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好的氣氛瞬間被破壞,花魁們一個個收斂了笑容,前一刻還是你好我好的姐妹,下一刻仿佛是要上戰場的女子軍,盡管她們俏臉酡紅,嫵媚多姿。
“幾位姐姐,許郎今日既然來了我青池院,我便厚顏留他歇下了,望姐姐們行個方便。”
花魁們會行方便嗎?當然不會!
教坊司里哪有姐妹情,有也是塑料的,能從普通女子晉升為花魁,她們暗中付出的努力和汗水,以及處事的圓滑智慧,敢搶敢爭的態度,都不會讓她們輕易服輸。
對許七安而言,這是一個機會。支開花魁們的機會,她們繼續留在這里太危險,只要動起手,氣機震蕩之下,所有人都得死。
而武夫偏偏就是直來直往的暴力狂,沒有那麼多花里胡哨的法術。
說實話我還挺享受這種九陰真經的快感……想來前世的女神們養備胎也是這般感受……許七安咳嗽一聲,環顧眾女:
“明硯姑娘盛情難卻,那,我今夜便歇在這里了。幾位娘子先回去吧,改日本官逐一拜訪,說到做到。”
男人酒桌上的話,就和床上的話一樣,都是不能信的。
可是正主都發話了,她們還能怎麼辦?這種事強求不來的。
唯獨浮香一臉淒楚的望著許七安,泫然欲泣:“許郎……”
許七安雖然頭硬,但心是軟的,本想低頭喝酒不予理睬,但見她委屈的模樣,沒好氣道:“你先回去,明日我再來找你。”
浮香深深看他一眼,嚶嚶嚶的掩面而泣,跑了出去。
眾花魁紛紛告退。
明硯花魁一臉雀躍,盈盈起身,含羞道:“天色不早了,許公子隨奴家來。”
……
進入明硯姑娘的閨房,房間里燒著無煙的獸金炭,檀香裊裊,相比起浮香房間的雅致,這里更加富麗堂皇。
那女妖朝著許七安施禮,乖順道:“奴婢服侍公子沐浴。”
您歇著吧,我可不敢讓你服侍我……許七安搖搖頭,看了眼明硯花魁:“在影梅小閣時,都是浮香伺候我的。”
一起沐浴?明硯作為花魁,沒有過這種體驗,一時間既羞澀又尷尬。
銀牙一咬,輕聲道:“荷兒,我來服侍許公子。”
香艷的鴛鴦浴結束,許七安披上袍子,穿上白色綢褲,心里想罵娘:狗日的宋廷風,到現在還沒來?
“許公子,你在等什麼?”明硯縮在被窩里,有些小小的不高興。
她可是女子,有些話不好說出口,否則會顯得她是欲求不滿的欲女。
但也是沒辦法,真沒見過哪個男人進她房間,擦刀擦一刻鍾,喝茶喝一刻鍾。
被窩都給他暖好了,再不來自己就睡過去了。
“長夜漫漫,不急於一時。本官在想一些事情。”許七安故作高深的說著沒營養的話。
余光瞥了眼妖女,敵不動我不動,敵敢動我就給她一刀子。
正這麼想著,許七安忽然感覺一陣暈眩,精神疲憊的仿佛三天沒睡覺,眼皮重如千斤。
中毒了……他心里一凜,猛的看向明硯花魁,發現她已沉沉睡去,沒有了動靜。
“許公子在等什麼?”輕笑聲傳來,先前還低眉順眼的侍女,仿佛變了個人。
目光妖冶放蕩,直勾勾的盯著他,頗有侵略性。
“你是誰,為什麼下毒,本官與你無仇無怨,毒害打更人,是抄家的大罪。”許七安假裝驚慌,出聲試探。
“當然是在等許大人。”侍女咯咯嬌笑起來,只能算清秀的臉龐平添了幾分妖冶。
“我?”許七安疑惑道。
他暗暗調息,但丹田內的氣機濃稠的仿佛蜂蜜,無法調動。四肢軟綿綿的無力。
該死,宋廷風那小子害我!
基於對打更人衙門的信任,他選擇留了下來,不放過這個抓捕妖女的機會。
而現在看來,宋廷風肯定遇到了什麼麻煩,不然這麼久了,教坊司和衙門可以往返好幾趟。
沒道理拖到現在。
“長夜漫漫,娘子已經睡了,就讓奴婢代替她,照顧許公子吧。”侍女緩步走來,每走一步,便脫一件衣服。
許七安心里一驚。
這可不是香艷的好事,加入打更人這麼久,他的經驗、見識飛快積累,知道很多女妖都擅長采補,把男人采補成藥渣子。
藥渣子的下場通常是死於非命。
她在什麼地方下的毒,檀香?
酒?
我對毒不太了解,這也不是問題的關鍵……真正的關鍵是,她早就布置好了對付我的手段……我今日來教坊司純粹是一時興起,她沒道理知道……許七安不理解。
當妖女靠近許七安三尺時,他眼里忽然迸射出銳利的光芒,沉淀了所有情緒。
鏘!
