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情羅漢並指如劍,隔空點向許七安後背的兩根封魔釘。
指尖彈射出金色閃電,鏈接在督脈的其中一根釘子。
許七安後背一疼,像是被人捅了一劍。
而這樣的疼痛,才剛開始。
度情羅漢枯瘦的右臂,肌肉霍然膨脹,手背青筋凸起,隨著他的發力拉拽,封魔釘一點點的凸出。
這導致了許七安的傷口皸裂,導致剩余的七根封魔釘相互共鳴,共同抗拒。
“唔……”
許七安悶哼一聲,雙眼一陣陣的發黑,汗腺瘋狂分泌,臉龐已經疼痛而顯得猙獰……
他的反應比上次要好很多,不是疼痛減緩了,而是元神恢復後,對痛苦的忍耐增強。
但度情羅漢的耗損,並不比神殊的斷臂要低。
他枯瘦的身軀已經膨脹成不輸一位金剛的程度,一道道金色的微光在體表游走。指尖的金色閃電耀眼刺目,如同功率開到最大的電火花。
另外,他後腦的光暈不再柔和,綻放出煊赫明亮的光。
灼灼耀目!
此時此刻,如果有人恰好看向觀星樓方向,會看到樓頂一道宛如驕陽的光團。
這個過程持續了五分鍾,終於“叮”的兩聲脆響里,兩枚封魔釘墜地。
伴隨著封魔釘的墜地,度情羅漢的氣息急劇衰弱,身軀縮水,恢復干枯瘦弱的形象,他閉上充滿疲憊的雙眼,默然合十。
封印督脈的封魔釘拔除後,丹田里的氣機,就如同可樂瓶里被瘋狂搖晃過的汽水。
裹挾著衝垮一起的囂張姿態,瞬間貫通督脈,噴薄而出。
“吼……”
許七安騰聲飛起,昂頭望天,喉嚨里爆發出佛門獅子吼。
氣機從他喉嚨里、眼睛里、百會穴里噴涌而出,直衝雲霄,觀星樓上空,層層白雲瞬間崩散。
整座司天監的大樓微微震顫,猶如一場地震。
三品武夫的威勢恐怖如斯。
京城里,一道道目光望了過來,官府武者、江湖武夫、貴族客卿、人宗高手等等,所有修士都注意到了觀星樓的動靜。
安神殿,剛用過晚膳的永興帝,聽見一聲宛如焦雷的獅吼從遠處爆開,聲音傳到皇宮里,已經有些失真。
“何來的動靜?”
永興帝在殿內宦官的簇擁下,匆匆奔出司天監。
他在檐下遠眺司天監方向,只見夕陽如血,觀星樓的上空一片白雲都沒有,而周圍卻有漣漪狀的雲層凝結。
像是被某種力量硬生生的從中心衝散,向四周層疊堆積。
“或許是監正修行有了頓悟。”
身邊的年輕太監笑道。
這類異象發生在其他地方,那是必須戒備和深究的,但發生在司天監,便只需看熱鬧就好。
反正不可能有人能在司天監搗亂。
永興帝臉色稍轉輕松,微微頷首,正要回殿內休息,忽然皺眉一下,吩咐身邊的太監:
“你去把當值的禁軍統領喊來。”
作為元景帝的子嗣里,為數不多熬過煉精境的“堅韌”皇子,他現在是練氣境的修為。
雖因為受限於天賦,以及勤於政務,荒廢了修為。
但作為武者的他,自身體系的氣機還是能分辨的。
氣機是武夫獨有的能量,雖說其他體系到了高品,也能強行練氣,但更多的是增加一種輔助性手段。
俄頃,禁軍統領帶著衛兵,匆匆趕來。
永興帝站在檐下,俯瞰台階下的禁軍統領:
“方才司天監的動靜,可是氣機波動?”
禁軍統領抱拳道:
“正是氣機波動。”
永興帝點點頭,似有所思地問道:
“動靜不小,想來品級有不會低吧。”
禁軍統領眉頭微皺,沒有回答。
永興帝盯著他,往前邁了一步,沉聲追問:“朕在問你話。”
“陛下,臣無法估算。剛才的氣機波動,龐大浩瀚,非四品武者能及。”
作為四品武者的禁軍統領,有相當的底氣和權威做出判斷。
非四品武者能及……永興帝眼神仿佛閃過某種犀利的光,他很好的隱藏住了,吩咐道:
“即刻去司天監詢問情況。”
“是!”
打發走禁軍統領,永興帝連忙扭頭,沒有掩藏內心的急迫和興奮,催促道:
“速去韶音宮,請臨安殿下來見朕。”
太監愣了一下,提醒道:“陛下是否要移駕御書房?”
