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皇都陰霾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白紗窗簾的縫隙投射到床前,映照出一張棱角分明的俊朗臉孔,青年男子翻了個身,不耐地揉了揉皺起的眉心,忽然想記起某事一般,猛地睜開雙眼,一腳將被褥踢往床腳,手忙腳亂地滿地尋覓著不知所蹤的皮靴。
早知道昨晚就不喝這麼多了,都怪波頓那家伙,居然一次要了十瓶麥酒!
青年男子倫納德懊惱地想到。
幾經艱辛,最後他終於在房梁上找到了那雙陳舊但結實的皮靴,天知道是怎麼甩到那地方去的。
倫納德仔細地披上冒險者常用的皮甲,綁好鞋帶,剃須洗臉,清點隨身物品,溫柔地從牆上取下一柄嶄新的長劍,掛在背上,收拾妥當,一只腳剛踏出門外,旋又折回,在鏡子前稍稍整理了一下凌亂的棕發,才急匆匆地關門下樓去。
剛轉過樓梯,就看到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嫗揮舞著掃帚打掃走廊,動作矯健,絲毫不見老態。
倫納德滿臉陽光打了聲招呼:“早安,露絲太太。”
露絲太太轉頭道:“噢,是倫納德呀,早安,這麼早出門上哪去?”
倫納德:“要出趟遠門,大概一個月後才回來,順道去看看姐姐,這是上月的房租。”說著便遞上一枚銀幣。
露絲太太接過銀幣問道:“你姐姐的病還不見好?”
倫納德:“還是老樣子,噢,時間真不早了,我得走了,麻煩幫我照料陽台上的那株月桂。”
露絲太太:“沒問題,對了,看你這樣子還沒吃早點吧,今天我多做了點果醬三明治,你捎上兩塊路上吃吧。”
倫納德:“好咧,就知道露絲太太對我好。”說著不由分說就在露絲夫人左頰上親了一口。
露絲太太:“趕緊滾蛋,小兔崽子……”只是老嫗皺紋滿布的臉上滿是笑意,哪有半點責怪的意思。
見青年走遠,老嫗面容重歸平靜,低聲默念道:“多好的一個孩子,布萊頓你到底慪的什麼氣!”
倫納德嘴上叼著一塊三明治,在通往神聖同盟國立醫院的窄巷近道上一陣小跑,神聖聯盟的王都臨海城擺脫了沉寂的黑夜,沐浴在晨曦初至的陽光下,恢復了它作為一國皇都的活力。
沿途街景,人生百態。
衣衫襤褸的乞丐蹲坐在巷口,想趁著流氓地痞前來搗亂之前多討幾個銅板,灰暗的眼中看不到希望,只是單純的苟活。
衣著朴素的駝背婦人吃力地推著木板車沿途叫賣早點,品類單一,但足夠廉價,填肚子的最佳選擇,特別是將銅板投入婦人身邊小女孩手中的鐵罐中時,還能收獲一聲清脆的道謝。
鐵匠鋪早早就開了門,店主一如既往地揮動鐵錘,汗如雨下,只是身後總少不了老板娘一刻不曾停歇的埋怨,看,這個月的肉又漲價了,這家沒法當了!
