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往前推移,大概兩刻鍾前,打更人衙門。
噔噔噔……一襲青衣的許七安踩踏著樓梯,緩緩下樓,周遭是一群神色復雜的吏員。
浩氣樓本質上是魏淵的辦公地點,樓里有許多傳遞消息、分析情報的吏員和智囊。
袁雄新官上任三把火,只來得及燒到打更人,浩氣樓里的吏員暫時沒被波及,如果袁雄沒死,這把火遲早會燒到他們頭上。
因為他們都是魏淵的心腹團隊。
只是沒想到,袁雄昨日剛接任魏公之位,入主浩氣樓,今日便死於許七安之手。
吏員們站滿每一層的樓道拐角,默默的看著他,看著這襲青衣緩步下樓。
一雙雙目光里,有崇敬,有悲傷,有感動,有淚光閃爍。
這些天的朝局變化,昨日打更人衙門發生的事,他們看在眼里,心里清楚。
明面上沒有說話,心里必然有怨恨。
然,手里能握筆的,握不起刀。能握刀的,卻握不住那一閃即逝的勇氣。
魏公坐鎮打更人二十一年,受其恩惠者比比皆是,現在他死了,朋黨樹倒猢猻散,各黨派冷眼旁觀。
到最後,是這個入職打更人不到一年的年輕人,為他衝冠一怒。
眾吏員望著他,沉默中醞釀著悲傷。
許七安出了浩氣樓,來到袁雄屍體前,抽出刀,割下他的頭顱,拎在手里。
你要讓魏公身敗名裂,我不答應!
吏員們衝出了浩氣樓,擁堵在樓外。
許七安轉身離去時,身後傳來一個哽咽聲:“許銀鑼,你逃吧……”
是浩氣樓前,那個值守的小侍衛。
“許銀鑼,走吧,你走吧。”
“許銀鑼,丟了人頭,趕緊走吧。”
“求你了……”
他們似乎預見了什麼,各自發出自己的聲音。
聲浪嘈雜,卻字字肺腑。
許七安腳步停頓一下,徑直離去。
他沉默的往衙門外走去,沿途,打更人們的目光紛紛聚焦其上,無人說話,亦無人敢攔。
一道道目光停在他身後,而後轉向那顆被拎著的頭顱。
眾人紛紛變色。
那襲青衣很快離開打更人衙門,沿著長街朝皇宮方向去了。
沉默之中,有銀鑼顫聲道:“不能這樣啊。”
闖入衙門殺人,完事後沒有立刻撤退,而是拎著腦袋出門,往皇城走……
有人突然尖叫道:“他要去皇宮鬧事!”
“這樣不行的,魏公不在了,沒人能像上次那樣護他,他殺了袁雄,這是抄家滅門的大罪,不能再鬧事了,得趕緊逃。”
“誰能攔他,攔不住他的。”
太衝動了,上次他能殺國公,是因為有魏公,有諸公死諫,這群文武百官在前頭頂著壓力,他才能全身而退。
這次情況不一樣,他敢鬧事,絕對會招來軍隊和高手的鎮壓。
宋廷風和朱廣孝拎著刀,率先追出去。
其余打更人相視一眼,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等,有妻兒老小,不能衝動。”
“就,就去看看,只是看看。”
“總之不能什麼都不做。”
至於到時候怎麼應對,他們也沒想好。
給自己找了理由後,有人邁動步伐,衝出了衙門。
接著,一個兩個……蜂擁而出。
……
卯時一刻,秋寒霜重,大多數百姓還沒晨起。
街邊的早食攤前,一位攤主雙手捧著熱騰騰的豆漿,走向桌邊的食客。
某一刻,他望向了街面,瞪大眼睛,手里的海碗墜地摔碎,滾燙豆漿濺了一地。
食客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昏暗的晨光中,一襲青衣持刀而行,左手抓著一顆頭顱。
他身後,跟著近百位打更人。
攤主緩緩收回目光,看向食客:“那是不是許銀鑼?”
“啊,他就是許銀鑼?”
