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菱銀色面包車平穩的行駛著,走出了那段泥土路明顯安靜了許多,一車幾人安靜無語著。
“清雯,中午了咱們一會找個地吃個飯再回家吧!”幾小時的走動讓趙詩婷小聲的胃鳴聲,早餐吃的也是油條豆漿這種不太頂飽的東西。
江清雯從樓里出來時一直不知道再想著什麼東西,她安靜的看向窗外,似乎對身邊的說話無動於衷。
“清雯?”趙詩婷用小手戳了戳她的側腹,仿佛按進了一塊海綿,肋下的癢癢感讓她一激靈,挺直了上身。
“嗯好。”
多年後的李村街道並沒有太大變化,只是道路的兩側比以前多了很多的平房商鋪。
馬上中央從以前的泥土路被現在的水泥板路所代替,有些坑窪沒有及時修復,不過在密流的人群人以及四處可見的拉客三輪車中依然黃土飛揚,兩邊的商鋪掛匾顏色各樣,只是樣式比城里簡朴很多,大多只是單純的顏色板加幾個大字,商鋪前很多個人用三輪車組成的小攤,白色的泡沫飯盒若隱若現的冒著蒸汽,前面用毛筆寫著扭曲的幾個字“盒飯4 元,”臨近中午飯點,他們吆喝的格外來勁。
“小伙來兩份盒飯。”
張娟從單肩藍色肩包里拿出老式扇貝形狀的老焉色錢包,數著零錢,馬海穿著個黑色長袖,晴綸褲,兩個袖子一道道波浪紋,被洗滌的變形,駝著背在她身後跟著,醬油色的鹵蛋禿毛腦袋四處打探著。
兩人一早就出發了,客車前程故意開的很慢,因為要攬客,本來如果開車本來一小時的路程,生生快兩小時才到。
農村畢竟不比城里,街頭上中老年人居多,其余的一般都是小伙子,也比較少,大多數都去城里打工了,女娃就更為稀少,導致這里的彩禮一路飛高。
“好嘞,大娘這是和老伴出來溜達了?”
鄉下人比城里熱情許多,街里鄰右的一般都互相串門,有事沒事見面都會問一句吃了麼,陌生人也喜歡主動搭個話,有個熱乎勁。
趙娟本來臉上帶著客氣的笑容,瞬間變成個大冷臉,眼睛瞪著小伙子臉先扭到一側,狠狠的瞟了他一眼。
“這是我兒子!”
“呦,不好意思大娘,我眼拙,屋里有地方來屋里吃吧?”小伙子尷尬的笑了笑,趕忙點頭哈腰表示歉意。
“不用了,我們自己找地方!”
這條主街道西面方向有兩個岔路,一個到李村,一個到剛囤,兩個地離得很近,記憶一下回到四十多年年,那時候和馬海他爸就是自己去剛囤賣自己家種的菠菜相識的,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兩人也陰陽兩隔這麼多年,時光的流逝令人唏噓,張娟從回憶里醒來看了看身邊的馬海,一點都看不出當年他爸的模樣,嘆息的搖了搖頭。
“老姐,麻煩問一下這里是有個姓胡的你們都叫道人的是嗎?”
兩人湊近村口,看到對面走來個老太太,看起來能八十多了,胖胖的拄個拐,頭發已經全白了,留著短發到脖子,似乎在飯後遛彎。
“你們干嘛的?”老太聽完警惕的掃了兩人幾眼。
“我們聽他算命准的很,我這不,帶兒子來看看,我這兒子一直找不到媳婦,可愁死我了……”
老太太盯著兩人幾秒,似乎感覺兩人的樣子不像是說謊,順手往回指了指,“這個路走到頭那個院子就是,別和別人亂說聽到沒!?”
“放心放心不會!”張娟滿口答應,馬海也跟著呆笑著點了幾下頭。
“媽,俺看電視,能人不都是住山上,那種,這也不像……”
兩人一路東走到最後一件大院,馬海在門口嘟囔著,這和他的印象完全不同。
“你懂啥,這叫大隱隱於市!”
院子門口是用磚混合水泥堆砌成的紅色院牆,中間塗著黑色油漆的鐵門半掩,門邊因磕碰掉漆露出的鐵皮泛著黃色鏽跡,一扇緊閉著,另一扇打開了四十五度,看起來和普通的村民院無異,兩人進院,中間還是那種熟悉的紅土路,兩邊因久未大理長滿了小臂長短的雜草。
“有人在嗎?”