頑劣的稚童成群結隊,吵鬧地追逐嬉笑著,身後是氣急敗壞的郵差和滿地的信箋。
酒館後廚的木門緩緩推開,中年酒侍探出頭來,將一份昨夜吃剩的飯菜塞到早已在此等候的孩童手里。
妓女們從床上爬起,各自捧起一杯咖啡,慵懶地趴在陽台上眺望遠方,睡裙纖薄的布料遮不住波瀾起伏,引得街道上幾個氣血方剛的少年駐足仰望,其中一位年紀稍長的艷婦往少年們拋出一個飛吻,驚起一陣喧鬧。
車夫一絲不苟地整理了一下禮帽和衣襟,只等著老爺夫人用完早點出門,對貴族來說衣著就是門面,即便只是一個車夫也馬虎不得。
一位神神叨叨的占卜師擺出一套簡陋的桌椅,拭擦著不知是贗品還是真貨的水晶球,儼然一副隱世高人的做派,只是光鮮法袍下的內里衣衫,不知打了多少個補丁。
街角的老黃狗眯著眼,悠閒地趴在陽光下,享受著朝陽的撫慰,它是自由的,如果沒有頸上那枚項圈的話……
倫納德一路小跑至神聖同盟國立醫院門前,將佩劍交由門衛代為保管,自從這一代人族女皇愛娜上任後,就立下一條規矩,任何人等進入醫院,均不允許佩帶武器,據說愛娜女皇在晉升為聖級強者前,就是這家醫院里供職的一位護士。
登上三樓,倫納德找到那間熟悉的病房,見木門虛掩著,聽著房內聲響,便順勢推開一絲縫隙,往里邊瞄了一眼。
一位年輕的護士峨嵋高蹙,對病床上的棕發清麗女子埋怨道:“海倫娜小姐,都跟你說多少遍了,多注意休息,像昨晚你這樣通宵達旦地讀書怎麼成?”
海倫娜笑道:“好,好,艾瑪別生氣,下回聽你的,我保證!”
艾瑪無奈扶額道:“上回你也是這麼說的來著……”
海倫娜故作驚詫:“哎?有這種事?噢,你瞧我這記性……”
艾瑪斜眼道:“我瞧你這記性比百分之九十的人都要好。”
海倫娜吐了吐香舌,曖昧笑道:“艾瑪,我記得今天早上不是你當值吧?難道是聽說我那個乖弟弟要來?”
艾瑪隨即漲紅了臉:“沒……沒有的事,是蒂法說她有事,非……非要和我調班……”
海倫娜:“噢,這樣呀,改天我問問她為什麼我弟弟每次要來她就有事?”
艾瑪嬌剁了剁腳,嗔道:“海倫娜小姐!”
海倫娜頓時笑得前俯後仰,說道:“艾瑪真不經逗……”
海倫娜忽有所感,斂去笑容,朝門外靜靜說道:“既然來了就大方點進來,偷偷摸摸的看什麼呢?”
倫納德摸著後腦勺,訕訕一笑,步入房中,向兩位女子打了個招呼:“早上好,姐姐,艾瑪小姐。”
艾瑪都不知道剛才的對話讓眼前這青年聽去多少,羞澀地點頭回禮,將檢查表掛在床尾,留下一句你們慢慢聊便匆匆離去。
海倫娜望著尷尬的弟弟笑道:“看你把人家小姑娘嚇得……”
倫納德無奈地攤了攤手板:“這也能怪我?”
海倫娜:“誰讓我家弟弟長得就是這般帥氣呢!”
倫納德:“沒你這樣夸弟弟的……”
海倫娜又是一陣笑。
海倫娜:“說實話,你真的對艾瑪沒有意思?”
倫納德隨手拿了張椅子挪到床邊,反向趴在椅背上坐下:“真沒有。”
海倫娜:“噢,真可惜,我瞧著那姑娘蠻不錯的唉。”
倫納德瞧著床邊那一迭書籍,皺眉道:“醫生不是說你需要靜養麼?怎麼還看這麼多書?”
海倫娜捋了捋鬢間發絲,緩緩道:“我怕現在不看,就沒時間看了……”
倫納德緊抓椅背,關節發白,說道:“你一定會沒事的,這不還有愛娜大人在麼?”
海倫娜:“是啊,如果沒有愛娜大人的神術,我體內的詛咒早就發作了,只不過即使是神術,也只能延緩它發作罷了。”
倫納德:“我一定會找到救你的方法。”
海倫娜:“讓我數數,羽族的驅邪術,獸族的巫醫,精靈族的自然治愈,,魔族的邪能吞噬,嗯,就連教廷的那位教皇大人也對此束手無策,還有什麼是我沒試過的?”
