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姬謙的說法,氣運沒取出來前,容器不能碎,換而言之,如果“容器”碎了,是不是氣運就還給了大奉?
“那我把這些事告訴魏公,他會如何待我?”
吹滅蠟燭,躺在床榻的許七安,忽然冒出這個疑問。
他可以做刪減,只告訴魏公初代監正和大奉皇室遺脈的存在,不透露氣運的信息。
可問題是,他並不知道魏淵在第幾層,正如他看不透監正在第幾層。
如果把這些信息告訴魏淵,魏淵再結合自己掌控的信息、知識,從而推斷出氣運這個內幕……
哦,原來大奉國力衰弱,百姓困苦不堪,朝堂積弊嚴重,這一切都是因為氣運丟失,而氣運就在許七安身上。
作為一個有抱負有雄心,致力於清掃沉疴的國士,魏淵是為國為民大義滅親,還是選擇包庇,選擇視而不見?
這不是我杞人憂天,根據魏淵展現出的手腕和他的傳說,如果我在十八層,那他可能在九十九層……許七安翻身坐起,在黑暗中沉思。
突然間,就有種草木皆兵,全世界都在害朕的感覺。
初代和當代不可靠,原本抱的死死的大粗腿魏淵,如果知道氣運的是,可能也會反目成仇。
“我該怎麼做?”
黑夜里,許七安喃喃自問。
“如果我擁有三品,甚至二品戰力,我就可以橫著走,跳出棋盤變成棋手。可我只是一個六品武者。
“初代監正就像一把刀懸在我頭上,就算近期不會落下,我預感,時間也不會太久了。我恐怕無法在短期內成為巔峰武夫。
“這樣的話,最好的應對方式是驅虎吞狼,用敵人的敵人來對付敵人。可初代和當代都不是好東西……”
過了很久很久,寂靜的房間里響起許七安的輕笑聲:“我想到辦法了。”
“先守住蓮子,盡快晉升五品……然後回京城,跟魏公玩一局真心話大冒險……”
……
清晨,第一縷晨曦灑下,裹著黑袍的密探們運送著二十多架火炮,順著月氏山莊山腳的大路,緩緩前行。
天機和天樞站在路邊,負手,並肩看著下屬把火炮呈一字型擺開。
密探們有條不紊的做著射擊前的准備工作,他們並不怕山莊里的敵人出手襲擊、破壞,因為在這支火炮隊的不遠處,是地宗的蓮花道士,及其弟子。
還有以曹青陽為首的武林盟眾高手,雙方雖然關系不睦,但大家目標一致,若是月氏山莊想通過偷襲的手段破壞火炮,武林盟的人肯定出手阻攔。
“你昨天太衝動了,不該拿著陛下御賜的金牌去威脅武林盟。”天樞淡淡道。
她聲音清冷,富有成熟女子的磁性。
“摸一摸武林盟的態度而已,曹青陽雖然油鹽不進,但武林盟終究還是站在月氏山莊對立面。”天機冷哼一聲。
昨夜墨閣和神拳幫的態度,讓他萬分警惕,如果武林盟內部出現大量的反對聲音,那麼這個劍州的龐然大物,即使不倒戈月氏山莊,戰力也會大減。
所以,他必須對武林盟做一次摸底。當然,興師問罪也是真的,如果曹青陽屈服於朝廷的威嚴,那他就賭對了。
反之,雖然冒了些風險,但他評估的沒錯,曹青陽沒有殺他。
身為盟主,即使再桀驁再狂悖,和孤家寡人的江湖匹夫終究不同,考慮的東西也會更多。
收獲不錯,但代價同樣巨大,身為四品高手,密探首領之一,被曹青陽羞辱、毆打,沒有足夠深厚的城府,一時半會還真走不出心里陰影。
天機低聲道:“我們只需要提供火力支援,為地宗打開缺口,後續的蓮子爭奪不是我們的主要目的,殺許七安才是,明白嗎。”
天樞“嗯”了一聲,笑道:“昨夜他施展了天地一刀斬,還有儒家法術,不可能在短短幾個時辰內恢復。此時不殺,更待何時。”
作為淮王密探,而今又效忠皇帝,他們對許七安可謂了如指掌。事後根據現場分析,評估,以及那位背景神秘的年輕人身上那件碎裂的法器。
還有眾目睽睽中突然瞬移,利用符劍斬殺兩名四品扈從的操作。
他們初步斷定許七安施展了《天地一刀斬》和儒家法術,而根據資料顯示,這兩種手段,是要支付巨大代價的。
……
武林盟、地宗、淮王密探三方勢力齊聚,在他們後邊,還有數百名圍觀的江湖人士。
有的是純散修,有的是小門小派過來渾水摸魚的。
經歷了昨日的小鎮突襲戰後,這群江湖人士的積極性大受打擊。一方面是忌憚月氏山莊的強大,認清了現實。
另一方面許七安的身份開始發酵,影響力逐步加深,愈發讓人忌憚,不敢與他為敵。
“我等這一天很久了,可惜,這不是咱們的舞台。”人群里,拄著銅棍的柳虎感慨一聲。
“說不得還有渾水摸魚的機會呢。”有同伴懷著希冀。
“我昨天計算過雙方的戰力,根據月氏山莊擺在明面上的戰力,與武林盟、地宗以及那批朝廷高手相差極大。”
“豈止是相差極大,你們別忘了,地宗道首還沒現身呢,那可是二品啊,他若來了,橫掃全場。”
“那樣的話,我們連渾水摸魚的機會都沒有。”
“誒,你們說如果許銀鑼拿出佛門斗法的實力,有沒有希望硬撼地宗道首。”
“不是說佛門斗法中,有監正在暗中相助麼?”
