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個仆人,李先生認識,是小胖子府上的家丁,負責接送他放堂。
兩人顯然是在外面得到了某些“小探子”的告密,知道自家少爺給人打傷了,而且情況還蠻嚴重,因為私塾把大夫給請來了。
目標明確的闖進內院,進了屋子,一眼便看見了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小胖子。
“少爺……”
其中一個家丁驚呼一聲,撲到床邊,探了探鼻息……沒死。
緊繃的身體這才放松,隨之而來的是滿腔怒火,雖然少爺是在學堂里被打的,但老爺夫人可不是審案的官老爺,他們只會覺得,少爺是在讀書時受傷的,那負責保護少爺的他們,就要挨罰。
兩個家丁怒視眾人,盯著李先生,嚷嚷道:“那個小兔崽子打的我家少爺?”
李先生咳嗽一聲,溫和道:“這件事是一場誤會,你們先把他帶回去,過後我會親自登門。”
他打算先等許鈴音的家人到來,然後商議著上門賠罪。
由他從中調解,把這件事和平解決。
畢竟是在他私塾里發生的稚童惡性斗毆事件,鬧大了對他名聲影響很不好。
家丁是比武夫還粗鄙的存在。
“少給爺來這套,我只知道,我們家少爺被打了,你不交人,老子就去報官。”家丁大聲嚷嚷著。
另一個堵住了院門口,不讓人離開。
李先生冷笑一聲:“《奉律疏議·名例》規定:“十五以下及廢疾犯流罪以下,收贖。十歲以下,犯反逆殺人應死者,上請;盜及傷人者,亦收贖。
“出了私塾,往右走半時辰就是衙門,兩位快去快回。”
簡單概括就是,稚童犯罪,可交贖金代替刑罰。
兩個家丁講法律肯定是講不過李先生的,又氣又怒,擼袖子想打人。
這時,一個男童指著許鈴音,大聲說:“是她打的人,是她用竹條把人打死的。”
“原來是你!”
這時候,家丁才看到李先生有意無意的擋著一個小姑娘,其實也不是才看到,只是兩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幾個虎頭虎腦的男童身上。
那個小丫頭其貌不揚,一副不太聰明的樣子,誰能想到打人者會是她。
不過,觀念轉變過來後,家丁突然發現,這丫頭身體壯實的很,圓圓的臉,圓圓的肚子,圓圓的手和腳。
一膀子力氣……
“帶走!”
其中一個家丁抱起了小胖子,另一個家丁過去揪許鈴音的脖頸。
“你們要干什麼。”李先生吹胡子瞪眼。
“去!”
家丁一把推開他,怒道:“老子管你什麼律法,打人就要負責,老子現在要把她帶回府,交給老爺夫人發落。識相的,趕緊通知這死丫頭的家人,來趙府贖人。”
他冷笑一聲:“晚了,缺胳膊斷腿的,可不怪我們。”
反正打一頓是最少的,打傷他們家少爺,哪有只給銀子那麼簡單。等回了府,這丫頭少不得一頓毒打。
“我不走,我不走,我要等我娘。”小豆丁被人拎起來,兩條亂蹬,憤怒的抗議。
“tui tui……”小豆丁朝他吐口水。
“老實點。”
家丁心里正憋火,反手就是一巴掌。
巴掌沒落下來,被眼疾手快的李先生擋住了,他須發戟張,怒吼道:
