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州確實富裕啊,想不到這郡城不大,青樓卻這般熱鬧。”
人來人往的街道上,苗有方坐在馬背,側頭看著左邊。
在他左側,是一座三層高的青樓,二樓的美人靠邊,坐著一位位花枝招展的艷麗女子。
她們笑靨如花,大冬天里或穿著低胸群,或披著紗衣,盡情的扭動著腰肢,揮舞袖帕,招攬著路過的客人。
“大爺,大爺來玩呀。”
“公子,小女子在樓里等您,您快來嘛。”
“公子,給奴家一個伺候你的機會……”
鶯鶯燕燕的聲音里,許七安嘆息一聲,姑娘們大冬天穿成這樣拉客,可見業績有多慘淡。
李靈素憐惜道:
“都是可憐人,世道如此艱難,原本有能力來青樓喝花酒的人,都減少了頻率,或者就不再來了。
“青樓掙不到銀子,自然要壓榨樓里的姑娘。大冷天的,染上風寒就不好了,還得花銀子看病,沒錢的話……”
李靈素搖搖頭,身為多情之人,最看不得姑娘受苦。
苗有方憂心忡忡道:
“你說青樓會不會開不下去,閉門歇業?”
“會!”李靈素給予肯定答復,嘆道:
“到時候,這些姑娘多半是要賣掉的,給人做奴做婢,甚至當牛做馬。”
苗有方罵了一句粗話,道:
“這狗屁的世道,連風塵女子都活不下去了。唉,本大爺兜里也沒幾個錢,老子要不是沒了龍氣,現在就揭竿起義了。”
《沒錢拯救失足婦女的我只好造反了》,很有某類型小說的風格啊……許七安心里吐槽。
李靈素笑眯眯道:
“起什麼義,起什麼義?你看著某人說,別跟我說。”
一行人找了落腳的客棧,喂完馬,用過餐,苗有方神色扭捏的私底下向許七安借了十兩銀子。
然後屁顛顛的去拯救業績慘淡的小娘子們。
李靈素則回房間吐納打坐,他對情人的質量要求很高,尋常的清秀女子都看不上,更何況是青樓女子,除非是那種名動一方的名妓。
不過,以李靈素的俊美無儔的容貌,他去青樓睡女人,很難說到底是誰更吃虧。
許七安之所以會這麼想,是因為他在京城時,偶然聽說教坊司女子把睡許銀鑼、許二郎、許二叔視為一種榮耀。
“許家三個男人我都睡過!”
說出去就特別有面子。
嗯,二叔只是添頭。
許七安之所以借錢給苗有方,還有另一重原因。
他默默打開苗有方的房間,關上門,在靜悄悄的環境里,鑽進了床底。
七絕蠱的副作用相當麻煩,他每天要擠出時間來滿足蠱蟲的“欲求”,每天堅持攝入劇毒之物,每天在床底下待一段時間。
每天和白姬互動,和小母馬互動。
每天定期進食,飯量巨大。
每年都能在路邊發現凍死骨,然後用屍蠱操縱他們,讓屍體挖墳墓把自己埋了。
唯獨情蠱暫時壓制著,等著道侶小姨來找他雙修。
都大半個月過去了,國師應該平息怒火了吧……許七安祈禱小姨是個豁達的人,社死這東西,一回生二回熟。
就別那麼放在心上了。
在這樣安靜的氣氛里,他陷入半睡半醒的狀態,安平喜樂,有些不想離開這里,只覺得外界是苦海,床底下是極樂淨土。
這時,他余光看見床邊多了一雙白鞋子。
“誰?”
許七安心里本能的一凜,身軀瞬間遁入陰影,沒有前置,這是暗蠱升級之後的提升。
下一刻,他從桌邊的陰影里冒出來,定睛一看,是孫玄機。
“呼……”
他一邊松口氣,一邊埋怨道:“孫師兄,你怎麼沒有提前打招呼?”