也有人沒見過許銀鑼真容的。
“沒,沒錯,是他,是許銀鑼,他要作甚啊。”
“手上拎著腦袋,嘶,許銀鑼又要殺貪官了嗎。”
“身後跟著那麼多打更人……”
街邊的攤販、早早進城的貨郎,以及部分外出趕工的百姓,有幸見到這一幕。
在發現許銀鑼沿著主干道,朝著皇城方向走時,在旁目睹的百姓不免交互交流。
“許銀鑼手里拎著的人頭是誰?”
“誰知道呢,肯定不是好人,否則許銀鑼不會殺他。像這樣聲勢浩大的情況,我記得上一次還是菜市口斬兩名國公,可惜那次我沒親眼見證……”
聲音突然頓住。
幾秒後,有人尖叫道:“跟上去,跟上去看看。”
原本僅是驚奇的百姓,突然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當即呼朋引伴,遙遙墜在打更人後邊。
一路走著,路人指指點點,互相打聽。
“這是鬧那般啊。”
“你們跟著這群打更人作甚。”
隊伍里的百姓就說:“領頭的那是許銀鑼,沒認出來嗎?你們瞎了狗眼。”
“莫要廢話,我們也不知道,跟著看熱鬧就成,別忘了,許銀鑼上次這般興師動眾,是楚州屠城案。”
不明就里的百姓大驚失色,於是加入了隊伍。
……
皇城,城牆上。
鎮守南門的羽林衛,遙遙看見寬敞的主干道,人潮洶涌而來,俯瞰之下,全是人頭。
當先一襲青衣,而後是百位打更人,最後是松散的百姓。
近千人的隊伍,京城繁華富庶,百姓普遍慵懶,起的比較晚,尤其隨著秋意加深,天氣轉冷,不是迫於生計的家庭,這時候都還在睡夢里,與溫暖的被窩纏綿。
因此,能拉攏起近千人的大隊伍,在這個時候,已經殊為難得。
羽林衛們很快無視了百姓,在百位打更人身上流連片刻,直直鎖定領頭的那襲青衣。
前銀鑼許七安,腰上懸掛著人頭。
羽林衛南城統領,臉色嚴肅的吩咐道:“預熱火炮,准備弩箭,聽我命令……”
面對這個大煞星,再怎樣的重視都不為過,尤其近來局勢緊張,朝廷要治魏淵的罪,這個節骨眼,許七安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這位羽林衛統領,站在城頭喝道:“皇城重地,閒人止步。”
說話間,他抬起手,城頭的羽林衛或調整炮口,做示威性瞄准。
或抬起軍弩,拉開硬弓。
只等長官一聲令下,發動攻擊。
那襲青衣果然停了下來。
見狀,羽林衛統領松了口氣,魏公一死,這個桀驁的年輕人,也不得不收斂無法無天的性子。
這時,他看見許七安接下腰間頭顱,高高舉起,大喝道:
“二十一年前,魏淵率軍出征山海關,與妖蠻、南蠻和巫神教決戰山海關,大捷而歸。此戰若無魏淵,便無大奉。然,功高震主,為皇帝所不容,被迫廢去修為,奪去兵權,屈居朝堂。”
身後的打更人,一臉不忿,為魏公鳴不平。
百姓里,年輕人並沒有太多感觸,年紀大的則知許銀鑼說的是實話。
羽林衛統領眯了眯眼,手依舊抬著。
“二十一年後的今日,魏淵率軍出征巫神教,昏君唯恐其凱旋,難以壓制,串連奸臣,斷十萬大軍糧草,於靖山城聯手巫神教,殺魏淵,覆滅軍隊。
“後,與奸臣袁雄合謀,汙其名,毀其譽,將十萬大軍以命相搏換來的勝利踐踏。”
聲音高亢響亮,一聲聲的傳入百姓耳中。
聽的他們嘩然,騷動。
出征巫神教的大軍死傷慘重,這是近來滿城哄傳的談資,就連販夫走卒們,歇下來湊在一起喝茶時,都會怒斥幾聲宦官誤國。
但同樣一件事,從許銀鑼口中說出來,卻完全是兩回事。
皇帝串聯奸臣,斷大軍糧草……聯合巫神教殺統軍元帥……街上,但凡聽到這些話的百姓,腦子里亂糟糟一片。
打更人們的眼眶瞬間紅了,不是悲傷,而是憤怒。
許寧宴這番話若是屬實,於他們而言,這是不容忍受的,不能原諒的罪行。
“放箭!”
