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微涼，燭火輕晃。

　　門外的人穿著單薄的白襯衣，面色略顯蒼白，神情卻非常清醒。

　　而門內的人則怔怔站著，明明眼角一滴一滴的掉淚珠，卻沒有發出任何一點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也或許沒多久，噼里啪啦的燭火聲像是一道終止符，結束了這種靜默。

　　要說的話都說完了，門外的人向旁邊走了一步，打算繞過門口的回廊離開。

　　印在門上的影子剛一動，蘇桐也跟著走了一步。那影子定在當場，很久後，才繼續抬腳。

　　外面一步。

　　里面一步。

　　……

　　蘇桐使勁擦擦淚，眼前有些模糊，除了最開始的一步是下意識的，後面都是因為，她聽到了加分聲。

　　每走一步，就是一分，不需要任何激烈的言辭，蘇桐就已經知道，這是一場深思熟慮、無可回轉的分別。

　　蘇桐抿緊了唇，一步又一步，就算什麼都沒有了，有分也是好事啊。

　　連著三步，楚律維的聲音更低了，混著屋外“嗚嗚”的風聲：

　　“別跟了。”

　　“保護好自己。”

　　再度心軟，總想再說點什麼，算是這場不體面告別中，最後的體面。

　　定峰縣那些人不是什麼善茬，他不知道她是靠什麼拿到那些投票，但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你還小，學業為重……”，不管是事業還是戀愛，都不必那麼著急，應該走一條更穩妥的路。

　　“楚家的培訓是很專業的，他們會聯系你。”

　　蘇桐張張嘴，想說不必麻煩他，她不知道這次的投票會牽連他到什麼程度，現在和楚家撇清關系才比較好吧，她真怕成為別人的拖累，越溫暖的人，她越怕。

　　“不……”，然而蘇桐剛起了個頭，門外的語氣重了幾分。

　　今天最重的一次。

　　“還要拒絕？”

　　蘇桐一震，眼淚掉的更凶了，到現在，她都沒法相信他、依賴他。

　　“你想抓住一切機會向上，就不要錯過任何提升自己和團隊的機會。”

　　“還有……”

　　楚律維深吸一口氣，梁於瑾，今時今日，連他都有點認不出了，認不出這人是他最欣賞的小輩，認不出他曾經那般信任他，可沉吟片刻……

　　“算了。”

　　情愛的事情，他自己也不擅長，而且必須承認，以小梁的能力，是可以護住她的。

　　他又能叮囑什麼呢，既然永遠不能接受這些所謂的刺激，又何必追問到底。

　　再無可說的話，楚律維轉身離開。

　　身後、門內的人似乎也疾走了幾步，緊接著撞在了什麼東西上，發出一聲痛呼。

　　她嗚咽著喊：“別走……”

　　楚律維的腳頓在半空中，單薄的白襯衣在風中被吹出了幾分皺褶，顯得他整個人都有些從未有過的躊躇猶疑。

　　緊接著，另一道男聲已經傳來：“桐桐，怎麼了？崴到了？別動，我來處理……”

