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萊恩剛披上雙排扣長禮服,拿起半高絲綢禮帽,往門口走去,忽然聽見了層層回蕩的虛幻祈求聲。
誰?他微皺眉頭,側耳傾聽了一下,但只能確認祈求者是一位女士,而且嗓音斷斷續續,似乎蘊藏著極大的痛苦。
想著也沒什麼特別緊要的事情,新晉“魔術師”克萊恩隨手一扔,讓半高絲綢禮帽又准確無誤地掛到了衣帽架上,自身則返回臥室,逆走四步,進入巍峨雄偉的宮殿。
這一次,他沒有看見哪顆虛幻星辰在膨脹和收縮深紅色的光芒,但古老而斑駁的青銅長桌盡頭,愚者座椅的側方,有明澈的光華在一圈圈蕩開。
“非塔羅會成員的祈求……休,還是那位有頭微卷褐發的女士?”克萊恩有所猜測地坐到了屬於自己的位置上。
因為他已經取空了不記名賬戶里的錢,所以,他沒懷疑有誰在企圖竊取他的財富。
往後微靠,克萊恩左手一點,蔓延出靈性,觸碰向了那蕩起陣陣漣漪的光圈。
四周的場景霍然變化,他看見了翻倒的茶幾,傾斜的沙發,滿地的書籍和紙張,以及一位垂死掙扎般的褐發女士。
與此同時,克萊恩聽清楚了對方的祈求:
“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愚者……”
“灰霧之上,的,神秘主宰……”
“執掌,好運的,黃黑之王……”
“救救我,救救我……”
“救救我”?
看她的樣子,有些像失控啊,頭發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長,皮膚的角質層已經蒙上了一層邪異的白芒,我怎麼可能救得了……克萊恩仔細觀察了好幾秒,相當為難地自語了一句。
就在這時,他從那位女士飽含痛苦的祈求聲里分辨出了一絲微弱的虛幻的不明顯的囈語。
對,囈語!
這類同於進入灰霧之上前的恐怖囈語,但感覺卻一點也不瘋狂,一點也不邪惡,並且不蘊含明顯的惡意。
“看來這位女士接近失控的狀態是因為聽見那囈語導致的……如果不再聽見,是不是就能平復和好轉?”克萊恩若有所思地將手伸向了不斷蕩出漣漪的光圈。
緊接著,他任由自己的靈性瘋狂外涌,建立起了穩固的神秘的聯系。
——晉升為“魔術師”後,他的靈性充裕了許多,這方面的負擔相應就小了不少。
……
佛爾思的腦袋愈發得迷糊,感覺自己的思緒就像煮沸的開水一樣,不斷冒著氣泡,想要衝開頭部的束縛。
“我快死了嗎……我不要,不要,變成怪物……”她腦海內剛悲哀地閃過這麼一個念頭,潮水般的痛苦就淹沒了過來。
突然,她一下清醒了,之前深切入骨的痛苦、煩躁、瘋狂和絕望,似乎壓根兒不存在,只是一場幻覺。
今天這麼快就撐過去了?
血月的時候,不都是有延長嗎?
佛爾思疑惑地睜開剛才不自覺閉上的眼睛,看見自己的下方是無邊無際的灰白霧氣,身前則有一張古老斑駁的青銅長桌。
這是哪里?她愕然四望,看見了一根根高聳的石柱,看見了石柱撐起的巍峨宮殿。
緊接著,她發現青銅長桌的最上首,有一道被濃厚灰霧包裹著的似乎在俯視著一切的神秘異常的身影。
這是什麼地方?他是誰?佛爾思警惕戒備地再次於心里發出疑問。
旋即,她想起了自己剛才做的事情!
她在極度痛苦之下,誦念了休從《魯恩王國貴族史》里找出的那段神秘咒文,疑似指向某個邪靈的神秘咒文!
不,不只是邪靈!
他竟然能讓我暫時擺脫那可怕囈語的侵害……而且把我拉入了這奇怪的世界……這……佛爾思強忍著內心的恐懼,半起身行了一禮道:
“請問您是……”
就在這時,她忽然記起了咒文的具體內容,脫口而出道:
“你是愚者!額,先生。”
“您是愚者閣下?”
克萊恩微笑頷首道:
“直接稱呼我愚者先生就行了。”
說話的同時,他發現佛爾思坐的那張椅子背後,璀璨群星構成的象征符號和神秘花紋正在飛快變化。
短短一兩秒的工夫,那里就勾勒出了一扇內部層層疊疊的門,由無數虛幻的同類重合而成的門!
“門”?克萊恩一看到這象征符號,就瞬間聯想起了羅塞爾日記里提過的“門”先生。
對方會在滿月的時候,靠近現實世界,發出求救的呼喊!
難道剛才的囈語和“門”先生有關?