此時已過晚膳時間,按照宮中規矩,公主不該來皇帝的寢宮。
永興帝頷首道:“讓她速來御書房。”
……
德馨苑。
漆黑的屋脊上,素白長裙的懷慶站在飛翹的檐角,眺望觀星樓。
“他竟然回來了?”
懷慶低聲自語,清亮的眸子里閃過不易察覺的喜色。
她旋即從屋頂輕飄飄落下,召來德馨苑的侍衛長,吩咐道:
“去司禮監通知一聲,本宮要出宮。”
……
聽起來,那許銀鑼近來不在京城……李靈素聽了一嘴,也沒特別在意,旁聽著師妹和這位高風亮節的白衣術士閒談。
“也沒做什麼事,就是隨便走走,看看,挺無聊的。”李妙真說。
“嗯,沒錯!”楚元縝也附和。
何苦呢,何必呢!
你要是知道他在雷州大鬧佛寺,當著金剛的面搶走浮屠寶塔;你要是知道他在雍州力壓一眾四品高手,與國師謀劃擒拿羅漢……你日子過不過了?
李妙真和楚元縝覺得,為了楊千幻的身心健康,還是隱瞞不報最好。
“對了,為何司天監的師兄弟們都隨身攜帶紙筆?”
李妙真岔開話題。
她同樣好奇這個現象,以前不是這樣的。
楊千幻哼道:“因為孫玄機那個啞巴回來了。”
孫玄機?
李妙真和楚元縝,還有恒遠,只聽說過孫玄機的大名,知他是監正二弟子。
但沒想明白帶紙筆和這位二弟子有什麼關系。
反倒是李靈素恍然大悟,輕易就秒懂了楊千幻的意思,道:
“原來如此,那確實是該帶紙筆,嗯,我也得准備一副。”
李妙真三人都用質詢的目光看向聖子,他們沒見過孫玄機,但看起來,李靈素對這位監正二弟子並不陌生。
李靈素有些為難道:
“背地里說人家的是非,不是君子所為。嗯……孫師兄不太愛說話,有輕微的語言障礙。”
李妙真恍然大悟:“孫師兄有嚴重的語言障礙,甚至是個啞巴。”
楚元縝補充:“和孫師兄說話是件讓人痛苦的事。”
恒遠:“阿彌陀佛!”
李靈素臉色沒崩住,錯愕又茫然的望著三人:“你們怎麼知道?!”
李妙真和楚元縝、恒遠大師面面相覷,都有種“果然如此”、“不愧是司天監”的感慨。
然後,楚元縝又和恒遠大師私底下交換眼神:
李妙真是五十步笑百步!
這是一條清晰且直觀的鄙視鏈。
突然,眾人感覺腳下的地面微微震動,頭頂震落灰塵。
一股可怕而強大的氣息,穿透建築物,降臨在眾人身上,如同沉眠的遠古魔神復蘇。
超凡境?!
在場的除了苗有方,都是有雄厚師門背景和豐富經驗的人,對超凡境的氣息非常熟悉。
不管哪個體系,跨入三品境後,生命層次得到蛻變,不再屬於凡人,會有相應的威壓誕生。
凡人面對超凡境強者,會感受到來自高層次生命體的壓迫感。
虎軀一震,凡人納頭便拜。
許七安的封印進一步解開了……楚元縝三人面露喜色。
是徐前輩嗎,是徐前輩恢復修為了?
李靈素心里一震,也隨之露出喜色,突然,他聽見石室里的白衣術士怒吼道:
“許七安恢復修為了,可惡,為什麼這麼快,我還沒來得及取而代之,他就恢復修為了?!
“不,不能這麼對我,不!”
白衣術士張開雙臂,仰天長嘯。
他說的是許七安恢復修為了?
鬧出這麼大動靜的不是徐前輩,而是許七安?
這句話仿佛具有醍醐灌頂的效果,瞬間讓李靈素把種種碎片化的細節結合起來。
徐謙來自京城,許七安也是京城人。
徐謙是超凡境高手,許七安也是超凡境高手。
徐謙在收集龍氣,而龍氣是大奉皇帝隕落後才潰散的。
李妙真對徐謙沒有絲毫的敬意,另外兩位地書碎片持有者也不在他面前持晚輩禮。
以及剛才,這位白衣術士說,恢復修為的人是許七安!
……李靈素腦海里“轟”的一聲,一道雷劈了進來,劈的他表情一點點僵硬,瞳孔一點點放大。
過了一會兒,他緩緩擰動腦袋,看向三位地書碎片持有者。
“徐,徐謙是許七安?”
聖子死死的盯著他們。
李妙真臉上難掩笑意:“看來你發現了。”
李靈素面皮狠狠抽搐一下:“為,為什麼不告訴我?”
