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守和楊恭相視一眼,兩人絲毫沒有驚喜之色,反而嘆了口氣。
“兩位愛卿有何難處?”
懷慶頗有威儀的開口詢問。
趙守搖頭道:
“許銀鑼與刻刀儒冠打過交道,但沒有和器靈交流過吧。”
還真是……許七安先是一愣,斟酌道:
“這也沒什麼吧?”
他和鎮國劍打交道的次數更多,但這把劍的器靈卻極少與他交流,在他修為低的時候,不曾主動交流。
可即使後來他晉升超凡,鎮國劍也從不主動和他溝通。
這把傳承自開國皇帝的神兵,就像一位威嚴的王者,默默做事,從不八卦,不撒嬌,不搞怪。
比太平刀有逼格多了。
因此,作為儒聖和亞聖的法器,刻刀儒冠保持逼格是可以理解的。
王貞文是個老狐狸,看一眼趙守,試探道:
“看來另有隱情。”
趙守坦然道:
“確實如此,其實刻刀的器靈一直被封印著,而且是儒聖親自封印的。”
眾人聽到刻刀器靈被封印,先是吃了一驚,心說誰能封印一位超品的法器,接著恍然大悟,原來是儒聖親自封印,頓時更加好奇。
許七安詫異道:
“儒聖封印刻刀?!”
金蓮道長沉聲道:
“到底是什麼原因,讓儒聖封印自己的法器?”
殿內眾人滿臉肅穆,意識到這件事的背後,可能藏著某個驚天隱秘。
而且是涉及到儒聖的隱秘。
啊這……趙守見大家如此嚴肅,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於是,他看向了楊恭,用眼神示意:你來說。
楊恭一臉糾結,也用目光回望:你是院長你來說。
兩人僵持之際,袁護法緩緩道:
“趙大人的心告訴我:這種不光彩的事,委實難以啟齒。
“楊大人的心告訴我:說出來多給儒聖和儒家丟人……”
楊恭和趙守的臉色陡然僵住。
不光彩的事,給儒聖丟人……眾人看向兩位儒家超凡的目光,一下就八卦起來。
旋即又立刻收束念頭,不讓思維無序擴散——防備袁護法背刺。
“咳咳!”
見狀,趙守清了清嗓子,只好硬著頭皮說道:
“亞聖的隨筆里記載:吾師每每著書,刀否,再著書,刀又否,欲教吾師,如此反復,吾師將其封印。”
什麼?
刻刀要教儒聖寫書?
這就是傳說中的我已經是一根成熟的筆,我能自己寫書了……我當年讀書時,手里的筆有這個覺悟,我做夢都會笑醒……許七安險些捂著嘴,噗的笑出聲。
他掃了一圈眾人。
魏淵端起茶杯,一本正經的低頭喝茶,掩蓋臉上的表情。
金蓮道長假裝看四處的風景。
王貞文瞠目結舌,有種心里的信仰被玷汙,三觀坍塌的茫然。
李靈素拿飛劍指著袁護法的喉嚨。
其他人表情各不相同,但都努力的讓自己保持平靜。
當然也有人沒聽懂的,麗娜和龍圖父女就一臉茫然。
“這沒有什麼好笑的。”李靈素一本正經的說。
“這麼看來,刻刀是指望不上了。”
許七安適時開口,緩解了趙守和楊恭的尷尬,問道:
“那儒冠呢?儒冠總沒有教亞聖怎麼戴帽子吧……”
“噗……”李妙真沒忍住,笑出聲了。
“抱歉抱歉!”飛燕女俠連連擺手。
趙守不搭理李妙真,無奈道:
“儒冠不會說話,嗯,准確的說,儒冠不愛說話。”
“這是為何?”許七安問出了所有人的疑惑。
楊恭代替趙守回答:
“你該知道,讀書人讀四書習六藝,所學雖廣搏,但也得有一門主修的學問。”
“嗯!”許七安連忙點頭,以展示自己很有學問。
這點他是知道的,就比如二郎主修的是兵法。
所以二郎表面上是個禮義廉恥樣樣不缺的讀書人,背地里卻非常鬼祟,比如教坊司夜宿花魁,回家時青橘除味眉頭都不皺一下。
深諳兵法中的惑敵之術。
楊恭一邊從袖子抽出戒尺,一邊說道:
“老夫教書育人二十載,桃李滿天下,雖修詩經,但這些年,念的《三字經》才是最多的。因此這把戒尺,就成了這副模樣。
“所謂子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
話音方落,戒尺綻放清光,蠢蠢欲動。
看到了嗎,就是這副德行……楊恭無奈的搖頭。
阿蘇羅恍然道:
“所以你們儒家亞聖的那頂儒冠……”
趙守嘆道:
“亞聖年輕時很愛說話,時常交淺言深惹來麻煩,被儒聖訓斥,亞聖自己亦覺得不妥。於是儒聖贈他一幅字帖,叫君子慎言帖!