　　更年輕、更肆意、更無所顧忌……

　　楚律維指尖收緊，重新抬步。

　　哪怕再度聽到摔倒的聲音、猜到她應該是想強忍著痛出來；哪怕聽到那一聲聲“疼”、哪怕明知她一定哭了，依舊不曾回頭。

　　—————

　　與此同時，有人等在山下，心情忐忑。

　　他已經陪著領導兩天沒合眼了，此時也不知道是累的，還是有預感，王秘書右眼皮不停的跳。

　　心里知道結果大概率不太好，卻還是報了一分希望。

　　還想跺腳，這兩個人啊。

　　先是蘇桐，到底是哪里想不通呢，什麼都不願意跟楚廳說，拍假視頻就算了、轉身和定峰縣那群人合作，當真是與虎謀皮。

　　原本這樣也沒什麼大不了，連楚則做這些劍走偏鋒的事，也就是被打一頓而已。可偏偏，這次楚廳也插手了。

　　楚廳給機會，定峰縣那邊做交易……少一環都無法中標，還給人家本該中標的團隊擠了下去。

　　太巧了，就算這件事不是刻意設計，也足以給一個向來冷靜的人澆上一盆冷水了。

　　更不要說，蘇桐還似乎和梁於瑾有些什麼關系，想到自己上次還想帶著梁於瑾一起磕，他自己都接受不了，楚律維那樣的老古板，心里還不得炸了。

　　還有楚廳也是，他那麼厲害的人，早就知道蘇桐的性子了吧，孤兒院長大的孩子，缺愛而又不敢愛。

　　但凡他確定投票資格之前先跟蘇桐講講呢，但凡他多表現一下偏愛呢！

　　總想著慢慢來，總想著循序漸進，沒有十足把握之前、什麼都不願意說，這怎麼行呢！！

　　但應該還有希望吧。

　　蘇桐哭一哭，撒撒嬌，領導應該是頂不住的。大不了像楚弈那樣回回耍賴，抱著大腿不讓走。

　　還可以更離譜一點，情侶之間嘛，有什麼問題床上說。

　　尤其是楚律維這種，綁上床讓他講道理，一邊胡來一邊講，講個三天三夜，天大的火氣都沒了。

　　芥蒂肯定難免，但時間久了，以楚律維強大的自我調節能力，早晚能過去這個坎的。

　　尤其是剛剛知道收到蘇桐的消息，說【在求子廟等他】，楚律維的神情明顯是不一樣的。

　　王秘書心里記了記，這個地方，對楚律維而言，一定有著極為特殊的意義。

　　……

　　然而，半個小時後，王秘書還是看到了下山的人。

　　一個人。

　　只是看到的一瞬間，王秘書心已經顫了顫，准備好的插科打諢一句都不敢說，他也是有眼色的。

　　上車後，楚律維和往常一樣拿起文件。

　　看了一會兒，文件“啪”的一聲被放下。

　　王秘書一個哆嗦。

　　楚律維的聲音多了幾分冷然：“這些人手太長。”

　　王秘書：“啊？”

　　楚律維掃了他一眼，顯然看出來他在走神，無奈揉眉：“回去後你讓李科長過來，我來交代。”

　　王秘書訕訕，有種感覺，這次楚廳是真的很生氣，有很多人要倒霉了。

　　車子抵達省政府時，一進門王秘書就覺得今天尤為不一樣。

　　駛過拐角時，立刻知道為什麼了，干淨利落、不苟言笑的人拿著資料等在門口，來往的都會恭敬的問候一下。

　　哦，對，今天是陳秘書回來述職的日子。

　　同樣是秘書，王秘書自行對比了一下……

　　好的，不比了。

　　差距實在是有些明顯了。

　　他們下車後，陳秘書迎上來。

　　楚律維神色溫和：“回來了。”

　　“嗯，楚廳您……”

　　只是一個照面，陳秘書已然皺眉，立刻要打電話讓醫務部的人過來。

　　楚律維制止：“沒事，只是傷口有些發炎。”

　　後背的傷一直沒有完全好，陳梁市洪災時又泡了水。

　　“嗯，您放心，簡單處理，不會興師動眾，也不會影響明天的工作。”

　　楚律維沒再說什麼，倒是陳秘書，輕飄飄看了楚律維身後一眼。

　　王秘書後頸一麻，這眼神，是在點他吧？他還以為領導面色不好是因為失戀了啊，完蛋！

　　一路朝辦公室走，楚律維直接將手里的資料遞了過去，陳秘書打開，看了兩眼。

　　差不多的冷笑：“手這麼長，您放心，我會砍了。”

　　習慣性說完，陳秘書才意識到，現在這些工作不是他負責的。

　　眼中劃過一絲悵然，他是楚律維一手培養的，只有在這個位置，才有種抱負得以施展的暢快。

　　在其他任何地方，他只能算優秀，卻難以做到頂尖，甚至因為太卷，常常被忌憚、被排擠……

　　沒想到聽他這麼說，楚律維點頭，一句輕聲的“嗯”，說著回身看了眼王秘書，又轉回去：“你教教他。”

　　這意思，就是不用再去緬國了？

　　陳秘書一怔，眼里閃過喜悅。

　　快速點頭：“好。”

　　王秘書如喪考妣：他不僅磕的cp沒了，還多了個頂頭上司？！

　　眼看陳秘書三兩下接手了他的工作，不到兩個小時就處理完了，緊接著意氣風發拿出厚厚一疊項目書，條理分明的跟楚律維匯報。

　　“這些是我針對慈善基金會制定的計劃，這些是我在緬時總結的一些項目，還有一些您先前交代的方向，都已經安排好；另外，定邊市的收尾工作，我會馬上按您的要求安排下去……”

　　王秘書徹底癱了，還是鈕鈷祿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