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我的心是你的
剛毅俊美的面容,強劇的心痛焚燒著冰冷的知覺,原來,早在柳清月放棄掙扎臣服時,冷浮雲便烙印在心中深處;曾幾何時,怨恨成了不堪言明的情感的掩飾,在柳清月假借保全他人的委屈求全中,竟是藏著可恥的私心……
不應該是這般不知廉恥、不應該是這般顛亂人倫的……
冷浮雲抿著唇,惱怒柳清月的滿懷憂傷,不滿柳清月的淚如雨下,捉起柳清月的手腕,不帶情感地問口:“跟我走。”
柳清月推拒著,卻掙不脫他的箝制,然後,開始覺得萬般委屈,帶著哽咽激動地低喊著:“為什麼?不放過我?”連心,都要侵擾。
“你到底……想從我這里得到什麼……”
冷浮雲一頓,閃著灼光的眸逼視柳清月的面容,思忖在他的瞳中流轉著,緩慢卻堅定地回答:“全部。”抬起柳清月的下巴,強橫地加注:“你的心,不允許有其它人!”
全部?
柳清月瞠大眼愣對著他的瞳眸,腦中不斷地反芻他的字句,感覺驚訝如濤浪般衝擊,柳清月萬萬想不到,他企圖從柳清月身上求得的,竟是連柳清月自己都摒棄的東西!
慢慢地,驚愕轉成澀味的苦笑。
柳清月的頭重得很低很低,嗓音嘶啞著:“心……不給。”頭一次,明目張膽地反抗他,柳清月字字地說著違心之論,或許是管不住那不堪的情意,但表面上的尊嚴,是誰也奪不去的。
冷浮雲勃發的怒氣透過如煉火灼燒的眼眸四散,卷起一旁氣流亂竄帶起風沙漫天飛揚,再度強制柳清月對上他的眼。
“是因為……給了誰?”陰沈口氣更加駭人:“慕容袁還是莫另?”
給了你。
但柳清月沉默不言,只在他如同撕裂的視线下,慢慢審視這張占滿柳清月思緒的臉。
柳清月想,是因為羨慕吧,健碩的身形、高強的身手、奪目的神彩,叫人無法不被他所折服的傲然霸氣,這個人身上,擁有所有柳清月冀求的一切,所以,浮動的心才會在不留意時,一點一滴地被蠶食而去。
柳清月專注地沈陷在他深不見底的黑瞳中,他緊扣住柳清月腕部的手也執拗地不肯收回,柳清月們兩人就這麼如繃弦似地對峙著,一旁的斗杓見情勢僵持,擔心冷浮雲錯手傷了柳清月,不得不硬上頭皮插話:“主子……”
冷浮雲很明顯地完全不把斗杓的叫喚當一回事,目光仍是緊緊鎖住柳清月的眸子不放,柳清月在這當頭也是固執,怕若一錯便全盤皆輸;可笑是,柳清月實在不明白,柳清月的意氣用事是為了什麼!
畢竟,連心都沒守住了……
柳清月和冷浮雲就這樣旁若無人地對視,直到,斗杓聽似自遠處飄散而至的字句如針尖地介入,“心這種東西啊,不能用要的,得用換的嘛……”
冷浮雲聞言身形猛烈一震,暗色的瞳仁內閃過什麼,不久,便放開手,凝睇柳清月片刻後,再次不發一語地轉身離開,柳清月還在為斗杓的話和他的反應訝異怔忡著,回神只來得及看見冷風吹動他的衣裳的下擺瀟然飄逸,不一會兒即不見人影,甚至是那些正與兄長們搏斗的蒙面人也連帶地消匿無蹤,驚愕得兄長們一陣莫名其妙。
就……這樣……?
事情的發展太出乎預料,柳清月無能思考,全身的力氣彷佛被抽干一般,乏力一軟,險險跌倒在地,還是斗杓眼捷手快扶了柳清月一把,聽得出擔憂的口氣:“小姐沒事吧?”
柳清月靠著斗杓的臂,思緒里還是一片渾沌,冷浮雲最後的神情,如鐵烙般印在腦海里,揮之不去。
兄長們快速地圍上,柳孤淵將利劍指著斗杓:“放開。”
斗杓在確認柳清月無事,舉起雙手,回復那笑眼的面容,“諸位公子別誤會!小的絕不會危害五公子的。”
孤淵小心翼翼等候其它兄弟扶起柳清月,才嚴肅地面向斗杓:“你到底是誰?還有……他是誰?”柳孤淵認出斗杓即是那日於清豐城武林盟所遇的總管,沈聲問:“是裘裴心指使?”
