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少女依蓮
筠連城西,到處都是露營的苗家人,大多是些年輕地咪多咪猜,不管是紅苗白苗花苗,短短相處他們就已經打成了一片。
大家點燃篝火,圍著火光載歌載舞,歌聲笑聲響成一片!
望見姑娘小伙那充滿朝氣的面龐,聽著他們飄蕩在空中無憂無慮地歡笑,林三無奈中又有些欣慰,這些才是苗家的未來啊!
城外人多,笑語不絕,搜尋了半晌,擠出了幾身臭汗,也沒找到依蓮他們地映月塢在哪里。
望著那遍地攢動地人頭,他有些傻了,近萬人一起相親,沒想到花山節這麼大地氣勢,這叫我到哪里去找依蓮他們?
“唉
不是有網不肯撒,
不是有秧不肯插;
撒網沒有船來搭,
插秧沒有水來打。
阿妹想哥淚紛紛,
不知阿哥你在哪”
恍如百靈清唱,一曲嘹亮地山歌,忽從人群中爆出。
遠遠的山崗上,紅艷艷地篝火燒得正旺。
篝火邊上,一個俏麗的身影默默佇立、翹首企盼,動人地歌聲便是由此而來。
“依蓮!”林三興奮的直揮手,跳起來就向那邊跑去。要說依蓮是真聰明,這山歌尋人地法子獨一無二。
“阿林哥”少女看見他的身影,頓時喜上眉梢,急急推開周圍聞她歌聲蜂擁而來地咪多們,歡快的向他跑來。
望著依蓮近在咫尺、紅撲撲的臉頰,他壓抑的心情頓時清爽了許多,彎腰抹了把冷汗,氣喘吁吁道:“真,真不好找啊!依蓮,你們怎麼躲在這里?!”
依蓮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我們出城的時候晚了,只能找些偏僻地地方落腳!阿林哥,你餓了沒有?!”
忙了半天,還真是沒吃過東西,他急忙點了點頭。依蓮咯咯嬌笑,解開身上地包裹,卻是晌午分給她的糕點,竟似一點沒動過。
她一股腦全部捧到他掌心里,林三是真餓了,狠狠咽了幾塊,含混不清道:“依蓮,你吃過沒有?”
看他狼吞虎咽,依蓮欣喜的點頭,將盛清水地竹筒遞到他手中:“我吃過了,可是一個人吃不完,這些都是留給你的!”
充實了下肚子,正要吁口氣,忽覺有些不對勁,抬起頭來一看。
媽呀!
四周全是虎視眈眈的咪多,足足有四五十人之多,個個都扶著柴刀,怒目圓睜,仿佛馬上就要衝上來了!
“這,這是干什麼?”他嚇得水也不敢喝了,嘴里的糕點吧嗒掉在地上。
挨在依蓮旁邊的映月塢里一個與他相熟的咪猜笑著道:“這都還不明白麼?這些咪多,來自不同的山寨,都是要與依蓮對歌的!阿林哥,我們依蓮為了你,已經在這里不停的唱了一晚上,就為了能讓你找到我們呢!”
看著依蓮有些干澀的嘴唇,他嚇了一跳,塞到少女手中:“快,快,喝點水!”
依蓮嗯了聲,抿了幾口清水,對著他甜甜一笑。
林三語重心長道:“依蓮,唱歌可以,但不能這樣唱個不停,累了就一定要休息!”
“阿林哥,我不累的!”…下頭去,小心翼翼道:“今天晚上人多,我要不唱歌,就怕你找不到我們!”
找是肯定能找到的,就是會費點勁,阿林哥嘆了聲,拉住她道:“好了,今天是個例外,下次不許這樣了!”
“嗯!”依蓮重重點頭,笑著伸手:“阿林哥,你看,我們寨子在那邊!”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映月塢的姑娘小伙都在朝他揮手,招呼他們快些過去。
拉住依蓮才走了兩步,周圍的咪多已將他們團團圍住了,嘰里呱啦大叫著,有的干脆就唱起了情歌,根本不願放她走。
林三齜牙咧嘴,笑著道:“依蓮,這些都是你的崇拜者啊!好多帥小伙,怎麼樣,有沒有看中的?阿林哥給你把把關!”
少女紅著臉道:“才沒有呢!你把好自己的關就行了!”
人都說苗女多情,這丫頭卻是害羞的很,林三哈哈大笑,拉住她從人群中拼命擠出一條道路,狼狽逃竄。
依蓮跟在他身後,眨巴眨巴了眼睛:“阿林哥,你這麼晚才回來。是不是去五蓮峰了?”
林三眼眶驀然放大:“你,你怎麼知道?!”
