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柳院是一家黑珍珠的中式餐廳,坐落在二環里的老巷里,鬧中取靜。如名,進門就是涓涓流水,竹影浮動。
訂這里位置是件難事,但經理是俞忌言的好友,立刻給俞老爺安排了最好的包間,富祥閣。
“俞總。”
說曹操曹操就到。溪柳院的經理緩步走來,熱情好客,上來就握住了向俞忌言的手。
俞忌言笑道:“韓經理,好久不見。”
韓經理:“可不嗎?想想上次見面都是去年六月了,你生意都要做到上市了,大人物難見啊。”
俞忌言只笑笑。
這些無聊的攀談,許姿沒興趣聽,也沒興趣進入他的社交圈。直到,韓經理笑著看了她兩眼,說:“俞總,這位就是你的新婚妻子?”
俞忌言點頭:“嗯,是。”
“漂亮,是真漂亮啊。”韓經理直夸,美人誰不愛呢,尤其是視覺動物的男性。
許姿只客氣一笑。
漂亮這兩個字,她從小聽到大,習慣了活在贊賞里,所以她自信,偶爾也有些自傲。
俞忌言應了韓經理:“還好。”
許姿倏忽收起笑容。他這兩個字是什麼意思?是認為她不夠漂亮?
韓經理拍拍俞忌言的肩:“你妻子的顏值都能比得上大明星了,俞總還真是謙虛。”
沒和韓經理多寒暄,俞忌言趕著去包間給爺爺慶生。許姿跟在他身後,隔著些許距離,每次都是在開門前,她才會同他並肩作作樣子。
她笑了笑:“俞老板,到底是見過世面啊。”又湊近了一些,看向他的側顏:“我還挺好奇,你到底睡過多少個大美女啊?”
這種套話水准,簡直就是關公面前耍大刀。
俞忌言沒出聲,只緩緩抬起手,比了一個“1”的手勢。
許姿猜:“1個?”
她覺得不對:“10個?”
還是覺得不對:“100?”
她盯著他身體,挑眉笑:“沒想到我們俞老板看著沒那麼壯,體力這麼好?”
俞忌言隨她猜,始終沉默。
“咪咪啊。”
走廊盡頭女人的聲音越來越近。老愛叫許姿乳名的是俞忌言的母親,她穿著墨綠色旗袍,扭著婀娜的身姿走來。
俞母打第一眼見到許姿,就想讓她做自己兒媳。
可俞母過分的熱情卻讓許姿頭疼,她並不想要融入俞家,即使俞母是一個不錯的婆婆。
俞母拍了拍不識趣的兒子:“替姿姿把外套脫了。”
怕許姿介意乳名,還是改了口。
許姿一緊張,扯住自己的大衣:“沒事,我自己來。”
能不讓他碰自己就不碰,討厭一個人,就是連隔著衣服碰著自己都反胃。
許姿剛解開一粒扣子,一雙男人的手就伸到了胸前,手很好看,白皙又骨節分明,溫熱的指尖碰觸到自己的肌膚,使得她身子輕輕顫了顫。
如果身前的人不是俞忌言,她承認,這樣替自己解扣子和脫外套的動作,還挺撩人。
俞忌言將厚重的羊絨外套攬在了手肘肩,然後拱起了另只胳膊。
這點默契,許姿還是有的,她雖不情願的將手挽了進去,但臉上始終掛著漂亮的笑容。
俞母很滿意。
富祥閣里很熱鬧,俞家長輩都到齊了,都是生意人,各個穿金戴銀,脖間的翡翠、珠寶都價值不菲。有的在聊天,有的在哼戲曲。
“姿姿啊。”
……
叫許姿的不止俞老爺一個,是每個長輩都叫了一遍。
許姿任何一次出現在俞家,都備受矚目。她穿了一條喜慶的紅色長裙,是絲綢材質,稱得身段玲瓏有致,又優雅知性。
俞忌言將倆人的大衣掛在了衣架上,里面是一件略貼身的黑色高領衫,隔著衣物,能依稀看到肌肉线條。
一條剪裁工整的西服褲,顯得雙腿筆直修長。
許姿等俞忌言走回身邊,然後又再次挽上他的胳膊,一起和長輩打招呼。
外貌、氣質、學歷、事業、家庭……每一項都過於般配。
“大伯好。”
“叔叔嬸嬸好。”
……
許姿和俞忌言一同向長輩打招呼。可比起俞忌言,她的語氣跟丟了魂一樣。
不過,對德高望重的俞老爺,許姿的態度很真實。她只要笑得甜嘴甜,就特別討喜,俞老把當成親孫女疼。
俞老穿著中式盤扣紅衫,雖已九十高齡,但精氣神極佳,一頭白發也不顯老。
