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七安心里一萬頭草泥馬飛奔而過,如果夢境出現在電視機里,他會飛撲過去擋住,不讓任何人觀看。
在浮屠寶塔里暴露身份,這意味著什麼?
巫神教會不顧一切的殺他,佛門會不顧一切的度化他。
到時候,別說解印神殊,奪回龍氣,他自身都難保。
看到這一幕,在場,無論是雷州人士,還是佛門僧人,亦或者東方姐妹,注意力都被“夢境”吸引。
“這,這是什麼?”
“佛山,打更人的差服……好像似曾相識。”
眾人又困惑又好奇,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雷州距離京城太遠,在場的人基本沒見過佛門斗法,沒見過許七安本人。
“是佛門斗法,那位就是許銀鑼……”
雙刀門主湯元武朗聲道。
佛門斗法時他在京城,本意其實是衝著天人之爭去的,結果天人之爭延期月余,反倒是機緣巧合的目睹了佛門斗法這場聲勢浩大的較量。
“嘩!”
聲浪頓時來了,雷州群雄朝著畫面指指點點,議論不休。
“他就是許銀鑼啊,比畫像英俊多了,一看這面相就知是人中龍鳳。”
“當日沒有看到佛門斗法,想不到今日竟然能通過這樣的方式得見,哈哈哈哈……”
東方姐妹也睜大美眸,一眨不眨的望著那個穿銀鑼差服的年輕人。
久聞其名,未見其人,能有這樣的機會見到,倒也不錯,畢竟京城是大奉大本營,她們是不能去的。
打更人暗子遍布九州,針對各方勢力的調查非常詳盡,東海龍宮是巫神教附屬勢力這種小事,瞞不過打更人。
去了京城就是送死。
因此,她們基本沒希望見到傳說中的許銀鑼。
“確實俊朗不凡,但不及李郎俊美。”
東方婉蓉審視著許銀鑼,做出判斷。
“區區一個陣法就讓他抱頭慘叫,彼時的許銀鑼渾然沒有傳說中的英雄氣概。”
東方婉清心想。
另一邊,武僧淨緣看向禪師淨心,低聲道:“這就是羅漢和菩薩們一心想要收入佛門的佛子?”
淨心“嗯”了一聲,專注的凝視著許銀鑼。
淨緣問道:“你覺得大乘佛法如何?”
淨心沉默了很久,緩緩道:
“它就像一扇充滿瘋狂的、危險的,但又讓人無比向往的門。度厄羅漢想推開它,卻又害怕推開它。伽羅樹不想推開它,卻又忍不住想看推開它。
“大小乘佛法之爭,僵持到今時今日,除了佛陀沉睡不能給出明斷,菩薩和羅漢們的猶豫,也是至關重要的原因。”
武僧是不修禪的,對於佛法,略同便成,無需精通。在武僧眼里,大乘也好小乘也罷,都無關緊要。
當然,非要選擇的話,武僧更偏向度己的小乘佛法。因為武僧和武夫的路子很相近,都是修自身。
兩個和尚嘀咕聲里,困在陣法中的許銀鑼忽然狂暴,按住刀柄,劈出了驚才絕艷的一刀,劈出讓在場四品都心驚肉跳的一刀。
八苦陣當場破碎。
而後,許銀鑼一刀斬破佛門金剛神功,與菩提樹下老僧論道,度化老僧,登佛門之頂,在巨大法相的威壓下堅持不跪。
召來儒聖刻刀,擊破佛境。
“太強了,原來許銀鑼在佛門斗法時便已經這麼強大。”
“是啊,斗法時,他剛從雲州回來不久,也就是說,雲州一人獨擋八千叛軍,不是謠傳。”
“什麼八千,不是兩萬嗎。”
“不愧是許銀鑼啊,難怪後來能兩手壓服天與人,難怪能在玉陽關守城戰中,一人一刀,斬殺二十萬巫神教敵軍。”
“是啊,許銀鑼修武道也就十幾年,比我們這些修行幾十年還沒踏入四品的廢物強太多了,這是真正的天縱之才。”
雷州人士激動不已,雷州距離京城遙遠,關於許銀鑼的事跡傳過來,難免會夸張化,與事實不相符。
但今日見到許銀鑼在斗法中展現出的實力,雷州群雄們徹底相信了雲州獨擋八千,哦不,兩萬叛軍的事實。
也相信了玉陽關戰役中,一人滅殺二十萬敵軍的神跡。
東方姐妹對視一眼,默契的收回剛才的話。
與這位許銀鑼比起來,她們的李郎,確實相形見絀。
夢境緩緩消散,眾人回味無窮。
突然,三花寺首座恒音,高聲道:
“為何這里會出現佛門斗法時的場景?”
