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章二·問心思舊]

　　 盛漁村。

　　 看了看日頭，李逍遙決定先把早上丁香蘭送粥來時用的碗給還回去，反正也順道不是？趁著暖洋洋的春日，李逍遙晃晃悠悠地走在路上，同時回憶著早上那個夢，只是起來後遭遇的事情實在是太過詭異，這讓本就模糊的夢境變得更加支離破碎，唯一能回憶起的便只剩下那一紅一紫兩個身影，只是，身邊並沒有這樣的女子，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夢呢？

　　 正想著，眼前迎面而來兩名妙齡少女，一人身著寶藍衫子，一人新換天青長裙，二人容貌相似，氣質卻截然不同，正是那丁氏雙姝，香秀二蘭。

　　 見到李逍遙，穿寶藍衫子的少女首先開口，言語中卻盡是調侃之意，“李大哥，今天起得挺早啊~”

　　 李逍遙摸了摸後腦勺，“還行，還行，秀妹，你這身打扮，是要去幫丁伯伯挑水送餐嗎？”

　　 丁秀蘭掩嘴輕笑：“可不是嘛，誰有你李大劍仙那麼閒，我大姊今天天沒亮就起了個早，燒了一大鍋甜粥，也不知道是弄給誰吃的？”

　　 李逍遙下意識地看了一眼丁香蘭，看到對方輕輕搖了搖頭，便轉移了話題：“香蘭姐煮的點心是余杭一絕，嬸嬸上回吃了你煮的紅豆湯，現在還在念叨呢！”

　　 聞聽此語，丁香蘭的臉微不可見地低了一低，似是要遮掩什麼，“李家哥哥，我先去給爹爹送飯了，秀蘭你趕緊跟上。”說罷便匆匆離去，只留下丁秀蘭與李逍遙二人。

　　 “李大哥，我有件東西要送給你，你現在有空嗎？”見李逍遙點頭，丁秀蘭臉上笑意越發明顯，“正好，跟我回家一趟吧，我沒帶在身上呢。”

　　 李逍遙亦步亦趨，“秀妹，你這葫蘆里賣的是什麼關子啊，誒，這好像是你家米倉啊，丁大伯去年送的米還沒吃完呢！”

　　 “啊呀李大哥，你怎麼這麼急呐！”借著天窗中透下的些許日光，丁香蘭彎腰在層層疊疊的米袋後尋找著什麼，單薄的衣衫下玲瓏有致的曲线一覽無余。“說來，昨天啊，我看到我家外頭的樹上，有個猴兒跳來跳去，背後還披了條麻袋，你說稀奇不稀奇？”

　　 看著丁秀蘭微陷的背部，李逍遙咽了口口水，“奇，還真有點奇，然後呢？”

　　 “誰知道這猴兒光顧著從一棵樹上跳到另一顆樹上，沒看腳下啊……”

　　 李逍遙愣了愣，“這個，猴兒嘛……”

　　 “結果你猜怎麼著？那猴兒摔了一個四腳朝天，腳上的鞋子都掛了一只在樹上，急得那猴兒喲，是上躥下跳，可就是夠不著。”丁香蘭一邊直起身子，一邊似笑非笑地看著李逍遙腳上那雙飽經風霜的布靴，“最後啊，那猴兒死命一跳，終於把鞋子摘下來了。可就是……”

　　 順著丁香蘭的目光，李逍遙才發現，自己的靴子上橫七豎八地布著不少豁口，“這……”

　　 “李大哥，試試我給你新納的靴子吧。”丁秀蘭話題一轉，下巴往前一努，示意李逍遙坐到背後的米袋上。

　　 “我，我自己來……”坐下之後，眼看丁秀蘭蹲下身作勢欲幫自己脫靴，李逍遙趕緊擺手，“秀妹你把靴子放一邊就好。”

　　 “李大哥，姐姐去給爹爹送飯去了。”昏暗的米倉里，唯有丁秀蘭的眼眸里散發著奇異的神采，“爹爹的習慣向來是吃完了再讓姐姐把碗筷拿回來的。”說著，丁香蘭小小地舔了舔自己的上唇，秀氣的舌尖一勾，上唇瞬間多了一點瑩潤的水光。

　　 “啊啊是啊，你姐姐真的是個好姐姐。”雖然感覺丁秀蘭今天有些怪怪的，但李逍遙已不願思索丁秀蘭此言何意，此欲何為，只是單純地附和著，好趕緊把靴子換了，然後，趕緊離開這個干燥卻陰暗的米倉。

　　 聽到“好姐姐”三字，丁香蘭的眼睛微微眯了下，“可是秀蘭啊，是個壞妹妹。姐姐喜歡的東西，秀蘭也想要呢！”說話間，丁秀蘭身子突然前傾，跪伏在地上，然後，輕車熟路地拽下李逍遙腳上的襪子，雙手小心翼翼地捧起李逍遙的腳，伸出舌頭，細細地舔舐起來。

　　 幼滑的舌面輕輕劃過李逍遙的腳背，然後擠入腳趾縫隙，再往腳底而去。舌尖輕點，舌面輕掃，舌兩翼反復滾動……之後，是微暖的腔體緊緊地將腳趾包圍，拇指，食指，中指……一指，兩指，三指……左腳，右腳……

