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卓端詳著手里頭的劍令,五寸余長,觸之冰涼。
在拆看了劉晏平讓陸金風轉交給自己的那封信後,他才知道這枚劍令中竟然還承載著天華劍宗宗主劉晏平的真元,以及一縷強大的劍意。
這縷劍意與劍華峰上試劍石中的劍意有類似之處,但明顯更為霸道,殺意凜然。
如果他能夠把這一縷劍意用好,便可以做到他在此前不敢想的事情。
不僅可以越境擊殺通玄境的修士,出其不意之下甚至連將神念境的高手也能重傷。
只要時機得當,他就可以憑借這一枚劍令在頃刻間扭轉形勢。
劉晏平還在信中還說到,皇帝此番召他進天都,應該不會為難他,但事無絕對,若他遇到了什麼問題,可以向陸金風尋求幫助,有事也要多問問陸金風。
在提到這一點的時候,劉晏平還順道向陳卓介紹了一番陸金風的身份。
陸金風與景國皇室算是沾親帶故,其姑姑曾為皇妃,頗受當時的皇帝寵愛,陸家也因此風生水起了一陣。
陸金風便在家道中興的時候進了劍宗,後來回到天都獨居,多年以來與天都的各派權貴都保持著聯系,在天都有著深厚人的脈,這也是陸金風為什麼不到神念境的修為也能夠成為劍宗客卿的原因之一。
這些事情都厘清楚後,陳卓最為在意的便是皇帝陛下此次召他回天都的意圖了。
賞賜?拉攏?
他認為應該不外如是,但他卻又隱隱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
神監司並不如天策府那般招搖,沒有直接將府門設立在最是熱鬧的陵安街上,而是相對低調的設在城東,靠著未央宮,又和太常寺隔街相望。
然而景國內近乎所有權貴,都對這個地方懷有深深的戒備與恐懼,從神監司門口經過的時候,都會發自內心的感受到一股冷意,寒到了骨髓一般,他們甚至不願往神監司內多看一眼。
天牢就在神監司內,盡管神監司僅設立十年時間,可卻沒有人知道,究竟有多少人在神監司的天牢中受過刑罰,也不知道在這里面埋葬了多少文臣武將。
沐穎作為神監司的掌司,對那些權貴的想法她並不會在意,見過一身鮮血淋漓、奄奄一息的吏部的唐尚書之後,她只是微微蹙起秀眉,吩咐了一句:“先緩緩,別審死了,至於接下來怎麼處理,要看陛下還有皇後的意思。”
她說完便轉身離開了。
唐尚書其實已經在嚴刑之下說出了不少重要的消息,譬如供出了另外五位與靖王還有著密切聯系的大臣,其中還有一位是二品重臣。
如今看起來唐尚書應該已經吐露得差不多了。
沐穎目露思索,一天下來瑣事不斷,她卻沒有流露出什麼疲態,久居掌司之位所形成的威儀經常讓手下的人忘了她還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才女。
這幾天除了唐尚書外,讓她在意的還有兩個事情。
恰好,這兩件事都與天離劍有關。
當初在斷風山爭奪天離劍的時候,天下五大宗門里唯有梵音寺還有玉龍山沒有到場。
由於景國在八十年前曾經進行過大范圍的滅佛,誅殺各州僧人,毀佛像,禁民信佛,所以對中原佛教造成了摧毀性打擊,盡管到了凌雲這一代皇帝,對於滅佛一事已經不甚熱衷,但佛教僧人依舊很少在外走動,加之爭奪天離神劍一事,對於那些正統禪宗子弟而言,算是犯了貪戒,因此梵音寺的僧人沒有去斷風山湊熱鬧,倒也是情理之中。
梵音寺說得過去,玉龍山沒有到場卻令人感到有些意外。
玉龍山的人之所以沒有出現,唯一能說得通的理由便是在天離劍出世的時候,玉龍山正面臨著比爭奪天離劍還要重要的事情。
意識到不對勁的沐穎當即著手調查玉龍山,發現在一年前,玉龍山便陸續將雲游在外的弟子召回宗門之內,如今更是閉門謝客。
得到這個消息後,她便愈發覺得此事不尋常,果不其然,在順藤摸瓜的追查下去之後,她得到了一個不得了的消息——玉龍山掌教張術玄,極可能要證得承天境大長生。
自八十多年前天玄宮宮主——當時的景國國師羽化之後,中原再無承天境修士,若是消息確鑿,意味著八十多年後中原再次出現了一位承天境修士,而這將會是一件影響極為深遠的大事。
至於另外一件事,則是和被押回神監司的吳澤旭有關。
吳澤旭失去了他是如何得到天離劍的那部分記憶。
這讓沐穎覺得很蹊蹺。
讓一個人失憶或許不難,可要單獨抹去某一段記憶,便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她不確定出現這樣的情況,是因為吳澤旭被天離劍反噬的緣故,還是被人有意為之的結果。
當她想到後者這個可能的時候,忽然感覺到了幾分寒意,下意識的緊了緊裙裳。
沐穎抬眼望向窗外的蒼白天地。
大雪紛紛揚揚,灰色的沈雪不斷被紛亂的新雪所覆蓋,誰知道在紛亂之下,又藏著怎樣的黑暗?