“老夫是秀才,有功名在身的秀才,你敢動她一下,就等著吃官司吧。”
家丁一臉不屑,“秀才怎麼了,逢年過節來府上走關系的,別說秀才,官老爺也一大堆。你個糟老頭子算什麼,滾。”
一把推開李先生,與同伴往外走。
……
許七安騎著馬,噠噠噠的小跑著,迎著溫暖的陽光,他抱怨道:
“一個破鐲子,嬸嬸心心念念這麼久,怎麼不找二叔去處理。”
嬸嬸還是跟著來了,因為想起自己給許鈴音買的鐲子,至今下落不明。趁著許七安回來,有了依靠,打算找私塾的先生理論一番。
“前陣子陛下春祭,你二叔哪有時間處理這些小事。”
窗簾掀開,露出嬸嬸的臉,尖俏的下頜,嘴上塗抹唇脂,紅艷艷的。
不管哪個時代,自恃美貌的女人,出門都要化個妝。
“二郎不是回來了嗎。”許七安隨口扯著。
她給了侄兒一個白眼,道:“二郎要參加春闈,心思不在這里。再說,二郎現在沒有功名,也不是你們武夫這般能打,他就一張嘴。”
許七安心說,二郎那張嘴,能把武夫氣到當場爆炸,殺傷力很驚人的好嗎。
想想二郎也是可憐,盡管嬸嬸一直把“二郎要參加春闈”、“二郎,娘會好好照料你”這類話掛在嘴邊。
但平時該怎麼娛樂,嬸嬸還是怎麼娛樂。
頂多就是吃飯的時候給二郎加個餐,然後口頭關懷一下。
像嬸嬸這麼有個性的娘,這個時代真特麼的少見……許七安不說話了,欣賞著街邊的風景。
他想到一件事,那位外祖父,之所以把嬸嬸嫁給二叔,恐怕就是知道自己這個女兒,做不了世家大族里的貴婦。
於是讓她憑借美貌,到世家大族里飽受欺負,還不如嫁一個家世平平,但懂的珍惜的夫家。
所以,也就不教她讀書識字了。
嬸嬸放下窗簾,湊到許玲月耳邊,低聲道:“等會兒接了鈴音,玲月你帶著大郎去首飾鋪逛一逛。”
“然後順便幫娘也買一些首飾對嗎。”許玲月斜眼看母親。
“那倒不用,我自己會挑的。”嬸嬸說。
“……”許玲月無奈道:“其實娘覺得,還是大哥比較可靠,對吧。所以大哥一回來,你就迫不及待尋他來主持公道。”
“我可沒這麼說。”嬸嬸矢口否認。
許玲月抿嘴笑了笑,也不拆穿,這個家里,二哥雖然前途無量,但他還沒發跡。爹的話,這些年混成了官場老油條,輕易不會動怒,不會樹敵。
指望他為了一個鐲子跟人家鬧紅臉,肯定不可能。
只有大哥跳脫無賴,偏偏又是打更人,手握實權。再加上官場人脈廣,不怕事兒。
不過娘和大哥斗了這麼多年,要她承認自己依賴倒霉侄兒,門都沒有。
很快到了私塾,馬車在路邊停下,車夫取下小木凳,道:“夫人小姐,到了。”
嬸嬸和玲月掀開車簾下來。
許七安道:“我先去拴馬,再給鈴音買點吃的,嬸嬸鈴月,你們先進去。”
“等接了再買不成麼?”嬸嬸拉著女兒的手。
驚喜感不一樣,尤其對一個小吃貨來說……許七安笑了笑,不解釋。
嬸嬸撇了一下嘴,與許玲月進了私塾。
剛進去,嬸嬸就聽見自己幼女的哭叫聲,然後看見她被一個壯漢拎著走出來。
許鈴音拼命反抗,但架不住對方是個成年人。
“你們是誰,擄我閨女做什麼。”嬸嬸攔住兩個家丁,橫眉豎目。
“娘,娘,他們是壞人,是壞人,你叫大哥打他們。”許鈴音喊道,一邊喊,一邊朝家丁tui tui tui。
“你是這丫頭的娘?”