“亞聖日日帶在身邊參悟,儒冠就是在那時誕生意識的。
“因此它成誕生之初,便沒有說過一句話。”
難怪刻刀和儒冠從來不跟我說話,一個是沒法開口,一個是不愛開口……許七安嘆了口氣,道:
“有什麼辦法解開刻刀的封印,或讓儒冠開口說話?”
趙守搖頭:
“刻刀的封印是儒聖布下,想解開只有兩個辦法,一,等我晉升二品。放心,儒聖在刻刀身上布下的封印,不可能與封印超品一樣強大。
“其實亞聖也可以解開封印,只不過他不能違逆自己的老師,所以當年不曾替刻刀解除封印。
“待我晉升二品,借助清雲山長年累月的浩然正氣以及儒冠的力量,再與刻刀“里應外合”,應該就能解開封印。
“二,把監正救回來。
“監正是一品術士,也是煉器的行家,我知道他是有手段繞開封印與刻刀溝通的。
“至於儒冠開口……儒家的法器都有自己堅守的道,要它開口,比毀了它還難。”
兩個辦法都非一朝一夕就能完成。
儒聖這條线暫時指望不上,一時間,會議陷入僵局。
這時,寇師傅突然說道:
“所以,監正其實早就從刻刀那里得知了晉升武神的辦法,因此他才扶持許七安晉升武神?”
他的話讓在座的眾人眼睛一亮。
這確實是很好的切入點,而且可能性極高。
甚至,眾人覺得這就是監正謀劃一切的根基所在。
說到這里,他們自然而然的找到了第二個突破口——監正!
“想知道一個人的目的是什麼,要看他過去做過什麼。”
一道聲音在殿內響起。
眾人聞言,轉頭四顧,尋找聲音的源頭,但沒找到。
然後,毒蠱部首領跋紀手邊茶幾下方的陰影里,鑽出一道陰影,緩緩化成披著斗篷的人,他上半張臉被兜帽擋住,下半張臉因常年不見陽光而顯得蒼白。
“抱歉,習慣了,一時沒忍住。”
一時間忍住躲了起來。
影子誠懇的致歉,回到自己的座位,接著說道:
“監正一直在扶持許銀鑼,助他成為武神的目的眾所周知。那麼,在這個過程中,他必然在許銀鑼身上注入了成為武神的資質。
“許銀鑼身上,必定有和南疆那位半步武神不同的地方。”
“是氣運!”天蠱婆婆緩緩道。
“還有太平刀。”許七安做出補充。
擊退佛陀,返回京城的那天晚上,他已經詳細說過出海後的遭遇。
金蓮道長撫須,分析道:
“監正說過,這是你成為守門人的憑證,但不是武神的。貧道覺得,關鍵不在太平刀,而在於氣運。”
所以,晉升武神需要氣運?
楚元縝提出質疑:
“武神需要氣運做什麼?又無法像超品那樣取代天道。而且,許寧宴用亂命錘開竅後,已經能完全掌控氣運,不,國運,但這只是讓他具備了練氣士的手段。”
掌控眾生之力。
見無人反駁,楚元縝繼續說:
“我覺得監正把國運儲存在寧宴體內,只是讓他更好的保管氣運,不被超品掠奪,甚至,甚至……”
懷慶看他一眼,淡淡道:
“甚至是以此脅迫他,斷他後路,不得不與超品為敵。”
對於如此惡意揣測自己老師的評論,六弟子點頭說:
“這是監正老師會做出的事。”
二弟子點了個贊。
氣運目前的作用只是讓許七安掌控眾生之力,而這,看起來和晉升武神沒有任何關系。
會議又一次陷入僵局。
沉默中,有人抬了抬手,道:
“本聖子有個想法。”
“你?”
見是李靈素,李妙真一臉的不信。
眼神就像妹妹看不起沒出息的哥哥。
李靈素不搭理她,說道:
“超品需要奪盡九州氣運,方可取代天道,成為九州意志。
“那會不會許寧宴也需要這樣?
“他現在沒法晉升武神,是因為氣運還不夠。”
許七安搖搖頭:
“我不是術士,不懂掠奪氣運之法。”
李靈素擺擺手:
“雙修啊,你可以通過雙修的方式,把懷慶體內的氣運聚攏過來。就像你可以通過雙修,把氣運渡到洛道首體內,助她平息業火。
“懷慶是九五之尊,又納了龍氣入體。可以說是除你之外,中原氣運最盛的一位。
“你先和懷慶陛下雙修試試,沒准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呢。總比在這里浪費口舌要好。”
好像挺有道理的,這確實是海王才會有的思路,好家伙,聖子我錯怪你了,你一直都是我的好兄弟……許七安對聖子刮目相看。
“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李妙真悍然拔劍。
洛玉衡也拔劍了,但被許七安緊緊握住:
“國師息怒。”
懷慶面無表情地說道:
“朕就當聖子這一番是玩笑話。”
場面初步穩住。
……
“儒聖早已故去一千兩百年。”琉璃菩薩說道:“另一位知曉晉升武神方法的人是誰?”
