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蛻?!
聽到神殊和尚的話,許七安愣了愣,旋即想到諸多細節。
從壁畫來看,這座墓的主人分明是那位道人,可青銅棺槨里出來的卻是一位下屬自居的黃袍干屍。
黃袍加身……一個下屬怎麼敢穿黃袍呢,這一點就很可疑。
另外,干屍身上多有燒灼的痕跡,符合遭雷劈的經歷。
以上種種細節,在神殊和尚道破干屍身份後,通通得到了解釋。
這具屍體是那位道長渡劫失敗,遺留下來的舊身軀?
那他本人呢,本人是渡劫成功,踏入一品境界,還是奪舍了其他身軀……許七安思緒不可遏制的轉移到道長本身。
旋即想到一個不對勁的地方,金蓮道長說過,二品渡劫期,成功了會所嫩模,啊不對,成功了便是陸地神仙。
失敗了化作灰灰,而這道人能留下軀殼,是通過某種辦法規避了灰飛煙滅的結局?還是金蓮道長段位太低,知識有限,把天劫夸張化。
“你想套取我主公的信息?”干屍猙獰丑陋的面龐露出不屑的表情。
干屍的語言,和如今的大奉官話很像,細微處的發音又有所區別。
人族自古占據中原,歷史雖有斷層,但人族一直存在,語言變化不是太大。
這家伙對自己的前身很忠心啊……也是,畢竟是一個肉體的前任和現任。許七安心說。
神殊和尚溫和道:“道門中人,劍修,需要借氣運修行,即使你不說,貧僧也能猜到那個道人的根腳。”
人宗!
那道長是人宗出身……我說怎麼壁畫內容有那麼強的既視感,這就能解釋道人為何要殺皇帝篡位……哎,可惜洛玉衡不是男兒身,不然……危·元景帝·危!
許七安頗為遺憾的想。
干屍沉默了一下,沒有反駁:“以你的位格,確實不難看出。”
神殊和尚點點頭:“你不想知道自己主公的下落?我們可以交換一下信息。”
這一次干屍沒有猶豫,“好!”
談判的技巧,就是要抓住對方想要的東西,只要有需求,就有談判的余地……許七安一邊豐富自己的內心戲,一邊聆聽兩位大佬的交談。
“他是什麼朝代的人物?”神殊和尚問道。
“大梁王朝。”
“大梁王朝……你知道嗎?”
神殊和尚皺了皺眉,最後一句是問許七安的。
接著,他自問自答,口中傳來許七安的聲音:“大師,我只是個粗鄙的武夫,不是儒家弟子。我連大奉的史書都沒看過……”
我只是個武夫,你不能讓我承受這個體系不該有的壓力……許七安幽默的吐了個槽。
“看你們的樣子,我沉睡的似乎過於久遠。”干屍喉嚨里吐出嘶啞低沉的聲音,讓人覺得他的聲线已經腐爛:
“大梁王朝時期,是神魔絕跡後數萬年,那時諸國割據中原。神魔殘留的血裔仍在九州大地肆虐。不過已是余燼之勢,難成大器。
“除了人族之外,妖族勢力也不容小覷,不過正如人族群雄割據,妖族同樣以部落、族群為核心,彼此雖有聯合,總體卻是一盤散沙。只有在與人族展開大戰之時,妖族各部才會團結。”
神魔之後,是人族與妖族爭霸……這段歷史維持了多久?我怎麼感覺這個世界的歷史亂七八糟的,有太多無法考證的過去。
楚元縝這樣的狀元,也不認識壁畫上的服飾。
這個世界需要一個司馬遷啊……許七安於心底嘀咕。
“神魔是怎麼殞落的?”許七安強勢占线,把“帳號”的所有權暫時奪了回來。
干屍搖搖頭。
好吧,歷史斷層太多,沒有形成完善的文化體系,這些破事估計永遠也不會浮出水面,嗯,除非去南疆的極淵里問一問蠱神……許七安繼續問道:
“神魔是什麼品級?”