這句話,讓所有人或清醒,或意識到不合理之處。
是啊,佛門斗法為何會出現在此?
眼前所見一切皆為夢境,那麼這個是誰的夢境呢?
……
“咦,他們怎麼都站著不動?”
慕南梔眯起卡姿蘭大眼睛,遠遠的窺視度難金剛手里的鏡獸淚珠凝結而成的寶珠,她發現珠子映出的畫面是靜止的。
“奇怪,像是中了某種幻術。”
雷州商會的四品客卿沉聲道。
“李郎你覺得呢?”
聞人倩柔詢問情郎的看法。
李靈素眉頭緊皺:
“難怪,難怪蓉……容我想想。
“難怪佛門要和巫神教合作,原來浮屠寶塔第二層被納蘭天祿的力量侵蝕,他們剛登上第二層,便立刻卷入納蘭天祿的夢境中,因此才原地不動。
“想要順利通過夢境,就必須有納蘭天祿的配合,否則這些人根本離不開第二層,會一直在夢境中,直到外界的肉身生機斷絕。”
聞人倩柔微微蹙眉,有些擔憂道:“看起來,徐前輩他也沒能掙脫夢境……”
李靈素表情頓時古怪,他發現越來越看不懂這個糟老頭子,明明有著超乎尋常的身份和修為,但總是表現出與那副外貌一樣平平無奇的修為。
是故意如此,還是某些原因讓他無法發揮全部實力?
“他怎麼打算的,暫且不論。其實要破納蘭天祿的夢境,倒也不難。不管是幾品,夢巫的法術,必須依靠夢境為媒介,這是規則。”
李靈素侃侃而談:“所以辦法有兩個,一:在塔內喚醒納蘭天祿,就能脫離夢境。二:尋找並溝通納蘭天祿在夢境中的意識,與他溝通,請求他讓幫忙脫離夢境。”
李靈素作為東方婉蓉這個四品夢巫的相好,又是專修元神的道門高手,對夢巫的手段了解很深。
“夢中的意識?”
慕南梔反問,懷里的小白狐探出腦袋,烏溜溜的大眼好奇的看著李靈素。
李靈素道:“沒有意識,就做不了夢,夢里自然是有人的意識存在。”
頓了頓,他嘆口氣:“東方婉蓉作為四品巔峰的夢巫,想要找到納蘭天祿的那縷意識,太簡單了。但她為何按兵不動,還流連在夢境世界里?”
直呼蓉姐大名,真爽……天宗聖子暗戳戳的想。
姐妹倆一個清冷一個嫵媚,乍一看,似乎妹妹東方婉清更霸道主動,其實不是,在床上時,往往都是看似嫵媚的姐姐更霸道蠻橫,像個女王。
想著想著,李靈素又忍不住揉了揉腰。
自從被東方姐妹軟禁半年,勤耕不輟,他對女色越來越淡薄了,感覺漸漸觸摸到了太上忘情的真諦。
路子果然沒走錯。
“師妹啊師妹,你與我一同下山,如今你成了飛燕女俠,而我,漸漸“忘情”,三年之期一到,必讓你羨慕的口水從眼睛里流下來。
“呵,堂堂天宗聖女,竟成了急公好義的女俠,你是走了邪路啊。”
李靈素想到此,志得意滿。
……
“怎麼,沒人回答嗎?”
