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說那支流派曾深受達官顯貴的追捧麼,這個墓穴主人的身份又明顯高貴。”楚元縝分析道。
他的意思很明顯,墓穴的主人是雙修術的狂熱崇拜者。
“能在這里見到失傳已久的雙修術,倒是不枉此行了。”金蓮道長感慨一聲。
“道長你又不近女色,這雙修術於你而言,毫無用處嘛。”許七安笑道。
金蓮道長臉一黑。
“壁畫上那些人穿的衣服有些古怪,年代久遠到我竟無法確定是哪朝哪代。”
相比起雙修術,楚元縝對另一幅壁畫更感興趣。
許七安已經記下了壁畫上的雙修術,趕緊催促道:“走吧,離開這里,找五號要緊。”
這麼好的東西,他要獨占。
於是眾人繼續往前摸索,錢友全程旁聽了他們的對話,知道壁畫上的東西是傳說中的雙修術。
好東西啊,床事、修行兩不誤。
對男人來說,簡直是無法抗拒的誘惑。尤其是錢友這樣的江湖人士,缺資源,缺名師指點,缺秘籍。
他悄悄退後幾步,等許七安等人走遠了,錢友立刻轉身回去看壁畫。
時間有限,剛才他只記下寥寥幾幅圖,根本無法湊成有效的雙修術,相當於沒用。
“等我記下來就去追他們,很快就好,很快就好……”
錢友握著火把,腳步極快,空曠的環境里,只有他的腳步聲在回蕩。
慢慢的,錢友發現不對勁,他走了這麼久,還沒走回壁畫所在之處。
“我們沒有走這麼遠啊,怎麼還沒回到壁畫的位置?”
他舉著火把四處亂照,墓室空曠,靜的可怕。不但沒有壁畫,連棺材都沒有。
壁畫不見了,石棺和僵屍也不見了……他呆立片刻,冷汗“刷”的涌了出來。
錢友牙關顫抖,聲音隨之顫抖:“大,大俠?大俠我在這里,別丟下我……”
聲音在空曠的環境里回蕩,折射,變形,再傳回耳中時,像是有另外的人在呼喊。
錢友脊背發涼,汗毛一根根豎起,緊閉嘴巴,再也不敢說話。
他扭頭往回走,企圖追上許七安等人。但是,他從疾走變成狂奔,跑的氣喘吁吁,始終沒有追上許七安。
見不到半個人影,寂靜的墓室里,只有他的腳步聲在回蕩,讓人如墜冰窖,體驗到了來自地獄的陰冷。
突然,狂奔中的錢友腳下絆了一下,狠狠撲在地上,摔的悶哼一聲,他惶恐的抓住火把照了過去。
那是一具屍體,准確的說,是半具屍體。
他只有上半身,下半身不知道被什麼東西攔腰截斷,傷口血肉模糊。腹內的髒器也被掏空。
錢友“啊”一聲驚呼出來,嚇的連滾帶爬的退開。
有邪物,有吃人的邪物……就在附近,我隨時會遭遇它……巨大的恐懼在心里爆炸,錢友臉色一點點蒼白下去。
“離開,趕緊離開這里。”
錢友握著火把的手微微發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是後土幫的老人,下過墓,經歷過種種危機,但都不如眼前這個詭異,好在膽子還是有的,不至於嚇的六神無主。
“火光可能會吸引來邪物,但如果沒有火把照明,我可能迎面撞上它都不自知。而且,常年待在地底,眼睛必定退化,對光线不太敏感。
“我要做的不是熄滅火光,而是除去身上的氣味。”
身為一個成熟的盜墓賊,這些東西都有。從隨身攜帶的包裹里取出一個瓷罐,罐里裝著氣味刺鼻的粉末,仔細聞的話,與屍臭味有些相似。
錢友把粉末灑在身上,舉著火把,小心翼翼的走前往走。
他已經完全沒有了方向感,走到哪里算哪里。
突然,身後傳來驚喜的聲音:“錢友?”