“噗!”斗杓無禮地嗤笑,眼底閃耀精光:“裘裴心?大公子在見了柳清月主子這般人物,怎麼會覺得裘裴心有這能耐指使柳清月們?”
兄長們不語,回想冷浮雲那令人寒毛直豎的壓迫,驚懼摻雜的態度上算是贊同,就算未曾正面與冷浮雲交手較勁,在氣勢上早已輸上一截。
周天星辰殿在江湖中算是赫赫有名,兄長們的武功也列屬高強,裘裴心在是武林盟主時都需賣上三分顏面了,按理推來,這樣的一個人不可能是裘裴心能號令的。
這樣的人,怎麼會對上周天星辰殿?不,正確來說,冷浮雲明顯是衝柳清月而來!
柳孤淵將質問的目光調向柳清月,柳清月自始至終最擔憂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柳清月的交游向來極為單純,多數友人也為兄長們所熟識,先不說柳清月習於深居簡出,依柳清月和他兩人在身手、甚至是性格上幾乎雲泥之別的差距,彼此相知結識的樣會根本不大;倘若真能交會,頂多也該只是點頭關系,否則兄長們豈會不知其人?
但偏偏柳清月方才淚似決堤,再牽強也找不出借口來解釋,就算柳清月現在心里不斷地再責罵自己不知自制,也無法淨干涸在頰上的淚痕。
“先……先離開吧!”柳孤淵不願在當場疑詢,吩咐著其它人:“不能再有什麼亂了。”
馬車外,兄弟間縈繞著怪異的氣氛。
方才的衝突來得意外,去得更是叫人匪夷所思;兄長們盛名江湖已久,多少還是有些不能接受敵手明顯相讓的全身而退,又無可奈何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時間,全是五味雜陳。
不過,再詭譎也比不上車廂內沉重得叫人難以喘息的空氣;柳清月無法去響應身旁柳孤淵憂慮神情上明顯的關心,因為,思緒早被方才突然間掘發的感情占據,柳清月的身軆嚴重地顫抖著,脆弱得宛如要碎掉一般。
好有什麼東西塞窒在胸口處,無法忍受的劇痛隨著乎吸間更為加深,初次感受的情動,竟是一個恥辱且不可原諒的錯誤。
“月兒!”柳孤淵的聲音強行把柳清月從痛苦的思維中喚醒,雙手有力的搭在柳清月肩,急促地道:“你還好吧?”
柳清月驚愕地抬起頭,原先不明的視线緩緩清晰,意識到自己身處何地,透過柳孤淵的描述才知道,原來自己的面色是多麼地蒼白,透露的氣息是多麼地絕望,彷佛再多一分的悲泣,便可將柳清月從人世間消去。
“月兒……”柳孤淵拂著柳清月的頭,低聲道:“柳清月不想逼你,但你若不把事情說清楚,沒人能幫得了你的……”
柳清月側過臉去,不知如何是好。
過了許久,終於,鼓起這輩子所有的勇氣,娓娓道述自那不堪的一夜起,所有難忘的記憶,終結於……情動兩字。
原先柳孤淵是隨著柳清月的述說忿怒不已,直到柳清月道出深藏的感情時,表情上已是不敢置信至極;柳清月並不願把自己不知羞恥的情愫搬出枱面,但柳清月相信兄長們會為她與冷浮雲搏命,而這正是柳清月最不樂見的結果。
“大哥……你會……看不起清月嗎?”柳清月怯懦地開口,糾扯著衣角的手暴露柳清月的緊張。
柳孤淵平靜情緒後,如往常展開包容地微笑,將柳清月納入他的懷中:“月兒,相信我,兄長們永遠不會看不起你!”
此時輕擊車窗聲,柳清月慌忙坐正,柳孤淵掀啟窗簾,二哥探進來道:“大哥,那叫斗杓的人,還跟著我們。”
柳孤淵眉頭一皺,略略思考片刻,其間還看了柳清月數次,最後溫和地詢問:“請斗杓過來一談可好?”