楚元縝誠懇道:“他隱姓埋名是為了避開仇敵,收集龍氣,你跟他游歷這麼久,應該看出來了,覬覦著他的敵人不在少數。”
“比如佛門!”聖子點點頭。
他在心里“呼”出一口氣,還好還好,不管徐謙是許七安,還是許七安是徐謙,本質上都是超凡境的高手。
在一個超凡境強者面前以晚輩自居,不算丟人,盡管這位超凡境強者是同輩人物。
徐謙,不,許七安裝前輩高人,主要是任務需要,形勢所迫。
他和許七安以前素未謀面,你不知道我,我不認識你,也沒什麼丟人的。
如果雙方是老朋友,一方被另一方這麼戲耍,那才真正的丟人。
聖子心里盤算了一下,覺得也沒什麼,心里的尷尬稍稍緩解。
“原來徐謙就是許七安,看來我不用找他喝酒了。”
李靈素笑了笑,他故意這麼說,甚至帶點自黑,來表示自己一點都不尷尬。
他甚至想到了更好的方法,聖子“呵”了一聲,笑道:
“你們是不知道,徐……許七安演高人還挺有一手,他還念了一首詩呢,嗯,什麼得道年來八百秋,不曾飛劍取人頭……”
他把那首詩念了一遍,道:“現在想想,我都替他覺得尷尬。”
沒錯,更好的辦法就是主動讓許七安丟臉,把他裝模作樣的行為暴露出來。
這樣李妙真他們就會淡化自己這段時間一副孫子樣的喊“前輩”。
“臭不要臉!”
突然一聲大喝,李靈素詫異的扭頭看去,只見房間里白衣術士,像是受了某種刺激,反復念叨著這首詩。
又興奮又嫉妒又不忿的語氣說:
“我之所以無法超越他,就是因為他會寫詩啊,好不甘心……
“明明就是個黃毛小子,如此裝模作樣。”
李靈素嘴角一挑,微笑附和:
“是吧,不過這些事,諸位聽聽就夠了,莫要傳出去。”
他怕許七安報復他。
聖子收回目光,故作輕松的看向李妙真三人,卻發現他們臉色古怪,仿佛在審視傻子。
“你們……”
聖子心里一沉。
李妙真幽幽道:“忘記告訴你一件事。”
楚元縝嘆息一聲:“許七安,也是地書碎片持有者。”
在李靈素臉色瞬間蒼白之際,恒遠大師補了一刀:
“他還知道你也是地書碎片持有者,我們都知道七號和李道長關系匪淺,疑似同門。”
李靈素身子一晃,像是受不了這麼大的打擊,踉蹌後退,背靠著牆壁,緩緩滑倒。
他知道我也是天地會成員,而他自己也是,卻不明說,看著我前輩長前輩短的對他恭恭敬敬……
李靈素回憶起兩人結伴游歷的點點滴滴……
李妙真語氣頗為開心的說:“啊,我們還要去見鍾璃呢,先過去了。”
終於不是我最尷尬了……楚元縝笑眯眯的點頭:“好。”
兩人沿著昏暗的廊道走遠了,恒遠大師見聖子生無可戀,不由泛起惻隱之心,道:
“阿彌陀佛,李道友……”
李靈素雙目無神的打斷:“大師,讓我靜靜。”
恒遠大師無奈搖頭,追隨著兩位同伴的背影離去。
聖子自閉了一會兒,忽聽室內傳來嘆息聲:
“閣下看起來,深受許七安毒害啊。”
李靈素的聲音無喜無悲:“可惜我不是他對手。”
楊千幻沉聲道:“閣下說出我心聲了。”
李靈素眼神恢復了幾分靈動:“道友此言何意?”
“此事說來話長……”
……
八卦台。
夜幕降臨,夕陽徹底沉入地平线。
許七安平復狂躁的氣機,審視自身,欣喜的發現督脈通暢之後,他的氣機調動率達到了八成。
和洛玉衡雙修之前,八成的氣機相當於最弱最弱的三品武夫。
雙修之後,他現在的八成氣機,相當於初入三品的武夫。
換句話說,許七安現在的修為,已經度過三品初期,中期未到的層次。
當然,肉身力量依舊被封印著,如果和三品武夫比拼近身戰,他肯定是不如的。
“現在再對敵度難金剛,我就算打不贏,也不會那麼狼狽。他同樣無法擒拿我,殺死我。
“接下來的江湖之行,我不用再那麼藏頭露尾。”
……
皇宮,御書房。
臨安帶著兩名貼身宮女,來到御書房外。
宮女們自覺的站在門外的台階下,望著殿下拾級而上,在御書房外值守宦官的帶領下,進了屋子。
御書房內燭光明亮,陳設奢華,永興帝坐在鋪設黃綢的大案後批閱奏折。
“皇帝哥哥,你喚我來何事?”
臨安嬌聲道。
永興帝急忙放下折子,迎了上來,笑道:
“好妹子,朕要拜托你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