羽林衛統領厲喝。
弓弦震顫聲,炮彈出膛聲,響成一片。
呼嘯的炮彈,裹挾著白光的弩箭,一股腦兒殺向許七安,不顧普通百姓死活。
百姓們驚叫起來,四散而逃,找掩體躲避。
轟轟轟!
炮彈和弩箭在半空炸開,仿佛遇到了無形氣界的阻攔。
“吾痛心之至,不忍祖宗六百年基業,毀於昏君奸臣之手……”
許七安巍然不動,狠狠擲出人頭,聲如驚雷:“故今日,匹夫一怒,血濺五步,天下縞素!”
城頭,火炮床弩應聲炸裂。
拋人頭過皇城,一襲青衣撞碎城門,殺向皇宮。
……
“狗——皇——帝——”
金鑾殿內,隨著這聲震耳欲聾的咆哮,太平刀呼嘯掠空,要把那襲黃袍釘死在龍椅上。
諸公的目光追隨著刀光,望向那位俯瞰朝堂近四十載的君王。
只見,元景帝探出手,以血肉之軀,抓住了絕世神兵的鋒芒。
太平刀噴吐刀氣,嗡嗡震顫,卻無法掙脫這只潔白如玉手掌的桎梏。
“你以為朕,修道二十一載,當真如此不堪?”
元景帝似笑非笑的看著許七安,語氣平靜,猶如高高在上的神靈,主宰一切。
兩人隔著大殿,目光交匯,許七安便知道,貞德和元景融合了。
一氣化三清,三者一人,一人三者,能分能合。
“你以為我來殺你,憑的只是匹夫一怒?”
許七安同樣以平靜語氣對待,一字一句道:“先帝貞德!”
“你竟知道朕的身份!”
元景帝微微皺眉,似乎有些驚訝。
嗡!
太平刀震蕩出一道道刀氣,讓鋪設黃綢的大案分崩析離,讓金階出現道道刀痕,某一道刀氣斬碎了小巧八卦銅牌。
八卦銅牌化作刺目的清光,下一刻,元景帝和太平刀消失在金鑾殿。
傳送法器!
弑君,殺的不止是元景,還有貞德。
貞德是渡劫高手,許七安自身亦是三品,戰斗不能發生在京城里。
否則,百萬生靈將灰飛煙滅。
許七安掃過殿內諸公,他們表情僵硬,目光迷茫。
“帝無道,許某今日伐之,諸公在殿內好生待著,靜等結果。”
說罷,他取出一塊小巧八卦銅牌,捏碎。
清光將他包括,消失不見。
……
午門廣場大亂,號角和鼓聲傳遍皇宮,大內侍衛蜂擁向午門。
趁著寢宮守衛薄弱,懷慶率領心腹侍衛隊,直奔元景帝的居住的景陽殿。
“綁了!”
清冷矜貴的皇長女揮了揮手。
二十名修為高深的侍衛毫不費勁的將寢宮外的大內侍衛制服。
懷慶懷里捧著一疊手書,疾步行動,裙裾飛揚間,獨自進入元景帝寢宮。
跨過高高的門檻,直奔御書房的懷慶,猛的頓住步伐,似乎感應到了什麼,折轉走向寢居室,看見了繪制於地的陣法,看見了浮空的珠子。
看見了痛苦掙扎,正一點點被吸扯出來的金龍。
地底金龍……龍脈?這就是父皇的謀劃?他想做什麼?