“品級?”干屍反問。
哦哦,現在的九品到一品,是儒家聖人提出的概念,並親自劃分的品級,這座墓穴的主人在更早之前的年代……許七安恍然,改口道:
“什麼實力。”
“你這個問題太含糊了,我無法回答。每一尊神魔戰力都不同,無法一概而論。最強大的神魔,永生不死,足以毀天滅地。”干屍搖頭。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最強大的神魔擁有超越品級的實力?許七安陷入沉思,沒有說話。
神殊和尚順勢接管“帳號”,問道:“你存在的年代里,具備最巔峰神魔位格的強者有多少?”
“神魔絕跡之後,再無人能達到巔峰神魔的位格。唯一幸存下來的蠱神便是當時至強者。”干屍回答。
聞言,許七安愣了愣一下,這麼看來,神魔絕跡的原因是個大坑啊,並非人族和妖族滅了神魔。
另外,那位道人生存在超越品級的強者“斷代”的歲月。
神殊和尚皺了皺眉頭:“道尊呢?”
聽到這句話,許七安旋即意識到不對勁,怎麼會沒有其他超越品級的存在呢,干屍不知道佛門,說明他存在的年代里,佛陀還沒證道。
巫神也是同樣的道理。
可是,既然有了篡位的道人,那肯定在道尊之後,畢竟道尊是道門的開創者。
道尊不就是超越品級的存在麼,怎麼可能只有蠱神一位超越品級的生靈。
“什麼道尊?”干屍語氣茫然。
這……許七安一時間說不出話來,腦子處在懵逼狀態。
他竟不知道尊,他竟不知道尊?!
修道之人,竟連道尊都不知道,這怎麼可能。
“道門的開宗祖師你都不認識?”許七安聲音低沉的問出這個問題。
“道門?”干屍想了想,說道:“我並沒有聽說過,應該是大梁之後出現的勢力吧。”
沒聽說過道門,但壁畫里那位道人卻是真實存在……也就是說,當時很可能還沒有道門這個概念?
但連道尊都沒聽說過,這就很不合理。
許七安旋即想到了魏淵關於武夫體系的描述,它並不是一蹴而就,從無到有。
而是一代代修力的武者,靠自身的智慧和天賦,不斷摸索,不斷開創,無盡歲月後,才形成了如今的武夫體系。
那有沒有可能,道尊並不是道門的開創者,當時有一個籠統的體系,大家都在走這條路。最後是道尊集大成者,成功超越品級,成為仙神級別。
之後才有了道門?
我記得以前在案牘庫查閱道門三宗的典籍時,上面記載過,道尊出生年代不詳,無法考證……這符合歷史斷層現象。
可惜啊,當時沒有儒家,沒人會修書,關於道尊集大成者的假設很難驗證……許七安遺憾的想著,聽見神殊和尚說道:
“說說你自己的事。”
“主公渡劫失敗後,陽神褪去了舊身,他點化了殘留在舊身里的殘魂,並采集游歷在世間的魂魄,補完了殘魂。於是我就誕生了。
“後來他修了這座大墓,將凝聚大梁國運的玉璽交由我。讓我好生看管,有朝一日,他會回來取走。可是無數歲月過去,他再也沒有回來,直到你們進入墓穴。”
干屍看著許七安,帶著些許被欺騙的憤怒:“你身上的氣運與當時的主公一模一樣,我才將你錯認成了他。”
“難道不是每一位帝王都身負氣運?”許七安問道。
干屍冷笑道:“我若知道,便不會錯認。”
許七安口中發出神殊和尚的聲音:“帝王身負氣運,然氣運並不屬於他,而是屬於王朝。因此,帝王可以更換。
“你不一樣,你身負的是被煉化過的氣運,獨屬於你。那位道人想必也是如此,因此他才將你認成道人。”
被煉化過的氣運……許七安心里一沉。
回答完許七安的問題,神殊繼續道:“而今人族正統是大奉王朝,距離你那個年代,恐怕有萬年以上。
“至於你主公的下落,貧僧可以告訴你,大梁之後,具備巔峰神魔位格的存在,有蠱神、巫神、佛陀、道尊、儒家聖人。
“其中儒家聖人殞落,道尊一氣化三清後,不知所蹤。其他幾位,呵,都出了點問題。”