家丁審視著嬸嬸,目光有些挪不開,他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女人。
隨後,他目光又落在許玲月身上,又吃了一驚。
不過,見到嬸嬸和許玲月身後沒有仆從跟隨,家丁頓時放心,擺出凶神惡煞的臉:
“你家丫頭打了我家少爺,我們要把他帶走。”
嬸嬸當然不同意,她攔著不讓走,但家丁更無賴,故意用身體去撞嬸嬸,迫使她退避。
另一個家丁有樣學樣,去撞許玲月。
兩個家丁肆意大笑。
許玲月驚慌失措的後退,被逼到院門口,給門檻絆了一下,驚呼著摔倒,撞進一個溫暖厚實的肩膀。
她扭頭一看,是許七安,立刻淚眼汪汪:“大哥……”
許七安手里拿著炸魚丸和肉餡餅,扶穩許玲月,眯著眼掃視兩個家丁:“她是我妹妹。”
有男人來撐場子的嬸嬸松了口氣,往侄兒身邊靠了靠。
家丁也不鬧了,但依舊理直氣壯,瞪著許七安:“你家妹妹打傷我家少爺,就剩一口氣了。”
其實剛才出來時,大夫解釋過,沒有生命危險。
但家丁肯定不會明說,占著道理才能挺直腰板說話,這是鄉野村夫都懂的技巧。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這時,李先生也追了出來,見到嬸嬸後,松了口氣。
“李先生,這是怎麼回事。”嬸嬸大聲質問。
李先生把事兒說了一遍,無奈道:“這事兒你們家確實不占理,給老夫幾分薄面,好好解決。”
原來是吃的被搶了……許七安點點頭,道:“行,把我妹妹放下,你們去喊這小子的爹娘過來。”
他估摸著得賠錢了,不過小豆丁沒吃虧就好。
許七安向來是個講理的人。
“放你XXXX……”
拎著許鈴音的家丁爆了句粗,說道:“你們要是跑了怎麼辦,這丫頭我們一定要帶走,天王老子來了也不管用。”
“別衝動別衝動,不如這樣,老夫隨幾位一起去趙府……”李老先生忙打暖場。
話還沒說完,他感覺眼前一花,那個年輕男人的身影就消失了。
接著,身後傳來響亮的巴掌聲,再就是沉悶的一聲“啪嘰”,似乎有人摔倒了。
老先生立刻回頭,看見年輕男子把許鈴音夾在咯吱窩下,腳邊躺著家丁,昏迷不醒,他嘴邊蹦出幾顆破牙,不停的流血。
“呸,一個下人就敢這麼囂張,老子看你家主人是何方神聖。”
許七安向來是個講理的人。
另一個家丁懷里抱著孩子,許七安沒出手教訓,瞪著他:“滾去找你家主人來。”
家丁忌憚的看他一眼,不吭聲的跑了出去。
“大鍋!”
許鈴音一下子不哭了,頭下腳上的被許七安夾在腋下,像魚一樣蹦躂。
嬸嬸不滿意他粗魯的對待女兒,把許鈴音搶了過去,仔細檢查,“有沒有哪里疼?”
許鈴音不甚在意的摸了摸頭:“腦瓜疼,他打了我兩拳。”
嬸嬸臉徒然一沉。
許七安眯了眯眼,道:“誰打的你,那個小胖子還是大人?”
“小胖子。”
許七安“哦”一聲,走到李炳意身前,道:“先生覺得,這件事怎麼處理?”
他想先征詢一下“學校老師”的意見。
李炳意沉吟道:“趙玔那孩子受了些傷,估摸著要在床上躺幾天了,你們態度好一些,賠些錢了事吧。那孩子的叔公是戶部的文選司郎中。”
言外之意,比背景你們比不過。鬧大了,怎麼都是個輸。
“我們不賠錢。”嬸嬸掐著腰,仗著有侄兒撐場面,凶的很:“管他什麼郎中不郎中。”
“是正五品。”李炳意說。
“寧宴,我們趕緊回家。”嬸嬸轉頭說道。
要不要慫的這麼快……許七安沒好氣道:“回什麼家,給人家鬧到府上,不是更丟人?不如就在這里解決。”
等了一個小時,陸陸續續有家長來接孩子回家。
許七安耳廓一動,聽見了嘈雜的腳步聲。
那個家丁去而復返,身後跟著一個富家翁打扮的中年人,一個穿金戴銀,貴婦打扮的女人,年歲不大,三十出頭。
以及十幾個手持棍棒的家丁。
“老爺,就是那丫頭打了少爺。還有那小子,不但包庇死丫頭,還動手傷人。”家丁告狀道。
女人一見許七安等人,就破口大罵。
中年人壓著怒火,打量著許七安:“你是什麼人,家里長輩在哪個衙門?”
許七安說:“在下許七安,是……”
打更人三個字沒吐出來,因為中年人冷聲打斷:“我問你家長輩。”
“家叔許平志,御刀衛百戶。”
中年人“哦”一聲,尾音拖的很長,區區一個御刀衛百戶的女兒,居然敢打傷他寶貝兒子。
這件事沒完。
“我給你兩個選擇:一,賠償五百兩銀子。二,我抓這丫頭去衙門。”
“五百兩?”嬸嬸驚呼一聲:“打死你兒子也賠不了五百兩,你想都別想。”
“賤人,你怎麼說話的。”貴婦打扮的女人剛停止罵聲,聞言大怒,指著嬸嬸唾沫橫飛地罵道:
“看看這一家子,沒一個正經人。難怪女兒那麼野,原來有一個妖艷的娘。都不是好東西。”
嬸嬸插著腰,冷嘲熱諷:“長成這副歪瓜裂棗,也好意思出來丟人現眼,我呸!”