懷慶心里閃過諸多疑問,她剛想靠近,便見珠子內那只眼球轉動,幽深的盯著自己。
被這只眼球盯著,懷慶心里一凜,與此同時,煉神境錘煉出的武者本能瘋狂預警。
懷慶是個睿智且果斷的女人,毫不留戀的轉身離開,返回御書房,在大案上攤開一份份手書,為它們加蓋玉璽。
手書內容有兩類,第一類是緊閉城門的命令;第二類是調配禁軍的命令。
手書已經加蓋過內閣的大印,只要再蓋上皇帝玉璽,就能關閉京城所有城門,把京城里的軍隊死死摁在城里。
當日地書群議事,天地會成員們一致認為,弑君必須滿足兩個前提。
一,戰斗不能發生在城內。
二,由元景帝直接統率的禁軍五營不能插足戰斗。
禁軍五營分別由掌控先進火炮、車弩床弩的神機營;裝備精良奔掠如火的騎兵營;重騎兵組成的衝鋒營;重步兵組成的百戰營;以及水師組成。
這是大奉最精銳的部隊,不管是作戰能力、裝備,還有軍中高手,都是拔尖的。
如果這支軍隊能傾巢而出,別說大奉境內,即使是九州,能與之抗衡的軍隊也屈指可數。
他們存在的意義,是護衛京城,保證這座一國之都不被攻陷。
加蓋好玉璽,懷慶奔出寢宮,喚來侍衛長,道:
“速去禁軍營,把這五份手書交給各營統領。
“其余手書,讓人送去內閣,交給王首輔。”
她有條不紊的下達命令。
……
京郊,南苑。
銘刻在樹林外的陣法亮起,出現一襲黃袍的元景帝,他手里握著太平刀,冷靜的環顧四周。
“南苑!”
僅是掃了一眼,他便認出這里是皇家獵場,兩百六十里的廣袤林地,確實很適合作為戰場。
元景帝目光望向某處,眼里流淌著深深的惡意,抖手,甩出太平刀。
那里清光閃爍,現出許七安的身影,太平刀剛好激射而來,仿佛是他自己撞上刀口。
叮!
金色光芒炸舞,太平刀被彈飛,而後開心的投入主人手中。
元景帝忍不住眯起眼睛,眉頭緊皺:
“三品了?我明白了,難怪當日魏淵氣血不足二品,原來留了後手。嘖,要不是對他極為熟悉,朕不得不懷疑,你是他的私生子。”
被地宗道首汙染的他,不加掩飾自己的嫉妒,惡意變成殺意。
嫉妒是人性里最惡劣的情緒之一,這位潛修二十年,從一個普通人晉升二品渡劫,成為九州巔峰那一小撮人物的皇帝,由衷的嫉妒起這個年輕人。
相比起他的忍辱負重,對方一路高調,收獲名利,連魏淵都甘願為他鋪路。
僅用了一年時間,從區區一個螻蟻,成為三品武夫。
許七安收刀入鞘,一邊蓄力,一邊冷笑:“如果我告訴你,懷慶和四皇子是他的血脈,你信嗎?”
元景帝緩緩收斂表情,冷漠道:“你在挑釁朕。”
回應他的,是許七安的悍然一刀。
驚艷的刀光劈出。
太平刀+天地一刀斬+心劍+養意+佛門獅子吼!
玉碎!
伴隨著刀光而出的,是震耳欲聾的獅吼,震人心魄。
元景帝察覺到了這一刀的強大,身影突兀消失,以極快速度閃現,一道道明黃身影一閃而現,復一閃而逝,但他無論如何都躲不開這一刀。
他伸出雙手,掌心繚繞金光和烏光,握住刀光。
嗤……
氣機消融聲里,刀光湮滅。
道門陽神,號稱不朽法身,是金丹萬法不侵特性的升華。
而一旦踏入一品陸地神仙境界,陽神和肉身重合,甚至能和武夫啪啪肉搏。
當然,攻擊力和持久性肯定不如武夫。
許七安出現在元景帝身後,一刀斬下,他沒指望四品的“意”能傷害二品渡劫高手。
意,也是要修煉的。
武夫的意,在二品時才能升華,三品是不死之軀,與四品的意沒有什麼關系。
就像儒家的四品和三品同樣沒什麼關系。
許七安要的是,利用這一刀,拉近雙方的關系,一套連招重創對方。
元景帝仰頭,無聲長嘯。
許七安腦子“嗡”的一震,出現頭暈眼花症狀,周遭方圓數十里,小如蟲豸,大如麋鹿、野豬,紛紛斃命,身軀完好無損。
抓住他元神震蕩的間隙,元景帝袖中衝出一道道光華。
照神鏡,攝住對方元神,延長控制。
招魂幡,刷出一道道陰光,攻擊元神。
三根噬魂釘激射,試圖洞穿對方的頭部各處穴位,但在武夫體魄之下,無奈彈飛。
兩枚銅環鎖住許七安雙手手腕。
道門七品叫食氣,可以驅使法器,包括飛劍,到了元景帝這個境界,一次駕馭多件法寶輕而易舉。
另外,道門也是術士之外,極少數具備煉制法器能力的體系。只是沒有術士那樣精通,幾乎什麼法器都能煉。
一邊駕馭法器攻擊,元景帝一邊召喚出一口青鋒,一劍遞出,煌煌劍光鋪天蓋地。
他走的是人宗的修行之法,同樣是人宗二品,攻擊力不比洛玉衡差。
道門三宗里,人宗是最具攻擊性的。
即使在武夫中,論及攻擊力,人宗劍術亦是佼佼者,且專破武夫的銅皮鐵骨。
劍光之下,金剛神功堅持了幾息,沒能撐住,一劍穿心。
殷紅鮮血在許七安背後噴濺。
元景帝瘋狂催發劍氣,磨滅這個新晉三品的生機,眼里閃爍著和地宗妖道如出一轍的惡意,獰笑道:
“初入三品的武夫,也配與朕爭鋒?”
