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北境發生血屠三千里案後,貧道靈機一動,化身飛燕女俠,暗中走訪楚州,歷經千辛萬苦,終於尋找到僥幸逃過一劫的鄭興懷布政使。
誰知在此時刻,鎮北王密探突然率兵殺到,欲將貧道和鄭布政使殺人滅口。原來敵人竟早已暗中跟隨,守株待兔。
但他們遭遇了貧道激烈的抵抗,貧道以一當百,如許寧宴在雲州時一般半步不退,最後打退了鎮北王密探,並從鄭布政使口中了解到屠城的詳細經過。
這一波,貧道在第十層!
以上是李妙真的內心戲,她很想把這番話付之於口,但有了許七安獨擋數萬叛軍和不敢以真面目見地書碎片持有者們的前車之鑒,有了雲州時,一時春風得意,在許七安面前說“本將軍查案自是厲害的”的羞恥經歷。
對推理破案熱衷無比的李妙真忍住了炫耀的欲望,如實回答:“這一切其實都是許銀鑼的功勞。”
許銀鑼?!
使團眾人一愣,不明白這和許七安有什麼關系。
李妙真道:“是許七安邀請我前往楚州查案。”
原來如此……大理寺丞撫須,頷首微笑:
“李道長真乃高人也,雖說道門天宗修的是天人合一,無為自然,但您對功名利祿不在乎是您的事。我們並不能因此而忽視您的貢獻。您不用把功勞都推到許銀鑼身上。”
劉御史聞言,附和道:“使團一定會向朝廷稟明情況,為您請功的。”
許銀鑼邀請天宗聖女來楚州查案,這不代表聖女她在楚州做出的努力,都是許銀鑼的功勞。
讀書人說話真好聽呀……李妙真有些開心,有些受用,也有些慚愧,繼續道:
“而後我來到楚州,四處游歷尋找线索,但一無所獲……”
使團眾人聽的很認真,深知此案難查,非常好奇李妙真是如何從中尋找到突破口,查出屠城案的真相。
“但其實任何事都是有跡可循的,那具揭露血屠三千里的屍體是我在京城外的山道邊發現,他一介匹夫無憑無據,怎敢來京城告狀,背後極可能還有人。那人不發塘報和文書,選擇讓江湖人士帶信,我猜他必會故技重施。
“於是我以飛燕女俠的名號在楚州行走,殺蠻族懲奸商,施粥濟民。呵,貧道在江湖略有薄名,識我之人不少,知我之人更多……
“果不其然,沒幾天,便有人暗中尋我,希望我能出手相助。”
妙啊!
使團眾人心服口服,大聲稱贊:“李道長心思玲瓏,竟能從這個角度尋出破案线索,我等實在佩服至極。”
陳捕頭汗顏道:“本官這麼多年,在衙門真是白干了,慚愧慚愧。”
劉御史佩服道:“我原以為這件案子,能否水落石出,最後還得看許銀鑼,沒想到李道長技高一籌啊。”
文官們毫不吝嗇自己的贊美之詞,一半出於真心,一半是習慣了官場中的客套。
聽的李妙真嘴角不受控制的勾起,露出小小得意,然後清了清嗓子,道:“貧道不是謙虛,其實這些都是許寧宴教給貧道的,我們暗中一直有聯絡。”
笑聲,贊美聲突然卡住了,就像被按了暫停鍵,使團眾人臉色僵住,茫然的看著這位天宗聖女。
為什麼這個李妙真要把最重要的事留到最後再說?
這是她的什麼惡趣味麼?
有點尷尬……
難怪許銀鑼要中途脫離使團,暗中前往北境,原來從一開始他就已經找好幫手,陛下和諸公委任他當主辦官時,他就已經制定了計劃……刑部陳捕頭深深感受到了許七安的可怕。
孫尚書屢屢在他手里吃癟,氣的發狂卻無計可施,不是沒有道理的。
是本官疏忽了,從稅銀案,桑泊案,雲州案以及後來的福妃案,一樁樁一件件,都說明了許銀鑼是個經驗豐富,心思細膩的人,不可小覷,虧我還覺得他這次終於栽了一回……大理寺丞苦笑著搖頭。
原來這一切都在許銀鑼的計劃之中,原來是我太天真了。
不愧是許大人……百夫長陳驍精神一振,露出敬仰之色。
禁軍們也笑了起來,與有榮焉。
楊硯微微頷首,並不覺得詫異,似乎覺得理所應當。
接著,李妙真把鄭興懷幸存的消息告訴使團,劉御史激動無比,不僅是有了人證,還因為他和鄭興懷素有交情,得知他還活著,由衷欣喜。
“許寧宴應該還在趕來楚州城的路上,我御劍快他許多。”李妙真交代了一句,又問道:
“那神秘高手去向何處?”
