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十點鍾,工廠的值班房的燈還亮著。
目前工廠手頭還有一筆訂單沒完成,這筆訂單是簽訂在唐歌收購工廠之前的,而且是先貨後錢的鋪貨形勢,交貨日期的是今年的十二月底,因此在手機量產之前,整個工廠都在做這筆訂單。
既然工廠白天開工,晚上護衛工廠的安保人員就少不了,為了防止這些人監守自盜,還會安排工人值夜班,和這些人一起看守。
目前夜晚值班的人員配置是五名保安,外加上兩名廠工。
七個大老爺們聚在值班房里,因為不能睡覺,所以一般的活動除了打牌賭博,就是叫雞嫖妓,在東莞所有的工廠基本都是這樣的,因為這些工人即便不是單身漢,也是離家很遠出來打工的,一年到頭窩在工廠里,要是不讓他們碰碰女人,那還不都憋瘋了?
“玩嗎老張?打幾圈然後叫幾個歌舞廳的小姐過來,誰贏了誰請客怎麼樣?”
工廠值班室里什麼麻將撲克牌全都有,這都是老傳統了,原來的廠長管不了,新上任的陳光也沒轍。
“來來來,打幾圈!”老張三十多歲,在工廠當了一年多保安了,是個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單身漢,因此雖然牌技不太好,但是逢賭必上,再加上沒有麻將館那一類的台費,誰贏了錢一會兒要麼就請大家喝酒了,要麼就用來找小姐了,輸贏都不傷感情。
老張從櫃里拿出麻將盒,然後把毯子鋪在桌子上,叼著煙問道:“小江,你平時不是不打麻將嗎,怎麼今天這麼積極?”
小江二十多歲,平時很少賭博,據他自己說是不愛這口,不過今天倒是一反常態,剛才招呼老張組局的就是他。
小江在摸了一張南風,於是在南邊坐下,從兜里拿出一疊錢拍在身前,看樣子有一千多塊,道:“閒著也是閒著,玩玩唄,哎你們知不知道,旁邊粉紅女郎歌舞廳剛來了一批小姐,又年輕又白靜,那天我路過的時候看見幾個跟著出台的,真他媽水靈啊!”
老張吐了個眼圈:“草,粉紅女郎的小姐最他媽貴,一晚上要五百,我他媽找個老婆都沒這麼貴,誰能玩的起?”
小江呵呵一笑,拍了拍身前的錢:“今晚上讓老張你開開葷,我這一千多塊錢就在這兒了,誰能贏去,誰就叫幾個粉紅女郎的小姐過來,行不行?”
眾人一聽,頓時興致大起,連旁邊跟著圍觀的三個人都跟著砸吧嘴。
於是麻將一圈圈的打下來,一直到夜里十二點多,打了四圈,也不知道是小江不會玩還是運氣太差,四圈下來一千多塊錢輸的一干二淨,老張也跟著輸了二百多。
贏錢的人姓李,這一晚上差不多贏了將近兩千,老張和小江招呼讓他給粉紅女郎歌舞廳打電話叫人的時候,他還有點舍不得這兩千塊錢,但是輸了也不能跑,以後還要在廠里混呢,於是就打電話,一口氣點了四個小姐。
粉紅女郎里工廠不遠,大概十多分鍾,就有一輛銀色的面包車停在工廠門前了,老張和小江兩個人過去迎人,對方是兩個染著頭發、胳膊上紋著刺青的男的,戴著四個衣著暴露的小姐。
老張是當仁不讓,直接摟住了最漂亮最年輕的一個,然後嘿嘿笑道:“小江,我去里面宿舍,你跟他們回值班室吧!”
小江點了點頭,然後領著剩下三個女的回了值班室,將小姐一分,就是一番炮火連天。
大概半個多小時,老張跟著那名小姐回來了,也不知道他們是在哪干的,反正老張是氣喘吁吁,好像腿都軟了的樣子,到了值班室門前,他看到那兩個染發刺青男,正在值班室門前等著,便過去想搭話閒聊。
“你結賬還是里面的結賬?”