女人大怒,疾步上前,揮舞巴掌就要給嬸嬸一下。
嬸嬸尖叫一聲。
“啪!”
許七安一巴掌把女人打了個踉蹌,臉上鮮紅。
“你……”女人怒目相視。
“啪!”
許七安又一巴掌。
女人沒站穩,跌坐在地,哭叫道:“老爺,你還在等什麼,我都要被人打死了。”
中年男人心里本就窩火,見事情談不成了,沉著臉,大手一揮:“給我打。”
家丁一擁而上。
女人指著嬸嬸,尖叫道:“打死這個賤人。”
許七安把嬸嬸和玲月拉到身後,抬腳踹中最前頭的家丁。
棍棒脫手,一百多斤的家丁直接飛了出去,飛到外頭的街上。
他這一腳用的是巧力。
十幾個家丁齊齊刹住腳步,握著棍棒,不敢上前。
剛才那一腳的力量,不是普通人能做到,這家伙是個練家子。
原來是個練家子……中年男人低聲朝身側一個家丁耳邊說了幾句,家丁立刻跑開。
“這里是京城,武力解決不了問題。這位少俠,你妹妹打了人,怎麼也得給個解釋吧。”中年男人臉色陰沉。
“你兒子還搶我妹妹的食物呢。”許七安斜著眼,冷笑道。
嬸嬸一邊安撫幼女,一邊安撫被嚇到玲月,抬頭看一眼許七安,心里頓時很有安全感。
不枉費老娘把他養大。
“他還是個孩子,哪個孩子不嘴饞,這算什麼事。你跟一個孩子斤斤計較,要不要臉。”女人大聲說。
她有些忌憚,說話不敢那麼潑橫。
許七安懶得搭理她。
“那你想怎麼樣?”中年男人問道。
“你兒子先搶了我妹妹的食物,又打了她。所以,我只願意賠十兩銀子。”許七安給出自己的態度。
道理和物理他都可以講,不過許鈴音打傷人是事實,盡管事出有因。按照許七安上輩子當警察的經驗,處理這類事,要根據傷情來判斷。
不過,也就賠點小錢了事,多了不可能。
中年男人冷笑一聲。
雙方對峙片刻,一隊府衙的捕手趕過來了,為首的是個中年男人,雙目凌厲,面如重棗。
身後跟著三個捕手。
他目光快速掃過院內眾人,沉聲道:“怎麼回事。”
報官的家丁說有人鬧市傷人,但府衙的這位捕頭沒有聽信一面之詞。
“在下趙紳,家叔是吏部文選司郎中。”中年人拱手。
捕頭連忙拱手回禮:“趙老爺。”
中年男人習慣性的點點頭,指著許七安道:“此人以力犯禁,縱容妹妹將我兒打成重傷,後有出手打傷我府上下人,請差爺主持公道。”
捕頭凝視著許七安看了片刻,覺得這個俊朗非凡的男子有些眼熟,但沒想起哪里見過。
“鎖走。”
兩位捕手摘下繩索,迎向許七安。
“這位捕頭,你確信要聽信一面之詞?”許七安皺了皺眉。
捕頭抬了抬手,阻止兩名捕手:“你說。”
“還有什麼可說的,我兒子不過吃了點他家妹妹的食物,那死丫頭就把我兒子打成重傷。他不但不認錯,還動手打傷我府上家丁,還有沒有天理了,還有沒有王法了。”
女人大哭大叫。
捕頭頓時看向李先生,以及還未離去的大夫。
“確有其事,不過,趙府的氣焰也甚是囂張。”李先生給了一個中肯的答復。
大夫則說:“那孩子要臥床數日才能康復。”
捕頭緩緩點頭,氣焰囂張很正常,任誰家的孩子被打傷,都會憤怒。
“鎖走!”捕頭沉聲道。
小豆丁一看差人要鎖自己大哥,氣的嗷嗷叫:“是他先搶我吃的。tuituitui……”
她朝捕手吐口水,不讓他們鎖大哥。
“他還搶我鐲子。”許鈴音叫道。
“什麼?!”
