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踩壞花了。”
許鈴音指著狐狸幼崽,大聲說道。
白姬歪了歪腦袋,看著她,稚嫩的女童聲回復說:
“沒有踩壞。
“我一直都這麼玩的。”
“你就是踩壞了。”許鈴音豎起淺淺的眉毛,表情和語氣都很嚴肅、正經,仿佛這很重要。
“我沒踩壞。”白姬脆生生的反駁。
人類小孩和狐狸幼崽爭辯了片刻,許鈴音邁著短腿衝過來,她速度很快,快到正常人肉眼看不清,這全依賴於肌肉的爆發力。
但白姬更快,化作一道白影,便從她的撲擊中閃過,出現在右側,警惕的看著她。
“你要干嘛!”白姬大聲質問。
小豆丁不搭理,又撲了上去。
一人一狐在院子里追逃,許鈴音“噔噔噔”的狂奔,把鋪設在院子里的青石板踩裂,白姬則化作迅捷的白光,時而在左,時而竄右。
片刻後,小豆丁意識到自己不可能抓住白姬,心里大急。
她在南疆隨著力蠱部族人打獵時,不是沒遇到過敏捷的動物,但都有力蠱部族人用弓箭射殺,根本不用追。
現在身邊沒有弓箭,她也不會用。
“不玩了!”許鈴音停下來,一臉討好的說:
“你過來,我帶你去吃肉。”
白姬果然停下來,粉嫩的小舌頭舔一舔嘴唇,嬌聲道:
“吃什麼肉?”
許鈴音張開雙臂,胡亂比劃:
“很好吃很好吃的肉,你來就知道了。”
說話間,她又露出討好的笑。
白姬也是個貪吃的,一聽有肉吃,就相信小豆丁了,歡快的跑過來,嬌聲道:
“吃肉吃肉……”
機智勇敢的許鈴音撲過去,把它按倒:
“抓住你了!”
……
房間里,趴在書桌的慕南梔昂起頭,望向門外,蹙眉道:
“我好像聽見白姬的哭聲了!”
‘哐當’的聲音停下來,許七安雙手掐著慕南梔的小腰,同樣看向窗外,道:
“我也聽見了。”
“起開起開!”慕南梔伸手往後,推了許七安一下。
她對白姬還是很上心的,就像養自己的孩子一樣。
許七安退了出去。
慕南梔連忙放下裙子,俯身拉上綢褲,仔細的理了理衣裳,匆匆離開房間。
許七安跟在後邊,兩人出了房間,循聲走去,沒幾步,就看見了許鈴音和麗娜師徒。
許鈴音小肩膀挑著一根木棍,木棍的那頭捆著白姬,白姬一邊掙扎,一邊哭道:
“放開我,放開我,嚶嚶嚶……”
師徒倆正朝廚房方向走。
“干什麼呢!”
慕南梔大驚失色,提著裙擺跑過去,把白姬救下來。
“我們要吃肉。”
許鈴音有些遺憾的看著慕姨給白姬松綁。
……許七安反手給她一個暴栗,訓斥道:
“我在南疆時怎麼和你說的?”
挨了揍的許鈴音雙手抱頭,但不心虛,義正言辭的說:
“大哥說的,踩壞花就要烤著吃肉。
“它弄壞了娘種的花。”
邊上的麗娜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傻徒弟終於開竅了,剛才一個勁的往白姬身上扣帽子,知道吃狐狸之前,先把罪名定下來,這樣就挑不出錯。
許七安扭頭問白姬剛才的經過,白姬哭唧唧的把事兒描述了一遍,然後控訴道:
“我玩的好好的,她們一見面就逮我,還騙我,嚶嚶嚶……”
我該說鈴音一涉及到吃的就智商飆升,還是該感慨家里終於出現一個智商墊底的了……許七安心里嘀咕,指頭戳了戳許鈴音的額頭,怒道:
“待會再教訓你。”
扭頭瞪向麗娜:
“鈴音不懂事,你也不懂?”
麗娜吐了吐舌頭:
“玩玩嘛,嚇唬一下小狐狸,回頭進了廚房我就把它救下來。”
許鈴音大吃一驚,才明白師父的險惡用心,於是用背叛階級的目光看向麗娜。
鈴音顯然沒有把白姬當玩伴或朋友,一心一意想吃它,這個觀念要改回來……雖然家里“孩子”多了,總會產生摩擦,但動不動就烤著吃可不行……許七安吐出一口氣,拉著許鈴音就往外走:
“跟我來!”