可老張剛一過去,其中一個刺青男就拿出一把甩刀,嘩嘩嘩的在手里玩著。
老張嚇了一跳,趕忙擺手:“不是我,老李結賬,就是那個酒糟鼻的就是老李。”
沒一會兒,值班室里的也完事了,老李和小江並排走出來,老李手里拿著點好的兩千塊錢,遞給一個刺青男,自己則是點了一根事後煙,心說真他媽爽啊,這粉紅女郎的小姐,長得好身材好,也會伺候人,今晚上這點錢算是沒白花。
刺青男接過錢點了一下,忽然道:“這錢不對數啊!”
“怎麼不對數了?”小江上前一步問道。
“還少三千。”玩甩刀的刺青男陰著臉說道。
此言一出,後面的幾個小姐也嘰嘰喳喳的罵了起來。
“怎麼回事,玩完不給錢是吧?”
“欺負我們歌舞廳沒人是吧?”
幾個小姐沒上前來,但是嗓門不小,嗓子也尖,讓場面霎時間混亂了起來。
老李腦子也是一懵,還少三千?這怎麼可能?
小江也冷笑起來:“你他媽跟我扯犢子呢吧,一共四個小姐你要多少錢啊?”
甩刀男這邊雖然只有兩個男人,身後的小姐打起來也幫不上忙,但他毫無懼色,道:“一個小姐是五百,四個是兩千,我們出車費是三千,一共五千塊錢,你們還差三千!”
另一個刺青男罵罵咧咧道:“怎麼著,是想賴賬是吧,也他媽不打聽打聽,我們粉紅女郎是頭哥罩著的,趕緊再拿三千啥事兒沒有,要不然我把你們廠平了!”
一聽頭哥,這邊的幾個人也都沉默了下來看向老李,反正今晚上是他贏了,給錢也是他給。
這樣的悶頭虧老李怎麼樂意吃,可是又懼怕頭哥的威名,頭哥綽號大頭,在這一片關系很深,黑白兩道都算一個人物,只要是東莞的歌舞廳、紅燈區等相關產業,沒有人敢不買大頭的面子。
正在老李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時候,小江站出來了,直接罵道:“滾你媽個逼的,我再拿三千嫖你媽是吧,還平了我們廠,你平一個試試,我數三個數,趕緊給我滾,要不然腿給你打折了!”
“我艹你媽的,小兔崽子你再說一句?”甩刀男用刀尖指著小江罵道。
旁邊的刺青男直接開地圖炮:“操你們媽的,給你們點臉了是吧,跟我們吆五喝六了!”
他走上去直接給了旁邊的老李一耳光。
老李腦子嗡的一下,想也沒多想的就和刺青男打在了一起。
“去尼瑪!”
小江許是年輕氣盛,看到動手了,直接衝上去想抱住甩刀男,接下來發生什麼了工廠這邊的幾個人也沒看清,只是看到小江一下捂著肚子躺地上了,然後甩刀男就握著刀衝他們走過來。
老張和一個膽小的拔腿就跑,剩余的幾個衝上去和甩刀男打在一起,這甩刀男似乎是練過的,以一對三也不落下風,之後後面的幾個小姐也衝了上來,掄包、抓頭發,場面混亂無比。
……
陳光平時就住在工廠的廠長宿舍,雖然這里稱呼是宿舍,但是和一個小別墅也差不太多了,家電器械應有盡有,廠里面也有車,除了去外表找女人或者辦事之外,他大多數時間都在廠里盯著。
今天也是不例外,和唐歌碰頭之後他就回了廠里,夜里睡得正香的時候就聽見有人嘭嘭嘭的砸門。
“廠長!廠長!”
“陳總!陳總!”
“打起來了!他們打起來了!”
兩個人在門外大喊著,陳光被吵醒之後聽見打起來了,低頭罵了一句,打架這點小逼事兒也來找他,不過,這也算是他能顯示廠長權威的時刻,於是他胡亂套了兩件衣服過去開門。
“喊什麼喊,誰跟誰打起來了?”
