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宮遠庭之中。
初夏的皇宮充滿了熱氣與夏暑淡淡的濕氣,空氣中彌漫著晚春遺留的淡淡雨露與梅雨芬芳,那花園與池水中的生機悄然而至,生命與鮮活的綠意盎然,宮中的大人物與小人物們都漸漸換上了夏裝,除去了身上那層厚厚的暖衣。
飛燕落在屋檐下,宮闈深院的檐角雕刻著幾分雨滴,花兒的苞朵兒在枝頭探出新綠,見得那奇珍異樹,淼語花香的花園上,鳥兒在春雨夏風的季節里展翼而飛,築起巢穴,將鳥蛋置於其中等待著孵化。
樹梢和枝干上爬滿了白色的繭蛹,等待著破繭成蝶,或是化為那短短一生的知了,在那不遠的盛夏中綻放屬於自己生命的光華。
蝶翼紛飛,卻見枝頭鳥語花香,那撐起的宮闈窗幕打開,將略有幾分濕氣的空氣照入窗戶之中,伴隨著簾幕的漸漸抬起,瞧見一雙靈動而狡黠玲瓏的剔透美眸正看著遠處的樹梢,盯著那穿梭於樹蔭下的鳥兒。
“哼哼……”
一位穿著華麗宮裝華服,紫錦裙袍的少女坐在窗邊,纖細的玉手撐著一張稍顯稚嫩又別具風采,美麗動人又幼嫩甜美的俏臉,看著窗外的風景,小手撐得臉蛋有些變形,卻又令得她的玉顏白里透紅。
她的香唇中輕輕哼出不著調的曲子,那端坐於座椅上的玉臀和姿態卻並不怎麼老實,一雙穿著雪白絲襪,綢白如絲,光滑勝雪的小腿在桌子下有些隨意地擺動著,裹著白絲的美腿輪廓愈顯明朗,那雙略帶稚氣的玉腿如同一對搖擺的秋千一般,看上去美麗極了。
“公主,天還有些寒,你不多加點衣服嗎?”
候在廳旁,於一片屏風之下的侍女穿著青裳,估摸著外面吹來的梅雨之風,似乎帶著陣陣濕意與土地的芬芳,幾滴雨露仿佛滴落的花瓣一般落在窗戶的邊緣,打開成一陣陣水花,蒙蒙細雨令得那皇宮花園的景色變得愈發朦朧,猶如畫中江南一般。
“您的身子還沒好多少……”
小青不由說道,那清秀的眉宇間透出幾分憂色。
自從小公主殿下上回任性地跑出宮廷一夜,後來之後不僅腳崴了,腫得發紫發青,公主後來後第一件事就是洗漱了一番,好似身上沾了不少的髒東西一般。
在浴房中待了半天,回到寢宮倒頭就睡了,第二天便生了一場大病,不僅發燒還頭暈腦脹,還一病不起,頭燙如炭火,牽動著整個宮廷的心。
就連皇帝陛下和皇後娘娘都非常擔憂,派遣太醫令親自來了,就診得出公主染了風寒,而清曦公主則是在閉關修煉的緊要關頭,雖然沒來探望,卻也送來了一顆珍貴的丹藥。
陛下更是破天荒地休朝一日,來探望女兒,龍顏大怒,大發雷霆,在登基後久違地發了脾氣,斥責宮里的人沒照顧好公主殿下,驚得小青等人心虛又惶恐地跪地。
但遭斥責罰奉,她們也沒出賣小公主,把她那夜偷跑出去,徹夜不歸的事兒抖出來;
小青心里清楚,她們一時不察使公主殿下受了風寒;和明知公主殿下夜宿皇宮外,是兩回事兒。
一者是失職,一者是瀆職,是要殺頭的。
“我早就沒事了。”
姜清璃倒是沒什麼感覺,大病一場之後便好了,只是錯過了許多禮法之事,因皇帝對其的寵愛,便讓她都免了。
不僅是她,姜清曦也免了,讓她們那些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暗地里腹謗不已。
但心里妒忌也不敢表露在外,哪怕是皇子都不敢對皇後極其兩位嫡女有何怨言,法理上他們只是庶出,與嫡出的帝女有天大的差別;更別提皇後還是文壇泰斗的女兒,文官在朝廷之上除卻宰相外的一號人物,這些想要奪嫡爭龍的皇子,對於皇後那是哪里敢有半點怨言。
姜清璃的美眸看著窗外的景色,可眸光的焦距卻並沒有凝聚起來,反而很渙散,腳丫子搖晃著,撐著精致如瓷娃娃一般的白皙絕美俏顏,不知在想什麼。
“喂…小青……”
過了好一會兒,發呆的小公主突然開口道。
“公主殿下,不可以。”
又來了,就是這個樣子。
小青立馬回神,面帶警惕地答道。
“…啊?”