母子倆站在房門門口,門框的木頭已經被腐朽成了黑色,用於固定的鐵釘不知何時已經消失,只留下個個窟窿,對開的門已經打開,能看到正對門口的泛黃佛像,房前的玻璃窗緊閉,滿是灰塵,已經看不清屋內。
半響,一個深沉的男聲傳來。
“進來。”
張娟邁過小臂般長短的門檻,前屋空空如也,只有一個紙質佛像,隨著兩人的腳步灰塵四起,她轉身對馬海把食指貼在嘴前,比了個噓聲的姿勢,向左廂房走去,沒有門,只有個被褥一樣的灰黑色門簾,在經常被手翻動的地方有幾處被磨得發亮 .因玻璃上的灰塵阻隔,屋內有點暗,不那麼明亮,一個男人盤腿坐在炕上,身上穿著類似武當山道士一樣的藏藍色道服,頭發向後梳成了個小辮,最為顯眼的是留著標志的八字胡,看起來應該有六十有余,雖面容老態,卻目光如炬。
擺著個小桌子,兩人進來並沒有抬頭,翻動著手上不知道什麼名字的書籍,時不時屢一下下巴處的細胡,對面的牆壁上貼著一章碩大的八卦圖。
“大師你好,我想來幫兒子算下姻緣。”張娟雙手合十微微弓腰,像是拜佛一樣的姿勢。
胡大師沒有抬頭,只是挑起雙眼,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身後的馬海,“姓名生辰。”
“馬海,1968年X 月X 日中午12點左右,我記得太清楚了,生他時候正好大熱天的中午,哎呀那個罪遭的呦……”
“嗯,……”胡大師閉著右手手心朝上,五個指頭不斷的搓試著,面前母子兩人看的一臉急切,張娟從雙手合十到現在的在胸前緊握,她緊張的很,生怕算出來的是個光棍命。
氣氛肅靜,只能隱約的聽到道士那手指摩擦的沙沙聲,與不遠處誰家的黃狗汪汪的叫聲,幾分鍾和幾天一樣漫長,急的她手心冒汗。
“火命怎麼起個水的名字?”道士眼睛還未睜開,干裂的嘴唇先動起來。
“我們不知道啊,他爸爸喜歡海就隨便起的,當時不知道還有這些說法……”
“腿被鄰居打斷的吧。”道士眼睛仍未睜開,但說的張娟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對,對!!”
大師終於慢慢睜開眼睛,看著馬海,目如利劍,仿佛能看到人內心的最深處。
“改名字,相親。”
說的張娟一頭霧水,“大師他就是相不到,所以才來算的,那名字怎麼改呢?”
“那就繼續相,名字,我建議取安字,屬土,與命相生,與水克之,寶蓋下的女字,也有火屬性,與本命相似,帶有定女之意。”
胡大師手撫白色長須,轉頭看向牆壁上那八卦圖,語氣不急不慢中氣十足,似沉浸其中,說的兩人一陣糊塗,完全聽不懂。
“那大師是不是把名字改了,相親,我兒子就能有老婆了,我就能抱孫子了??”
稀里糊塗的張娟只能撿著自己能聽懂的問了一下,似乎抓到了救命稻草,大師沒有一口否定,燃起了她的希望。
沒想到等來的卻是大師輕搖了下頭。
“是,也不是,他的未來我看的很模糊,變數很多,可以確定的是你兒子有女人運,但究竟如何,老夫不敢妄言。”
雖然沒有得到明確的答復,起碼大師說兒子是有女人運的,就讓她一下希望變大了許多,難得的喜悅衝上心頭。
“那大師你能算出和我兒子的女人叫什麼名字張什麼樣子嗎?”
“老夫只提供因,不提供果。”胡大師搖了搖頭,繼續低著頭翻看著用布繩串起的書籍。
“謝謝大師!”張娟興奮的老臉血氣上涌,連著給胡大師鞠了三個躬。
“200 塊足以。”
“那肯定那肯定,如果我兒子真的有女人了,我們會再上門道謝的!傻兒子快給大師鞠躬!”
張娟看馬海和個木頭一樣就氣不打一處來,使勁拍了下他的肩膀,給本就干瘦的馬海怕了一個踉蹌。
“謝謝胡,胡大師。”
馬海咧著紫紅的厚嘴唇彎腰鞠了幾躬,一直嘿嘿的笑著,嘴邊的法令紋深的能夾死一只蒼蠅,老態的形象怕是比老道還要蒼老。
走出房外,世界再次恢復明亮,秋季的太陽不似夏季那般炙熱,溫和的照著大地,帶來一股溫熱,兩人行走在雜草叢生的小道間。
“媽,那大師說俺有女人了嘿嘿……”自打出門馬海就一直呲個黃牙自個笑著,像是中了大彩票。
張娟厭惡的看了他一眼,不過心中確實挺高興的,總算是有一個念想,總比看不到希望要強得多,這兩百花的值了!
步伐都比來的時候輕快很多,看來只能硬著頭皮帶他去相親了,看兒子這個傻樣看來還得她到時候操心。
“以後和女人相處的時候記得告訴媽,媽給你出謀劃策!”
“好好……那媽咱們現在回城里嗎?”
“明天上午回去吧,順便去看看你爸,估計又亂的不行了,一會我去村里竄竄門。”
今年的清明有事沒有回去,借著這次機會張娟尋思正好也給自己放個假,平時在城里不是做飯就是看孩子收拾屋子,其實她也有點喜歡以前農村的生活,只是被自己這個兒子的風聲搞的沒有臉待下去,張娟每年基本清明和國慶會回來兩次,清明是給丈夫掃掃墓,國慶是回來上之前村里的朋友家嘮嘮嗑,打打麻將,只是現在孩子上學有課,女兒又休不了幾天又要去看店,不然她就在朋友家住幾天了,現在老了,她唯一的一個愛好就是打麻將,但每次回來都要回自己農村的院子里簡單收拾收拾塵土,他家房子本來就比較殘破,加上兒子的作風,根本沒人租那個院子,這麼多年一直空著,白瞎了這麼多年的租金錢,每次想到這就心疼的不行。
“那俺呢?”
馬海這麼多年是除了給父親掃墓,會經過以前他們院前的小道以外,就再也沒回過村里,主要當年和於曼的事情鬧得全村都知道了,沒給他送派出所就萬幸了,哪還敢公然的回村,比過街老鼠還人人喊打,不過多年過去了,村里老人相繼過世,中年人有的也移居城里了,年輕人也進城打工了,村里相當於換了一批血液,當年的事情只有個別老人還知道,現在早已經沒人提了。
“一會我給你到街上找個旅店,你去休息,不是昨晚才下的夜班?”
“哦好俺聽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