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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第2章 拜訪巫神教

大奉打更人 賣報小郎君 5474 2024-03-05 10:53

  下一秒,他便將微不足道的情緒排除,腦海里閃過魏淵給他的資料。

  生母叫姬白晴,潛龍城主的胞妹,武道雙修,分別是八品練氣和七品食氣,二十一年前,從京城返回潛龍城後,便一直被幽禁著,寸步未離所居之處。

  他深吸一口氣,跨入院子,輕輕扣響緊閉的房門。

  屋內沉默了一下,傳來一個壓抑著激動、夾雜幾分緊張的溫婉女聲:

  “進,進來……”

  這麼多天以來,這里從未有人拜訪,她猜到來的是誰了。

  許七安推門而入,首先看見的是一面掛著水墨畫的牆壁,畫卷兩邊立著高腳架,架上擺了兩盆四季常青的盆栽。

  左邊是一張四疊屏風,屏風後是浴桶。

  右邊垂下珠簾,簾後有圓桌,有床,穿著素色衣裙的女人就坐在圓桌邊,檀香裊裊浮起。

  她臉龐圓潤,有著一張宜喜宜嗔鵝蛋臉,眉眼非常精致,但凝結著淡淡的哀愁,嘴唇豐盈,發髻高高挽起。

  她年紀不小,美麗不減分毫,可見年輕時是難得的優質美人。

  我要是繼承了她的容貌,也不需要脫胎丸來改善基因了……許七安透過珠簾審視著她的時候,簾後的女人也在看他,眼波盈盈,似有淚光閃爍,輕聲道:

  “寧宴?”

  這一聲寧宴,叫的竟無比自然圓融,像是私底下練習了無數遍。

  ……許七安醞釀了一下,“娘”這個詞兒依然無法叫出口,便沒什麼表情的“嗯”了一聲。

  姬白晴有些失望,旋即又暗含希望地說道:

  “到桌邊來說話。”

  “好!”許七安掀開簾子,在桌邊坐下。

  這個過程中,女人一直看著他,目光從臉到胸,從胸到腿,上下打量,像是要把過去二十一年遺漏的注視,一下子全補回來。

  遺憾的是,即使她看的再認真、仔細,也永遠補不回缺失的那二十一年。

  兩個本該最親近,卻也是最陌生的人坐在一起,氣氛難免有點僵硬。

  母子倆坐了片刻,姬白晴嘆息著打破沉默:

  “當年生下你時,你尚在襁褓之中,一晃二十一年,你便這般大了。”

  她眼里喜悅和遺憾都有,在這個重視嫡長子的時代里,正常父母對於第一個孩子寄於的感情,是後來的孩子不能比的。

  許七安想了想,道:

  “當年既然逃到京城,為何還要回潛龍城?”

  姬白晴眼神一黯,低聲說:

  “許平峰竊走了大奉半數國運,監正只需殺了你,便能將國運還於大奉。我怕監正查出我的身份,不敢多留。

  “再者,我破壞了許平峰和家族大計,他們總需要一個宣泄怒火的對象,我若不回去,很可能逼他們鋌而走險,到時候不但你危險,還可能連累二弟和弟妹。”

  也許監正早就在八卦台注視著你了……許七安點頭,“嗯”了一聲。

  姬白晴看著他,囁嚅許久,雙手默默握成拳頭,輕聲道:

  “你,你恨我嗎?”

  許七安想了想,搖頭說道:

  “我憎惡潛龍城和許平峰,但我並不恨你。”

  就這麼一句話,讓姬白晴淚流滿面,她哭著,卻笑了,仿佛了結一樁心願,解開了長年以來的心結。

  “二十一年來,我無時無刻不掛念著你,卻又害怕見到你,害怕你會恨我。”

  許七安沉聲道:

  “我若恨你,雍州時,就不會留許元霜和許元槐的命。”

  “我知道,我知道……”她滿臉淚水的說。

  幾分鍾後,她收斂了情緒,用手帕擦拭淚水,道:

  “如今潛龍城這一脈死傷凋敝,雲州軍分崩離析,許平峰和我大哥再難起勢,終於威脅不到你的安危。不過他終歸是二品術士,被你逼到絕路,你不可不防。”

  說實話,此等逆人倫之事,她是不願提及的。

  但丈夫和兒子之間,她毫不猶豫的選擇後者,前者屬於聯姻,且這麼多年來,對許平峰早已失望透頂,甚至恨之入骨。

  而許七安是她懷胎十月所生,是她的嫡長子,孰輕孰重,不言而喻。

  因此,深怕許平峰暗中報復,才不得不出言提醒。

  許七安淡淡道:

  “他死了,潛龍城主也死了,我親手殺的。”

  姬白晴滿臉呆滯,怔怔的望著他,隔了幾秒後,嗓音顫抖的說:

  “當真?”