姜清璃嘟起小嘴:“我還什麼都沒說呢!”
清秀的小侍女也有幾分早慧,小青一眼就知道她想說什麼,趕緊說道:“陛下要我們守著您,別讓您再染病了,否則奴婢可擔待不起。”
作為跟在小公主姜清璃身邊多年的侍女,她早已知曉了主子的性子,她這副心不在焉的渙散模樣,又盯著宮廷外的方向,明顯就是想再偷偷跑出宮去了。
尤其是上次獨自出宮,回來大病一場之後,貼身侍女的小青更是被嚇得面無血色,面對帝後的訓斥,她戰戰兢兢地當個鴕鳥全應了。
這段日子來,她也已經多次拒絕替小公主打掩護,再這樣隨意讓她出宮了。
“哎……”
聞言,姜清璃螓首一垂,仿佛霜打茄子一般焉了吧唧的,精致絕倫的俏臉上,那櫻桃般的小嘴嘟起一個高高的弧度,都可以掛上一個油瓶了。
上次的任性,讓自個兒生了一場大病,後果自然也是非常嚴重的,不僅被父皇母後接連派人來探望,寢宮的侍女太監也派加了一大堆,就連她平日里去上個早課都有一大堆人侯著,生怕她磕著碰著。
可天性跳脫,靈動如雲一般的姜清璃又哪里受得了這種伺候,在她眼里就仿佛被監視一般。
偏偏年初便是父皇登基的第一年,也是定年號敬天法祖,祭祀的日子,乃是他這個皇帝法理坐穩的重要時期,容不得有任何閃失,從宮里的護衛和城外的禁軍都多派封了許多,宮內外都森嚴警惕,她也只好老老實實在宮中修養。
後來好不容易大事大禮過去了,朝堂局勢逐漸安定下來,又趕上姐姐即將突破,還沒有松懈幾天的皇宮又陷入了一片更加嚴肅的禁嚴巡視中,隨處可見的禁軍都比平時多了不知多少倍。
姜清璃跳脫歡快,想出宮游玩的心思也只好暫時歇了。
現在姐姐安穩突破,正在閉關穩固修為,宮中的戒嚴也逐步降低,恢復到了原來的規格。
在宮里憋得發荒的小公主,機靈跳脫的心思又開始活動起來。
可惜有了上一次的教訓,小青已經嚴厲禁止她再胡亂跑出宮去了。
“…小青!”
小公主的聲音里帶著幾分撒嬌賣萌的意味,侍女瞧著自家主子眼中的哀求和刻意做出的可憐巴巴,心里一軟,正要松口,卻又想到上次差點惹出的大禍,心思一下子又堅定起來,搖了搖頭道:“不行,陛下和娘娘都囑咐奴婢了,不能再讓公主你胡鬧了。”
“…哦。”
聞言,姜清璃的臉上露出了肉眼可見的失落之情,整個人一下子就像是沒了骨頭一樣,撐著俏臉的小手也放下來,雙手一攤地撲在桌子上,將小臉埋在兩臂之間,被滿頭青絲蓋住的玉顏沒有露出一絲痕跡,令人無法看見她現在的表情如何。
“哎……”
過了好久,小公主才在雙手之間發出了一聲悶悶不樂的嘆息。
就像是被欺負禁錮的小女孩一般,令一旁的小侍女看著欲言又止,卻也忍住沒吭聲。
“…好!”
