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許平峰捂著嘴,劇烈咳嗽,鮮血從指縫間溢出。
隔了好幾秒才平息咳嗽,輕嘆道:
“半條命沒了,監正老師下手可真狠。”
他環顧眾人,給出建議:“先回去養傷吧,諸位傷勢都不輕,而我也得花時間煉化青州氣運。”
三人一獸里,許平峰自己的情況就不說了,差點死在監正手里,說沒了半條命,其實是在挽尊。
伽羅樹菩薩頭顱無法再生,儒聖刻刀的力量侵蝕體魄,削弱力量,需要時間煉化、拔除。
“白帝”這副肉身的情況,比伽羅樹菩薩只差不好,且守門人到手,它現在只想著把長槍送回海外,落袋為安。
至於黑蓮道長,沒有受到監正針對,受傷最輕。
這樣的狀態下,他們是不敢直接殺到京城的。
“初代死後能留下後手,讓監正吃了大虧,同樣是天命師,誰能保證監正沒有相應的後手?”伽羅樹菩薩穩健的很:
“這一戰已經成功鏟除監正,沒必要急功好利。”
黑蓮道長“嘿”道:
“諒他一個許七安,也翻不起什麼風浪。了不起再加一個洛玉衡,一個孫玄機,嗯,還有金蓮那個雜碎,應該也到三品了。”
許平峰笑道:“別忘了,還有一個寇陽州。”
但那又怎麼樣呢,別看大奉超凡高手還有不少,但都是些三品二品的貨色,己方一個伽羅樹菩薩,就能壓制洛玉衡寇陽州和許七安,打的他們毫無還手之力。
何況還有白帝,有黑蓮,有姬玄,還有他這位二品巔峰術士。
等攻下青州,煉化青州氣運,他的實力會更上一層。
……
監正沒了……慕南梔蹲在許七安面前,眼神茫然。
“什,什麼意思啊?”
她小心翼翼的問道。
慕南梔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她知道一定是大事,應該許七安臉色從未如此難看,剛才他沒照鏡子。
不然就能看見自己大難臨頭,如臨末日的表情。
在花神轉世的認識里,這個男人骨子里的倔強的、桀驁的、驕傲的,生死面前,也不能讓他屈服。
但剛才那窮途末路的表情,是她從沒看過的,讓她沒來由的心慌。
“大難臨頭……”
初步恢復的許七安簡單解釋了一句,立刻從地書碎片里取出傳音法螺,傳音道:
“孫師兄,監正是不是出事了。”
國之將亡,氣運示警,他知道監正出問題了,但冥冥中的感應無法讓他知道具體細節。
法螺那頭寂寂無聲,連一個字都沒有。
許七安一邊焦慮的等待,一邊擴散思緒,肯定是青州那邊出了狀況,以如今的局勢,只有這種可能。
“以許平峰和伽羅樹的實力,頂多拖住監正,不可能在青州的地盤上威脅到監正。但監正確實凶多吉少了……所以他們肯定有幫手。
“如今的九州各大勢力,巫神教對中原的態度,毫無疑問是坐山觀虎斗,甚至存了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心思。但就目前的節點來說,巫神教肯定不希望大奉敗的這麼快。
“巴不得狗咬狗,廝殺的更慘烈一些,所以大巫師薩倫阿古多半不會參與。
“其他勢力中,蠱族不可能與大奉為敵,且自顧不暇,精力放在鎮守極淵。阿蘭陀那邊有南妖盯著,他們敢入中原援助許平峰,九尾狐早就帶著熊王和神殊推平阿蘭陀,解印神殊頭顱了。但之前通過白姬和她溝通,她似乎沒這方面的想法。
“北方妖蠻已經廢了,一個三品的大妖燭九,難成大器。
“各大勢力之外的超凡里,天宗肯定排除在外,地宗的黑蓮與天地會不死不休,而我作為天地會最靚的仔,肯定是他針對的對象。
“白帝是大荒,大荒圖謀守門人,與許平峰有聯系,但他未必願意出手對付監正,因為沒有直接的利益衝突,許平峰未必能拿出足夠的籌碼請動他,此獸存疑。
“所以單憑一個黑蓮入伙,不可能威脅監正,許平峰另有殺手鐧……”
分析到這里,許七安已有相應猜測——初代監正!