嬸嬸又驚又怒,原來那個搶鐲子的罪魁禍首就是這家的小子,想起今天又搶鈴音的吃食,又用拳頭打她,嬸嬸眼圈一紅,咬牙切齒: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嗯?
許七安一愣,扭頭問道:“鐲子也是那個小胖子搶的?”
許鈴音用力點頭:“是的大鍋。”
如果說這次衝突是孩子間的矛盾,許七安自然不會和一個孩子計較,賠點湯藥費就算了,這也是他一直沒亮出身份,仗勢欺人的原因。
但情況顯然不是這樣,那個小胖子不是第一次欺負許鈴音了。明顯是看小豆丁好欺負,肆意的在她身上發泄暴力。
只是這次碰了釘子,觸及了小豆丁的逆鱗,遭了反噬。
這是霸凌,不能忍。
“原來是你們家的孩子干的啊,上次欺負我妹妹,搶走她價值連城的鐲子。這次見她的吃食昂貴,又動手搶奪,還打了我妹妹。”許七安咧嘴:
“現在你們又仗勢欺人,堵在學堂里敲詐我五百兩銀子。”
“什麼鐲子。”中年人冷哼道:“莫須有的事。”
身邊的妻子則目光閃爍,想到了什麼。
許七安看向捕頭,道:“差爺,事情是這樣的,趙府的小子屢次欺負我妹妹,搶走了她的玉鐲子,這次又搶了她吃食,家妹忍無可忍,這才出手。
“那鐲子價值不低,你要抓的不是我,而是他們。請差爺幫我追回失物。”
女人大聲道:“什麼鐲子,沒有的事,我兒子知書達理,怎麼可能會干這種事。老爺,他們不但打傷咱們兒子,還汙蔑人。”
中年人臉色陰沉,拱手道:“差爺,請拿下這廝,我這就去請叔父來主持公道。”
最後與一句話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捕頭一聽,不再猶豫,喝道:“鎖了,帶回衙門。”
話音方落,他看見前面的年輕人,從懷里摸出一個黃橙橙的物件,隨手拋了過來。
捕頭下意識的想躲,但金牌翻飛間,他看清了模樣,臉色大變,伸手接過的同時,雙膝“砰”一聲跪倒。
雙手捧著金牌,顫聲道:“大,大人……”
身為府衙的捕頭,經常協助總捕頭處理一些大案,宮里的金牌,他見過幾次。
怎麼回事?
趙家夫婦臉色一變。
他倆不認識金牌,但捕頭的反應,是最好的參照物。
不是說家里的長輩是御刀衛百戶嗎,這是怎麼回事?這小子身份很高?那剛才為什麼不直說?
一個個疑問在腦海里閃過,旋即想到了自家叔父是吏部文選司的郎中,正五品,但手里的權力,能讓四品大員也客客氣氣,不敢得罪。
心里便安定了些。
許七安盯著捕頭,問道:“你叫什麼?”
捕頭低著頭,想著自己剛才的選擇,額頭冒冷汗了,“卑職朱英。”
許七安頷首:“本官奉旨查案,這是陛下欽賜的金牌。朱英是吧,你是個人才,本官很欣賞你,決定邀你一同辦案,替本官保管金牌。”
頓了頓,幽幽道:“丟了金牌,滿門抄斬。”
啪嗒……一粒豆大的汗滾落,砸在地面。
朱英顫聲道:“卑職領命。”
許七安滿意點頭:“跪著吧。”
接著,他指著趙紳夫妻兩,道:“把這兩人給我帶走。”
這話是對三名捕手說的。
三個年輕的捕手看向朱英,朱英頭都不敢抬,又氣又急,聲音發抖:“愣著做什麼,還不照辦。”
三名捕手急忙鎖住趙紳夫婦。
“我叔父是吏部文選司郎中,正五品,正五品……”趙紳驚怒交集。
捕手拿刀鞘一頓很抽,他挨了打,這才老實下來,扭頭朝自家的家丁喊:“快去請我叔父。”
許七安帶著嬸嬸和妹妹們離開學堂,無奈道:“今天玩不成了,我得回打更人衙門處理這件事。嬸嬸,你們隨我一同過去,還是先回府?”
