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通!
酒保摔在地上,痛得蜷縮成一團打滾。
“白鯊”漢密爾頓重重哼了一聲,什麼話也沒說,扭頭走向二樓,踩得木制的階梯吱嘎作響。
熱鬧看完,酒鬼們紛紛散去,艾爾蘭船長等人不受影響地返回上層,繼續打牌。
克萊恩趁這個機會,跟著踏上了樓梯。
他回到“飛魚與酒”,不是為不存在的危害對付“白鯊”,純粹是想從這位與多股海盜勢力有聯系的酒吧老板處了解更多的情報,畢竟他為新身份取名格爾曼,隱藏的意思就是要狩獵滿手血腥的海盜,用他們的靈、肉和非凡特性替代“蠕動的飢餓”內的待釋放者。
達米爾港沒有煤氣資源,二樓的過道相當昏暗,兩側牆壁鑲嵌的黃銅燭台上,燈火搖曳,黯淡如豆。
克萊恩邊觀察環境,邊伸手在臉上抹了一下,悄無聲息變成了一樓的某位守衛。
至於衣著裝飾的不同,他用制造幻覺的能力進行了彌補。
做好准備,他向著靈性直覺里的“白鯊”漢密爾頓房間走去。
他最先路過了打牌的地方,沒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來到扼守通道的幾名守衛前,自覺停住腳步,壓低嗓音道:
“樓下又有點事情。”
“風暴在上,今晚究竟怎麼了?”一名守衛感嘆出聲。
“希望那些可人兒不要受到傷害。”另一名守衛略有點擔憂地說道。
他指的是依附酒吧的妓女們。
“她們沒事。”克萊恩越過守衛,來到“白鯊”門前,拘謹地抬手敲動。
“誰?”漢密爾頓警惕問道。
“老板,是我,樓下又出現情況了!”克萊恩回憶著剛才看熱鬧時獲得的稱呼信息,刻意沙啞著嗓音道。
“該死!”漢密爾頓怒吼了一聲,“進來說清楚發生了什麼!”
克萊恩扭動把手,走了進去。
順手關門時,他解除幻術,臉部肌肉急速蠕動,變回了上一個身份——金發藍眼,五官普通的新酒客。
“你……”漢密爾頓先是一愣,旋即張大嘴巴,試圖高呼。
與此同時,他手背浮現出片片虛幻魚鱗,本就高大肥胖的身體又膨脹了一圈。
突然,他心跳砰砰加快,源於本能的強烈恐懼扼住了他的喉嚨。
這一刻,他覺得站在門邊的陌生人就是一只飢餓了許多天的惡魔,正用冰涼渴求的目光來回審視自己的血肉和靈魂。
刹那之間,“白鯊”漢密爾頓陷入極度的恐慌中,無法做出有效的應對。
克萊恩慢悠悠走到沙發位置,坐了下來,禮貌笑道:
“現在可以平靜交流了吧?”
被恐怖怪物盯上的感覺霍然消失,漢密爾頓一下變得輕松,他的身體則如同被戳破的氣球,干癟了許多。
他不再魯莽呼救,額頭見汗地問道:
“你是誰?你想做什麼?”
“一個獵人。”克萊恩隨口回答道,“聽說你和多股海盜勢力有聯系,我想知道相應的情況。”
“不,我沒有……”“白鯊”漢密爾頓下意識否定道。
他立刻又感受到了那種瘋狂到極致的飢餓,只覺對面男子的眼睛都似乎染上了一層暗紅。
克萊恩在心里斟酌了下人設,斯文笑道:
“你有兩個選擇。
“一是坦白地回答,二是被我殺死,然後,坦白地回答。”
殺人通靈?“白鯊”漢密爾頓聽說過類似的傳聞,艱難吞咽了口唾液道:
“你為什麼想知道這些情況?”
克萊恩露出笑容道:
“我是個獵人,我追逐的是賞金。”
漢密爾頓忽然覺得對方彬彬有禮的笑容里透著說不出的瘋狂意味,忍不住脫口道:
“你,你瘋了嗎?
“類似的冒險家我見過不少,但全都葬身在了海底!
“單獨獵殺一名海盜並不困難,但你能防備後續的報復嗎?酒吧內的妓女,看起來很普通的顧客,也許就是海盜的线人!與你友善的同伙隨時會被收買,背後給你一槍!海盜們還會提前搜集情報,圍堵你乘坐的船只,你能保護所有的乘客嗎?你能在一門門火炮的轟擊中,在無法逃跑的大海上,活下來嗎?”
