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2月21日。

　　今天，據說是一個很特殊的日子。

　　瑪雅文明中預言的世界末日，就是這一天。

　　預言中，這一天，大雪會如同風暴一般席卷全球，厚厚的冰層將把整個世界凍成白色的人間煉獄。

　　人類文明將至此終結。

　　鄧明煙對此翹首期盼。

　　她當然不會覺得真的有世界末日。

　　但是這段時間，網上已經把12月21號吵得熱火朝天了，甚至連好萊塢都出了一部《2012》年的電影，來描繪世界末日的景象。

　　本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原理，她也和其他許多愛熱鬧的小伙伴一樣，特別想看看，等真正到那一天的時候，世界會發生什麼。

　　但是今天，已經到了預言的日子，卻什麼也沒有發生。

　　今天是星期四，是冬至，是上課日，是生命中最平常的一天。

　　她有些失望。

　　宿舍外面飄起了雨夾雪。

　　這是南京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但淅淅瀝瀝的樣子，像是漏水的自來水管，完全沒有什麼氣勢。

　　冬至，就是入冬了。

　　該加衣服了。

　　她打開衣櫃，幾間小格子里的衣服被疊放得整整齊齊。懸掛櫃里也掛著許多她愛穿的衣服。

　　這些衣服都已經洗干淨，熨去褶皺，像是收藏品一般，擺放在衣櫃最深處。

　　左邊第一件，是她第一次和學長認識時，穿的橘色T恤和白色牛仔褲。

　　第二件，是坐摩天輪的時候，穿的白色雪紡襯衫，沐語也有一件相同款式的。

　　第三件，是和學長第一次做愛時，穿的綠色連衣裙。

　　第四件、第五件……都是和學長有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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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這一件。

　　她伸出手，輕輕撫摸上面的紋飾。

　　這是萬聖節舞會上，她和學長跳舞時，他特別喜歡的黑色吊帶巫女裙。

　　她的心，忽然抽搐般痛了一下。

　　它和這里其他的衣服都不一樣。

　　這本來是租的戲服，但是到期後，她卻沒有歸還，而是買了下來，並不是因為她很喜歡，也不是因為學長喜歡。

　　而是因為，她在上面，聞到了一個人的味道。

　　為什麼……

　　為什麼會這樣……

　　沐語，學長，你們究竟在一起，做過什麼……啊。

　　產生這個念頭的時候，她腦海中，最先浮現的情緒，不是憤怒，而是恐慌。

　　她很害怕。

　　如果，如果學長真的劈腿了，那她該怎麼辦……

　　和他分手麼……

　　那是肯定的。

　　畢竟，自己一個清清白白的好姑娘，為什麼要跟一個人渣在一起。

　　可是，可是，如果真的那樣，自己也很難過啊……

　　她真的很喜歡學長……

　　她不斷說服自己，也許是自己太過敏感，也許就是自己純粹瞎想。

　　總之，一切都可能是誤會。

　　學長那麼純良，怎麼可能會出軌自己最好的閨蜜……

　　所以，她努力地不去想這些事情。

　　她甚至都不想去驗證，也不想去追問。

　　她覺得這些應該是假的，學長依然是她最愛的學長。

　　至於氣味，也許是不小心沾到的……

　　她們可以像第一次做愛時所說的，永遠地在一起。

　　只是，情緒從不會騙人。

　　有了懷疑的想法，似乎到處都能發現漏洞。

　　一旦李舟有事離開，去找其他女生，或是去找學姐學習，或是去找陳沐語一起上課。她的心頭都會冒起巨大的不安。

　　這種不安感，慢慢地，就會化為心頭的怒火。

　　讓她在二人的關系之中，逐漸變得暴躁。

　　而暴躁之後，她又會產生愧疚和補償的心理。

　　畢竟，在自己眼中，學長的確沒有做出過什麼很過分的事情。

　　好像自己的暴躁，純粹是無理取鬧。

　　唉……好難受。

　　好多的煩心事。

　　想找人傾訴，卻發現，好像沒什麼人能說。

　　鄧明煙依偎著床鋪的欄杆，看著窗外的雪花。

　　今天晚上她沒有課，很想出去玩。

　　畢竟是南京的第一場雪，而且是冬至。理所應當，不該待在宿舍。

　　可是，學長似乎有事情要忙。

　　她只能一個人留在宿舍里，孤零零地看著雪花。

　　上周，鄧明煙的父親鄧秉承過來了。

　　父親的話，還在耳邊回響。

　　“明煙，接下來的時間，你好好學一下德語。如果需要請老師的話，我給你打錢。”

　　“啊？為什麼？”

　　“我想安排你去德國留學。我跟你們學院的導師聯系了一下，有人可以幫你寫推薦信。而且我在德國也有點人脈……”

　　“什麼時候的事？——你都沒問過我的意見！”

　　“怎麼？你不想去嗎？德國不是挺好的，那里有世界上最優秀的建築設計師。”