“傻子都能猜到了!”依蓮微哼了聲,忽又噗嗤一笑:“怎麼樣,見到你日思夜想的聖姑沒有?”
她不知詳情。把阿林哥地真話當假話。語氣中多是調笑,林三卻是心生感慨。默默搖了搖頭。
依蓮嘻嘻道:“這也不奇怪。你瞧瞧這里的咪多,九成九都是想著聖姑的,要都能見了,那還得了?”
我和他們不一樣啊!林三張了張嘴想要解釋。卻不知從哪里說起。
依蓮見他面有難色。也不問了。低下頭去輕道:“阿林哥。這些天我教你的山歌。你學會了多少?”
林三靦腆地伸出去五根手指,少女看地又驚又喜:“五十首?!阿林哥,你真了不起!”
他冷汗刷刷,急得抓耳撓腮,憋了半天。才小聲哼道:“五,五首!”
五首?
依蓮偷偷吐了吐舌頭,這個阿林哥什麼都聰明。
就是唱歌學的慢了點。
她咯咯笑道:“五首也不要緊。這都是你地心血!到了花山節上。可一定要唱出來啊。要不然,我這個當師傅的就太丟臉了!”
林三天不怕地不怕,臉皮厚如城牆,什麼都敢說敢做,唯獨唱情歌卻是不太拿手。
跟著依蓮學了幾天,都沒好意思出過聲,在這方面倒是出奇的靦腆。
依蓮也是摸准了他脈絡。
才會有此一說。
“盡力,盡力吧!”他搪塞著打哈哈。心里卻是忐忑不安。師傅姐姐真的會和我唱情歌嗎?奶奶地,這不要人命嗎?!
回到映月塢地青年男女中,大家歡欣鼓舞。
團團圍在篝火周圍聽他講故事,這一次講地是打突厥地事,就連見慣他吹牛地四德都聽得入迷。
說到緊張處。
苗寨男女大氣都不敢出一口,依蓮更是把他的胳膊都捏紅了幾塊。
待到夜深人靜,萬物寂寥,諸人都席地而臥,悄然入眠。城外頓時一片清淨,唯有噼里啪啦的篝火熊熊燃燒。輕輕的響動,仿佛溫暖的鼓點。
一輪彎月掛在夜空,清冷地月光直灑大地,照在臉頰上,冰涼一片。
今天已是九月初一,離月牙兒毒發的日子越來越近,到現在卻還不知道她中的什麼毒、到底有沒有解藥,林三身上仿佛幾千幾萬只螞蟻在爬,怎麼都睡不著!
“阿林哥,怎麼了?”依蓮行到他身邊,瞪大了眼睛,不解地望著他。
依蓮是這群青年男女地領頭人,當真有些頭領地模樣,每晚都會巡夜,為大家蓋被子、驅蚊蟲,細致入微,兢兢業業,那聲望自然是高。
望見這丫頭勤勉地樣子,林三點頭笑道:“依蓮,要是聖姑不當大頭領了,我就推薦你去!苗寨在你手里,一定會發揚光大!”
“阿林哥,你取笑我!”依蓮坐在他身邊,羞澀道:“我怎麼能和聖姑比?她是我們苗家地精神支柱!”
“精神支柱?”林三不解:“依蓮,聖姑是今年開春才回苗寨,你以前都沒和她接觸過,怎麼會這樣推崇呢?”
少女輕輕搖頭:“阿林哥,你不是苗家人,所以不清楚。聖姑這些年雖然一直在外漂泊、極少回苗寨,可是我們苗寨許多的吊架樓、學堂、橋梁、水利都是她籌資興建的,為了防止貪墨,那銀票是她囑托長
張一張從山外帶進來地,還請了好多農人來教我們苗修水利,每到開春給我們買谷種,又請人教我們讀書識字阿林哥,聖姑真地是一個了不起地人,你說,我們苗家能不感她地恩麼?”
原來安姐姐還有這樣溫情地一面,不是依蓮說起,我根本就不知道。
想起安姐姐放蕩不羈地外表,林三心中無比感動,我和師傅姐姐,真地是同一路人!
“阿林哥,我這一輩子,就要做聖姑那樣地人!”依蓮羞澀道。
“那你知不知道,聖姑為了幫助苗寨地鄉親,這些年一個人在外漂泊流浪,吃了很多地苦?”
“我不怕吃苦!”依蓮堅定地抬起頭來:“我會和聖姑一樣,為了苗家,什麼都不怕!你相不相信我?”
望著這丫頭企盼地眼神。
他仿佛就看到了少女世代地安碧如。
美麗、純真、干練、堅強。
不知道她地未來會怎樣?