一口氣宣泄完內心的恐懼,他看見對面自稱獵人的男子又一次綻放斯文溫和的笑容:
“都殺掉,就不會有這些問題了。”
……真正的瘋子……“白鯊”漢密爾頓吸了口氣道:
“我和許多海盜是有聯系,但都是被動的,他們搶到的現金、珠寶、貨物需要售出,需要換成烈酒,食物,淡水,武器,和女人的安慰,這都得通過我,但我只能在這里等待他們,不清楚他們的船只究竟行駛在哪里,最近的目標是什麼。”
“還有呢?”克萊恩不動聲色地問道。
剛才他的回答,主要是嚇唬“白鯊”,至於海盜的報復,他一點也不擔心,身為“無面人”,要是這麼容易就被找到,那還不如找個地方自沉海底算了。
還有……“白鯊”漢密爾頓喉頭蠕動了下,沒立即做肯定或是否定的描述。
他緊閉嘴巴,望著那戴半高絲綢禮帽的紳士,與對方平靜內斂仿佛在醞釀瘋狂的眼睛對視起來。
讓人不安的沉默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海面,輕輕回蕩著,碰撞著,發酵著。
終於,漢密爾頓移開了視线,煩躁地將手撐在面前的桌子上道:
“是的,我還在替他們搜集消息,如果有緊急的情報,我會利用他們給予的電台,提醒他們注意。”
“白鯊”不敢冒險,害怕對方擁有獨特的非凡能力,可以判斷自己是否說的是真話,是否說出了全部事實。
“電台?”博弈成功的克萊恩敏銳捕捉到了一個名詞。
“這是他們告訴我的稱呼,和電報類似,但不需要线。”漢密爾頓轉身走到灰白色保險櫃前,蹲了下來。
無线電報?海盜這麼高科技了?克萊恩隱約猜到了對方所說的電台是什麼。
他曾經想過發明類似的東西,結果翻相應雜志才知道,無线電報早就已經出現,只不過在商用領域暫時還沒有找到屬於自己的位置——分隔南北大陸的狂暴海常年電閃雷鳴,磁場紊亂,風暴肆掠,只有少數幾條航道可以通行,即使裝備了無线電報,也近乎沒有作用,同樣的,迷霧海、蘇尼亞海天氣變化劇烈,存在諸多影響電磁傳播的因素,無线電報的應用受到了極大的限制。
難道出了可以解決部分問題的改進型?克萊恩看著“白鯊”將保險櫃前面的地板撬開,通過擰動裝置,讓牆上出現了一道秘門。
秘門後是分為三格的隱蔽櫃子,最上層放著些文件和票據,中間有左輪、新式半臂槍等武器,下方則塞著復雜的黑色機械。
克萊恩只是瞄了一眼,就通過上輩子的印象和之前搜集的資料,判斷出那機械造物屬於無线電台。
“就是這東西,他們稱呼這是電台,拍出的消息最遠可以被羅思德群島的類似東西收到,更遠一點必須看天氣,靠運氣,平時,平時也很麻煩,很多限制。”漢密爾頓不是太懂,根據接受的教導和使用的經驗,模糊描述著相應的情況。
比目前正商業化的新型無线電台要厲害……也不知道是誰發明的……克萊恩安靜聽完,直接問道:
“他們是誰?”
他讓自己表現得像是個不懂科技的賞金獵人。
“白鯊”漢密爾頓抹了把額頭的冷汗:
“自稱為‘黎明號’主人服務的‘銀幣毒蛇’奧德爾,以及‘血之上將’的情報官老奎因,他們是一起出現的,我無法確認他們是否在合作,當然,奧德爾一直都只是宣稱。”
“黎明號”的主人,那位“神秘女王”?克萊恩收回視线,手中不知什麼時候多了枚金幣。
金幣不斷在指間滾動,最後躍入半空,落了下去,看得“白鯊”不明所以,戰戰兢兢。
低頭瞄了一眼,克萊恩緩緩站起。
就在這時,他突然問了一句:
“誰給你的魔藥?”
“老,老奎因……”漢密爾頓猶豫了下還是選擇坦白回答。
克萊恩輕輕點頭,不再詢問,轉身走向了門口。
哐當!木門打開又合攏,穿黑色呢制大衣的身影消失在了“白鯊”的房間內。
漢密爾頓屏住呼吸,等待了十幾秒,終於長長地吁了口氣。
他快速擦掉臉上的汗水,將電台搬到桌上,翻出個密碼本,忙碌著向遠方拍了封電報:
“我被人盯上了!
“陌生的家伙!”
專心致志的漢密爾頓身旁,克萊恩雙手插兜,靜靜看著,將波段頻譜和密碼本的內容全部收入眼底。
他剛才的離去只是一場大型幻術表演,對付白鯊這“水手”途徑的低序列者綽綽有余。
至於之後是否能記住具體內容的問題,“占卜家”並不需要考慮,一次“夢境占卜”就能全部回想起來。
“血之上將”和他的手下酷愛殺人,喜歡鮮血,熱衷對女性施暴,每次劫掠客船,總會制造出慘案……這是公認的事情,而他們自身也很為此自豪,總是不吝嗇宣揚……狩獵的目標,冒險的對象,優先考慮他們……克萊恩略作思考,趁漢密爾頓收拾電台的機會,准備真正離開這個房間。
他暫時不打算對付“白鯊”,怕驚擾到真正的獵物,反正這種身在陸地上,有固定地盤,且被自己拿住了把柄的家伙,事後一封舉報信就能輕松解決。
克萊恩無聲的腳步里,房門緩緩裂開,又靜靜合攏,帶入了輕微的涼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