姜清璃突然抬起頭來,絕美精致如瓷器一般的白皙俏臉上恢復了平靜,好像剛剛垂頭喪氣的人不是她似的:“不去就不去,那我現在要睡覺,小青!你趕緊出去!”
小青……
她看著自家主子性子轉變地這麼快,心里卻並沒有太多的詫異,跟在姜清璃身旁多年,也算是一同長大的侍女,她對姜清璃這種一驚一乍,仿佛多雲轉晴,如同天氣一般變幻莫測的心情轉變早已習以為常。
又看看姜清璃那砍死認命的精致俏臉上,那雙清亮靈動,猶如潤珠花落一般的明眸中,閃過一抹狡黠的神采,眼珠子轉呀轉,仿佛兩顆明珠流轉似的,頓時便知道自家主子又在打著什麼主意。
“公主。”
小青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您又想自己一個人跑出宮去是嗎?”
“…沒有!”
然而,被戳穿心思的小公主卻死不承認,一口咬定地說道:“本公主困了,你趕緊出去。”
早慧的婢女聞言,卻不訝然,只是思慮了好一會兒,突然開口道:“殿下想出宮就出宮吧。”
“…真的?”
話音剛落,姜清璃那張精致如瓷娃娃一般俏美的粉嫩小臉上頓時露出喜色,明亮靈動的美眸頓時綻放出光彩,眨巴眨巴眼睛,仿佛火燭搖曳一般,漂亮極了。
“…假的!”
小青面無表情地答道,眼睜睜看著小公主的俏臉如同川劇變臉一般,一下子從驚喜到失望沮喪的模樣,過了好一會兒,終於也是忍不住深深嘆息了一聲:“哎……”
“公主您就真的這麼想出去嗎?”小侍女問道。
“是想去玩,還是想去找林公子?”
“這……”
聞言,姜清璃的眼神一下子又變得飄忽不定。
腦海中閃過了宮外那些新鮮的事物與有趣的形形色色,來自西域的馬戲團,民間儺戲與各種禽戲,手藝人與賣藝人在街頭小巷中表演著獨門絕活,偶爾還有一些修仙者在其中游戲人間,帶來那不屬於凡界的新鮮玩意兒……
或是那些途徑此處的商旅,頭上裹著頭巾的異族,那皮膚黝黑如墨,只有腳底與牙齒雪白的昆侖黑奴;那長著魚鱗腮邊,仿佛人魚一般的鮫人水族……
這些她其實都很感興趣。
但是林哥哥呢?