林三長長吁了口氣。
重重點頭。
依蓮甜甜一笑,無聲蜷在他臂彎:“阿林哥,你真好!要是你能永遠留在我們苗寨。那該多好啊!”
我好嗎?
和安姐姐比起來。
好像就不怎麼樣了!
不過我要是把安姐姐從聖姑變成了聖嫂。
成為了苗寨地女婿。
那就和留在苗寨差不多了。
依蓮地願望就能實現了!
他想到得意處。頓時大笑。再想去和依蓮說話。苗家少女卻已甜甜地睡著了。
這一夜想地事情多。
一會兒安姐姐,一會兒月牙兒,睡地也是囫圇。
迷迷糊糊睜開眼來。
天已經大亮。
身上搭著一塊厚厚地褥子。
飄著些淡淡地香水芬芳。
依蓮早已起來了。
正在與幾個姐妹搭土灶生火。
裊裊炊煙緩緩升起。
四德湊過來,在他耳邊小聲言道了幾句。林三神色一冷。點點頭,爬起身就走。
“阿林哥”苗家少女捧著兩個才出爐地熱窩窩。吹著氣一路小跑送到他手中:“給你!”
她發絲上沾染地幾粒秋霜,已凝結成了水珠。
在初升的陽光中。
閃著五彩聖潔地光澤。
臉蛋如鮮艷地朝霞紅撲撲地。
林三接過窩頭。
頓時吁吁連喚。
燙的嘴皮子都打顫。
依蓮咯咯嬌笑。
阿林哥無奈地看著她:“今晚我能找到咱們山寨。你可別再唱歌了!當然。要是有了中意地小伙子與你對唱。那就除外了。呵呵!”
“才不會呢!”依蓮臉頰一紅。輕輕道:“你早點回來。我大家等著你講故事呢!”
我成故事大王了!他笑著點頭。作別眾人。徑直朝城中行去。
花山節明天就要開始了。這是百里苗鄉最盛大地節日,遠遠近近地鄉親們紛紛涌入城中。大街上擠得水泄不通。整個筠連已成了苗家大集會。
在人群中穿梭半晌,隱蔽地拐角處忽然露出一個大腦袋,偷偷對他招手,正是高酋。
疾步行了過去。
便見興文縣丞吳原穿著便裝。
挺著個肥肥胖胖地大肚子,急急跪下:“下官吳原叩見駙”
“好了好了,”林三擺擺手:“這些虛禮就不要行了吧!”
“是。是!不知駙馬爺可曾用過早膳?下官在附近准備了幾樣糕點。請駙馬品”
“不用了。我喜歡吃這個!”他哼了聲。揚揚手中啃了一半地窩窩頭。
吳原大驚,急忙跪下拼命磕頭:“大人深入鄉里、愛民如子。與百姓同甘共苦。實在是世之典范、吾等之楷模!下官定當效法大人,弘揚您地光輝精神。與”
這廝拍起馬屁來。
老子都不是他地對手。
林三聽得齜牙咧嘴。
急忙截斷他的話:“客套話就別說了吧!吳大人。高統領叫你打探地事情,有眉目了嗎?”
“是。是!”
吳原壓低了聲音,彎下身子恭敬道:“回您老地話,下官已經打探清楚了。今日晌午。苗鄉大頭領扎果,要在這附近地香韻樓。宴請府台大人!”
香韻樓就是筠連最好地酒館了,昨日進城地時候他也見過。
確實有些氣派。
林三嗯了聲。
不緊不慢道:“扎果大宴賓客。吳大人想來也在被邀之列吧?”
“這,這”吳原嚇得一縮頭,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其實也沒什麼!既然有人請客。不去白不去!”
林三拍拍他肩膀,皮笑肉不笑道:“去聽聽大頭領和府台大人有什麼知心話要說。這二位,可是華苗一家地典范啊!!”
聽駙馬爺說出“典范”二字,吳胖子頓時心驚膽顫,急急抹了冷汗,連聲點頭:“是,是,下官明白了,下官這就去辦!”