楊硯回憶了一下,突然一驚,道:“他離開的方向,與蠻族逃跑的方向一致。”
大理寺丞心頭一顫,閃過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呼吸頓時急促起來:“莫非,莫非……”
劉御史反應也不慢,道:“莫非他是去追殺吉利知古,他害怕北境勢力失衡,害怕此役之後,楚州百姓遭受蠻族鐵蹄,無人再制衡蠻族。”
楊硯和李妙真相視一眼,齊聲道:“我們去看看。”
後者補充道:“上來。”
楊硯輕輕躍上劍脊,負手而立。
四品武夫雖能御空飛行,但速度、高度、持久力都無法與道門御劍術相比,硬要形容,大概就是摩托車和高鐵的區別。
如果換成一個在地面狂奔,一個在天空飛行。
那麼武夫又要更快一籌,前提是在一望無際的平原,沒有山峰河流擋路。
往北飛行兩刻鍾,李妙真和楊硯看見了吉利知古,這並不難發現,因為對方就站在官道上。
這位山海關戰役後,蠻族最強者,已經只剩一副干癟的軀殼。
他的腦袋被人硬生生摘了下來,連著小半截脊椎骨,丟在路旁。
李妙真停了下來,居高臨下的俯瞰,喃喃道:“北境這一戰,兩位三品武夫隕落,此事必將傳遍九州,造成轟動。”
楊硯有些恍惚,原來他夢寐以求想要達到的境界,在更高層次的強者眼里,也不過如此。
三品啊,不管是哪個體系,哪個勢力,都是領袖級的人物。
楊硯躍下劍脊,抓住脊椎骨,拎著青顏部首領的頭顱,返回了楚州城。
當他把頭顱帶回楚州城,掛在城頭時,兩萬名士卒默默仰頭看著,流下了熱淚。
這個威脅了楚州二十年的蠻族強者,終於殞落。
同時,無數人心里閃過疑問,那位神秘強者,究竟是何人?
……
距離楚州城數百里外,某個水潭邊,剛剛洗過澡的許七安,虛弱的躺在被潭水衝刷的失去棱角的巨大岩石上。
先後攫取鎮北王和吉利知古的生命精華後,神殊陷入沉睡,這次恐怕是喚不醒了。
除非他能如古墓里那般,再白嫖一波氣運。
沒有了大肌霸和尚做依靠,突然就沒安全感了……許七安審視自身,他發現神殊展現出漆黑法相後,自己的肉身強度又有了長進。
就好比被洪水擴充了寬度的水渠,盡管洪水已經過去,它留下的痕跡卻無法消失。
難過魯樹人會說,我們對打通隧道的人表示感激,但我們永遠對擴充隧道的人抱著崇高的敬意……許七安對這句話有了更深切的領悟。
“經過這一戰,我對化勁的領悟也更深了,切身的體驗高品武夫的戰斗,體驗他們對力量運用,對我來說,是寶貴的體驗……”
他強打起精神,盤坐吐納,腦海里消化了一陣後,出於職業習慣,他開始復盤“血屠三千里案”。
“鎮北王屠城的目的有兩個,一:煉制血丹,衝擊大圓滿,而後吸收王妃的靈蘊,正式踏入二品。二:布局獵殺吉利知古和燭九。
“鎮國劍的出現,意味著元景帝對鎮北王屠城一清二楚,甚至有參與其中。否則,鎮國劍不可能出現在楚州。”
當時看到鎮國劍出現,許七安是無比驚怒的。只是那會兒大敵當前,沒時間想太多。
“元景帝這個狗皇帝……”許七安吐出一口濁氣,告訴自己制怒。
“狗皇帝知道此事,嗯,倒是讓我解開了一個疑惑,那位死在京城外的俠士,是元景帝派人干掉的。只有他,才能在京城周邊布下天羅地網,並篩選、排查出目標人物。
“這麼一來,為什麼讓我做主辦官,為什麼不安排巡撫,這一切就可以解釋了……因為使團本來就是敷衍了事,沒必要安排一位權力過大的巡撫制衡鎮北王。而到了萬不得已,鎮北王還可以殺人滅口。
“此外,使團還有一個作用,就是護送王妃去北境。狗皇帝雖然不當人子,但也是個老銀幣。不過,總覺得他太信任、縱容鎮北王了。”
許七安沉吟幾秒,順著這個思路繼續想下去:
“元景帝知道屠城案的真相,那麼魏公知不知道呢?從我給他殘魂的反饋看,應該是不知道的……額,魏公這樣的老銀幣,他表現出來的反應未必是真實反應,而是他想給我看到的反應。
“假設魏公知道此事,那麼他會怎麼布局?以他的性格,絕對無法容忍鎮北王屠城的,哪怕大奉會因此出現一位二品。
“可是直到現在,我也沒看出哪里有魏公落子的痕跡。嗯,逆推一下,假設魏公知道此事,以他的性格肯定會阻止。
“可是鎮北王三品武夫,大奉第一高手,如何阻止他?打更人里肯定沒有這樣的高手,否則剛才就不是我阻止鎮北王。
“那怎麼阻止鎮北王呢?”
許七安腦海里靈光一閃,想到一個詞:驅虎吞狼。
在北境,能破壞鎮北王好事的,只有吉利知古和燭九,換成是我,我會把鎮北王屠城的地點泄露給他的敵人。
“不過魏公是怎麼知道屠城地點在楚州?”許七安皺了皺眉,忽然想到一個不合理的細節。
離京前,魏淵告訴過他,因為把暗子都調到東北的緣故,北境的情報出現了滯後,導致他對於血屠三千里案一概不知。
“以魏公的智慧,即使要抽調走暗子,也不可能全部撤離北境,肯定會在固定的、重要的幾個城市留幾枚棋子。否則,他就不是魏青衣了。”
又找到一個側面的佐證,證明魏淵有所隱瞞。
順著這個思維發散,許七安的思路漸漸理清:“魏公特意找我談話,問我打算如何查案,我告訴他,途中脫離使團,獨自北上。
“然後他就給了采兒姑娘的聯絡方式,我一見到采兒,立刻從她嘴里得知西口郡的重要情報。這一切都太過順利。
“另外,西口郡和楚州恰好背離,這是不是意味著,魏公是故意給我假情報把我打發到西邊,他不想讓我參與此事。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對北境的情況其實了如指掌。”
一瞬間,許七安有點頭皮發麻,心情復雜。既有感激,又有本能的,對老銀幣的忌憚。
“等接了王妃,與使團會合,我再去一趟三黃縣。”
……
次日,上午。
許七安頂著帥到驚動黨,羞煞古天樂的前世容貌,進入客棧,敲響了王妃的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