林哥哥那麼無所不能,風趣幽默又彬彬有禮,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無所不知,不管是那塞北雪原中的蠻族,還是西北昆侖天池中隱隱約約的仙女宮殿,那海外百國,諸島異族的見聞錄…
林峰那張清秀俊朗,雖未稱得上俊美非凡,卻也清俊如松一般的相貌,那眉宇間的劍眉星目,兩顆眼睛猶如天上的星辰一般璀璨,好似帶著特殊的魔力一般,令人心動不已。
林哥哥…
她的美眸有些恍惚,卻又不經意想起來上次,他那張清秀倔強的臉龐上,掛著一絲歉意與決絕。
‘我是來找你姐姐的。’
驟然間……
那隱隱作痛的感覺撲面而來,時隔多日的那種痛楚與心絞,仿佛穿過了歲月與時間一般,落入了她的胸懷,又將其心中的防线擊穿。
她那放平在桌上的小手悄然握緊,呼吸一窒。
那她也說不出的滋味兒涌上心頭。
難過…失落…痛苦…失望…悲傷……
種種思緒涌上她的腦海,令這位向來開朗活潑可愛的帝國明珠,天下至尊的掌上明珠,第一次感到了悲傷與痛苦。
肉眼可見的,姜清璃的眼眸中漸漸失去神采,精致絕倫的玉顏也漸漸沒了顏色。
好似那天上的烏雲密布,梅雨季節的更替交加,又如同那青春期悸動的感情,或許早已沒有了結果。
那一朵還未綻放的花朵,終究是零落成泥,一場空夢。
“殿下……”
眼見姜清璃的情緒變得如此脆弱敏感,那雙靈動流轉的明眸漸漸泛起霧氣,眼角處似閃過幾縷紅潤之時;
小青心里頭頓時暗叫一聲糟糕,不該在小公主面前提起林公子的,她雖然不曾有過愛慕之情卻也知道宮廷中曾有過一些趣聞,宮中也曾流傳過些許的故事。
看見小公主的情緒還在不斷低落,小侍女連忙說道:“我能答應您出宮去,不過這次不能再由您一人任性妄為了,我也得跟著去才行。”
“…哦!”
姜清璃的情緒才稍微好了一點,她整理了一下思緒,深吸一口氣,將情緒與情感收入心懷,方才又恢復了活潑開朗的樣子。
一蹦一跳地從桌子上跳下來,趕緊拉著侍女就要跑出宮去:“那我們趕緊走吧!”
“公主!”小青臉上又露出了仿佛老嬤嬤一般無奈的神色,“咱們應該喬裝打扮一下,您不能再穿著這種華貴的衣裳了,上次您偷跑之後,姐妹們想要出宮去采辦穿度,都被攔了下來盤問一番,要不是姐妹們口齒伶俐,恐怕就瞞不住了。”
“哦…哦哦!”
聞言,姜清璃又愣愣地點頭,被小青帶著到寢殿之內,給她拿上了宮女的衣裝,讓姜清璃脫下衣裳,又拿起了以前她們偷跑出去都會用上的裹胸布。
看見這一幕,小公主卻趕緊說道:“不用了,我聽說用這些,胸脯會長不大的!”
小侍女的表情頓時變得古怪:“公主,您以前不是不在意嗎?”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姜清璃狡辯了一聲,讓小青把手中的裹胸布放下,她又挑了挑拿出的這些衣裳,宮女的衣裝並不像妃子那般華麗又好看。
往常的時候小公主還從來沒有注意過,她突然覺得這些衣裳並不好看:“有沒有好看點的?”
小侍女有些詫異,卻也答道:“女官的服飾會更好看一些,奴婢的品級為尚侍,殿下可以穿奴婢的衣裳。”
“…那算了。”
姜清璃脫下宮裝,露出了白花花的玉體,穿著肚兜的胸脯微微凸起,長裙褪下,露出了那長及大腿腿根,及至褻褲褲管的純白絲襪,一雙白絲顯得她的玉腿愈發纖細與窈窕,還未長開的身子略顯單薄,卻並不消瘦。
白絲美腿與褻褲之間,那被絲襪勒出的痕跡,稍顯幾分肉色,卻又顯得幾分肉乎乎,裹上白絲的小腿玉膝曲线極美又極其纖滑,玲瓏小巧的玉足也被裹得嚴嚴實實的,隱約可見其玉足的輪廓。