倫納德低下頭,嗚咽道:“有的,一定會有的……”
海倫娜愛憐地摸了摸弟弟那頭棕發,說道:“沒有誰能逃得過生死,除了神明。”
倫納德:“可你還這麼年輕,怎麼可以……”
海倫娜:“那一次前去征討魔物的隊伍里,就只有六個人活著回來,姐姐已經很知足了,如今唯一放心不下的,就只有父親和你的關系。”
倫納德忽然高聲道:“不要提他!如果不是他為了所謂的名聲,讓你出征,怎麼會弄成現在這樣子?”
海倫娜:“可他畢竟是你我的父親,而且這件事,他應該是不知情的……”
倫納德一字一頓說道:“我心里只有你這個姐姐,沒有他那樣的父親!”
感情甚篤的姐弟二人,有著一個顯赫的姓氏——巴頓,他們的父親正是神聖聯盟的禁衛統領,傳承了【大劍師】稱號的聖級劍士布萊頓·巴頓,然而海倫娜是巴頓家的長女,倫納德卻是布萊頓的私生子,只是海倫娜從小就對幼年喪母的倫納德悉心照顧,雖是同父異母,兩人的關系卻沒有絲毫隔閡,倫納德更是一直將海倫娜視作母親般的存在,布萊頓礙於名聲,一直拒絕承認倫納德的身份,父子二人形同陌路,一年到頭也難得說上一句話,就連倫納德的劍術,也是海倫娜所傳。
海倫娜天縱之才,年僅二十五便以劍士身份晉入聖級強者之列,而且還是那種能影響局部戰況的戰略聖級,正當所有人都以為巴頓家要就此騰飛之際,海倫娜所帶領的隊伍卻在一次征討魔物的任務中被情報誤導,幾近全滅,海倫娜雖然成功擊殺了所有魔物,自身卻因為掩護剩余的部下而被臨終的魔物首領所詛咒,臥病在床至今,一顆正冉冉升起的新星就此夭折,人們不禁感嘆命運弄人,特別是男人們,畢竟這位戰略聖級強者,還是個出了名的大美女!
海倫娜:“父親其實比誰都難過,只不過他作為禁衛統領,很多事都身不由己,以後你自然會慢慢明白的。”
倫納德冷笑道:“身不由己?誰礙著他來看你了?他一個月里來過幾次?一次還是兩次?”
海倫娜:“他忙起來連吃飯都顧不上,你又不是不知道……”
倫納德嘀咕道:“那也不是他不來看你的理由……”
海倫娜笑道:“乖,答應姐姐,別跟父親置氣了,好麼?”
倫納德不滿道:“姐姐,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海倫娜:“在姐姐眼里,你永遠都是小孩子,哈哈。”
倫納德抗議道:“我前幾天剛漲了一級,現在都跟冒險者公會里的那些隊長大佬平起平坐了!”
海倫娜:“你說那些老油條?姐姐我以前一只手就能把他們干趴下,你要證明自己不是小孩子,就趕緊帶個姑娘回來讓姐姐瞧瞧。”
倫納德頓時氣餒,倒不是他身邊沒有姑娘青睞,恰恰相反,冒險者公會里對他抱有好感的女子還真不算少了,無奈他從小就跟著姐姐長大,難免總把那些女子與姐姐比較,只是這麼一比,那就沒法比了……
海倫娜:“你小子得上點心,不然姐姐就看不到那天了……”
倫納德:“姐姐,你別這麼說……”
海倫娜朱唇往弟弟額上輕點一下,說道:“你今天不是還要出任務嗎?趕緊去准備吧,別耽誤了行程。”
倫納德:“嗯,一個月,最多一個月我就趕回來看你。”
姐弟二人,依依惜別。
不多時,又是一陣敲門,海倫娜慌忙拿出小鏡子草草梳理了一下頭發,柔聲道:“請進。”
推門而進的,卻是一位法師裝束的金發青年,洋溢著與年齡不符的沉穩氣度,若是倫納德在場,一定認得這個人便是昨晚與他一起喝得酩酊大醉的好友兼隊友,波頓。
海倫娜:“你來啦?”