柳清月瑟縮著肩膀,點頭。
斗杓對柳孤淵的邀約雖訝然不已,但面對兄長們不善卻不失禮的態度時,卻仍是落落大方:“大公子的問題,小的必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柳孤淵問道:“你的主子……那個人,是誰?是什麼身分?”
斗杓說笑般回道:“大公子不會以為主子還向斗杓這等下人自我介紹吧?”頓了頓,“我只知道,主子無姓,僅有名。”轉向柳清月,似乎專說給柳清月一人聽的樣子。
無姓之人?柳孤淵皺眉,這麼一來想探查那個人的來歷似乎難上加難,“為何……糾纏月兒?”
斗杓在回答前,先是詢求地睇著柳清月,直到柳清月難堪地點頭後,才道:“因為,主子認為……柳小姐子是他的所有物。”
“屁話!”柳方易粗暴地回答。
在得知柳清月的遭遇後,兄長們皆是怒不可遏,好不容易壓下的忿恨,讓斗杓一句話再度挑起。
“月兒不是任何人的!她是周天星辰殿的人!”
斗杓不贊同地搖著頭:“這是柳小姐沒有在與主子相遇那天被殺害的唯一理由。”
兄長們聞言皆是一震,神色不定。
斗杓自顧地接著道:“諸位公子不會以為,主子這樣一個人至今默默無聞是沒有理由的?”
斗杓離開前,懇請單獨與柳清月一談,原先兄長們不肯,在柳清月要求才才勉為其難地答應;和斗杓兩人站立在離馬車不遠處,柳清月望著那張笑臉,十指扭捏地纏絞,斗杓想告訴柳清月什麼?
而柳清月,想從他那里聽見什麼?
“小姐可記得小的說過,你是個特別的人?”斗杓溫柔地笑著,柳清月一直無法對斗杓存有敵意,即便他是冷浮雲的下屬,因為,在他一成不變的笑臉下,柳清月可以明顯地查覺到友善和關心,而非是一般可能的鄙棄與同情。
柳清月點點頭。
“我明白五公子自始至終的難堪,但事情並非淨如你所想……主子這個人啊,他孤僻太久,或許柳小姐不知道,但主子在遇見你後,的確人樣了許多,否則今天這場面死傷該是難免;主子為你打破太多原則,甚至為你舍身搭救明宮神教教主一事,足足生了大半個月的悶氣,悶氣耶!”
斗杓的眼里出現難得的開懷,“若非會危及性命,否則我還真想找個畫師畫下,表框紀念!”頓了頓,“你可能不明白小的在說些什麼,只是,小姐實在不需要總是這般自慚形穢,你該多看重自己一些,甚至是,多任性一些的。要知道,過度的自卑羞辱得不單單是你自己,連帶傷害所有對你關切之人。”斗杓瞟向遠方正虎視眈眈的兄長們,微哂:“其實,五公子很幸運的。”
柳清月順著斗杓的目光望去,面對緊迫釘人的兄長們,心下也滲出感動,斗杓說的是,在柳清月看不起自己的同時,否定了杜月兒這個人,也否定了兄長們的關懷。
“謝謝……”柳清月向斗杓道謝,糾纏不清的心結,突然有了一絲松動,總是沈郁的胸口頓時舒展許多。
“如果需要,小的一定隨待左右的,當然,包括告之主子的任何動向……”
柳清月擔憂地問道:“他……不會對你不利?”柳清月並不希望,斗杓會因為幫助柳清月而受到責罰。
斗杓朝柳清月捉狹一笑:“五公子放心,若非主子默許,小的向天借膽也不會站在這里……說過了,你是非常特別的人哪……”
在柳清月愰忽蒙懂間,一行人仍是在半天後抵達小府,穿過朱紅大門,蕭戰雲領著家眷奴仆迎上,熱絡地拍著柳孤淵的肩,朗笑道:“世侄們久日不見益發英挺,柳兄真是好生福氣。”一一審視兄長們面容後,驚訝地停駐在柳清月的臉上,身後蕭家人也一陣嘩然,柳清月不自在地閃躲著,感到所有灼人的目光流連不去。
最後,蕭戰雲笑了出來,拂著長須道:“也只有柳家,才有這般人才!是月兒吧?”
柳清月朝他一揖手:“世伯……”
“嗯。”蕭戰雲應答著:“諸位車舟勞累,不如先行安頓,等晚膳時再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