軍鎮南邊的某座院落。
楚元縝、李妙真和李靈素,按下飛劍,輕飄飄落於院中。
院子里,小馬扎上,坐著一個姿色平平的婦人,漿洗衣衫。
輕描淡寫的斜他們一眼,扭頭朝屋子喊:
“姓許的,你的狐朋狗友來找你了。”
這女人怎麼說話的……李妙真滿臉不高興。
王妃?楚元縝則反復敲著姿色平庸的婦人,有些拿捏不准她的身份。
他知道傳說中的鎮北王妃跟著許七安浪跡天涯了。
但眼前這張平平無奇的臉,讓他難以和大奉第一美人聯系起來。
屋子里更換床單的許七安聞聲出來,笑容一如往昔:
“事情辦妥了?”
他目光在東方婉清身上一頓。
李靈素“咳嗽”一聲,道:
“許兄,清姐無意與你為敵的,只是各為其主……”
許七安擺擺手:“念在你助我的份上,我便不為難她了。”
東方婉清松了口氣。
他的主要敵人是佛門和許平峰,在這場江湖之旅中,東方姐妹雖也是敵人,但交集不多。
而相比起姐姐東方婉蓉,東方婉清的存在感極低。
許七安對她沒有太大的仇恨值,其實就是水平不夠,不入眼。
李靈素負手而立,氣態不凡,笑道:
“清姐,我說了,你要相信我,我還是有幾分薄面的。”
許七安瞅他一眼,沒什麼表情的轉頭,衝屋子里喊:
“柴杏兒,出來一下。”
李靈素表情瞬間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