波頓:“我來了。”
海倫娜:“倫納德剛走。”
波頓:“我知道,我看著他離開的。”
海倫娜:“你們這次出的是四級的任務吧?他做事向來有點冒失,你多看著點。”
波頓:“放心吧,我們一起長大的,我還能不了解他麼?”
晨風掀開窗簾,不知該如何挑開話題的兩人陷入一陣尷尬的沉默。
片刻後,沉默的兩人卻是異口同聲地說出一個“我”字。
海倫娜掩嘴笑道:“你先說。”
波頓托了托鼻梁上的眼鏡框,正色道:“我會在這次任務後,正式向家族提議,娶你為妻。”
海倫娜l俏臉上飄起紅暈,說道:“你這算是求婚麼?”
波頓:“戒指我已經訂好了,即便你不答應,我也不會把它戴在第二個女人的無名指上。”
海倫娜:“我父親絕對不會答應的。”
波頓:“答不答應是他的事,娶不娶你是我的事。”
海倫娜嘆道:“可我快要死了呀……”
波頓:“所以我現在就要娶你,我不想等到那一天再後悔。”
海倫娜:“倫納德他……他知道我們的事兒麼……”
波頓笑道:“你覺得他那種神經大條的性子能察覺到?而且我酒品很不錯,從來沒有酒後吐真言的習慣。”
海倫娜:“說的也是……”
波頓:“那麼……美麗的海倫娜小姐,你願意嫁給我為妻麼?”
海倫娜沉吟良久,緩緩道:“我願意嫁給你,可是我不能嫁給你。”
波頓蹙眉道:“為什麼,你應該知道,我一直都喜歡著你,我保證這輩子都只愛你一個女人。”
海倫娜:“我相信你,只是既然我是巴頓家的長女,就需要顧全大局,你可以無視我父親的憤怒,可我不能背叛我父親的期望。”
波頓:“你身子都這樣了,難道就不能真正為自己的幸福選擇一次?”
海倫娜:“你過來,坐到我身邊來。”
波頓依言走到床沿,把被倫納德反擺的椅子重新擺正,端端正正地坐下。
海倫娜扭頭凝望這張自己日夜思念的臉龐,良久,雙手忽然繞住波頓後頸,十指緊扣,朱唇重重吻下,香舌無比霸道地撬開情人貝齒,尋覓著內里另一抹濕滑的存在,糾纏不休,玲瓏嬌軀散發著淡抹清香,清風吹不散濃烈的愛意。
他們感受著彼此的體溫,交織著彼此的思念。
波頓猝不及防,被戀人吻了個正著,一雙手驚慌失措地不知安放在何處,最終還是選擇顫抖著抱緊眼前這個惹人憐惜的堅強女子,他想起那個表白的夜里,在那暗淡的月色下,她也是這般干脆利落地吻住了自己,像是在驕傲地宣示著主權,仿佛自己才是被表白的那個人。
牆上掛鍾的時針指向了整點,擁吻的激情褪去,理性將兩個彼此傾慕的戀人重新拉回到現實。
海倫娜:“波頓,我們是不可能的。”
波頓堅定說道:“我不會放棄。”
海倫娜:“等你回來,我可以把身子給你,這是我能為你作出的最大讓步了。”
波頓眼中閃過一絲狂熱,旋又重歸平靜,說道:“我希望把那一刻保留到娶你的那天。”
海倫娜搖頭道:“時間不早了,你……走吧……”這是下逐客令了。
波頓默默起身,深呼一口氣,向門口走去。
海倫娜:“波頓,我們只是在錯誤的時間喜歡上了錯誤的人。”
波頓:“如果時間可以重來,我願意再錯一次。”隨即擰開門鎖,一腳踏出門外。
波頓回頭深深看了一眼緩緩閉合的門縫,悵然若失。
他不知道,不遠處,有一雙惡毒的眼睛正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就在波頓走了約莫三刻鍾後,艾瑪再度推開房門,說道:“海倫娜小姐,外邊有一位叫普頓的先生要求探視,他自稱是你的朋友……啊!”