初代監正姓柴,柴家守的墓就是初代監正留下的,而許平峰早已收集地圖,掌控了那座大墓。
如果世上還有什麼能威脅到天命師的,那肯定只有天命師。
這時,傳音法螺里,響起了袁護法的聲音:
“許銀鑼,我是袁護法。”
許七安霍然驚醒,略顯手忙腳亂的抓起法螺,置於耳邊,迫切地問道:
“你說!”
那邊沉默了幾秒,袁護法道:
“干他娘的,監正老師不可能會死……老子要殺光雲州那群雜碎……監正老師不會死的,不會的……干他娘的,干他娘的……
“現在該怎麼辦……監正老師沒有任何交代……老師真的被殺了?干他娘的,老子要滅了雲州那群雜碎……”
這是孫玄機最真實的內心。
監正,死了啊。孫師兄心態崩了……許七安表情木然的聽著,瞳孔微微放大。
他默默放下手里的法螺,寂然而坐。
慕南梔一聲不吭的蹲在他身邊,懷里的小白狐蜷縮在她懷里,露出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小心翼翼的看著他。
隔了一陣,許七安問道:
“青州局勢如何?”
袁護法沉默片刻:
“孫師兄的心沒告訴我……”
孫玄機腦子亂糟糟的。
“但青州多半是守不住了,我估計會撤退,撤到雍州去。”袁護法給出自己的判斷。
“我明白了……”許七安結束了傳音。
……
蠱族。
極淵邊緣,帶領一眾超凡首領,准備進入極淵清理蠱獸、蠱蟲的天蠱婆婆,突然頓足北望。
身邊的蠱族首領、四品高手,紛紛停下腳步。
煙視媚行,扭著小蠻腰的鸞鈺,好奇問道:
“婆婆,怎麼了?”
天蠱婆婆沉吟許久,臉色凝重:
“監正,沒了……”
天蠱能偶爾看到未來的畫面,剛才那一瞬間,天蠱婆婆看到的是大奉觀星樓的八卦台。
空蕩蕩的八卦台。
作為一名二品天蠱師,她對未來的一角,向來秉持著重視的態度。
仔細解讀後,明白了那未來一角的寓意——大奉此後,再無監正!
監正沒了……在場的蠱族超凡首領,面露茫然。
什麼叫監正沒了?
監正怎麼能沒了,那樣的話,大奉怎麼辦?
換成以前,他們得知這個消息,恐怕會歡欣鼓舞,慶祝大奉失去這位守護神。
但如今,雖然算不上與大奉綁在一根繩上,但也是下了血本的。
尤其是力、心、屍、暗四大部族的首領,一顆心頓時提了起來,心蠱師淳嫣蹙眉道:
“婆婆,此言何意?”
天蠱婆婆搖著頭:
“老身只看到監正沒了,或許死了,或許被封印了,更詳細的情況,便不知道了。”
眾首領臉色瞬間難看。
根據他們對天蠱的了解,婆婆既然把這個消息說出來,那說明這是一件已經發生的事,不算泄露天機。
“這……”鸞鈺收斂媚態,皺起精致的眉頭:
“沒了監正,大奉如此抵御雲州和佛門聯手,那,那小子還欠我三個月的肉償呢。”
莫桑……龍圖側首北望。
……
靖山城。
薩倫阿古站在荒蕪的山巔,望著南方。
“弑師,是術士的宿命,你因弑師崛起,又因弑師收場,乃因果循環。”
他接著望向遠處祭台,巫神雕塑,感慨道:
“沒了守門人,你們這些超品,總算是松口氣了。只是引來了大荒重臨九州,不知是福是禍。”
大巫師嘆息一聲:
“你既已殞落,我們之間的賭注,便不作數了。”
他朝南方抬起手,高聲道:
“來!”
青州,雲州軍營里,一道流光衝突重重束縛,朝著東北方而去。
……
阿蘭陀。
廣賢菩薩盤坐在菩提樹下,望著金缽投射出的伽羅樹菩薩身影。
他安靜的聽伽羅樹說完,雙手合十:
“阿彌陀佛,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頓了頓,他沉聲道:
“你切記,推翻大奉之前,務必讓許平峰來一趟阿蘭陀,佛門不能再重蹈五百年前覆轍。
“另外,那位神魔後裔需得警惕,我們至今不知道他有何謀劃。”
伽羅樹菩薩因為沒有腦袋,所以無法點頭,也做不出表情,只是簡單的“嗯”一聲。
廣賢菩薩又問:
“接下來有何部署?”