恒音和尚抬高聲音,又喊了一句,與此同時,他目光銳利的在人群里掃過。
淨心和淨緣似乎想到了什麼,神色微變間,也用銳利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像是在尋找著什麼。
“姐姐,你能用夢巫的手段,追溯到夢境的主人是誰嗎。”
東方婉清本就清冷的臉龐,此時愈發的嚴肅冷漠。
“我知道你的意思……”
東方婉蓉緩緩點頭。
見佛門的和尚如此表情,雷州人士們也不是傻子,立刻意會到了什麼,一邊後退,一邊環顧,緊盯著自己身邊的人。
許七安見狀,心里一沉。
“湯門主,我記得,你們雙刀門曾經去京城見證過斗法盛會吧。”
有人高聲問道。
登時,一道道目光落在湯元武身上。
湯元武緩緩點頭:“有幸目睹許銀鑼挫敗。”
東方婉蓉道:“但要恰好夢到斗法場景,除非記憶深刻,不然絕無可能,就如湯門主始終記得那兩場戰斗,畢竟是親生經歷。”
“親生經歷”四個字,她咬的特別重。
不好,他們已經懷疑我混跡在人群里了,在場的佛門和尚、東海龍宮、以及雷州本地人士,都有同伴可以相互證明,唯獨我一個外鄉人,很容易就能鎖定我……
許七安眉頭緊皺,內心泛起焦躁。
在這里暴露身份的話,一切圖謀失敗不說,自身還會陷入危險之境。
果然,世事無常,人生處處意外。他的計劃還沒展開,就被納蘭天祿的夢境給逼的現出真身。
就在此時,雙刀門的柳芸淡淡道:
“這是我的夢境。”
首座恒音禪師,審視著她,質疑道:“你?”
湯元武先是一愣,繼而恍然,神色頗為復雜的看一眼自己重視的弟子,說道:
“嗯,芸兒當時也在京城,目睹了斗法的全過程。”
四下里響起曖昧的笑聲和噓聲。
一個女子,對許銀鑼佛門斗法的經過念念不忘,時常夢見,這說明什麼?
四個字解釋:少女懷春。
一名江湖人士曖昧笑道:
“也對,是我們想多了,許銀鑼一生戰績無數,不管是雲州的死而復生,亦或是玉陽關的一人獨面叛軍,哪一場不比佛門斗法更凶險。
“要是許銀鑼在此,夢到的肯定不是佛門斗法。”
這話說的很有道理,在場眾人也是這麼想的。
東方婉蓉默默點頭,少女懷春,看了一場佛門斗法後,愛慕許銀鑼,這太正常了。
同為女子,將心比心,要不是她心有所屬,也會對許銀鑼這樣的男人動心。
首座恒音則看向淨心,見後者頷首,這才打消疑慮。
許七安忍不住多看了雷州女俠柳芸幾眼,想不到在這里也能遇上一位仰慕自己的女俠,倒也……不奇怪。
如今的大奉,仰慕許銀鑼的女子不要太多。
這時,又有新的夢境浮現,紅燭高點,帷幔低垂,不知是誰的洞房火燭夜。
眾江湖人士嬉笑起來,吹口哨的吹口哨,調侃的調侃,場面再次熱烈起來。
李少雲先是一愣,隨後臉色微變。
這群混蛋是不是忘記自己進浮屠寶塔是做什麼的了?
許七安心里吐槽,始終留意著佛門僧人和東方姐妹的他,終於看見東方婉蓉一步步後退,一步步後退,拉開一段距離後,轉身迅速離去。
東方婉清和佛門僧人火速跟上。
不好!他們剛動,幾道人影立刻尾隨追擊,分別是許七安、湯元武、李少雲和袁義。
“跟緊他們!”
袁義喝道。
江湖人士們慢了一拍,但此刻紛紛醒悟過來,顧不得觀看夢境,急吼吼的追上來。
東方婉蓉頓住腳步,回頭,朝著許七安等人吹出一口氣。
刹那間,不知何處來了濃濃大霧,遮天蔽日,像是置身在濃霧彌漫的清晨。
“不見了!”
李少雲轉身四顧,又驚又怒。
糟糕,還是讓他們“逃”走了……許七安略有些焦躁和無奈的吐出一口氣。
“門主!”