他把許鈴音拉到院子里,招了招手,遠處東廂房的窗戶敞開,嬸嬸最愛的一盆花飛了出來。
許七安把花盆頂到許鈴音頭上,說:
“站一個時辰,頭上的花要是摔碎了,三天不准吃肉。”
“噢!”
許鈴音挨打立正。
告誡小豆丁以後不准動吃狐狸的念頭後,許七安就看見一名蟒服太監,拎著一列禁軍入府。
蟒服太監是來送賞賜的,公主的丈夫,按慣例要封為“駙馬都尉”,駙馬都尉原本是官職,後漸漸成為帝婿的標配官職,因此公主的丈夫也就有了“駙馬”的簡稱。
除了頭銜之外,皇帝還要賜駙馬玉帶、華服、銀質馬鞍、七彩羅布百匹、以及金銀和房宅等等。
這些東西原本早該賜予,但女帝日理萬機,實在沒時間,就拖到了現在。
賞賜東西下來後,太監笑道:
“老奴先祝許銀鑼新婚大喜,百年好合。”
許七安按照慣例,給太監和禁軍,每人賞了十兩銀子。
……
婚期臨近,許府陷入忙碌之中,主管內務的嬸嬸忙的焦頭爛額,私底下沒少埋怨說,當娘的倒是清閒,我這個當嬸嬸的反而受累。
為了分擔嬸嬸的壓力,許七安把苗有方召喚回來當牛做馬,自己則抽空啃完了婚禮流程。
自古婚姻乃人生大事,故流程繁瑣,甚是麻煩。
從議婚到完婚,期間要經過六道禮節:一納采、二問名、三納吉、四納征、五請期、六迎親。
前五道流程早已走完,就只剩“迎親”。
這天夜里,餐桌上,許二叔與侄兒碰杯後,試探道:
“拜堂時,要不讓你嬸嬸把位置讓給大嫂?”
嬸嬸眼眶立刻就紅了,怒氣衝衝的瞪著丈夫:
“你什麼意思!”
許二叔道:
“自古以來,婚姻大事,父母若在,必坐高堂。大嫂畢竟是寧宴的生母,她在一旁杵著,你在那坐著,那麼多賓客看著,傳出去對寧宴名聲不好。
“今兒個,禮部的官員與我說起了此事。”
嬸嬸拔高聲音,尖聲道:
“寧宴是我養大的。”
許二郎細嚼慢咽的吃著菜,隨口說道:
“確實於禮不合。”
嬸嬸委屈的差點哭出來,她這幾天忙里忙外的操持婚禮,頭發都掉了好些,但想著家里兄妹四個,總算有一個要成家立業了。
心里還是很滿足的,就等著接受一對新人拜高堂,結果新人還沒見著,就被丈夫和兒子背刺了。
嬸嬸看了一眼許寧宴,見他沒說話,鼻子一酸,別過頭去,賭氣道:
“不坐就不坐。”
許二郎咽下食物,不緊不慢道:
“但於情,娘是應該坐的。古語雲,生恩不如養恩。大哥自幼父母雙亡,被爹和娘撫養長大,人盡皆知。所以,即使外人知曉伯母還在,也不會有人置喙大哥。”
許玲月順勢道:
“大哥覺得呢?”
嬸嬸立刻看向倒霉侄兒。
許七安笑道:
“二郎說的沒錯,我要是不同意,嬸嬸怕是又要把我趕出隔壁的小院獨居了。”
嬸嬸這才放下心來,抬起下巴哼一聲。
許鈴音和麗娜低頭吃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白姬蹲在桌邊,小口小口的啃著雞肉。
慕南梔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認真吃飯,但桌底下的腳丫子,時不時泄憤般的踢許七安一腳。
“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許七安以德報怨,把她碗邊的幾粒飯撿起來,放回碗里。
晚餐在這股安平喜樂的氣氛中結束。
……
同樣的夜晚,姬白晴卻坐在燭光中發呆,臉龐溫潤,端莊美麗。
許元槐作息時間猶如日升月落般規律,用過晚膳,吐納半個時辰,便早早入睡。
許元霜推開母親的房門,見她果然沒睡,便笑道:
“娘是在想明日大哥迎親的事?”
姬白晴微微點頭,柔聲道:
“到今日依舊未曾通知我,想來拜高堂時,沒我份了。”
許元霜輕聲問道:
“娘心里遺憾?”