話沒說完,驚叫聲起,艾瑪朝病房內一陣踉蹌,一手捂著屁股回頭朝門外羞惱道:“先生,這里是醫院,請您放尊重點。”
剛被人輕薄揩油的護士少女選擇了忍讓,並未當場發作,直覺告訴她眼前這個色膽包天的無禮青年並不是自己能招惹的人物。
門口金發青年不以為意,將手掌心抹向鼻尖,一臉陶醉地嗅了嗅,贊嘆道:“真香。”
海倫娜面沉如水,緩聲道:“艾瑪,你先出去,這個人我認識。”
艾瑪:“好的,如果有事請馬上喊我。”說著便退出門外。
金發青年:“噢,姑娘,別忘了把門關上。”
艾瑪朝海倫娜投去一個問詢的眼神,海倫娜不著痕跡地點了點頭。
艾瑪只好依言輕輕地把門帶上。
海倫娜:“普頓,我好像不記得我們的交情好到讓你親自來探視的程度。”
普頓:“噢,別這麼說嘛,美麗的海倫娜小姐,波頓不是剛走嗎?怎麼,弟弟可以來,我這個當哥哥的就不能來?”
海倫娜:“對哦,臨海城里除了愛娜大人的寢宮,還有什麼地方是你這條瘋狗不敢闖的?”
普頓隨手把玩著桌上的花瓶,說道:“請注意你的言辭,海倫娜小姐,汙蔑彼得家族的罪名可不小。”
海倫娜:“你做的那些破事兒還需要我去汙蔑?你的惡名只怕都傳到魔族的深黯之淵那邊了吧?”
普頓聳了聳肩膀:“我一個紈絝子弟能有什麼惡名?無非是掐架,賭錢,玩女人罷了,哦,對了,還豢養了一些魔物,可惜讓人殺光了,那可都是用金幣堆出來的,心疼死我了。”
海倫娜眯了眯眼:“果然是你搗的鬼。”
普頓:“你不是早就懷疑我了麼?我只是奇怪為什麼你能忍到現在。”
海倫娜:“我還沒天真到在毫無證據的情況下,去指控一個占著元老院五分之一議席的家族。”
普頓:“噢,我還以為你是看在我那個好弟弟的份上。”
海倫娜冷冷道:“這事和波頓無關,別牽扯到他。”
普頓悠然道:“我就不懂了,論地位,我是嫡出,他是庶出,論相貌我比他英俊,論財力他存下的錢還沒我在酒館里揮霍的多,論等級他永遠在我後頭吃癟,論勢力我名下有一百私兵,他只是區區一個冒險者小隊的副隊長,他生來就樣樣不如我,為什麼你就偏偏看上他了呢?”
海倫娜:“我看著你這張臉吃不下飯,這個理由足夠麼?”
普頓:“如果我把他那張臉割下來放在你面前,想必你的胃口一定會很好吧?”
海倫娜抬了抬眼簾,前所未有地認真說道:“不要惹我生氣,普頓,現在的我還能全力出手一次,你身邊的那位聖級未必保得住你性命。”
普頓故作驚恐:“喲,好嚇人啊,不愧是有著【荊棘玫瑰】稱號的聖級劍士,我開玩笑呢,我怎麼舍得傷害我那可愛的弟弟?那可是我的家人。”
海倫娜:“呵呵,家人?如果有機會,只怕你會毫不猶豫地干掉你家那個老頭子吧?”
普頓搖了搖手指,說道:“海倫娜小姐你這麼說就不厚道了,像我這麼孝順的兒子,天底下簡直再找不出第二個了。”
海倫娜:“如果你今天來只是為了激怒我,那你現在就可以回去了。”
普頓連忙喊冤道:“別誤會,我是真的來看望海倫娜小姐你的,瞧,我還帶了花……花……那個誰,我的花呢!”
門外侍從連忙入內遞上一束鮮花:“少爺,您要的玫瑰花。”
普頓接過花束,一腳把侍從踹出門外:“剛怎麼不早點拿進來,沒用的東西,給我把門關好!”