柳芸從濃霧中奔出來。
“剛才那個女人是高品巫師,她也能操縱夢境……”
湯元武臉色凝重的做出判斷,然後朝柳芸頷首。
李少雲急了:“那現在該怎麼辦?我們如何從夢境里出去?”
袁義緩緩搖頭:“如果是尋常夢巫的夢境,以我們的元神強度,不難掙脫。但二品雨師的夢境,哪怕不針對我們,恐怕也不是我們能走出去的。”
湯元武沉聲道:“另外,那女子是高品巫師,這里是夢境,她要走,我們留不住。從一開始,我們就陷入了劣勢。”
許七安聽到這里,淡淡道:“這也是度難金剛同意我們進來的原因,佛門和巫神教自認勝券在握。”
幾位四品的注意力頓時吸引過來,袁義微微點頭。
許七安繼續道:
“就算是夢巫,想要脫離雨師的夢境,也沒那麼簡單。否則,她何必與我們廢話那麼多?直接離開夢境,登上第三層就好了。我猜測,她此時必然還在夢境中。”
“可大霧茫茫,怎麼找?”
李少雲皺眉道。
粗鄙的武夫,就不會動動腦子嗎……許七安道:
“她剛才的舉動,至少讓我們明白兩點:首先,她選擇吹出大霧,迷住我們的視线。而不是與我們正面交鋒,這說明她能借用的夢境力量有限,無法同時對付這麼多四品。或,夢境里同樣有戒律,無法對塔內的人出手。
“其次,這里是納蘭天祿的夢境,她想離開夢境,應該需要得到納蘭天祿的同意。她沒有立刻脫離夢境,而是選擇觀看夢境,就是最好的證明。很可能就是在觀看夢境的過程中,找到了與納蘭天祿溝通的辦法。”
都指揮使袁義沉吟道:“所以,她現在是去找納蘭天祿?”
柳芸小聲道:“為什麼不是她已經離開了夢境。”
許七安搖頭:“她要是離開了夢境,剛才就不會用大霧迷住我們,而是直接消失。但你有句話說對了,她現在,隨時都會離開夢境。”
聞言,三位四品武夫皺緊了眉頭。
許七安目光掃過他們的臉,道:
“別擔心,我們仍有機會,她如果去找納蘭天祿,會去哪里找?”
袁義眼睛一亮:“納蘭天祿的夢境!”
李少雲納悶道:“可是這里不就是夢境嗎。”
“不!”
許七安緩緩搖頭:“這里是我們所有人交織出的夢境,不再只是納蘭天祿的夢境。”
李少雲反復打量他,咧嘴笑道:“兄弟,你看的很透徹啊,厲害。”
大奉斷案奇才許銀鑼了解一下……許七安露出滿不在乎的笑容,維持雲淡風輕的人設。
……
另一邊,東方婉蓉帶領佛門僧人,以及東海龍宮的門徒,穿梭在迷霧中,她的雙眼仿佛能穿透迷霧,步履穩健,沒有絲毫迷茫。
“東方施主,我們現在去哪。”
淨心禪師雙手合十,一邊疾步跟隨,一邊說道。
東方婉蓉頭也不回:“當然是去找我師父的意識。”
“他在何處?”
首座恒音問道。
“執念最深之處,”東方婉蓉停頓一下,低聲道:“也就是被魏淵斬首的地方。”
眾僧人恍然,武僧淨緣則不解地說道:“方才為何不與他溝通。”
東方婉蓉嬌笑道:“當時只有我師父一個人的夢,所有人都在邊上看著,如何溝通?我特意等到大家的夢境與師父的夢境出現交織。
“每個人的夢境交織在一起,就像迷宮,分割開了所有人。這時候再去見師父,便不會有人注意到。”
……
許七安、李少雲、袁義、湯元武、柳芸穿梭在迷霧中,走了一陣,眼前呈現出一幅畫面,紅燭高點,滿目都是喜氣的大紅色。
是方才的夢境,如今已經發展到入洞房階段。
見鬼,納蘭天祿的夢境被遇到,盡遇到些狗屁倒灶的夢境……許七安忍不住皺緊眉頭,本想快速走過,但床上那對新人的對話,讓他們放慢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