“殿下,您最近怎麼開始喜歡穿絲襪了呢?”幫著姜清璃換上新衣的小侍女隨口問道。
姜清璃摸了摸手感極佳,柔順絲滑,又不顯得勒腳的白絲,隨口答道:“挺舒服的,比羅襪舒適多了。”
相傳由太祖皇帝發明的女式衣物,早些年常常被用於床笫之事,輔以情趣,是故多為青樓女子采置,用來拉客,所以前些年在官場民風之間名聲並不是很好,稱帝之後,為了名聲著想,姜明空後來也就有意淡化了自己在其中的存在感。
然而絲襪此物不僅外表美觀精致,還具有一定保暖效果,每到冬日里便有不少仕女為了穿上心愛的長裙,偷偷在裙下穿起絲襪;那些一口一個奇淫巧技之物,表面上嗤之以鼻的士大夫們,背地里跑去勾欄聽曲,也指名道姓要穿絲襪的,嘴上一套背地里一套。
許多京城貴婦仕女也漸漸流行起來,這些年絲襪的名聲也逐漸好轉,伴隨著編織成本的降低,也慢慢從京城傳播到帝國各州府。
小青也只得善意地提醒了自家主子一句:“殿下,娘娘知道會生氣的。”
作為傳統女性心理的蘇鳳歌,對於這種東西排斥不已,自皇帝還是齊王時期就嚴厲禁止王府內出現這種東西,直到如今蘇鳳歌都成了皇後娘娘。
雖然她沒說什麼,但宮廷依舊默認著遵從蘇皇後的規矩。
然而也不是一成不變,自從玉妃明目張膽地與皇後針鋒相對,直接從宮外引進了絲襪,宮里的風向也就有了些許的改變。
就小青知道的,許多嬪妃也暗地里買了很多絲襪。
為什麼呢?
因為自從玉妃穿上絲襪之後,陛下留宿玉妃宮中的次數就多了。
也就皇後娘娘那里還依舊如故,謹守婦道…若是讓娘娘知道小女兒也穿上了絲襪,免不了又要嘮叨姜清璃一番。
“知道了知道了!”姜清璃答道,“別讓母後知道就行了唄。”
換上衣裝,在鏡子前轉了幾圈,她又在梳妝台打扮了一番,罕見地化了個妝。
讓一旁候著的小青心中疑惑:殿下向來不喜歡化妝,與皇後娘娘一般,天生麗質,不化妝也是絕色之姿,亦是足以艷壓六宮……怎麼突然化起了妝呢?
小青在一旁等久了,忍不住說了一句:“殿下您要去見誰,怎麼還化起了妝……”
說到一半她又立馬止住。
上次殿下化妝還是去見林公子的時候……
她心里嘀咕著,卻不敢再說出口,生怕又觸了殿下傷心事。
姜清璃拿著畫眉筆的玉手一頓,心中也是微微一愣:對啊,她只是出去玩而已,為什麼要化妝呢?
她的腦海中閃過了林峰的俊臉。
可那張俊臉又突兀地轉變成了一張又賤又猥瑣的痴肥丑臉…
…噫!
她手一抖,差點把眼线給畫歪了,又悶聲悶氣地答道:“這不用你管,我愛化妝就化妝!哼!”
小侍女嚇了一跳,不敢再多嘴了。
五月的京城熱鬧非凡,大街小巷中穿插著各種吆喝聲與叫賣聲,此起彼伏,那車馬並行,見得不少外來的商人與游人在城中路過。
大華神京於天子腳下,自然繁華至極,來往車輛與人流絡繹不絕,車水馬龍之間滿是人煙,遠處高樓繁華,如,松般林立。
雕鏤如晝,景連三尺,檐下雨滴綴綴,高樓盡是三層左右,漆木生香,地上石如鏡面,平整排列,兩側人煙稠密,見得小販擺起攤子。
匾上刻著鎏金字,旗上飄著老字號,頓在路旁的推車熱氣騰騰,各種熟食涼食一應俱全,小二高聲吆喝從客棧樓房中傳出,高亮響徹。
梅雨春後,夏初未盛,細雨綿綿,令得這神京也多了幾分江南煙雨的朦朧氣。
朱紅的長亭邊柳樹花開,踏在了這片繁華所在,蒙蒙細雨令得地上的石板路呈現出灰青色的顏色,卻沒有青苔與滄桑。
一對主仆撐著油紙傘…額,或者說後面撐著油紙傘的侍女喘著氣,扛著一大堆東西,追逐著前面不斷到處跑的主子。
“小姐!等等我!”