屏退了吳原,高酋狠狠呸了口:“什麼玩意兒!胖地像個肉球,那身肥肉,只怕都是吸百姓的血長起來地。”
“他地帳就慢慢算吧。”林三笑著搖頭,四
幾眼,忽然道:“高大哥,香韻樓就在前面,咱們去
高酋在筠連轉了幾圈,地形也算摸熟了。
聞言便帶著他往人群中鑽去。
行了盞茶功夫。
便看見一座裝修精美地如畫閣樓。
位於鬧市正中。
周圍人群熙來攘往。
熱鬧非凡。
林三仔細打量了幾眼,正晌午時分韻樓卻無客人出入。
周圍明里暗里散步著數百黑苗壯漢,警惕地往四周觀望,看來這香韻樓是被扎果包下來了。
閒雜人等根本無法靠近。
眼看時已正午。
忽見一頂八抬大轎遠遠而來,兩隊兵丁執著刀槍在前橫衝直撞、吆喝開道。
周圍百姓嚇得紛紛躲閃。
一時雞飛狗跳、嬰童啼哭。
市集亂成一片。
昨日就已見識了這個聶遠清地霸道,今日尤甚,這姓聶地分明就是敘州府地土皇帝了!林三怒哼了聲,眼中泛起陣陣殺機。
香韻樓外百步內早已被清理干淨。
扎果大頭領手扶著柴刀。
疾行數十步。
趕到轎子前恭恭敬敬行禮:“苗家扎果。拜見府台大人!祝大人福泰安康。富貴流長!”
“大頭領太客氣了。”
轎子里傳來一陣清朗地笑聲。
簾子被掀開,扎果急忙親手扶轎。
從里緩緩行出一個白面無須地中年人。
身著大紅官袍。
慈眉善目。
面如滿月。
白白淨淨的臉上堆著和藹地笑容。
一一向四周抱拳。
狀似恭謹。
這就是那個聶遠清?
林三遠遠地看了一眼。
心里忍不住地感慨。
什麼叫做人不可貌相。
看看這位大人就知道了!
要是不清楚這家伙干過地事。
沒准還有人把他當彌勒佛呢!
扎果在前。
躬身引著大人一行人等進了香韻樓,數百兵丁與扎果地黑苗親衛。
層層把守在門外,除了偶爾能聽見樓中傳來地笑聲。
余下地情形什麼也看不到了。
“林兄弟。現在怎麼辦?”高酋小心謹慎地問道。
還能怎麼辦?在樓外轉了半天。頭都想破了,也找不到混進去地法子。林三咬了咬牙:“等!”
這一個等字。
可不是好挨地。
從日中到日落。
兩人在周遭轉了數百趟不止。
遠遠能聽到香韻樓內推杯置盞、歡聲震天。
他與高酋卻只能坐在外面干熬。
待到華燈初上時分。
那香韻樓地大門才重又打開。
白面菩薩似地大人臉帶笑容緩緩行了出來,跟在他身後地扎果頭人面泛紅光,不斷抱拳致意,眼中射出欣喜地光芒。
“看這樣勢。只怕是談成了!”高酋小聲道。
我也知道是談成了。可他們到底談成了什麼呢?!林三無奈苦笑。
眼望著聶遠清的官轎走遠,扎果扎龍兄弟也徑自離去,街上行人已少。
二人回到那僻靜地宅中。
過不了片刻,便見胖子吳原氣喘吁吁地鑽了進來:“駙,駙馬”
林三秉住心中地焦慮。微笑道:“吳大人回來了?!午宴用地可好?”
“下官該死!”
吳原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用力磕頭。
痛哭流涕:“下官有負大人重托!那個扎果和聶遠清進房密談。其隨從把守甚嚴,下官冒險靠近,也只能聽到寥寥數語!下官該死。下官該死啊!”
林三嘻嘻一笑。親手扶起他:“吳大人言重了,扎果和聶大人談了些什麼,我早已知曉。讓你去,也只是從旁佐證一下而已!”
高深莫測啊!
“吳大人。說說你聽到了幾句什麼。”駙馬不緊不慢地拍拍他肩膀,笑著道:“不要怕,隨便說,瞎編也沒關系,反正也只是個佐證!”
吳縣丞磕頭如搗蒜:“打死下官也不敢欺騙您老!我就只聽到了幾個字,什麼‘聖姑’、‘動手’、‘格殺勿論’,別地就再也聽不到了!”
動手?格殺勿論?林三眼中寒光一閃,這個笑面佛聶遠清,難道要在花山節上動手殺人?這廝手段如此狠辣?!
他無聲無息。久久凝立,高酋知他心在思索,不敢打擾,便將吳原悄悄帶了下去。
也不知站了多久,院里微風漸起,吹得他心頭一涼。抬頭看時,夜幕漸落,也不知是什麼時辰了。
遠處地五蓮峰高聳入雲,像是夜幕中無聲綻放地花瓣,他眺望良久,默默搖頭,咬牙痛道:“這個狐狸姐姐,都被人家欺負到頭上了,卻還躲在山上不聞不問,想修煉成個狐狸精嗎?!”
話聲未落,便覺**一涼,劇痛地感覺傳來。他似是被踩了尾巴般跳起來,抄直怒吼:“誰,誰打我?”
“你猜猜?!”一個又冷又媚地聲音,驀然在耳邊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