嗯……今天是血月之夜,屬於滿月的加強版……這位女士對應的是“門”,之前那位休小姐座位背後的象征符號則類似於“審判之劍”……克萊恩微不可見地點了下頭。
他就此確認了一點情況,那就是一旦建立了穩固的聯系,而對方又屬於非凡者,相應座位背後的象征符號就會隨著對方的實際情況出現變化,並非一定要加入塔羅會,定期來到灰霧之上才行。
這個時候,佛爾思心里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愚者……果然是愚者……那段尊名果然指向著一位強大存在!
他要做什麼?會不會讓我用靈魂進行交易?
呵,至少,至少這比在那可怕囈語中失控好……我算是撿回了一條命,之後不管怎麼樣都等於賺到……
她思緒紛呈之間,突然聽見那位“愚者”先生含笑問道:
“每次滿月的時候,你都會聽見不知來自哪里的囈語?”
他怎麼知道?佛爾思愕然望去,呆愣地回答道:
“是的。”
話音未落,她猛然想到了一個可能,脫口追問道:
“你,您,知道那囈語的來歷?您知道是誰在侵害我?您知道該怎麼徹底解決這個問題嗎?”
那是一個迷失於黑暗里,困在風暴中的可憐蟲……克萊恩本打算用這很能塑造自身形象的話語回答,可想了想後,又覺得自己無法肯定眼前女士聽見的囈語確實來自“門”先生。
為了不出錯誤,為了將來不丟臉,他略過了對方的問題,含糊笑道:
“他未必想傷害你,也許,他只是在向你求救。”
所以,囈語才不含惡意,不瘋狂,不邪惡。
“向我求救?可是,那囈語讓我越來越接近失控,如果不是您幫助了我,我現在或許已經變成怪物。”佛爾思難以置信地反問道。
克萊恩笑了笑道:
“那是因為你太脆弱了。”
“我太脆弱?”佛爾思又錯愕又茫然。
克萊恩略略解釋了一句:
“你的生命層次和對方差得太遠,也許,他只是正常的呼吸,帶起的風暴就能將你撕成碎片,也許,他只是看了你一眼,你就會當場死去。”
“當然,他如果刻意控制本身的力量,也不是不可以與你正常交流,不過,他的聲音也許得穿過層層阻礙才能到達你的耳朵,刻意控制往往意味著呼救失敗,呵呵,我是說,假設他在呼救。”
生命層次相差太遠……看我一眼,我就會當場死亡……佛爾思聽得一愣一愣,好半天才擠出笑容道:
“這讓我想起了一句話。”
“不可直視神……”
克萊恩微笑看著她,沒做正面的回答。
難道那可怕的囈語真是來自接近神靈的存在?
“愚者”先生可以幫我排除對方帶來的影響,並且始終在以一種相當平淡的口吻談論這件事情……這是否意味著他和那位存在的生命層次等同?
佛爾思越想越是震驚,身體出現了止不住的顫栗。
克萊恩等待了幾秒鍾,轉而問道:
“每次滿月的時候,那囈語會維持多久?”
“三到五分鍾,如果是血月之夜,會超過七分鍾。”佛爾思收斂思緒,老老實實地回答。
聽到這里,克萊恩越來越覺得那囈語的主人就是“門”先生。
他暫時按下這件事情,微笑說道:
“再過幾分鍾,你就可以回去了。”
“解決問題的方案只有一個,那就是讓自己的生命層次得到提升。”
佛爾思猶豫了下道:
“每當遇見滿月,我是否可以誦念您的名?”
“我,我會做您的虔誠信徒!”
“不,不需要。”克萊恩含笑搖頭,“不過我不介意順手幫一幫你。”
“真是太感謝您了!”佛爾思雖然懷疑自己是在和邪神做交易,但她再也不想經歷類同於先前的那種痛苦“噩夢”了。
確定好這件事情,她放松了許多,注意到青銅長桌周圍還有許多座位,於是試探著問道:
“‘愚者’先生,您這里似乎還有別的人經常往來?”
不,也許不一定是人……佛爾思默默補了一句。
克萊恩態度輕松地笑道:
“是幾位和你差不多的人,基於各種各樣的原因被我拉入了這里。”
“他們希望我能定期召開聚會,進行配方的交易,材料的買賣,消息的交換,和任務的委托。”
“我答應了他們。”
佛爾思聽得怦然心動,想著自身已經陷入,於是大膽問道:
“‘愚者’先生,我能加入這個聚會嗎?”
“可以,每周一,下午三點,排除掉干擾。”克萊恩微笑指了下青銅長桌表面突然具現出來的紙牌道,“他們決定以塔羅牌的名稱為各自的代號,你可以自行挑一張,以下已經有主人,不能選……”
佛爾思點了下頭,邊饒有興致地洗牌切牌,邊嘟囔了一句:
“讓命運來安排我的稱號吧……”
很快,她抽出了一張牌,看了眼道:
“魔術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