黑金長刀出鞘,室內一道細线般的刀光亮起,繼而熄滅。
許七安不去看結果,爆發僅存的力量,狂奔起來,一頭撞向窗戶。
他要鬧出動靜,以便外人察覺,讓妖女投鼠忌器。
噗通……許七安重重摔在地上,腳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
那是一條粗長的灰色尾巴,毛茸茸的,像是狐狸尾。
許七安回頭看去,侍女身影已經消失,原地是一個斬成兩截的紙人。
“咻……”濕漉漉的舌頭舔在臉上,許七安一寸寸的回過頭,看見侍女不知何時出現在了身後。
她的瞳孔變成琥珀色,打量獵物般的看著他,舌頭靈巧的舔著他的臉。
“真是旺盛的氣血,聞著你的味道,我就已經情不自禁了。”
她說的是真話,因為許七安看見她的出現生理反應。
我第一次對女人產生了厭惡……許七安渾身僵硬,危機感讓他陷入極大的焦慮中。
剛才爆發出的力量,一半是潛力激發,一半是嚼了藏在舌頭底下的大力丸。
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的想給妖女來一刀,但許七安低估了對方的實力。
現在該怎麼辦?大喊大叫的話,肯定會被第一時間殺死。
用力翻滾?畢竟神仙難日翻滾……或者拉一坨香噴噴的金坷垃惡心她……
妖女笑吟吟的伸出指頭,劃破許七安的綢褲……就在這時,她表情忽然一變,看向了一側,喝道:“誰!”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誰,因為知道本尊名字的人,都已經死了。”
一道黑影不知何時出現在屋子里,背對著兩人,白衣勝雪。
妖女嘴里發出低沉的吼聲,朝著白衣人齜牙咧嘴,她果斷的撲向窗戶,打算逃離。
砰……
她撞在無形的氣牆,給彈了回來。
“何其可悲。”白衣男人搖了搖頭,嘆息一聲,憐憫地說道。
隨後,他打了個響指,腳底陣紋擴散,將妖女籠罩。
陣紋內伸展出不夠真實的虛幻鎖鏈,纏住妖女的手腕腳腕,將她束縛在原地,任憑如何掙扎也無法掙脫。
“留活口。”許七安生怕這位逼格滿滿的高人出手滅殺妖女。
白衣高手負手而立,道:“你便是許七安?”
“在下正是。”許七安說:“前輩是……”
“司天監楊千幻,你應該聽說過我。”白衣男子淡淡道。
抱歉,還真沒聽說過……許七安恍然道:“原來你楊前輩,久仰大名。”
“哦?”白衣男子語氣頗為高興:“是采薇師妹告訴你的吧,還是宋卿那個偏執狂?”
“都有,都有……”許七安猜測對方是監正的某位弟子。
“可是我的同僚通知的前輩?”
“那個小銅鑼?”白衣男子點點頭:“正是,他兩炷香前就通知了司天監,說這里有妖族,我方才一直在院子外。”
啊?那你為什麼不早點出手……許七安張了張嘴,茫然不解。
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白衣男子“呵”了一聲,道:“真正的英雄總是在最後時才出場,你覺得呢。”
我覺得你特麼是個神經病……許七安強顏歡笑的點點頭。
楊千幻也滿意的點點頭,沉聲道:“你想問什麼就問。”
許七安吐出一口氣,顫巍巍的坐起身,盯著陣法中的妖女:“你是萬妖國的余孽,還是北方的妖族?”
妖女冷笑著不說話。
虛幻的鎖鏈驟然鎖緊,一道道氣機電弧順著妖女身軀游走,她痛苦的尖叫起來,嬌軀痙攣。
“嘿,我自創的拷問陣法,它能絞傷肉身和元神,很少有人或妖可以承受這樣的痛苦。”白衣男子負手而立,淡淡道。
妖女琥珀色的瞳孔里,流露出極端的恐懼。
“萬,萬妖國,我是萬妖國的狐女。”她說。
“桑泊案是你們干的?”
“是。”
“恒慧也是你們的人?”
“是。”
“你們的目的是什麼。”
“炸毀桑泊,釋放出里面的東西。”
“里面是什麼東西。”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許七安看了眼白衣男子,見他沒有說話,便相信了妖女,繼續問道:“我還有三個問題:
“第一個問題,既然釋放出了封印物,為什麼還要指使恒慧作亂,殺害平遠伯,夜襲兵部尚書府。
“第二個問題,與你們合作的人是誰。
“第三個問題,為什麼要針對我。”
妖女猶豫了一下,低聲道:“前兩個問題我不知道,我潛伏在京城,聽命行事,其他的事我一概不知。
“至於對付你,我不久前收到指令,只要銅鑼許七安進教坊司,就想辦法取他性命。”
白衣男子沒有說話,許七安皺了皺眉頭,這麼說來,隱藏在教坊司的妖族就是這個妖女……收到的指令是殺我滅口,因為我無限接近案情真相,所以打算從根源抹除威脅,鏟除我?
至少也不是沒有收獲,恒慧果然是這起案件的突破口。
“最後一個問題,明硯姑娘是不是同謀。”
妖女冷笑道:“我倒是想說是……”氣機電弧噼啪炸開,她臉色大變,搖頭道:“她什麼都不知道。”
“前輩,我問完了。”許七安說道。
這個女妖能不能留給我當功勛……他心里這麼想著,就聽白衣男子道:“好,這妖女是我的功勛,我便帶走了。”
啊?不是,您不是高人嗎,這個回答和我想的不一樣……許七安略有些呆滯的回復:“嗯,好。另外,此地是否還有妖族潛藏?”
“本尊到了,刀山火海也會變成樂土。”楊千幻語氣倨傲的說完,道:“教坊司很安全。”
雖然覺得這家伙腦子有些毛病,但實力不打折扣,許七安放心的點點頭。
“你低頭兩息。”楊千幻忽然說。
許七安茫然照做,兩息後,他抬起頭,發現沒有了白衣男子的身影。
檢查過明硯花魁呼吸心跳都正常後,許七安離開青池院,腦子里回蕩著一個疑問:為什麼要我低頭兩息?
許七安拖著疲憊的身子進了影梅小閣,被引著進了主臥,看見眼睛哭成桃子的浮香。
花魁娘子坐在床邊,側了側身,別過頭去。
許七安瞅了她一眼,懶得解釋,掀起棉被睡覺。
他不想再留宿青池院,大半夜的也回不去,只能在影梅小閣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