海倫娜揶揄道:“派頭倒是不小呢。”
普頓:“下人不知道規矩,讓小姐見笑了。”
海倫娜:“如你所見,本小姐一時半會還死不了,你可以滾了?”
普頓:“還有一事,上回我著人送了一套晚裝過來,不知小姐可曾收到?”
海倫娜:“哦,你說那套裙裝?”隨即臉色一寒:“我讓人燒掉了!”
普頓:“哦,沒關系,我讓人再送過來就是,保證尺寸分毫不差。”
海倫娜:“不必客氣了,你送的東西,我不喜歡。”
普頓:“可是你的好友奧黛小姐,卻喜歡得不行啊,海倫娜小姐你不妨試穿一下,說不准還會讓我多送幾套呢。”
海倫娜臉色驟冷:“你對奧黛做了什麼?”
普頓:“我需要做什麼嗎?要知道,並不是所有的家族都像令尊和議長大人那般有骨氣的,犧牲一個貴族千金換取彼得家族的信任,簡直是再劃算不過的買賣了。”
海倫娜靜靜盯著眼前青年,那眼神就像看一個死人。
普頓忙道:“等等,下令調教她的是我家老頭子,跟我可沒一丁點關系。”
海倫娜:“說吧,你們到底想怎樣。”
普頓:“我們想怎樣?”說著悄悄往海倫娜耳邊說了一句話。
海倫娜勃然大怒,高聲喝道:“休想!”
聲音驚動了門外守候的護士少女,艾瑪推門而入,著急問道:“海倫娜小姐,發生什麼事了?”
海倫娜:“抱歉,我沒事,艾瑪。”
艾瑪朝普頓挑眉道:“先生,探視時間快到了,您最多只能再呆十分鍾。”說著便關門退出房外。
普頓摸了摸下巴,笑道:“不錯,有味道。”
海倫娜:“你明知道我不可能答應這種條件。”
普頓卻不置可否,莫名其妙問道:“看你的氣色,最近夜里都睡不好吧?”
海倫娜心中一驚,臉上卻不動聲色:“最近都在通宵讀書,確實沒睡踏實。”
普頓:“哦,挺不錯的,讀書是個好習慣。”
海倫娜疑惑道:“你沒別的話想說?”
普頓:“沒啦,我又不是波頓,你晚上讀書還是自慰跟我有什麼關系?”
海倫娜臉色頓時變得十分難看。
普頓嗤笑道:“海倫娜小姐,你不會以為我們家族花了這麼多錢合成出那頭魔物,就只會【生命腐蝕】這一種詛咒吧?”
海倫娜從嘴邊吐出兩個字:“無恥!”
普頓:“過些日子,搞不好你會恨不得我更無恥一點呢。”
海倫娜:“女皇陛下不會任由你們彼得家族胡作非為的!”
普頓笑道:“女皇陛下至今默許我們家族所作所為,當然不全是因為我們家族身後有三個聖級這麼簡單,更重要的是上一代女皇正是出自我們彼得家族,政治講究的是平衡,只要我們不越過那條线,愛娜大人就不會對我們出手。”
海倫娜:“你們這些家族只是一群趴在人民身上的吸血蟲。”
普頓:“是啊,都吸了幾千年了,還不是一樣過來了?議長大人想推行新政,令尊作為他親自提拔的部下,自然處處受到打壓,你以為你不說,令尊就不知道?實話告訴你,在你出事的當天,他直接就帶著劍找上門來了,只不過最後被女皇陛下攔下罷了。”
海倫娜:“你們最後一定不得好死!”
普頓:“人都要死了,還計較好壞?這樣吧,只要你答應那事,我可以額外給你一個承諾,即便巴頓家族將來落敗,我也會想辦法保住倫納德那小子的性命,而且,你只有答應了那事,才有希望解除詛咒,難道你不想活下來?難道你舍得我那個對你一往情深的弟弟?放心好了,沒人會知道的。”
海倫娜:“你讓我再好好想想……”
普頓:“沒問題,不過你要記住,別讓我等太久,其實我的耐心,並沒有表面上那麼好。”
木門砰的一聲推開,打斷了兩人的對話,艾瑪氣勢洶洶站在門口,義正言辭地說道:“先生,探視時間到了,請您自覺離開!”