這里面又涉及到我始終想不明白的一個點,儒家聖人怎麼可能只活82歲?還有,什麼叫其他幾位都出了點問題。
這句話細思極恐啊……許七安感覺自己大腦有點不堪重負,吸收的信息太多太雜,太高端了。
強行去分析,腦殼就很疼。
“這其中有沒有你的主公,你自己去想,如果沒有,那他要麼已經殞落,要麼還在蓄力。如果有,他為何不回來找你,呵,這些貧僧也不知道。”
干屍盯著他,問道:“這其中,難道就沒有你嗎。”
神殊和尚搖頭,而後說道:“貧僧給你兩個選擇,一,我現在便滅了你。二,你留在墓中繼續等待,而這一次,你無法再沉睡,將忍受著孤獨和寂寞,沒有盡頭。”
“我……我選擇繼續等待,這是我的使命。”干屍低聲道:
“也是我存在的意義。”
真是一個好八公啊……許七安都有些感動了,然後就聽神殊和尚說:“十年之內,他會回來還你氣運。”
“好。”干屍點頭。
……what are you doing?許七安臉色徒然僵住。
這時,他耳廓一動,聽見了奇怪的腳步聲,那腳步聲落地的輕重不同,來的人似乎是個瘸子。
“來人了,”神殊和尚皺了皺眉,沉聲道:“我要繼續沉睡了,否則無法控制自己吞食的欲望。
“別擔心我,你吸食的氣運越多,對我也有好處。”
聲音漸漸不可聞,消失不見。
一輕一重的腳步聲靠近,早已化作廢墟的主墓口,慢慢探出一個披頭散發的腦袋,小心翼翼的往里邊打量。
“看什麼看!”許七安大喝一聲。
她頓時嚇了一跳,腦袋縮的飛快,躲了回去。過了幾秒,腦瓜又探出來,很小心謹慎。
這一次,許七安直接就在她面前了。
鍾璃嚇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許七安知道她不敢用望氣術窺探,於是故意嚇唬她,陰惻惻道:“正好餓了,小丫頭細皮嫩肉,嘿嘿嘿……”
鍾璃一哆嗦,拖著一條腿往後爬,像是受驚的小兔。
“你腿怎麼了?”許七安皺眉,用正常語調問道。
鍾璃仰起頭,藏在秀發里的眸子盯著他片刻,“你,你沒死呀,沒被奪舍……”
語氣里有些雀躍。
“我有大氣運護身,死不掉。”許七安盯著她的腿:“你回來干嘛。”
“回來找你。”鍾璃說完,委屈的低下頭:“路上被石頭砸斷腿了。”
……我還能說什麼呢,這是預言師的基操了!
默然幾秒,許七安道:“行吧,那我們一起回去。”
鍾璃松了口氣,沒挨罵。
於是一撅一拐的跟在許七安身後,與他一起返回,她的腿有些扭曲,褲管里沁出殷紅的鮮血。
為了追上許七安,她只能努力的蹦跳,這愈發加重了傷勢。
前頭的許七安突然停下來,問道:“痛不痛?”
“嗯……”她小聲的應了一下。
“這就是沒腦子的代價。”許七安罵了一聲,折返回來,蹲在地上:“我背你出去吧。”
鍾璃挪了過來,張開雙手正要撲上去,許七安突然站了起來,腦袋“砰”一聲頂在鍾璃下頜,頂的她慘叫一聲,仰頭摔倒。
絕了……許七安心說。
他把可憐的五師姐打橫抱起,邊往外走,邊愧疚解釋:“我,我剛才想的是,如果背你的話,可能頭頂又會砸石頭,把你腦袋炸爛。”
鍾璃舌頭破了,說話含糊不清:“系我倒沒……”
許七安點點頭:“所以剛才突然起身,打算抱你。”
鍾璃:“系我到霉……”
許七安嗤笑:“你是真倒霉。”
鍾璃羞愧的把臉埋在他臂彎里。
“墓穴的干屍被我解決了,我敢留下,自然是有後招的。我有逼數,但你就沒有了,自己多倒霉不清楚嗎?”
許七安把話題拉回來,告誡道:“下次再有這種事,只管自己逃。別到時候我沒死,你先死了。”
“我,我不放心你。”她說。
“滾犢子,你又不是我媳婦,咸吃蘿卜淡操心。”許七安呸道。
我可是要當駙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