……
手持火把前行了一陣,金蓮道長忽然皺眉:“咱們是不是少了個人?”
說話的同時,他往後看了一眼,老道士瞳孔微縮。
身後空空如也,那個後土幫的舵主不見了。
許七安、楚元縝和恒遠隨之察覺到異常,臉色微變,如臨大敵。
“他是什麼時候不見的?我竟毫無察覺。”許七安閉目,凝視感應了一下,皺眉說道:
“神覺未受影響,如果是被什麼東西卷走了,我不會毫無察覺的。因為那東西既然對他有敵意,就必定會對我們產生同樣的敵意。
“而一旦產生敵意,我的神覺會迅速捕捉,並反饋於我。”
楚元縝臉色凝重,分析道:“不止如此,腳步聲少了一個,我們居然都沒有發現?這本身就不尋常。”
恒遠凝眉不語。
金蓮道長心里一動,取出地書碎片,端詳了片刻,沉聲道:“地書碎片無法使用了。”
許七安、楚元縝和恒遠,同時做出往懷里掏東西的動作,不過後兩者成功掏出了地書碎片,而許七安及時醒悟,懸崖勒馬,不帶煙火氣的撓了撓胸口……
“確實不能用了。”楚元縝嘗試傳書,失敗後,臉色一沉。
五號在襄城漂到失聯的原因弄清楚了。
這座地底大墓屏蔽了地書碎片。
“我,我好像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了,嗯,准確的說,知道我們的處境了。”鍾璃抬了抬小手。
等四人看過來,她低了低頭,小聲說道:
“通常來說,墓穴的結構分內、中、外三層。最內層是主墓,沉眠著大墓的主人。中間是偏室和甬道,沉眠著墓主重要的陪葬人物,而外層是大墓的防御。我們現在處在最外層,也是最危險的一層。
“這里遍布著機關和陷阱,以及陣法……我沒看錯的話,咱們進入有壁畫的那座墓室開始,便踏入了陣法。”
四個男人同時看她,許七安瞪眼道:“為什麼不早說。”
“我忘了嘛,”鍾璃低下頭,委屈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忘了。”
聞言,四個男人都沉默了,不忍心再責怪她。
“這是什麼陣法,你能看出來嗎?”金蓮道長問道。
“應該是一種迷魂陣,地宮的外圍布局契合這個陣法,我們現在身處一個巨大的迷宮中,必須要找到正確的路才能離開,否則會一直困在這里。”鍾璃說。
“快帶我們離開。”楚元縝忙說道。
“我,我會把你們帶入死路的。”鍾璃頭愈發低了。
眾人:“……”
倒霉的預言師……許七安心里哀嘆一聲。
楚元縝眉頭緊皺,看了一眼許七安,頓時從他身上找到靈感:“如果不能用常規手段破陣,那麼暴力破陣是最佳選擇,就像許七安在斗法時劈出的兩刀。”
金蓮道長否決了這個提議,臉色嚴肅地說道:“在沒有弄清楚墓主身份之前,最好別這麼做。外層全是青岡石堆砌而成,如此奢華,別說在古代,就算是現在的大奉,那位元景帝,他也拿不出那麼多青岡石。
“上古雙修術是那支流派的鎮觀秘法,等閒不會全數交出去,可墓中卻有。
“我們身處的這個迷魂陣如此精妙,而它布置的年代至少兩千年以上,那會兒還沒有術士。以上種種,都說明此墓的主人不簡單,貿然破陣,恐怕會引來不可預測的後果。呵,如果你是三品高手,那當我沒說。”
楚元縝沉默的點點頭。
恒遠眉頭緊鎖:“我們眼下該如何是好?”