姬白晴嘆息著說:
“我當年生下他,他就那麼一點大,轉眼間二十一年過去,竟到了他成家立業的時候,能見證他大婚,娘已經沒有遺憾了。”
許元霜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雖然娘嘴上說沒有遺憾,但作為母親,怎麼可能真的一點都不渴望在長子大婚之日,以母親的名義身份參與。
而不是一個默默無聞的看客。
……
司天監。
李妙真從混沌中醒來,睜開眼,看見蘇蘇坐在桌邊,專心致志的看著附有插畫的話本。
艷鬼穿著白衣白裙,五官精美絕倫,氣質艷麗勾人。
單憑論姿色,蘇蘇是拔尖拔尖的。
“呀,主人你醒啦!”
蘇蘇驚喜的合上畫本,順手倒一杯溫茶,“你昏睡五天,滴水未進,喝口茶解解渴。”
李妙真確實口干舌燥,肺部火燒火燎。
道門即使肉身再孱弱,到了四品境,也早就辟谷了,數月不飲不食都沒事。
但她的身體受了傷,正處在虛弱狀態。
喝完一杯溫水,李妙真如釋重負的“呼”出一口氣,問道:
“這是哪,許府嗎?”
“這里是司天監,采薇師妹天天來給你把脈,聖子日日為你疏散過剩的元神之力,防止你識海脹裂。”蘇蘇坐回桌邊,繼續看她的話本。
李妙真閉眼內視,她的元神堅韌強大,像是錘煉無數次的鋼鐵。
肉身雖然虛弱,但無大礙。
“按理說,我可以衝擊超凡境了,可惜我無法領悟太上忘情。”李妙真嘆息道。
陰神晉升陽神,最基本的要求便是足夠堅韌。
師尊當初喂給她的那枚丹藥,如今藥力已經盡數吸收,為她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聖子說,金蓮道長有意收你入地宗門下,修行功德。”蘇蘇翻過一頁,繼續說道:
“以主人你的功德,晉升乃三品手到擒來之事,就看你願不願意。”
李妙真沉吟片刻,笑道:
“自然願意。”
蘇蘇松了口氣,嫣然道:
“我還以為你會說:我對地宗不感興趣,我只想去人宗。”
李妙真詫異道:
“為何?”
蘇蘇擠眉弄眼:
“這樣的話,你將來業火纏身,就有足夠的理由找許寧宴雙修啦。雖然我是許寧宴的小妾,但既然主人也喜歡他,那我當個陪嫁丫鬟也不介意的。”
“去去去!”
李妙真啐了她一通,目光落在話本上,隨口問道:
“看什麼書?”
聞言,蘇蘇柳眉倒豎,道:
“書上說的是一個叫許寧宴的讀書人,金榜題名後,拋棄糟糠之妻,貪圖榮華富貴,另娶公主的故事。”
李妙真當然能聽出她的弦外之音,皺眉道:
“發生什麼事了。”
蘇蘇哼哼道:
“許寧宴明日就要與臨安公主成親啦。”
李妙真愣住了。
……
懷慶一年,二月二十七。
宜入宅、求嗣、婚嫁。
天蒙蒙亮,距離迎親隊伍出府尚有些時辰,從許府到皇城的主干道兩側,早早的站滿了觀禮的百姓。
整個京城都知道許銀鑼要和臨安公主成親。
作為大奉的定海神針,百姓心目中的鎮國之柱,許銀鑼的大婚自然是備受矚目,普天同慶。
這一天,從外城到內城,八座城門開設粥棚,施粥三日。
皇宮,韶音宮。
太後命人仔細清點了一遍陪嫁物品,有裝飾著珍珠、九只五彩錦雞、四只鳳凰的鳳冠一頂;繡稚雞的華服一件;珍珠玉佩一副;金革帶一條,有玉龍冠、綬玉環、北珠冠花梳子環、七寶冠花梳子環……
嫁妝豐厚,俱是按照最高規格准備。
除了臨安身份尊貴外,駙馬許七安的身份同樣讓皇家不敢怠慢,不敢寒磣。
這些事本該是皇後里操持,奈何懷慶登基後,永興帝的皇後便廢了,如今後宮之主依舊是太後。
太後倒也不嫌累,自打魏淵復生後,她笑容日益增多,不再向以前那般事事冷淡。
再加上陳太妃軟禁在後宮,永興軟禁在司天監,都是出不來的人,太後怎麼也得接手此事,她就算不可憐臨安,也得考慮許七安的態度。
各出清點完畢後,太後帶著一眾宮女,進了臨安的臥房。
她要看看新娘子准備好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