  許七安面無表情的“嗯”一聲,然後就看見她臉色從呆滯轉為復雜,很難形容具體是什麼情緒。

  很久之後,她低聲問道:

  “元霜和元槐呢?”

  “在司天監關著!”許七安說。

  之後又是沉默,姬白晴愣愣的坐著。

  許七安順勢起身,道:

  “我明天帶你回府,以後就留在京城吧,嬸嬸有二十年沒見你了。”

  他認為需要給生母一點獨處的空間,一個告別過去、緬懷過去的時間。

  留在京城……姬白晴缺乏色彩的眸子,終於閃過一抹亮光。

  許七安離開小院,直奔打更人地牢,在陰暗潮濕的審訊室里,看見滿臉陰翳,又無法滿足的南宮倩柔。

  炭火盆邊,躺著一具血肉模糊的人形。

  京城各處的衙門里,關滿了雲州軍的將領,並不是所有投降的人都能既往不咎,事實上,即使是普通士卒,也要刺配。

  “盯著我生母,別讓她做傻事,明天我過來接她。”

  許七安望著闊別了半年的美人。

  說實話,他真的忘記南宮倩柔了,屏蔽天機之術最難纏的地方在於,它和因果有關,和品級反而沒太大關系。

  舉個例子,孫玄機屏蔽一個路人甲,那麼縱使許七安是武神,也不會記得這位路人甲。

  因為他和路人甲毫無關系,沒有任何因果。

  許七安和南宮倩柔是尋常的同僚關系,因果太淺,反倒是宋廷風這樣的老職員,看見地牢里南宮倩柔發明的刑具時,會有些許的割裂感。

  “這跟我有什麼關系,她愛死不死。”

  南宮倩柔嗤笑一聲。

  他和其他人不同,經歷了許七安的崛起和一系列光輝事跡,心態轉變的順其自然。

  南宮倩柔短時間內無法對這個小銀鑼產生敬若神明的畏懼感。

  許七安想著當初南宮倩柔經常對自己冷嘲熱諷,仗著四品修為擺譜,便說道:

  “她要是出了意外,我就把你送到教坊司去接客,魏公也救不了你。”

  南宮倩柔臉色一變,冷哼一聲。

  許七安走出地牢,轉而去春風堂小坐半刻鍾,與李玉春喝了杯茶,接著找宋廷風和朱廣孝,與他們約定明日勾欄聽曲。

  ……

  蔚藍天空,一道祥雲看似緩慢,實則迅捷的飄著,不多時,終於趕回靖山城。

  納蘭天祿目光遙望遠處荒涼的靖山,嘆息道:

  “靖山在九州洞天福地中排第八,鍾靈毓秀,地脈含靈。當年出征山海關前,此山郁郁蔥蔥,靈禽飛獸,百年玉參應有盡有。

  “沒想到重返故土,竟成了這般模樣。”

  靖山的靈力,當初被大巫師薩倫阿古抽了個干淨,原本是加持於貞德之身,助他斬魏淵的。

  誰想魏淵召喚來儒聖,破解了殺招。

  遠處海鳥翱翔,貼著海面滑行,時而俯衝,捕捉海里的獵物。

  東方婉蓉望著波光粼粼的海面,詫異道:

  “海中竟有了生機?”

  她最近一次來靖山城,是奉命去西域迎回雨師納蘭天祿。

  東方婉蓉清晰的記得,當時近海一片死寂,海中無魚蝦,天空無飛鳥。

  納蘭天祿聞言,看了眼海面。

  很快,他降下祥雲,帶著徒弟落在臨海的崖邊。

  披著朴素麻布長袍,白胡遮住半張臉的薩倫阿古,早已等待多時,笑眯眯道:

  “靖山城算是有主了。”

  納蘭天祿原先是靖山城的城主。

  “見過大巫師!”

  納蘭天祿行了一禮,而後直入主題:

  “巫神可有算出大劫的具體時間?以及詳細情況?”