“監正!”
蠱神縹緲的聲音回復:
“你心里早有答案。”
琉璃菩薩點了點頭:
“他所謀劃的一切,都是為了造出武神,讓武神守天門。”
“殺死監正。”
蠱神說:“去一趟海外,讓荒殺死監正,不要再與他糾纏。”
琉璃菩薩能感覺到,說這句話的時候,蠱神的聲音透出一抹急切。
祂在未來里到底看到了什麼……琉璃菩薩雙手合十:
“是!”
……
海外,歸墟。
穿著獸皮裹胸,開叉獸皮長裙,身段高挑婀娜的九尾狐,立在高空,遙遙俯瞰歸墟。
廣闊的“大陸”浮在水面上,蓋住了歸墟的入口。
在這片大陸的中央地帶,是一個巨大的黑洞,連光都能吞噬的黑洞。
狂風扯起她的裙擺,撫亂她的發絲,撩動她性感妖冶的狐狸尾巴。
只是隔著老遠站了一刻鍾,她的氣血便被吸走了十之一二。
荒已經陷入沉睡,但祂的天賦神通更強了。
這預示著對方正在重返巔峰。
在黑洞中央,有一抹微不可察的清光。
它雖然微弱,卻始終不曾被黑洞吞噬。
那是監正的氣息。
“監正說過在他的謀劃里,狗男人應該是吞噬伽羅樹晉升半步武神,我和狗男人的出海屬於意外。
“那他原本的謀劃是什麼?
“他打算如何突破荒的封印,奪得那扇光門?”
她念頭轉動間,毛茸茸的尖耳動了動,接著扭頭,看見身後遙遠處海浪層疊翻涌,嬌俏溫婉的鮫人女王站在浪頭,朝她招了招手。
九尾狐御風而去。
“國主,我們能找到的超凡級神魔後裔,都已經召集在阿爾蘇群島。”
鮫人女王恭聲道。
九尾狐頷首:
“做的不錯,立刻遠航,離開這片海域。”
她這次出海,除了召集超凡境神魔後裔,再就是想來歸墟碰碰運氣,看能不能見一見監正,從他口中知曉晉升武神的方式。
眼下這個情況,接近歸墟必死無疑。
就算許寧宴來了,估計也見不到監正。
老娘盡力了……她心里嘀咕一聲,領著鮫人女王前往阿爾蘇群島。
……
“氣運的事容後再談。”聽了半天的魏淵終於開口,他提出一個疑問:
“如果監正是從刻刀那里了解到晉升武神的辦法,那麼他在海外與寧宴重逢時,為什麼不直接說出真相?”
褚采薇嬌聲道:
“監正老師肯定有不能說的理由呀。”
魏淵有條不紊的分析道:
“他不會料不到眼下的局面,想阻止浩劫,必然要誕生一位武神,那麼傳授晉升武神之法就至關重要。
“監正不說,或許有他的原因,但不說,不代表不提前布置,以監正平素里的作風,也許晉升武神的辦法,早就擺在我們面前,只是我們沒有看到。”
魏淵的話,讓殿內陷入沉默。
按照魏淵的思路,眾人積極開動腦筋。
洛玉衡突然說道:
“是刻刀!
“監正留下的答案就是刻刀。”
眾人一愣,接著涌起“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欣喜。
覺得真相就是洛玉衡說的這樣。
試想,以監正的行事風格,以天命師受到的限制,如果他真的留下了晉升武神辦法,且就擺在所有人面前。
那麼刻刀完全符合這個條件。
懷慶當即道:
“趙大學士這段時間凝練了足夠的氣運,踏入二品指日可待,等你晉升大儒,便嘗試解開刻刀封印。問一問刻刀該如何晉升武神。”
趙守作揖道:
“本官明白。”
氣運應該是晉升武神的資質,這點影子首領沒有說錯……目前最快凝聚氣運的方式就是和懷慶雙修……許七安側頭看了一眼女帝。
後者面無表情,不動聲色。
但小腰悄悄繃緊,腰背悄然挺直。
許七安收回目光,繼續想著:
“儒聖如果知曉晉升武神的方式,絕對會留下信息。”
“我懷疑封印刻刀,不是因為刻刀教儒聖寫書,恰恰是因為刻刀知道晉升武神的方式。儒聖把秘密藏在了刻刀里。”
“這場會議沒有白開,果然是人多力量大。”
“就等趙守晉升二品了。”
這時,天蠱婆婆雙眼溢出一片清光,煙霧狀的清光。
她保持著端坐的姿勢,好久不曾動彈。
“婆婆又窺探到未來了。”嫵媚動人的鸞鈺小聲解釋道。
這時候窺探到未來?
大奉方的超凡強者愣了一下,繼而打起精神,全神貫注的盯著天蠱婆婆。
俄頃,天蠱婆婆眼里清光消散。
她霍然起身,望向南方。
“婆婆,你看到了什麼?”許七安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