他是武僧,不懂這些。楚元縝修的是劍道,雖說讀書人出身的緣故,博聞強識。可同樣不通陣法。
許寧宴一介武夫,就更指望不上了。
“道門不通風水,但對陣法之道略有涉獵,貧道可以試著帶你們闖一闖。”金蓮道長說道。
道門是會陣法的,當初紫蓮和楊硯在城外交手,便曾布下大陣。只不過沒有術士那麼變態,抬腳一踏,陣紋自生。
一刻鍾後,金蓮道長臉色僵硬,望著前方沉沉黑暗,凝眉不語。
金蓮探路失敗,懷疑人生。
道長你特麼的也是個水貨啊……許七安心里腹誹。
在場沒人知道金蓮道長是地宗道首的殘魂,是善的一面,因此不知道他嚴肅的神色後,隱藏著一個沉重的事實。
他們遇到麻煩了,天大的麻煩。
“術士之前,還有誰有這等強大的陣法造詣?”金蓮道長沉思不語,在腦海里搜刮著“可疑目標”。
“道長也沒辦法嗎?”
恒遠和楚元縝相視一眼,都看見了彼此眼中的沉重。
太大意了,早知道應該先查一查襄城的地方志,查一查史書,尋找出大墓的蛛絲馬跡,然後才考慮下不下墓……我們這支隊伍的陣容,四品高手見了也得逃之夭夭,讓我一時心態膨脹,疏忽大意了。
楚元縝心里暗暗懊悔。
恒遠低聲念誦佛號,他心里則是愧疚,五號消失了數日,身處陰暗詭異的大墓里等待救援。可自己這一伙兒才剛下來,就遭遇了擺不平的問題。
金蓮道長嘆息一聲,看向鍾璃:“你有什麼意見?不必告訴我你的選擇,詳細闡述這種陣法的奧秘便可。”
鍾璃沉吟道:“這類陣法,通常都是建立在暗室和地底,不然,入陣者只需定位方向,就能輕易分辨出正確道路。
“無法辨認方向的情況下,想要脫離陣法,只能靠入陣者的經驗和判斷。我,我的經驗和判斷一旦‘豬油蒙了心’,恐怕會引來更大的麻煩。”
這下,金蓮道長也沉默了。
天地會成員們終於體會到五號的絕望了,身在地宮,出不去,又聯系不到外界。任由時間一點點流逝,身體狀態漸漸下滑……
凝重的氣氛里,鍾璃又舉了舉手,小聲道:“其實,還有一個穩妥的辦法。”
楚元縝和許七安臉色一喜,急切道:“什麼辦法?”
恒遠抬起頭看她,眼神里飽含期待。
金蓮道長心里一動。
鍾璃用指頭戳了一下許七安,低著頭說:“讓他帶路,我們就可以出去,嗯,大概率可以。”
他?!
周圍的視线從鍾璃,轉移到許七安身上。
楚元縝有些難以置信的審視,心里諸多念頭閃過,許寧宴只是一介武夫,不可能通曉陣法,讓他破陣,還不如讓我來呢。
但這位司天監的預言師不會隨意開玩笑,所以,是許寧宴本身有特殊之處,還是他身上有什麼物品能破法陣?
可是,根據許寧宴的表情來看,他似乎對此頗為錯愕……
想到這里,楚元縝忍不住看了眼金蓮道長,卻發現他似有恍然之意。
金蓮道長也知道?楚元縝暗暗記下這個細節。
許寧宴身上似乎有什麼秘密……我對他越來越好奇了。
“許大人懂陣法?”
恒遠內心戲沒有狀元郎那麼豐富,直接問出了心里疑惑。
許七安嘴角一抽:“不懂。”
……
錢友霍然轉身,順勢抽出武器擺出戒備姿態,然後眯著眼凝視前方黑暗處,低聲喝道:“誰?”
腳步聲靠近,有人影靠近了火把光芒照明區的邊緣,輪廓從模糊到清晰,這是一個四十多的中年男人。
臉龐瘦削、眼眶深陷,雙眼布滿血絲,像極了大病一場,身體被掏空的病夫。
多日沒有修理的下頜,長出了一圈青黑色的短須,邋遢又頹廢。
“幫主?”