“隨便聊聊嘛,我說的是許銀鑼佛門斗法時的威勢,我當然知道那是監正在暗中相助。”
柳公子提著劍,向著萬花樓眾女行去,面露愁色,說:“蓉蓉,我聽師父說,月氏山莊只是在做頑固抵抗,保住蓮子的幾率不大。”
蓉蓉側頭,看向這位交情不錯的同輩,卻發現他的目光隱晦的打量樓主曼妙的背影。
“月氏山莊能不能護住蓮子,我並不關心。”蓉蓉輕聲說。
在蓉蓉看來,柳公子的目光已是極度克制。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樓主這樣絕色美人過於醒目,哪個男人要是不偷看,反而有問題。
“咱們想法一致。”柳公子笑了起來。
這同樣也是大部分人的想法,包括在場的萬花樓仙子們,月氏山莊能不能守住蓮子,與他們何干?
只要許銀鑼不出意外便行了。
他們敬佩許銀鑼的大義,但不願意看他折損於此,這和他們爭奪蓮子並不衝突。
……
月氏山莊內。
天地會弟子們齊聚,握著各自的法器,嚴陣以待。
本來是一場動員會,但白蓮道姑發現臨陣當前,弟子們的緊張和畏懼比想象中的要嚴重。
白蓮道姑,站在眾弟子面前,語氣溫柔:“按照之前的部署,守住自己的位置便成。不要緊張,不要害怕,四品高手無須你們應付。”
弟子們點點頭,但緊張之色不減。
他們還年輕,幾乎沒經歷過這種規模的戰斗,不,甚至可以說是戰爭了。
見狀,楚元縝和李妙真相繼寬慰了幾句,但效果不大。
喊口號有什麼用……許七安拎著佩刀,從容走來,可以清晰的看見他們臉上的緊張。
他站在弟子們面前,拄刀而立,淡淡道:“對你們來說,這其實是一個機會。”
秋蟬衣等弟子,立刻看向他,專心聆聽。
“天地會的目標是什麼,你們比我更清楚,你們將來要面對的是誰,不用我多說吧?”許七安環顧眾人。
眾弟子點頭。
他們當然知道,可他們並沒有做好充分的准備,也沒有足夠的實力,如今提前和地宗妖道們交手,這讓年輕的弟子們有種趕鴨子上架的慌張感。
“當初我接手桑泊案,心情和你們差不多,忐忑和不安,對自己沒有信心。但最後我解開了案子,你們知道是為什麼嗎?”
聽著許銀鑼講起自己的經歷,眾弟子心里的緊張情緒得以緩解。
“因為相比起你們,我並沒有退路。當時我因為刀斬上級,被判腰斬。如果不戴罪立功,死路一條。”
秋蟬衣脆聲道:“許公子你做的沒錯。”
眾弟子連忙附和。
“這不是對錯的問題,請領會我的核心意思。”
許七安瞪了小道姑一眼,沉聲道:“我沒有退路,所以能豁出一切。包括後來在雲州時,我一人獨擋叛軍……同樣是因為沒有退路,當時情況很危急,不拼一把,很可能全軍覆沒……”
許七安侃侃而談,講述著自己的經歷,弟子們聽的很認真,到後來,情緒被帶動起來,只覺得血液在慢慢沸騰。
聆聽崇拜對象的輝煌事跡,會產生一定的情緒共鳴。許七安要的就是這樣的共鳴。
“現在你們有機會了,殊死一搏,捍衛地宗最後的尊嚴。將來宗門光復之後,地宗的年代記里,會有你們每一個人的名字,你們的傳奇,將永垂不朽。”
白蓮道姑詫異的發現,弟子們的情緒變的激動,變的亢奮,變的無畏。
果然,有威望的人,說什麼都是對的……嗯,他的說辭也很有技巧,結合自身經歷,帶動弟子們情緒……白蓮道姑看著拄刀而立的年輕人,莫名的心安。
只覺得對方是值得依靠、信賴,讓人安心的伙伴。
……
雙方各自等待著,無數人翹首企盼,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慢慢的,太陽升到了頭頂。
午時左右,月氏山莊深處,一道霞光衝天而起,霞光之柱的底部,九種顏色緩慢閃爍。
蓮子成熟在即……
天機大手一揮,喝道:“開炮!”