伽羅樹聲音洪亮,語調卻平淡:
“待許平峰煉化青州氣運,待本座拔除儒聖刻刀之力,養好傷勢,再北上征伐。”
廣賢菩薩沉吟片刻,頷首贊同:
“此乃穩妥之法。”
……
雲鹿書院。
趙守把亞聖儒冠、儒聖刻刀重新請回亞聖殿。
他輕嘆一聲,走出大殿,朝著司天監方向作揖。
……
皇宮。
永興帝坐在鋪設黃綢的大案後,右手支撐著頭,輕輕捏著眉心,神態疲倦。
他時而抬頭看一眼御書房的大門,焦急的等待著。
不多時,掌印太監趙玄振步腳步匆匆的身影出現,邁過門檻,快速奔了進來。
“怎麼樣?見到監正了嗎。”
永興帝立刻起身,雙手撐在案邊,死死盯著趙玄振。
後者微微搖頭:
“奴婢見到了宋卿,傳達了陛下的意思。宋卿上了八卦台,說監正並不在司天監。”
永興帝眼里的光芒漸漸黯淡,頹然入座,有氣無力道:
“宋卿可有說監正在何處?”
趙玄振搖一下頭,欲言又止。
永興帝眉頭一皺:“有話便說。”
趙玄振小心翼翼道:
“當時宋卿臉色並不好,有些口不擇言,慌慌張張。奴婢詢問,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說可能出大事了……”
可能出大事……永興帝陷入沉思,內心涌起不祥預感。
這時,外頭值守的侍衛,甲胄鏗鏘的來到御書房門外,抱拳躬身,大聲道:
“陛下,眾親王、郡王求見。”
永興帝一愣,心里不祥的預感頓時加重。
……
青州,布政使司。
一位位吏員沉默著進進出出,一份份戰報摞在布政使楊恭的案邊。
“宛郡淪陷,守軍全軍覆沒,大儒張慎不知所蹤,生死不明……戚廣伯縱容叛軍、流民在城中大肆掠奪、屠城,宛郡一夜間化作廢墟……”
“東陵臨近的郭縣淪陷,守將趙廣帶著兩千殘部撤離,孫玄機離營而去,不知所蹤……”
“松山縣淪陷,飛獸軍折損過半,守將竹鈞率部眾迎擊敵軍,死戰不退,力竭而亡。許新年率領蠱族殘部共八百人,守軍三百人撤離,途中遭遇敵將卓浩然追殺,許新年身中一刀,生死不明……”
一夜之間,青州第二道防线全面崩潰,青州軍損失慘重。
這讓青州高層失去了對局面的掌控,震動驚駭之余,造成了一定的騷亂和惶恐。
“諸位,青州保不住了,本官決定,退守雍州。”
楊恭深吸一口氣,緩緩掃視堂內眾官員、幕僚,沉聲道:“去准備撤離的諸多事宜吧。”
所謂的諸多事宜,包括清空各大糧倉、軍需輜重、銀兩,以及強行遷徙百姓。
當然,按照舊例,遷徙的百姓是鄉紳士族階層,而非真正的底層百姓。
這不是說視百姓如芻狗,而是在戰亂時期,底層百姓確實沒有任何價值。
鄉紳貴族階層有錢、有糧、有人,籠絡住他們,朝廷就能得到相應的回報(好處)。
而底層百姓什麼都沒有,該放棄就要放棄,否則會吃垮、拖垮朝廷。
眾官員默默起身,朝楊恭行禮,沉默的退出大堂,各自忙碌。
偌大的堂內,頃刻間不見人影,寂寂無聲。
陽光從格子窗外照進來,這位布政使大人,枯坐在堂內,一瞬間仿佛蒼老了十幾歲。
……
永興一年,冬。
青州失守,布政使楊恭率殘余軍隊退守雍州,與雲州軍展開對峙。
天下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