他踏入二品多年,舉國資源修行,豈是這個初入三品的小子能抗衡。
“抓住你了。”
許七安露出奸計得逞的笑容,咆哮道:“神殊!!”
一股深沉浩瀚,森嚴可怕的氣息,在許七安體內復蘇。
眉心浮現一抹宛如火焰的魔紋,皮膚迅速染上漆黑,腦後浮現一道火焰光環。
許七安的氣息暴漲,從三品初期,瞬間衝到三品巔峰。
這不是神殊一個人的力量,是兩者合一的力量。
砰!
法器銅鏡炸裂。
招魂幡炸裂。
銅環炸裂。
“我來主導!”許七安說。
如今已是真正高品武夫的他,掌控著化勁的能力,一樣能連死其他體系的高手,不需要再由神殊主導。
“好!”
他體內,傳來神殊低沉的嗓音。
神殊是被迫喚醒的,能叫醒一位絕頂強者沉眠的,當然只有另一位絕頂強者。
當日蘇醒後,許七安說對監正只有一個要求,那個要求就是幫他喚醒神殊。
不過當時監正拒絕了,沒說理由,只是讓他先去一趟雲鹿書院。
從院長手中接過魏淵留給他的血丹,許七安才知道監正的用意。
神殊一個喂不飽的無底洞,他若是醒著,魏淵的血丹就白白便宜了神殊。
下一刻,狂風暴雨般的打擊降臨在元景身上,層層疊疊的氣浪炸開。
元景帝只覺得四面八方,天上地下全是敵人。打擊從不同角度而來,密集如雨,無法躲避,難以反抗。
這就是高品武夫。
噗!
許七安雙手合並,穿透元景帝的胸膛,用力一撕。
分屍!
鮮血灑在漆黑虬結的身軀,愈發的凶厲如魔。
這一刻,元景帝正式死亡,真正意義上的死亡。
金光與烏光交纏的身影遁走,凝立半空,臉色陰沉的俯視著許七安。
先帝貞德。
許七安默然的看著地上的屍體,腦海里閃過一幕幕往事,閃過元景帝威嚴冷漠的形象。
閃過這位帝王高坐龍椅的景象。
盡管他早已被貞德取代,盡管往日的那位帝王,一直是先帝貞德,但他依舊涌起強烈的暢快感。
他親手殺了這個狗皇帝,從此刻起,元景成為歷史,不復存在。
貞德面皮微微抽搐,元景這副身體雖然修為有限,但對於他來說,卻是實打實的一條命。
一氣化三清,一人擁有三條命。
交手一刻鍾,他就損失了一條性命。
忌憚的審視著那尊如神似魔的身影,貞德帝霍然醒悟了什麼,指著許七安,咆哮道:
“原來是你,原來是你,你就是當日出現在楚州的神秘人物,桑泊底下的封印物在你身上!”
