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天色很快暗了下來,晚間庭院走廊里自動亮起著古朴的路燈,映照在庭院的植被,假山上,倒顯得別有一番韻味。
期間,莊曼曼和莊辰,都來過電話,好在岳母提前用公事出差搪塞了,也就問問周俊的狀況。
“看樣子,一時半會,應該離不開這里。”周俊聳聳肩,舒展有些僵硬的身體。
這里不比別墅,24小時候著的暖風,而且還是中空的庭院設計,周俊就簡單穿著西裝,里面搭配毛衣,略顯單薄。
“周先生,要不您還是先去內堂,天黑了,氣溫下降了……”管家還准備提醒周俊,房門無可預料地打開了。
以此同時,“轟隆……”天空驟然一聲炸雷響起。
周俊並未在意,只是心髒突起了一瞬。
此時童語菲也淚眼婆娑地走出來,輕聲道:“小俊,你進來,媽想見見你。”
周俊並非多想,“嗯嗯。”詫異一聲,心底嘀咕:“這麼嚴重嗎?明明剛才感受情緒的時候,不屬於岳母和小姨的情緒,光感受還是挺有活力了,不像一個瀕死垂危的老人。”
這或許便是母愛的偉大,人類的意志雖然無法和神明相比,但總有一些超越神明的力量,在支撐著某些個體。
比如母親。
身為母親的李香蘭,強行調動自己的意志,用眼神與女兒們交換信息,看到她們最後一眼,或許內心足以滿足。
但人總有遺憾,此時無人能夠與無法開口的李香蘭對話,即便是夫妻幾十年的童父,也只是猜到妻子或許是想看看孫女婿!
她的心里一直惦記著在外的女兒。
周俊忐忑地走進房間,一如當年第一次見岳母。
房間不是很大,卻格外的溫馨,很顯然被人特意布置成這樣。
房間里周俊並未看到熟悉的岳母,童語菲喊來周俊便徑直走進房間拐角的洗手間,想必岳母也在那。
周俊緩步走進床邊,床頭的另一邊坐著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他一身素雅的布衣,雖然他的氣質很像岳父,韜光養晦不失上位者的威壓,但很明顯比岳父強上太多。
正當周俊不知如何開口時,老人平靜開口,“你叫周俊是吧?”
“是的,姥爺。”周俊不難猜出眼前的老人,不卑不亢。
“倒是有眼力見。”童父上下打量周俊,濃眉大眼,鼻梁高挺,說話鏗鏘有力,不像是虛架子。
“莊嚴那小子眼光不錯。”童父以為現在的莊家,還是莊嚴做主。
“香蘭想看看你。”童父掃視完,平靜出聲。
“姥姥她這是……”周俊慢慢看向床中的遲暮老人,比起“窺心”更能直白的瞧見姥姥的病危之態。
仿佛有所感應,李香蘭極其吃力地睜開眼睛,盡管疲憊纏身,她還是盡量溫柔地看著周俊。
“隱形腫瘤,沒救了。”話語雖然平淡,但隱藏在其中的無力感和絕望,周俊能夠體會的。
他曾經就無比真實的體會到。
那便是母親抿散於世間的靈魂。
“姥姥,您辛苦了。”情真意切的話脫口而出,周俊對這位第一次相見的老人,竟生起無端的親切。
應該是因為她是岳母和小姨的母親,曼曼的姥姥,親密的關系,血脈相承。
曾經周俊以為自己是狗屎運,天崩開局,得到豪門千金的青睞,隨後意外得到異能,與曾經的老師,部門的上司,乃至高不可攀的岳母,發生了男女之間的關系。
而後竟意外得知自己並非遺棄子,乃是豪門之後,甚至就連這異能也是得益於父母的研究!
周俊的共情能力,即使沒有“窺心”,也依舊強盛,更別其異能加身。
別人或許無法和姥姥交流,但周俊可以。
當著姥爺的面,周俊毫不顧忌,這也是“窺心”的能力,只要不是自己刻意暴露,沒有人能夠知曉。
原以為垂危之人的“心聲”沒有多少,但周俊想錯了。
姥姥的求生欲望很強,而且很健談,“心聲”無不在自言自語。
“這小生生得蠻好,器宇軒昂,配得上曼曼。”
“小馨這孩子挺有眼光!”