錢友瞪大眼睛,面露狂喜之色,他移動火把一照,發現了許多熟悉的面孔,都是後土幫的兄弟們。
沒想到在這里遇到了幫主他們,得來全不費功夫……錢友正要迎上去,突然臉色一變,武器指著眾人,色厲內荏地喝道:
“別過來,全都別動,否則老子的刀可不認人。嗯,你們怎麼證明自己?”
那位病夫幫主露出欣慰的笑容:“很好,沒有粗心大意,看來兩年前在荊州地底遇到的那個人皮屍鬼讓你印象深刻。”
身後的幫派成員隨之怒罵:“姓錢的,為什麼把你留在上面你不知道嗎,就你那三腳貓的功夫,下墓就是送死。”
“哈哈,真的是你們。”錢友不怒反笑,開心的迎了上去,臨近病夫幫主時,他突然灑出一把朱砂。
“他娘的,這破東西只能對付低等怨靈,對僵屍都沒用。”病夫幫主拍打著身上的朱砂,罵道。
到此,錢友再無疑慮。
他舉著火把,逐一看過去,看見了頭發花白,眼窩深陷,同樣憔悴模樣的副幫主,那位年邁的野生術士。
此時身上的白袍已經又髒又破。
接著,他看見了南疆那位少女,少女原本圓潤的臉蛋瘦了一圈,下巴都有點尖了,模樣依舊俊俏,只不過雙眼布滿血絲,似乎很久沒有睡了,神色難掩憔悴。
等他逐一看完,清點了人數,心里頗為沉重。
本次下墓宮三十二人,如今只剩十二人。
“大家餓慘了吧?我給你們帶了干糧和水。”錢友解開背在身上的行禮,給眾人發干糧。
包括那個南疆來的少女,所有人眼睛驟然亮起,盯著燒餅,就像盯著一絲不掛的絕色美人。
這支隊伍的食物早已耗盡,在地底忍飢挨餓了幾天。
錢友在發放食物的過程中,注意到幫派的兄弟們身上都帶著傷,有的甚至斷了一臂,連帶衣袖一起消失,傷口做了簡單的包扎,隱隱透出血跡。
“幫主,你們這是怎麼了?”錢友問道。
聞言,狼吞虎咽的眾人同時一滯,病夫幫主低聲道:“我們遇到了麻煩。”
這,瞎子也看出來了啊。錢友心說。
“這里是一座迷宮,怎麼走都走不出去,我帶著兄弟們下墓後,進入一個滿是僵屍的墓穴,犧牲了不少兄弟才干掉那些陰邪之物,這得多虧麗娜,否則死傷的兄弟會更多。”
病夫幫主掃一眼低頭吃餅的少女,繼續說道:“進入那座墓穴後,我們就再也沒有出去過,數日來一直團團亂轉,水和食物逐一減少。
“為此,幫派和那些請來的高手發生了爭吵……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有一次我們睡醒,發現“守夜”的兄弟不見了。
“從那次起,每天都有幾個兄弟無緣無故的失蹤。隊伍陷入巨大的恐慌中,那些請來的高手與我們發生了分歧,激烈爭吵後,便分道揚鑣。
“沒多久,我們就發現那些離開隊伍的人,全部死了,死狀很淒慘,像是被什麼東西啃食過。”
錢友心里一沉,莫名的想到了絆倒自己的那具慘不忍睹的屍體。
病夫幫主喝了一口水,咽下嘴里的食物,道:“那是一個怪物,很強大的怪物,它在狩獵我們,每天吃兩個人,多了不要,少了不行。”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聲音里有一絲絲的顫抖。
“我們已經兩次打退它了,多虧有麗娜在,不然,也許你已經見不到我們。”病夫幫主沉聲道:
“但麗娜的狀態越來越差,沒有食物和水的補充,我們終有油盡燈枯的時刻。對了,你怎麼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