嬸嬸看了眼小豆丁,畢竟是女兒的事,她咬牙說:“去衙門。”
剛才那兩人太可恨了,現在回府,只會越想越氣。
……
人走後,李老先生仔細回憶自己剛才的應對,確認沒有失誤,心里稍稍安定,走到兀自跪在那里的捕頭,道:
“差爺,方才那位……大人,在什麼衙門,官居幾品?”
“不知道。”朱捕頭懊悔的想拔刀自刎,罵咧咧道:
“官居幾品還有甚意義,這是金牌,金牌你懂嗎。”
金牌……李老先生身子一晃,手都抖起來了。
那蠢丫頭家里,還有這等人物?!
他無比慶幸自己處事還算公允,沒有偏向趙家,不然晚節不保,老命也不保。
想到這里,他看向朱捕頭的目光充滿了憐憫。
……
前往打更人衙門的路上,許七安騎在馬背,懷里坐著許鈴音。
她左手一只肉餡餅,右手一袋油炸魚丸,吃的可開心了。
“剛才的事……鈴音覺得解氣嗎?”許七安試探道:“大哥幫你揍他們,不死也脫層皮。”
這種霸凌最氣人的不是挨揍,而是孩子幼小心靈產生的心理陰影。
“鈴音,鈴音?”
許七安推了妹妹一下。
許鈴音從食物里抬起頭,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大鍋說什麼呀。”
“你解氣嗎。”
“嗯。”
“你知道什麼是解氣嗎。”
“嗯。”
“大哥幫你教訓那個小胖子的父母。”
“嗯。”
“你二哥死了。”
“嗯。”
“……”
完全是在敷衍,我真傻,真的,竟然關心愚蠢小孩的心理健康。
行了一路,許鈴音吃完食物,皺著小眉頭,昂著臉說:“大哥,我……”
許七安低著頭,關切道:“怎麼了。”
許鈴音“哇”一聲,往他懷里嘔吐,然後邊惋惜的看著,邊說:“我想吐。”
“你不會早點說嗎?”許七安嘴角一抽。
“吐完再說也一樣嘛。”
“完全不一樣好嘛。”
“我覺得一樣。”
“不要你覺得,我要我覺得。馬顛的難受你早說啊……算了,回家再削你。”許七安抓狂了。
“那我吃回去吧。”許鈴音眨巴著眸子,征求大哥的意見。
“你……”許七安痛心疾首:“我許家怎麼會出現你這樣的蠢小孩,還貪吃。”
他扭頭朝馬車吼道:“嬸嬸,你女兒吐了我一身,快把你手帕拿出來。”
嬸嬸掀開簾子看了一眼,嫌棄的遞過來手帕。
許玲月大驚:“娘,你拿的是我手帕。”
“知道,鈴音吐了,給大郎擦擦。”
“……干嘛不用你自己的。”許玲月委屈道。
“我嫌惡心。”
“……”
嬸嬸把話題扯開,懊惱道:“我剛就是心太軟,沒有應對好,那潑婦扇我一巴掌,應該先抬手擋住,然後回敬她一個,而不是躲到你大哥身後,現在娘是越想越氣,越想越氣。”
很多人事後都會暗自惱怒,剛才明明可以這樣這樣……為什麼就是沒有做出最好應對,越想越不甘心。
許鈴音看著大鍋把自己吐出來的食物擦干淨,惋惜道:“它們自己跑出來的。”
“沒事,你賺了。”許七安摸著她的頭:“回頭你可以再吃一次午膳,平時你只可以吃一次,現在可以吃兩次。以後你吃一口吐一口,你肚子永遠不會飽,就永遠可以吃下去。”
“真的嗎?”
許鈴音一聽就很開心,心說大鍋真聰明。
“真的。”許七安點點頭。
不過你會先被你娘揍的半死。
“大鍋,我是不是你的小心肝?”許鈴音問。
許七安詫異的反問:“這話說的,比大哥的腦袋還禿然。”
小豆丁回答:“昨晚我聽見爹喊娘小心肝,但從來沒有人喊我小心肝。”
“因為你不是小心肝。”
小豆丁失望的說:“那我是什麼呀。”
許七安低著頭,審視著胖乎乎的幼妹:“你是脂肪肝。”
……
不多時,抵達打更人衙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