  薩倫阿古微微搖頭,望向遠處高高的祭台,以及祭台上,那頭戴荊棘王冠的年輕男子:

  “巫神衝破封印之日,一切自然知曉。”

  納蘭天祿便沒再問,感慨道:

  “許七安竟已晉升一品武夫,自武宗之後,中原五百年不曾出現一品武夫。”

  邊上拘謹恭敬的東方婉蓉,聞言,不由的恍惚了一下。

  她最早認識許七安,是前往雷州的途中,妹妹東方婉清與他產生了衝突。

  當時許七安身負封印,連婉清都打不過。

  四個月的時間,他竟成了一品武夫。

  東方婉蓉有種見證了歷史的感覺,心里沒來由的泛起滄桑和唏噓。

  薩倫阿古道:

  “我看的沒錯,許七安大概率和儒聖一樣,是應運而生之人。老朽活了幾千年,一直看不懂中原。當代應運而生者,共有三人。”

  納蘭天祿道:

  “哪三人?”

  “魏淵,許平峰和許七安。”薩倫阿古道:“三人之中,唯有許七安走到的這一步。他若是早半年晉升一品武夫,靖山城一役,巫神教多半已經在九州除名。”

  納蘭天祿沒有反駁。

  東方婉蓉吃了一驚,壯著膽子說道:

  “大巫師,一品武夫當真如此強悍?”

  她覺得難以置信,巫神教當年輸了山海關戰役,不如西域佛門那般烈火烹油,高手輩出。

  但巫神教並不弱,有兩位三品靈慧師,還有同為一品的大巫師。

  這時,她看見身邊的老師納蘭天祿,忽地臉色一變,扭頭看向高空。

  東方婉蓉隨著他的目光望去,看見一道人影踏著虛空一步步走來,就像在走石階。

  繡雲紋的青袍在風中翻飛,玉冠束發,腳踏雲靴,容貌俊朗,既像貴公子,又像是謫仙人。

  許七安……東方婉蓉瞳孔一縮。

  剛說到此人,他竟然就出現了。

  薩倫阿古眯著眼,淡淡道:

  “你來這里做什麼。”

  他語氣平靜,聲音也不高,但立於遙遠天空的許七安,卻仿佛能清晰聽見,笑著回應:

  “我聽說一品武夫能橫推各大勢力,所以過來練練手。”

  他,他要滅靖山城?!東方婉蓉臉色慘白,下意識的朝納蘭天祿靠了靠,卻發現老師臉色無比凝重,如臨大敵。

  許七安一步跨出。

  嗡!

  他一頭撞在了氣牆上,靖山城方圓百里都在抗拒他,拒絕他進入。

  薩倫阿古單手按在腰間,猛的抽出。

  啪!

  黑影掃過天空,狠狠抽打在許七安身上,抽的青袍裂開,露出潔白無暇的肉身上。

  “嘖,有點疼。”

  許七安笑道:“你不妨繼續,看這根打神鞭能不能抽出我的元神。”

  一品武夫精氣神三者合一,早就沒了短板,擅長元神領域的巫師和道門,也休想打出他的元神。

  他單手撐在無形的屏障上,手臂肌肉猛的膨脹,撐裂袖子。

  轟!氣機噴涌而出,摧毀天地凝聚出的“勢”,空間像是鏡子,被武夫的暴力生生打碎。

  氣機掀起的狂風刮過靖山,把東方婉蓉直接吹飛,整座山劇烈抖動,山體開裂,碎石滾滾。

  啪!

  突然,薩倫阿古胸口的袍子裂開,出現鞭痕,他的瞳孔微微呆滯,像是失去了一瞬間的意識。

  元神震蕩。

  許七安俯衝而下,宛如隕石撞向靖山城。

  過程中,胸口猛的凹陷,出現夸張的傷勢,但又在瞬間恢復。

  這是薩倫阿古對他發動了咒殺術。

  身為資深的一品大巫師,打傷同境界武夫沒有問題,只是以武夫的恐怖續航力,這點傷勢又等於沒有受傷。

  薩倫阿古探出右臂,擋在身前,這個瞬間,他仿佛如腳下的靖山融為一體,變的無懈可擊,變的堅不可摧。

  這是大巫師的兩大能力之一:

  一,借天地之勢。

  從天地間汲取力量,化為己用,且能根據天地異象,解鎖不同的狀態。

  借火山噴發奔掠如火,借雷雨天氣疾如風雷,借山勢不懂如山。

  轟!