他又怨毒又仇恨。
原來是他,殺鎮北王的人是許七安。
“早知是你,當日你回京城後,朕就應該把你碎屍萬段。朕後悔了,朕錯過了多少次殺你的機會。你能瞞過朕,是因為監正替你屏蔽了天機,讓朕感應不到它的存在。”
貞德帝氣的心態炸裂,他親眼看著這個小人物成長,養虎為患,容忍這個小人物一步步成長。
到如今才知道,殺自己另一具分身的人,就在身邊。
許七安不但殺了他的分身,還帶著屍體回京,上躥下跳,殺國公,當著百姓的面痛斥他。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貞德帝既驚又怒,心里的惡毒如翻江倒海,咬牙切齒道:“我不會再給你機會。”
許七安淡淡道:“元景已死,今日之後,大奉皇位易主。”
聞言,貞德帝露出得意囂狂的笑容:“你說的沒錯,今日之後,大奉確實要易主,它將成為巫神教的附屬國。”
果然,先帝的目的是讓大奉成為巫神教附屬國,他想效仿薩倫阿古……許七安皺了皺眉:
“你打算怎麼做?”
貞德帝吞吐著天地靈氣,恢復狀態,他張開雙臂,似是在展示自己的偉大,道:
“你知道龍脈嗎?王朝統治中原,統治的不僅是人,還有疆土。人心凝聚氣運,而龍脈,是氣運和疆土凝聚的精華。
“我只要把龍脈之靈抽出來,獻給巫神,中原就會天災人禍不斷,但又因為龍脈未亡,起義往往無法成功。而巫神教掌控著中原龍脈,天命所歸,入主中原輕而易舉。”
“所以你要幫巫神教殺魏公?”
許七安對龍脈不了解,但對氣運了解,大奉損失一半氣運後,這些年國力江河日下,不是這里鬧旱災,就是那里鬧水災。
連年不順。
而得了氣運的自己,這一路走來,總能逢凶化吉,奇遇連連,短短一年晉升三品,表面看是受到了某些大佬的恩惠,其實,這本身就是氣運加身的表現。
龍脈若是被巫神教奪走,結果可想而知。
“魏淵必須要死,他若活著,今日我面對的就是他。而一位二品武夫的戰力,可比你要強太多了。”
貞德帝繼續吞吐靈氣,剛才狂暴的打擊,對他造成了些許輕傷。
“魏淵是幾百年都難見的帥才,他不死,薩倫阿古寢食難安,巫神教即使握著龍脈,也未必能輕松的入主中原。當然,我殺魏淵還有第三個原因,不久後你自會知曉。
“對了,上朝時,我已經啟動陣法,剝離龍脈,你要不要趕回去阻止?我不介意到城中打一場。”
我介意……這些魏公也預料到了吧,靖山城一役,同樣是巫神教的請君入甕,但魏公沒有選擇,如果坐視巫神掙脫封印,就算魏公領兵打仗能力再強,也斗不過一個超品……許七安問道:
“你想要抽走龍脈,監正會同意?”
身為一品術士,沒人比他更懂氣運。貞德帝想在監正眼皮子底下抽走龍脈,痴心妄想。
監正雖然不能殺貞德,但他可以阻止龍脈被抽走。
貞德帝大笑道:“監正是我長生計劃中最大的敵人,如果沒有辦法拖住他,我又怎麼會抽龍脈?”
許七安眉頭緊皺。
……
靈寶觀。
洛玉衡走出靜室,來到小院,朝著院中小池伸出白皙小手。
一柄鏽跡斑斑的鐵劍破水而出,把自己送到她手里。
洛玉衡一步跨出,消失在院中。
……
觀星樓。
虛空中傳來波動,一道裹著巫師袍子的身影,從虛空中跨出。
這是一個手里握著趕羊鞭的老人,須發皆白,目光平靜溫和,但就是這樣一位與普通老人沒什麼區別的老者,他的出現,讓觀星樓上空陰雲密布。
黑雲滾滾,距離觀星樓很近,近的仿佛就在頭頂,一道道熾亮的閃電在雲層中游走。
老者出現的刹那,八卦台亮起一道道陣紋,對他進行絞殺。
但老者仿佛不在這片天地,任何對他的攻擊都不奏效。
“徒孫,你若是有魏淵的破陣之力,師祖我現在就走。”薩倫阿古笑眯眯道。
監正捻酒杯,悠哉哉的抿了一口。
“大奉國力衰弱至今,你還有幾成實力?”薩倫阿古在桌案邊坐下。
監正冷笑道:“術士動的是腦子,武夫才只知道用蠻力。”
說話間,桌案出現一副棋盤。
“下一局吧。”
“以棋定輸贏?”
監正淡淡道:“不,這一局走完,事情也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