…………
陳卓一連在黎陽樓內靜候了兩天時間,盡管得到了最好的上賓待遇,卻遲遲沒有等到宮內的召見。
他看了一眼桌上擺滿的山珍海味,眉頭微微一皺,決定出去走上一遭。
剛出門,他便感覺到了一些視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當他離開的黎陽樓後,這些視线仍舊沒有消失,依舊若有若無的跟在自己的身上。
他心頭微微一動,知道這是有人在監視自己,不過他什麼也沒有做,只當作什麼也不知道。
天都之南便是淮河,岸邊常常停靠著許多畫舫,其中最為出名的便是花滿樓,因為南岸有大片的海棠花,極為動人,讓人看一眼便想起了畫舫之中的溫柔鄉,只可惜如今是隆冬,所以花滿樓這名字便極為應景。
左相之子周珣就是花滿樓的常客,要說打聽消息的話,勾欄畫舫乃是不二之地,進了里頭豎起耳朵便能聽到許多平日不知道的消息。
但對陳卓來說,卻是能不去就不去的是非之地。
天都最是繁華的地段,便是陵安街了,不僅有景國修士皆心往神之的天策府,許多達官權貴的府邸也在陵安街的附近,陵安街以北就是未央宮,往南便靠著淮河,是一寸土一寸金的地兒,能夠在那邊買座府邸的大都是權勢驚人之輩,其中便有當朝的左右兩位丞相。
陳卓當時聽呂從秀說起天策府就在陵安街的時候,心頭便是一動,腦海中不由自主浮現起當時在斷風山里的驚鴻一瞥,許是因為那名存實亡的婚書,抑或是因為那道身影過於完美,自從見了凌楚妃那一面之後,陳卓便時常會想起她。
盡管在天華劍宗的時候,他經常聽弟子們說起無憂宮的這位聖女,可那時候也並沒有多少強烈的感覺——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如此罷了。
可如今卻悄然發生了一些變化。
在那道完美的倩影浮現在心中的時候,他便不自覺失了神。
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站在天策府之前。
那是一座像是道觀一樣的建築,占地近三十畝,看起來極為巍峨壯觀,正門有禁衛把守,十分森嚴,街上人頭攢動、熙熙攘攘,卻很少有人駐足觀望,唯有陳卓呆呆看了半晌,便在禁衛注意到他的時候,忽然有個人輕輕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
“這位兄台看起來對天策府挺感興趣啊。”
陳卓這才回過頭,便看到了一個比他還顯年輕的少年,甚至可以說是稚氣未脫,約莫十七八歲,不過身上卻有種不一般的貴氣。
陳卓一見這人比自己還小,戒心也就消了幾分,笑道:“多謝這位公子提醒,在下剛來到天都,早就對天策府有所耳聞,如今一見,不由失神了。”
少年嘿嘿一笑,道:“沒事,天策府也不是什麼洪水猛獸,比起神監司那個地方好多了,好不容易來一趟,你要看不過癮的話多看幾眼便是。”
,陳卓苦笑起來,只當是他在尋自己開心,道:“真的不必了。”
少年很是熱情,忽然道:“看兄台剛才的眼神含情脈脈的,莫不是有心上人在天策府中?”
陳卓連忙搖頭道:“沒有的事情,這位公子不要取笑我了。”
少年哈哈一笑,旁邊的女婢忽然喚了他一聲,似是在催促著什麼,他留了一句“有緣再見”後,便先行走了。
陳卓瞧了那隨行的女婢一眼,生了一張桃花臉蛋,身段婉約,氣質上乘,便知道這個少年身份絕非一般了,不過在天都這個地兒,碰上什麼權貴子弟都不是什麼稀奇事兒。
他搖了搖頭,便離開了陵安街。
回到黎陽樓,當他推開門,看到房內坐著的那道倩影之後,不由的微微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