這對主仆自然便是姜清璃和小青。
得益於小公主老實了幾個月,這回她倆出宮沒有禁軍盤問,不費吹灰之力就出宮來了。
可還沒等小青省心多少,出了宮的姜清璃,就像是脫了韁的野馬似的,滿臉興奮地到處跑。
像是發泄這幾個月來沉悶心思一般,她就像是撒歡的兔子一般,這邊看看那邊瞅瞅,從前看到後,從後看到前,憋了幾個月的苦悶一下子就像是得到釋放一般,像是報復性消費似的,瘋狂在周圍購買著各種稀奇古怪的玩意兒。
這可苦了小青,她只得一邊掏錢,一邊還得扛著這些東西,跟在小公主的後面,生怕她又走丟,闖出什麼禍事來。
這不是小青最怕,她其實更怕小公主去賭。
然而……
“小青…我們去軒滿堂吧!”
…心髒驟停!
小侍女眼前一黑,頓時感覺到自己私藏了幾個月的私房錢要不保了,露出了比哭還難看的笑臉:“小姐,怎麼能不能別賭了……”
“…不是去賭!”
姜清璃答道,她的神色有些心不在焉,好像在想著什麼,又似乎在猶豫著什麼,咬了咬牙。
兩人還是來到了軒滿堂,她倆的一出現就引得許多人頻頻側目。
側目的原因自然不是因為她們是女人的緣故,作為京城最大的銷金窟之一,這兒的賭徒無論男女都有。
無外乎一個原因……姜清璃長得太漂亮了。
她的玉顏精致絕倫,二八年華的少女卻並沒有長熟,嬌軀與容貌都處於一種半開半掩的姿態,與其說是少女,不如說是女孩兒,像是個還沒過期的蘿莉,卻又有點早熟。
稍顯成熟的淡紫衣裙在她身上,卻穿出了蘿莉童裝的感覺,並不讓人覺得成熟,但卻極為驚艷,她的氣質出眾,容貌絕美,卻又稍顯稚嫩,眉梢上的輪廓襯出幾分稚氣未脫,精致無比的白皙俏顏,兩頰稍顯肉感,竟還帶著幾分嬰兒肥,但又沒有太過幼態,像是介於少女與蘿莉之間,讓人即感覺到美麗動人,扣人心弦,又感覺到嬌小可愛,嬌憨可人。
迎著眾人或偷窺,或明目張膽的窺視,她卻徑直走向了軒滿堂的頂樓處。
頂樓一般都是沒人的,雖說此地高處風景極好,可來這里的都是賭徒,哪有人來軒滿堂看風景啊!
而姜清璃還真就是來看看風景的。
徐徐春風帶著濕氣,蒙蒙霧水與朝露鋪面,吹過她的容顏,卻使得她有些恍惚不定,一眼望去的京城銷金窟,遍地的紙醉金迷,隱約聽見樓下傳來荷官的開盤,賭徒或得勝或虧錢的怒吼大叫。
遠處不遠便是一地的煙花巷,里頭都是在干一些她不懂的勾當,但很多男人都是挺著腰進去,扶著腰出來的,偶爾還傳來某些女人奇怪又令人羞恥的聲音。
她靜靜看著遠方,卻又看著欄杆處的扶手,輕輕撫過那處她記憶里難忘的地方。
那個寬厚的肩膀,那個讓她心動的人兒…
地方沒有任何的變化。
軒滿堂依舊是京城最繁華的賭場,這里的景色依舊沒有變化,就連扶手上的落漆也一般無二。
但好像,一切都變了。
“小妹妹來這兒作甚?”