老張一把拉住陳光,急的頭上冒汗,說:“廠長,趕緊過去看看吧,小江被人捅了!”
“你說什麼?!”陳光這一驚可非同小可,打架歸打架,動刀了事情可不一樣了,“被誰捅了?捅哪了?嚴重不嚴重?”
他趕緊跟著老張和另一個人往值班房小跑過去,路上一邊跑,老張一邊說詳細的事情經過,從打麻將到找小姐,簡單給陳光說了一下。
“你們確定了,是他們訛錢,一開始沒說三千塊錢出車費的事兒?”
陳光一再確認,但是老張也說不明白:“打電話找小姐的是小江,他電話里咋說的我也不知道啊。”
尼瑪,你倒是把自己摘的干干淨淨!
陳光心里罵了一句,等他們三個快跑到值班房門前的時候,忽然聽到了警笛聲大作。
陳光臉色又變了,他媽的怎麼把警察都給招來了?
轉過一個彎,值班房就在十多米開外,再前面就是工廠大門,此刻門外赫然停了兩輛警車,正有警察開門下車,叫喊著里面的人開門。
“老李去開門!”陳光掃了一眼和老張剛才的敘述對上號了,然後趕緊跑過去看倒在地上,捂著肚子的小江,“小江、小江?你沒事吧,傷哪了,捅的嚴重不嚴重?!”
他心里已經把老張老李這些人祖宗十八代都罵了一遍了,現在正是要避風頭,躲著周華邦的時候,你們這群二百五還給老子惹禍,這不是給人家遞刀嗎?
小江是身體朝下跪趴在地上的,陳光想知道他傷的重不重,但是又不敢太用力的碰他,一時間也是急的一腦門的汗,只能抬頭求助,對警察招手:“同志、同志,這邊有人被捅傷了,你們趕快過來看一下,趕緊先送醫院啊!”
兩個警察聞聲朝著這邊走來,面色卻沒有想象中的焦急,走到近前用手電照了一下陳光,仔細打量之後道:“你就是陳光是吧,賭博嫖娼也有你吧?跟我們走一趟吧,上車。”
說著,兩人也不管小江,一左一右的架著陳光就往廠外面的警車里走:“同志,誤會啊誤會,我沒嫖娼……”
他剛開始還想解釋,可是看見手電光一掃,小江的肚子上和身上壓根沒有血,而且竟然在一個警察的攙扶下站起來了,跟著往警車里走,陳光先是一懵,然後馬上明白過來了,操他媽的,今晚上這事兒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要整他,是衝著他來的!
果不其然,兩個警察把他架到車里,然後也不管其他人,也不聽他說話,直接發動警車開回了局里,到了警局之後,就找了一個單獨的審訊間,讓他換上號衣,然後直接開始審訊。
陳光心說完犢子了,這他媽百分之百是周華邦干的吧!
審訊的就是剛才帶他過來的兩個警察,先是按照流程問了一下姓名之類的,然後其中一個就說道:“大額賭博、嫖娼、組織聚眾淫亂、組織持刀械斗,小子,你知道這屬於什麼性質嗎?”
陳光硬著頭皮說:“誤會啊,這都是誤會,我是廠里的廠長,是保安說前面打起來了,然後好像還有人被捅了,我才過去看看的,你們倆沒聽我解釋,就直接把我給帶過來了!”
他心里也清楚,這麼說多半是沒用的,但是那些罪名,他更是不能直接承認。
“行了,別來這一套,每個進來的都是你這樣說的,我勸你老老實實交代清楚,爭取寬大處理,坦白從寬不知道嗎?”
陳光心已經涼了一半,強自鎮定道:“警察同志,說話可要講證據的,你們別冤枉好人!”
“證據?你放心,完整的證據鏈我們會找的,你們廠門口發生械斗,現在那應該已經拉了警戒线了,等明天我們痕跡科的同事上班了,自然就會有人去現場提取證據了,不過我提醒你,你主動交代,和在法庭上被指控,可是兩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