其實他能猜到是孫玄機,但許平峰留給他的心理陰影實在太重,再就是因為監正的緣故,潛意識里對白衣術士有著強烈的戒備。
平時狀態還好,在最平靜最放松的時候,猛的來這麼一下,頓時就激發出最真實的內心。
孫玄機顧盼一眼,徑直走向書桌邊,倒水研磨。
他竟沒有試圖開口?許七安臉色一肅,跳腳跟了過去。
磨好墨水,孫玄機提筆書寫:
“武林盟有兩道龍氣,九龍之一,寄宿在曹青陽的子女身上……”
劍州的龍氣果然在武林盟!許七安對此並不意外,因為有過這方面的猜測,如今只有驗證了猜測的恍然,沒有驚訝。
“天機宮的探子,已經把情報傳遞出去。”
天機宮的暗子真是遍布中原啊,打更人的暗子應該更強,但魏公不知道把他們傳承給了誰……另外,孫司天監的情報網也太厲害……許七安微微點頭:
“知道了,我們現在就去武林盟抽取龍氣,趕在天機宮的人之前。”
孫玄機沒回應,繼續書寫:
“取完龍氣之後呢?
“佛門與天機宮已經結盟,他們早晚會來武林盟,如今老盟主狀況糟糕,武林盟不可能對抗天機宮和佛門,甚至還會有巫神教。
“他們得知龍氣被取走,無法肯定他們不會趁機滅了武林盟泄憤。
“監正老師,讓我給你帶來了鎮國劍。”
“嗯?”許七安定定的看著孫玄機,試探道:
“武林盟果然是監正的棋子?”
對於這個問題,孫玄機的回答是:“我不知道。”
許七安收起了輕視之心,積極開動腦筋,在他的印象里,監正是幕後黑手,很多事情的發展都有他在背後推動,但非常隱蔽。
有時候甚至都察覺不到監正的推波助瀾,需要時時復盤,加一定的猜測。
這既是天命師的可怕,也是天命師的限制。
監正鮮少有這種直接饋贈的舉措。
這說明什麼?
本次武林盟相關的風波,可能極度危險,且他沒有底牌可以應對,監正不得不親自撥來一個籌碼給他。
“稍等,我驗證一下。”
許七安取出地書碎片,取出國師贈予的護符,意念沉入其中,千里傳訊。
“國師,我是許七安,有緊急之事。”
傳音如泥牛入海,沒有回應。
是你的小可愛許七安啊……你說句話啊……國師應該是在閉關了,她短則三月,長則半年就要渡劫,現階段是渡劫的最後衝刺。
許七安收好護符,在腦海里過了一遍自己的幫手。
“院長趙守是可以求助的對象,可以通過地書讓懷慶幫助傳話。
“九尾天狐剛剛搭上關系,直接要求人家當打手,先不說成不成,狐狸精在海外還沒歸來,顯然幫不上忙;
“天宗的兩位陽神行蹤不定,上次是意外之喜,不可復制。況且,他們拔劍砍我的可能性更大。”
總結完後,他發現隊友是孫玄機,趙守。
“武林盟老匹夫的狀態怎麼樣難說,九色蓮藕是熟了,但他不可能拿到蓮藕,光速升級吧,甚至很可能都幫不上忙。
“趙守幾十年沒有離開清雲山,上次因為我破例一次,那是因為事關生死,而這次不同,所以願不願意來,難說的。
“最壞的打算是,我只有孫玄機一個隊友。而對面都有誰?
“兩個金剛、蒼龍七宿、納蘭天祿……難怪監正要讓孫玄機把鎮國劍帶來,可就算是這樣,感覺也不太穩妥啊。”
許七安收回思緒,問道:
“兩道龍氣都在武林盟?為什麼會這樣。”
孫玄機寫道:“龍氣更看好武林盟,造反有前途。”
許七安頓時眯一下眼:
“造反有前途,還要救武林盟,監正和老匹夫肯定有什麼約定吧。唔,這樣的話,許平峰肯定不會坐視不理,他要在造反前,把能除掉的隱患全部除去。”
孫玄機寫道:“你很聰明,我拿到鎮國劍時,也是這麼想的。”
媽的,我的白衣術士應激障礙症,父愛如山心里陰影又要犯了……許七安暗罵一聲。
“但是這很有趣!”