普頓高舉雙手,一臉無辜地笑道:“好,好,這就走,我這就走……”
艾瑪冷哼一聲,一直目送普頓領著侍從離開走遠,才轉身對海倫娜說道:“海倫娜小姐,你沒事吧?這人到底是誰?”
海倫娜微微一嘆:“你就當今天沒見過這個人吧,切記不要打聽關於他的任何事情,不要和他扯上任何關系,我累了,要休息一會兒。”
艾瑪聞言,細心替海倫娜整理了一下被褥,解下布簾遮擋陽光,最後悄然退出房外。
海倫娜背靠床頭,怔怔望著每天被拭擦得一塵不染的衣櫥,眼神落寞,那里邊放置著一套本應被燒毀的晚裝……
普頓哼著小曲,一路踩著輕浮的步伐,轉過樓道,穿過大廳,走出門外,直到登上彼得家那輛奢華的馬車,輕佻之氣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繼而有條不紊地發布指令。
派人監視波頓的去向,若有異常立即回報。
叫賭場那些人收斂些,告訴他們,揍人可以,如果再敢鬧出人命別指望我會替他們擦屁股。
查一查布萊德最近和哪些人來往,看看其中有沒有最近入城的人。
家里值夜的護衛加派到三十人,每晚起碼要有一位五級高手坐鎮,人手由管家安排。
我一個小時後要看到那個叫艾瑪的女護士所有的資料,注意,是所有,包括她的家人,朋友,同事,甚至她今天穿著什麼顏色的內褲!
普頓透過車窗,抬頭瞥了一眼三樓病房那個正在解下布簾的倩影,嘴角微翹,露出了玩味的笑意……
轉眼便是數日,夜幕降臨,告別忙碌的一天,雄偉壯觀的臨海城展現出它醉生夢死的另一面。
兩位便裝少女輕巧地從陳舊廉價的出租馬車上躍下,雙雙攜手走至一棟三層別墅外,一盞盞明晃晃的油燈照亮著奢華的門面,也暗示著此間主人的貴族身份。
“蒂法,真的只是當聚會的侍女?一晚上就能賺二十個銅幣?”麻辮少女緊緊拽著好友巧手,怯怯地問道。
“別擔心,我都來過兩次了,如果不是這個古怪的東家指定要護士兼職,這種好事怎麼會輪得到我們,艾瑪,你不會反悔了吧?我可是答應人家了。”短發少女好言相勸。
“怎……怎麼會,我信你,而且你也知道我家里正缺錢。”
“那就好,不然下回人家就不雇我了。”
兩位到此兼職的少女,正是神聖同盟國立醫院里的兩位護士,艾瑪與蒂法。
兩人越過別墅前的花園,蒂法駕輕就熟地徑自敲響了大門外的門鈴,不多時,木門推開,一位精神矍鑠的老者現身眼前,每一根銀發都被梳理得一絲不苟,西裝筆挺,燕尾服上看不到哪怕一處皺褶,單片眼鏡下閃爍著審視但不失風度的目光,他幾乎完美符合著老紳士所有的標准。
老者不緊不慢說道:“蒂法小姐,這位就是你的朋友?沒問題吧?”
蒂法:“管家先生,請放心,她叫艾瑪,和我一樣都是醫院里的護士,手穩得很,而且也接受過禮儀訓練。”
老者:“既然都是護士,那應該出不了岔子,你們都進來吧。”
二人隨老者入內,大門緩緩閉合,門梁上一尊尊浮雕,像活過來一般,露出猙獰笑意。
老者領頭在前,漫不經心說道:“我先帶你們去見少爺,今晚的聚會由他主持,臨時雇傭人手也是他的吩咐。”
艾瑪略帶幾分拘謹地與蒂法跟在後頭,沿途打量著走廊上那幾幅不知價值幾何的油畫,暗自告誡自己絕不能摔壞哪怕一個杯子,這些上等貴族,最喜歡用古董喝茶!