　　“不想……我都沒想要讀研。”

　　“那你再好好想想吧，爸爸也不逼你。不過時間不多了，你得快點做決定。現在學歷貶值很嚴重，不出去留個學，很難找到好工作。”

　　爸爸說的很對。身邊的人都在讀研、留學。

　　鄧明煙自己也有些猶豫。畢竟她們家有資源，如果不利用，那不就浪費了。

　　她很想聽到學長的意見。

　　要出去留學嗎？

　　如果出國的話，二人就是異地了，他們的感情還能維系嗎……

　　“小沐語，你怎麼回來了？”

　　陳沐語穿著一身朴素的黑衣服，回到了宿舍。

　　明煙有些高興，冬至之夜，總算有人陪著自己了。

　　小沐語遺憾地搖頭：“我換身衣服，等下就出去。”

　　“啊？是去見梁浩麼？”

　　“嗯，不是，是去和一個公司的老板吃個飯，女的。”

　　“你不是要考研麼？”

　　“是啊，不過，如果有合適的工作，也可以先簽著，萬一沒考上，還能有退路。”陳沐語溫柔地解釋道。

　　也是。

　　小沐語總能比自己想得更多。

　　鄧明煙看著她穿起白色的棉質長裙，披起灰白相間的格子圍巾，戴上毛茸茸的漁夫帽。

　　一下就變成了可鹽可甜的女神。

　　“這身很漂亮啊。”鄧明煙由衷地夸贊道，其實沐語穿什麼都好看。

　　要是學長在就好了……

　　他肯定也這麼想。

　　學長——，她敏銳地察覺到什麼。

　　“你晚上回來嗎？”她忐忑地問道。

　　“唔，回來，不過可能要很晚，去的地方有點遠。”沐語笑道，“你要不要一起去。”

　　鄧明煙呆呆地搖頭。

　　她的心里頓時一片冰涼。

　　沐語和女老板吃飯，地方還那麼遠，那有必要特意回來換衣服嗎？

　　萬一，她不是去見女老板，而是去見學長的……

　　她搖了搖頭，想把這些想法，從腦海里趕出去。

　　可是沒有用，越想就越覺得可疑。

　　學長白天要上班，他晚上能有什麼事呢？

　　沐語走後，她從衣櫃里，找到山東之行買的遮陽帽，披上圍巾，遮住自己的容顏，然後換上一件不常穿的白色羽絨大衣，帶著白色的雨傘，悄悄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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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玄武湖畔的一個中檔小區。

　　她跟著沐語，一路來到了這里。

　　沐語果然在說謊，這里離南大很近，走路也就二十分鍾的路程。

　　不過，還好，她去的地方，不是酒店……

　　這樣，至少說明，她要見的人，不是學長。

　　因為學長很窮，買不起這里的房子。

　　所以，學長，並沒有出軌。

　　這下她終於放心了許多。

　　在玄武湖畔轉了一圈之後，看著雪下的湖面，心情更是好了不少。

　　只是回去的路上，疑惑反而更多了。

　　那既然如此，沐語，為什麼要說謊呢？

　　她……是被人包養了嗎？

　　在這個地方買房的人，的確非富即貴。

　　有錢人看上沐語這樣的南大女神，確實很有可能。

　　而且，她親口說，她要很晚回來，那不就是，做愛的意思嗎……

　　所以，她不是來找工作的，而是，來找情夫的……

　　這麼一想，她又感到很難過。

　　陳沐語是她的好姐妹，如果真的墮落了，她怎麼可能會不傷心。

　　她回到宿舍，一個人待了兩個小時之後，還是沒有人回來。

　　給學長發消息，他也沒有回復。

　　她忽然有些緊張。

　　好像，有哪里不對。

　　今天所有的人都有事情，仿佛只有自己很空閒。

　　也許是天意，要我把這件事弄清楚。

　　她再次拿起雨傘，打開宿舍門，走進了風雪之中。

　　她的腳步故意放得很慢，以求讓自己的心跳不至於太快。

　　雪仍然像三個小時之前那樣小，只是沒有了雨滴。雪花飄在空中，滲出無限的涼意。

　　她走到小區門口的一棵樹下，時間已經指向了十點半。

　　進出的人不多。

　　而從小區的房間里，走出來的一對男女，格外的刺眼。

　　男生雙手抱頭，伸著懶腰，女生在一旁溫柔地說著什麼。

　　二人的臉上都洋溢著歡樂的笑。

　　出小區門後，那個帶著漁夫帽的女生，忽然停下了腳步，和自己朝思暮想的學長擁在了一起。

　　鄧明煙的心髒很痛，很痛。

　　她呆呆地立在原地，無法動彈。

　　在漫天飛舞的雪花中，她穿著白色的羽絨服，撐著白色的傘，站在光禿禿的柳樹下，像是被遺棄的雪人一樣，孤獨無助。

　　原來，今天真的是世界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