許姿將手中的禮物袋遞給俞老:“爺爺,生日快樂,祝您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松。”
俞老拍著她的手背:“謝謝姿姿,爺爺祝你和忌言,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都說紅事衝喜,他這一年的確越活越舒坦。
這飯桌上的人都套了張面具,看著熱情其實心懷鬼胎,尤其是,他們都把俞忌言當成眼里的刺,因為他太出色,風頭壓過了自家長輩。
此時,他們都在翹首期待這俞家剛過門的孫媳,會送出什麼厚禮。
禮物袋很重,俞忌言幫了忙,俞老才打開了沉甸甸的盒子。
盒子擱在桌上,他揭開,里面是由黃金打造的松樹小雕塑擺件,旁邊還有一只金兔,是俞老的生肖,黃金在通透的白光里,璀璨刺眼。
還是真是一份情深意重的厚禮。
許姿雖然肯定這婚會離,但對俞老,她很用心。她也不是想俞忌言面子,而是她自己丟不起臉,這是她家教。
可她越是心細,俞老就越把她捧手心里。本來每年身邊的位置都是留給大兒子的,但今天,他卻給了許姿。
俞老這一舉動可是引來的一些人的不滿。
禮物上挑不了刺,就只能從肚皮上挑。先開腔的是長得較刻薄的嬸嬸。
嬸嬸道:“姿姿啊,你和忌言結婚一年了,還沒動靜呀?”
許姿當然知道這個動靜指的是懷孕,她暫時還能笑著應付:“我們還年輕,還不急。”
“你們是年輕呀,”嬸嬸帶著吳儂軟語的腔調,假笑道:“但是爺爺不年輕了呀,忌言是爺爺唯一的孫子,他自然是想看你們三年抱倆啦。”
話畢,落在許姿身上的目光如炬。她擅長打官司,但不擅長處理家庭關系。
不過這種事,通常能讓親戚閉嘴的還是男方。俞忌言起身給嬸嬸斟茶:“這都怪我,今年忙著亞匯上市的事,全世界各地飛。”
嬸嬸可不敢瞎找俞忌言的茬,抿下茶水,說:“那你們還是要抓緊呀,爺爺90了。”
俞忌言就連笑起來,也看不出真實情緒:“放心,我們商量好了,明年要孩子。”
許姿:“……”
飯桌上頓時是驚訝的交談。
許姿驚愣到身體僵硬,心發慌。俞忌言這就是把她推進水深火熱里,這個千年老狐狸,明擺著就是要和自己對著干。
俞老開心壞了:“真的嗎?姿姿?”
許姿明顯亂了陣腳,但只能先用假話應付俞老:“嗯,是……是真的。”
真個屁,她緊緊盯著俞忌言,而他根本沒看自己,在孝敬的給每位長輩斟茶。
“孩子”果然能引爆一個家庭的話題,包間里瞬間哄鬧起來。
俞老一直拉著許姿的手:“姿姿啊,不要有負擔,爺爺我沒那種傳統思想,男孩女孩我都喜歡。”
俞母也走了過來,興奮的摟著許姿:“明年要孩子,今年就得好好備孕,我過些日子給你帶些補品過去。對了,下個月,你跟媽媽先去趟永安寺,我們先拜拜。”
你一言,他一語。吵得許姿頭都要炸了,這根本不是她的計劃。
斟茶繞了一大圈,最後俞忌言走到了俞老身邊。他向許姿眼神示意,隨後,倆人一起拿起茶杯,給俞老敬茶。
俞老這茶像是喝出了酒的感覺,笑到合不攏嘴:“姿姿啊,都願意生孩子了,那是不是能叫得親密點了?”
幾個月前聚餐時,許姿在飯桌上的逃避,不僅讓俞老有些不開心,也讓其他長輩看了笑話。
幾家人回去就嘴碎,說什麼兩家老人硬湊的婚姻成不了太久,俞老要看到俞家後代出生很難。
老人家其實要的很簡單,就是想在垂暮之年,收獲些喜悅。
許姿認為自己這次要再扭捏,的確不夠大氣。更何況,來之前,她答應了俞忌言,什麼都能配合。
於是,她挽上了俞忌言,第一次親密的靠在他的肩旁,笑了笑:“爺爺,謝謝您培養了一個如此出色的孫子,”她還抬頭看了他一眼,咽下了一口氣,揚著更甜的笑容說:“讓我可以嫁給一個這麼好的老公。”
她還是被迫說出了“老公”這兩個字。
行,這次讓他贏,她一定會揪出這個老狐狸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