幾經輾轉,兩人在老者的帶領下行至一處書房內,一金發青年倚坐在窗台上,熟稔地晃動著手中的酒杯,側首望著茫茫夜色。
老者躬身行禮:“少爺,她們兩位就是今晚臨時雇傭的侍女,按您的吩咐,都是醫院里的護士。”
金發青年聞言,翻落窗台,從暗處走出,如沐春風般展露出一個無可挑剔的笑容,說道:“我們又見面了,可愛的小姐。”
艾瑪當然認得這個幾天前剛輕薄過自己的貴族子弟,吃驚道:“你……你就是雇傭我們的東家?”
金發青年笑道:“是的,我叫普頓,彼得家族的普頓。”
艾瑪頓時僵在當場,她當然不認識普頓是誰,可她絕對清楚得罪彼得家族的下場,而她那天對這位少爺的態度可算不上友善。
普頓從酒櫃中另取出兩個空杯,各斟半杯,遞到艾瑪與蒂法手中,說道:“別緊張,我並沒有興師問罪的意思,相反,如果艾瑪小姐你覺得那天我的舉動太輕浮,我願意道歉。”
艾瑪哆嗦著應道:“沒……沒有的事……”
普頓:“這是今天酒莊剛送過來的紅酒,口感還不錯,不妨嘗嘗。”
艾瑪顫抖著將半杯酒灌入喉中,心中轉過無數個念頭,思緒亂作一團,都分不清喝下去的是酒還是水,哪還能品出什麼口感。
不慎嗆出幾聲咳嗽,低下頭漲紅了臉。
普頓笑道:“蒂法,你這位朋友可真有趣。”
艾瑪猛然想到了什麼,對蒂法疑惑道:“你早就知道?你是故意在我面前提起這份兼職?”
蒂法輕笑道:“我是為你好,多少人想攀附彼得家族,還找不到門路呢,回頭可得好好謝我。”
艾瑪忽然覺得自己不認識這個同事兼好友了,那副幾乎每日都見到的面孔,此刻分外陌生。
艾瑪想起海倫娜的囑咐,朝普頓屈膝行禮:“對不起,普頓先生,請原諒我的無禮,今晚身體不適,我想我不能勝任這份工作。”
普頓微微一笑:“艾瑪小姐,請不要被我彬彬有禮的外表所蒙騙,其實呢,我這個人很不好說話……”
彼得家族的人當然不好說話,整個人族上流社會都知道,彼得家族出手的時候,從來不說話!
艾瑪心中一悚,顫聲道:“先生,請您讓我回去吧,我只是個小護士罷了,您和海倫娜小姐之間的事,我一點也不知道。”
普頓:“這麼漂亮的小姑娘在醫院里當護士,浪費了,不如替彼得家族工作吧,我給你開五倍的薪金,這有份契約,你先看看?”說著便遞過一份魔法卷軸。
艾瑪接過卷軸,仔細閱讀,臉色從茫然轉為羞憤,嬌嗔道:“這……這份契約……我不可能答應!”
普頓:“哦?我覺得我開出的條件還蠻優厚的呢,你的好朋友可是很爽快地簽下了。”
艾瑪轉頭道:“蒂法?你簽了?這可是有靈魂約束力的魔法契約,而且他要我們不是當正經的侍女,而是當貴族們的……性奴!”
蒂法:“我當然知道,可僅靠醫院那份可憐的薪金,什麼時候才能過上我要的生活?況且他們還額外給一大筆補償,你家不是正缺錢麼?”
艾瑪:“我……我家……”
普頓諄諄誘導說道:“艾瑪小姐,你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你父親著想啊,他去年生意失敗欠下了一大筆債務,再不償還的話,你們一家子可就得睡街上嘍。”
艾瑪兩眼空洞,徐徐跪坐在地,她眼中浮現出父親的短嘆長嗟,浮現出母親的含辛茹苦,浮現出倫納德那充滿陽光的笑臉……
“我……我簽……”艾瑪扭頭望向窗外,夜色彌漫,彷如吞噬一切光明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