火炮的鋼鐵身軀上,密密麻麻的咒文亮起,下一刻,火炮出膛聲宛如雷鳴,驚天動力。
巨大的後坐力讓沉重的鋼鐵炮身朝後滑退,濺起大量土塊。
咻咻咻……
淒厲的尖嘯聲里,一枚枚炮彈劃過完美的拋物线,轟然撞在月氏山莊外的氣罩上。
那是一道籠罩整座山莊的半圓形氣罩,呈半透明的清色,炮彈在氣罩表面炸起耀眼的火光,衝擊波如颶風肆虐。
山莊外面,第一層防御陣法的陣眼位置,南宮倩柔臉色潮紅,每一個炮彈的爆炸,都仿佛炸在他的身上,震的他氣血翻涌,喉嚨涌起腥甜。
他體表神光閃爍,氣機綿綿輸入,維持著氣罩的穩定。
“這,這是什麼陣法,防御力如此強大,竟然能抵擋如此密集的火炮。”
圍觀的各方勢力瞠目結舌。
火炮是大奉朝廷稱雄九州,震懾各方的重要手段,它們的殺傷力毋庸置疑。
二十門火炮一輪齊發,四品武夫也得丟下半條命。可眼前的防御陣法,僅是出現劇烈震蕩。
這意味著陣法的防御力,比四品武夫的肉身更強。
“這讓我想起了邊境主城的護城陣法……月氏山莊怎麼可能有這麼強的陣法?”
“對了,昨晚的戰斗不是有術士參與嗎。”有人霍然醒悟。
難怪月氏山莊的防御陣法如此強大。
“發射!”
天機沉穩的開口,下達第二輪射擊指令。
作為淮王密探,在北境效忠多年,他一眼便瞧出陣法的虛實,頂多撐三輪轟炸。
而他們這次攜帶的炮彈數量充足,便是把月氏山莊夷為平地都不成問題。
“手握明月摘星辰,世間無我這般人!”
低沉的吟誦聲霍然響起,在密集的炮火聲里,清晰的傳入群雄耳中。
他們驚訝的扭頭,循聲看去,只見南邊的山坡上,站著一位白衣術士,後腦勺朝著眾人。
他抬起腳,輕輕一跺,陣紋的光芒亮起。
一架架火炮,一張張床弩,在他周圍擺開,炮口和弩箭轉動,齊齊對准底下眾人。
天樞臉色一變,嬌斥道:“退!”
嘣嘣嘣……
轟轟轟……
一團團火球膨脹,爆炸,頃刻間將十二門火炮炸成碎片,將那片區域化作廢土。不僅如此,火炮還床弩還覆蓋了“吃瓜群眾”。
但不知是故意,還是准心有問題,火炮只在人群附近炸開,嚇的江湖人士抱頭鼠竄,瑟瑟發抖,卻沒有傷人性命。
倒是二十多名淮王密探在炮火中折損了近半,這還是天樞和天機提前察覺到危機,命令撤退的結果。
柳公子倉皇逃竄中,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心里泛起疑惑。
那位術士剛才如果偷襲的話,絕對能創造堪稱完美的殺敵效果,為什麼非要吟一首詩?
“太強了,高品術士太強大了……”
“是啊,這是武夫永遠無法觸及的力量啊。”
擺脫炮火轟炸後,武林盟各門各派、江湖散人們停了下來,心有余悸的回看現場。
然後才發現一件事……
“那位高品術士已經手下留情了,火炮刻意避開人群。”
“這是在警示我們嗎?”
“現在那些黑袍人的火炮被毀,防御陣法還在,他們打算怎麼進攻?”
這確實是一個棘手的問題,半空中,踩著飛劍的赤蓮道長,朗聲道:“曹盟主,你打算看戲到何時?蓮子即將成熟,我們速速聯手破了陣法。”
“不必那麼麻煩!”
一道紫衣御空而來,宛如流星劃過,筆直的撞在氣罩上。
球形氣罩猛的凹陷下去,僅僅堅持了不到兩秒,轟的破碎,化作清風席卷,掀起塵埃。
南宮倩柔嘔出一口鮮血,漂亮的臉龐布滿驚愕。
“咦……”
遠處,楊千幻詫異的“咦”了一聲。
陣法就這樣破了……見到這一幕,場外群雄們一時間有些茫然,曹盟主何時如此強大?
僅是一擊,便破去二十門火炮齊轟都未能撕開的陣法。
三品?!
天機和天樞駭然對視,他們跟著鎮北王鞍前馬後的效力,對於三品高手的氣息再熟悉不過。
盡管不及鎮北王渾厚強大,但這股氣息,給了他們濃重的既視感。
“三品?”
赤蓮道長一愣,凝立半空,深深的看著那一襲紫袍:“曹青陽,你何時晉升三品了?”
這句話,就像巨石砸入人群,砸起嘩然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