“要是曼曼在這就好了,也好長時間沒見過她了。”
“好可惜,好想看到我的重孫。”
“我不甘心。”
“我……還不想死……”
如果有人知道回光返照的人心里在想什麼,或許大抵就像李香蘭這般。
得到的越多,失去的便越多。
“姥姥,你放心,我和曼曼一定給你生個大胖重孫。”沒由的說出這句話,周俊也是下意識。
就像是滿足即將離世老人的暮念。
而李香蘭,聽見周俊的話,猛得一震,雖然羸弱的身軀無法支持她再繼續大幅度的行動,但仿佛被猜到心思的她還是嚇了一跳。
最先發現李香蘭異常的自然是童父。
世間萬物,千奇百怪。
就如同周俊的“窺心”,誰人能夠料到,普普通通的男人擁有一個幾乎bug的異能,也沒有人知道,相愛多年的夫婦,似乎也擁有著別人難以理解的心靈感應。
僅僅一個眼神,一個異常的小舉動,童父便立馬察覺到在妻子和孫婿之間,產生了某種未知的反應。
他久久盯著妻子,目光默契地交匯在一起。
周俊見到這一幕,也沒有再說話。
半晌之後,童父憐愛的目光才依依不舍地從妻子身上移開,他望了周俊一眼,喉嚨發澀,突然問道:“你是不是也讀懂了香蘭想要說的話。”
畢竟“窺心”還是世間罕知,童父自然不會猜到周俊能夠讀心。
但妻子的反應說明了一切,至少周俊肯定是讀懂了一些。
周俊聽著姥爺嚴肅之下,透著驚喜的聲音,肅然起敬,沒想到姥爺對姥姥的愛如此深沉。
一開始他還以為自己暴露了,沒想到竟是如此烏龍。
愛是能夠感染的,猶豫片刻,周俊微微點了點頭,口頭上卻沒有承認。
“姥爺,這也都我自己猜測的,小子唐突了。”
童父震驚。
“看來,這孩子跟童家有緣。”像童父這個年紀,小時候還處在半封建的社會,那時候算命橫行,絕大數人都相信命運一說。
他有種強烈的預感,周俊的到來,一定會帶給童家不一樣的色彩。
沉吟片刻,童父試探性的問道:“你還能再猜猜嗎?”
“我試試。”
在童父的許可下,周俊也握上了李香蘭的手。
被病痛飽受摧殘的軀殼,仿佛沒了靈魂,這讓周俊想起了李爸爸,一生操勞,無兒無女,雖然衣食無憂,但也到了終末之年。
想想來,人生苦短,及時行樂,不留遺憾即可。
“姥姥。”周俊輕聲呼喊。
李香蘭重新望向周俊,那一瞬,好像枯末的臉龐再度煥發生機。
此時此刻,就連童父也代替不了周俊的位置。
因為他能和無法開口的病人交流。
垂死之人的心願,周俊定當滿足。
“要是你還能聽到我說得話,就點點頭。”怎麼說呢,此時的李香蘭不見得意識很清醒,但她的求生本能卻是無比強烈,她無法真得確定周俊能否讀懂她的心思,可她願意相信,只要希望在,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周俊默默地點了點頭。
童父則是一直盯著妻子,看到妻子緊繃的眉梢,漸漸舒緩,詫異的同時,眼神中也充滿著殷切的期盼。
諸如心電感應,血濃於水的聯系,放在如今年輕人身上,或許沒人相信。
但時代不同,社會不同,造就的人信仰也就不同。
不得不承認,父輩,爺輩的時代,比其現在,更注重親情以及家族之間的維系。
童父不吭聲,目光靜靜地流轉於兩人之間,這種感覺很奇妙,足以令空間靜止。
周俊一絲不苟地傾聽著姥姥的“心聲”,為防暴露,他也不會傻到全盤托出。
雖然姥姥對他說了很多。
周俊只能挑一些大致能猜到的話。
許久……
“怎樣?”童父急切地問道。
周俊故作深沉的搖了搖頭,解釋道:“姥爺,小子也只是猜測……”
“無妨。”反正妻子失去了表述的能力,若是還能在妻子臨死之前,與之交流一番,今生足以。
“姥姥舍不得你,她不想離開。”這是李香蘭真實的“心聲”,也是很普遍的遺言。
“還有呢。”
“她說她對不起小馨,對不起小菲。”
“她應該阻止女兒嫁給自己不喜歡的男人。”
“她不該自己拿主意。”
“她很後悔。”
……
一股腦,周俊說了很多。
童父起初很正常的聆聽,越到後面,周俊所闡述的內容,就越私密。
甚至一些年久的信息都被周俊吐露出來。
童父的臉色開始起伏不定,他的眼神也從妻子移到了周俊身上。
而周俊仿佛沒意料到,起初的謹慎蕩然無存,恨不得為了討好童父而有意炫技。
“周俊!”童父冷冽的聲音打斷了周俊的話。
“姥爺?”周俊不解的回頭,正撞上童父嚴肅無比的臉龐。
“你是不是擁有‘窺心’”童父的猶如晴天霹靂。
周俊內心咯噔一下,臉上頓時浮現些許慌亂,
“姥爺怎麼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