  許七安沒有凝滯,狠狠撞入靖山,把這座主峰撞塌了半邊,山體滑坡,土塊和岩體紛紛墜落。

  靖山城里,一道道人影御空而起,一名名巫師瘋狂外逃,遠遠避開。

  他們驚懼的看著坍塌的靖山。

  薩倫阿古依舊站在原地,未曾挪動分毫,只是原本腳下的山體坍塌,他變成了浮空而立。

  借助山勢防御,沒能守住許七安的瞬間,他施展了大巫師的第二個能力,與“天地”同化,於原地留下一道投影。

  這是世間一等一的保命手段。

  缺點是使用次數有限,不可能無止境的施展下去,每次施展的間隔是三息,且最多十五息世間,真身就會返回投影處,這個時候,容易被武夫守株待兔。

  大巫師在他面前竟然得不到半點好處……東方婉容御風躲在遠處,看到這一幕,心里凜然。

  轟隆隆!

  祭台震動起來,頭戴荊棘王冠的石像里,衝出一股磅礴的黑氣,與高空凝成一張模糊人臉,冷漠的俯瞰許七安。

  遙遠處的巫師們,當空膜拜,高呼著“請巫師誅殺來敵”。

  咔擦……許七安扭動脖頸,骨頭發出聲響,他昂首望著天空中的巫神,咧嘴道:

  “來試著殺我。”

  巫神只是冷漠俯瞰。

  薩倫阿古嘆了口氣:

  “說吧,來做什麼。”

  “來收點利息,順便打探一些情報。”許七安沒再出手,立於亂石之中,“何為大劫?你們巫神教對守門人知曉些什麼。”

  薩倫阿古指了指天空中的人臉,笑道:

  “如果是這兩個問題,那麼你自己問祂去。如果你是想獲取一些情報,那我這里倒是有一個可以做交易。”

  許七安不置可否。

  薩倫阿古說道:

  “遠古時代,有一位神魔叫做‘大荒’,祂與蠱神同階,並且也從那場大動蕩中存活下來,只是靈蘊受損,所以偽裝成神魔後裔,潛藏在了海外。”

  “白帝就是大荒?”許七安挑了挑眉。

  原來“大荒”不是神魔後裔,而是貨真價實的神魔,曾經與蠱神同階?

  難怪祂本體如此可怕,遠勝一品……難怪祂這麼關心守門人,關心所謂的大劫,因為祂是當年大動蕩的參與者……許七安一瞬間想通了很多問題。

  “這個情報價值不夠。”

  許七安活動了一下筋骨,道:

  “繼續!”

  巫神雕像頭上那頂荊棘王冠突然飛起,化作一道烏光,落在薩倫阿古頭頂。

  霎時間,手持打神鞭,頭戴荊棘王冠的大巫師,仿佛成了此方世界的主宰。

  他笑呵呵道:

  “可以!

  “很多年沒有抽一品武夫了,讓你嘗嘗高祖皇帝當年被我抽的滿東北亂跑的滋味。”

  許七安笑呵呵的摸出一頂儒冠戴上,左手一把鎮國劍,右手一把太平刀。

  笑呵呵道:

  “誰跑誰是孫子!”

  ……

  第二日。

  清晨的薄霧里,許七安和宋廷風朱廣孝,神清氣爽的離開勾欄,許七安騎上线條優美的小母馬,與兩人一起往打更人衙門行去。

  昨夜是歇在勾欄里的,聽曲喝酒看戲,難得的休閒時光。

  他現在已經不碰普通女子了,怕操勞了美人。

  朱廣孝買的單。

  宋廷風抱怨道:

  “朝廷兩個月沒發俸祿了,寧宴,再這樣下去,下次得你請客了。”

  許七安面無表情的說:

  “哦,那以後不去勾欄了。”

  “……”宋廷風罵道:

  “堂堂一品武夫,還這般摳門。”

  去勾欄要是花錢的話,樂趣就沒有了啊……許七安不搭理他,腦海里回味著昨日與薩倫阿古的戰斗。

  “唉,一品之間想分出勝負果然難,更別說是生死。好在昨天是他當了孫子,不是我。”他心里嘀咕著,順手抹了一把臉,把許二郎的臉換了回來。

  他現在的身份和地位,肯定不適合再去勾欄了。

  下次打算頂著二叔的臉去勾欄。

  進了打更人衙門,他直奔小院,看見了生母。

  姬白晴見他如約而來,笑容溫婉:

  “我二十年沒見小茹了,不知道她還認不認我這個大嫂。”

  她眉宇間淡淡的哀愁已經散去,像是告別了過往,重獲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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