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問候,讓在回憶中的姜清璃驚醒過來。
回頭一看,是一位風韻極佳,蛇腰豐臀的美艷女子,她身上穿著大紅色的袍子,盤起長發,手上拿著一把骨扇,身材高挑,姿容美艷動人,化著濃妝艷抹,眼眸上抹著紫色的眼影,盤起的長發上掛滿了金銀珠寶,眉宇間盡是一片媚意。
長長的玉頸帶著珠寶美玉,岔開的衣裳露出胸脯大片的美色,玉頸與玉肩之間的春光暴露無遺,沿著玉肩和衣裳的岔口往下,一眼便瞧見了那深深的溝壑和兩團巨大的雪白。
兩條修長的美腿上,也與她一樣,穿著一雙長長的黑色絲襪,步履輕盈,美足上穿著木履靴,抬起腳底落下的時候,與那紅木地板碰撞在一齊,發出噠噠噠的聲響。
“你是…?”
姜清璃疑惑地問道。
她的眸光落在了女人露出的半顆雪白乳球上,哦…又是個胸很大的女人。
這是姜清璃的第一反應。
就在姜清璃打量她的時候,這名女子也在打量著姜清璃。
她一眼瞧見的並不是姜清璃那比她還要美上幾分的絕美容顏,而是圍繞在她身上那股簡直揮之不去的大華龍氣,十分的耀眼奪目。
這個少女是皇室中人,而且龍氣質量極為濃郁…
這是她的第一反應,但面上卻不顯,只是雍容地笑道:“我是軒滿堂的老板,你可以叫我三娘子。”
顧三娘亦是疑惑不解,這大華皇室的少女,怎麼閒著沒事來賭場了呢?
此女身上的龍氣之濃郁,就算不是皇帝的龍女,也是皇帝嫡親兄弟的後裔…莫不是太祖皇帝的小女兒,還是哪位王爺的郡主?
居然沒事兒來這種地方消遣了?
顧三娘也在心中猜測著。
“三娘子好。”
姜清璃勉強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臉上的表情依舊有些心不在焉。
“姑娘來此,所為何事?”
聞言,姜清璃愣了一下,繼而又呢喃著說道:“我以前在這里遇見過一個人。”
“什麼人?”
“一個很特別的。”姜清璃也不知怎麼形容當時的情景,只覺得萬千思緒涌上心頭,卻組織不起一句話,只得訥訥地說道,“男人。”
顧三娘秒懂。
她意味深長地看了姜清璃一眼:“你喜歡他?”
“我…我……”
姜清璃結巴了起來,張了張嘴,“我不知道。”
還是個連感情問題都無法解決的女孩兒,居然就這樣誤入了這片胭脂地,若是遇上哪個心懷不軌的醉漢……
顧三娘心里想著,卻又問道:“他喜歡你?”
頓時,姜清璃就像是泄了氣的氣球一樣,一下子垂頭喪氣起來:“我不知道,他周圍還有別的女孩子。”
…單相思…多角戀!
久經沙場的顧三娘腦海中頓時浮現起這樣的想法,內心的幾分顧慮煙消雲散,化為一絲憐惜,她輕聲說道:“也就是說,他可能喜歡別的女人?”
“…嗯。”
姜清璃悶聲悶氣地答道,不僅僅是別的女人,還有可能就是她的親姐姐。
這世上,負心人真多……
似乎想到了什麼,顧三娘眼中閃過一絲扭曲:“那你又何必跟他在一起呢?既然他可以瀟灑,你也可以啊,他可以逍遙,你也可以快活啊……”
這聲音似乎帶著一種獨特的魔性,又像是蠱惑人心的毒蛇一般,勾起了姜清璃那掩埋在心中的心事與那刻意忘記的欲望。
讓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來,那一夜……
那充滿了癲狂與痴纏的夜晚,那讓她下意識掩埋在心中的房間里,她和那個猥瑣肥胖的男人,在做的那種羞恥又極其舒服的事兒。
“我…我知道了!”