他補充了一句,眼前仿佛出現了棋盤,而棋盤的對面是許平峰。
以前許七安是棋子,在棋盤里任由棋手擺布。現在他依舊是棋子,但與以往不同,這顆棋子已經能脫離棋手的掌控,自己選擇走哪一步。
身在棋盤,卻能與棋手對弈。
“和他再來一局,嗯,不能輕視許平峰,我得思量一下,也落幾個字……”
……
犬戎山。
銷魂手蓉蓉跟著宗門隊伍,騎乘快馬,來到山腳下那座巨大的牌坊。
抵達武林盟總部後,這支由美貌女子組成的隊伍,氣氛緩解許多,不再嚴肅。
蓉蓉看了一眼前頭的樓主,低聲問身邊的師父:
“師父,你說這次的赤旗令,又是因為什麼事?”
武林盟對附屬幫派的召集,分三個層次,從低到高依次是青木令、黑水令、赤旗令。
青木令,通常是命令各幫派通緝某個流竄罪犯、江洋大盜。
黑水令則是涉及到幫派與幫派之間的斗爭,性質很大。
赤旗令很少使用,因為它只在盟主召集各大幫派共同御敵時,才會被使用。
通俗的說,赤旗令就是帥印,號召兵馬用的。
上一次用到赤旗令,還是爭奪蓮子的時候。
美婦人搖搖頭,語氣凝重:
“總之是發生大事了。”
她抽了一下馬鞭,趕上前頭的蕭月奴,低聲道:
“樓主,連日來,災民不斷涌入劍州,官府已經不堪重負。沒有得到救濟的災民,做起了流寇土匪,劍州各地都受了影響。
“您說盟主召集我等,是不是為了商討處理災民的事?”
換成任何一個江湖勢力,都不會有這樣的自覺。
但劍州的江湖幫派,保留著維護秩序的傳統。
“不是災民的事。”
蕭月奴微微搖頭,她的半張臉被絲巾遮著,俊挺的鼻子和臉頰構出漂亮輪廓。
她的眼睛明亮有神,宛如秋水,白皙的肌膚能與白絲巾一較高下。
“方才路過軍鎮時,鎮外的守衛力量增加了三成,外派的斥候也多了。”
蕭月奴聲音有著成熟女性的磁性,柔媚又好聽:“災民不會讓總部做出這樣的反應,應該是有外敵環伺。”
外敵……美婦人心里一凜。
她有些不可思議,武林盟在劍州屹立數百年,已經很多很多年沒人敢挑釁這個龐然大物。
縱觀中原,能威脅到武林盟的,只有朝廷。
難道是新君登基後,要拿武林盟立威?但為什麼啊,武林盟和那位年輕的天子井水不犯河水,立威也立不到武林盟……
她看了一眼蕭月奴,那雙澄澈美眸沒有絲毫慌亂,這讓美婦人心里稍安。
自家樓主是她看著長大,自幼聰慧,是個極有靈性和主見的孩子。
在同齡的女孩們玩著玩偶,吃著糖葫蘆的時候,她就已經在思考自己的未來,宗門的未來,表現出異於常人的聰穎和成熟。
只是她的美貌,往往會讓人忽略了她的聰明。
美婦人覺得倒也不能怪那些男人膚淺,樓主常年以絲巾遮面,便是因為過於美貌,不得不做掩飾。
記得她十一歲那年,就已經出落的亭亭玉立,身段初具規模,既有少女的清純,又有成熟女子的韻味。
當時的武林盟副盟主一眼就看中了她,費盡心機要納蕭月奴為妾。
彼時的副盟主年過五旬,什麼女人得不到,依舊沒能抵抗住蕭月奴的美色。
最後因為前任盟主的干預,萬花樓把她保了下來。
“你讓門中年輕的女弟子准備一下,如果武林盟真的遇到大敵,你便讓她們回宗門去。”
蕭月奴輕聲道。
“是!”
美婦人知道她是在保留宗門香火,年輕弟子戰力有限,如果敵人過於強大,與其留下來當炮灰,不如保留火種。
很快,萬花樓的女子們登上犬戎山,順著台階,來到城主府外的廣場。
這里,已經聚集了千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