她喃喃道,鬼使神差地走下了軒滿堂。
“…慢走。”
在她走後,顧三娘悶哼一聲,美艷的容顏變得煞白,喉嚨一動,嘴角直接溢出了一口鮮血。
感覺到體內紊亂至極的法力,那連一點波動都沒有的被動反擊,就足以震動她的五髒六腑,她強忍著痛楚,運起功法壓制了下去,擦了擦嘴角道:“這就是王朝龍氣嗎?僅僅只是一個最簡單的蠱惑術就能造成這麼大的反噬。”
怪不得就連那些縱橫天下的人仙也對朝廷龍氣避之不及,號稱就算是連天仙下凡也得給皇帝行禮;她的修為也是元神級別,在修仙界亦是中高層次,放在小門派中也算得上是掌教,結果這輕輕一下,連反擊都算不上,就能把她震出輕傷。
一個皇族女尚且如此,那作為天下至尊的皇帝,身上的龍氣又是何等的可怕?恐怕她要是真對其出手,當場就要被反噬致死了。
也難怪皇帝尊位與仙帝同等,被稱之為萬法不侵,除了不能長生外,簡直就是所有修仙者的克星…
若是天地不換,依靠著萬民之力與山河龍脈,修仙者還真沒什麼辦法,難怪那些堪稱人間神仙的老妖怪們足以搬山蹈海,一念定天下,擁有這些人仙的宗門傳承萬載,底蘊深厚無比,也不敢在世俗皇權面前僭越……
過了一會兒,她稍稍平復了傷勢,軒滿堂又來了一位訪客。
來者瞧見顧三娘的一刻便愣了:“顧堂主與人在京城動手了?”
他看得出來顧三娘受了傷,而且還是傷了精神。
顧三娘倒是掩蓋了一下自己稍顯蒼白的臉色:“沒什麼,只不過做了一點小小的事兒,林公子,請入座。”
林峰聞言,不再多問,便入了顧三娘的內室之中。
“不知堂主叫我來此,所為何事?是否乃雨卿之事?”
而在另一旁,小青發現從軒滿堂里下來的公主殿下好像有點失神恍惚,整個人邊走邊有些發呆,但的確變得更加活潑了起來。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作為侍女,能看見主子變得積極向上起來,還是很值得高興的。
然而這股高興的勁兒還沒延續多久,小青的臉又苦哈哈了起來。
因為殿下確實好像變得豁達開朗了起來。
但同時也越來越花錢厲害了啊!!
看著一點點干癟下去的錢包,小侍女欲哭無淚,再看看好似沒事人一樣的公主殿下,她總感覺姜清璃雖然面上無常,但內心卻有些心不在焉,好像在等待著什麼似的,花這些錢都是在消遣一般。
…誰來救救我啊!
然而小青的私房錢,過年皇帝皇後發下來的賞賜都倒貼了進去,令得她那張小臉幾乎都皺到一塊兒去了。
好似聽到了小侍女的呼聲一般,一輛寬敞又巨大的馬車停在了她倆的面前。
從里面滾下來一個圓乎乎,胖滾滾的身影,好似一只打滾的烏龜王八一般。
胖得像球一樣的人,真就像是滾球一樣落在了她們的面前,一把撲倒在地上。
不顧周圍人那簡直像是見鬼一般的眼神,以與肥胖身軀截然不同的靈活度,以一種極為夸張的姿勢一路滾著滑軌下來,五體投地地落在了姜清璃的跟前,直接抱住了姜清璃的白絲小腿,開始鬼哭狼嚎起來。
“…我的小主子啊!…奴才等你等得好苦啊!”
也不知是不是小青的錯覺,她感覺剛剛有些心不在焉的公主殿下,眼睛好像一下子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