　　 “李大哥的味道……”丁秀蘭貪婪地吮吸著，仿佛那是天下間最美味的東西。不知過了多久，丁香蘭微微調整了一下姿勢，將李逍遙的左腳拉到了自己的胸口，然後抽出了其中一只手，然後探入了自己的衣襟，開始摸索起來。

　　 昏暗的米倉里，一時只剩下了粗重的喘息聲、淫靡的吮吸聲和衣物的摩挲聲。

　　 “秀蘭，秀蘭？你在哪？”只是，丁香蘭，回來了。

　　 一時找不到妹妹的丁香蘭聲音時遠時近，而李逍遙也在這一聲聲呼喚中清醒過來，手忙腳亂地換好新靴，又趁著丁香蘭還沒來到米倉，借著層層疊疊地米袋用力一竄，從通風口爬了出去，“秀、秀妹，謝謝……謝謝你，我還有事，我，我先走了……”

　　 只留下丁秀蘭，那意味深長的笑容。

　　 余杭鎮，市集。

　　 李逍遙從來不曾懷疑過自己和香蘭秀蘭姐妹的感情，從小一起長大的他們可以算得上是青梅竹馬，三小無猜。雖然丁大伯嘴上一直嫌棄自己，說什麼“勾引自家的寶貝女兒”，但不管是李逍遙還是丁大伯都知道，再過幾年，他們兩個一定會以翁婿相稱。只是，不管是誰，都不知道李逍遙未來的妻子，究竟會是溫婉賢惠的丁香蘭，還是活潑靈動的丁秀蘭。

　　 然而，今日種種，卻遠遠超出了李逍遙一貫以來的認知，這完全不像是少男少女之間的青澀戀情，倒像是……

　　 “你怎麼就不信呢！小李子來來來，你來和張四說說，小虎子是不是說過東邊那個島上有個仙女！昨兒個我出海看到的肯定就是！真是好看！就是可惜啊，昨天風浪太大，我花了好大力氣才上了岸，等我栓好船那個仙女就不見了！”一把拉過李逍遙並打斷了他的思考的正是村里的老光棍水生叔，可惜水生雖然水性奇佳操船技藝一流，卻因為滿嘴跑車，和李逍遙一樣也是名聲在外。

　　 “少來，北村的大腳婆你成天夸她漂亮。”李逍遙下意識地反駁了一句，“等等，你也見到了小虎子說的仙女？”

　　 “我這次是認真的！真的！我這一輩子就沒見過這麼美的姑娘！”水生叔粗糙的雙手放到了李逍遙的肩上，似是想要增加一些說服力。只是李逍遙感受到的更多不是水生叔的誠意，而是一股經年累月而積累下來的濃重海腥味，刺得他有些失神。

　　 沒等李逍遙回復，一旁的張四哥就插嘴道：“少來！我看你就是想討老婆想瘋了！我又不是沒去過那個島，哪有什麼仙女！只有一個又老又丑又凶的老肥婆，看到我二話不說就拿拐杖想打我！”

　　 李逍遙皺了皺眉頭：“怎麼又是仙女又是肥婆的，那島上到底有沒有人啊！算了，水生叔，張四哥，正好，嬸嬸讓我買點蝦，你們今天抓到新鮮的沒？”

　　 “剛不是說了嘛，這兩天風浪太大啦！”水生叔擺了擺手，“小李子，你等下有空不，幫我把小虎子叫來唄！還有，我說張四，你怎麼就不信呢！我跟小虎子看到的那個藍白衣服的仙女肯定不是我們在做夢！”

　　 既然買不到新鮮的蝦，李逍遙便打算先回客棧，至於嬸嬸那邊，買不到蝦也沒有辦法不是？還是好好整理一下思緒，這個早晨……唉。“客棧今天有客人，我先回去了，水生叔你自己找小虎子唄！”

　　 “誒，你家那客棧怎麼就來生意了呢！張四，你踩我干嘛！逍遙，逍遙，再聊聊啊！”水生叔試圖挽留，只可惜李逍遙歸心似箭，最後還是只能看著李逍遙的背影，“真是飽漢不知餓漢飢，誒，張四，你說這小子到底哪里好，怎麼丁家兩姐妹就都看上他了呢？”

　　 張四愣了愣，只留下苦澀在風中：“香蘭她喜歡誰，我們哪有辦法呢！”

　　 回客棧的路上，李逍遙努力想讓自己平靜下來，想把之前發生的一切驅逐出自己的腦海，想讓自己回到今早那個夢之前的狀態。然而，李逍遙卻又下意識地不住回憶腦海中那一紅一紫兩個身影，想要看清她們的臉——然後，對她們說一些什麼。

　　 說什麼呢？

　　 “李家哥哥！”一聲急呼打斷了李逍遙的思考，不遠處丁香蘭一見李逍遙，便慌慌張張地跑了起來，“香妹你別急，怎麼了？”“嬸嬸……李大娘，李大娘她……”

　　 “嬸嬸？嬸嬸怎麼了！”“李大娘剛在廚房昏倒了！洪大夫說一定要趕緊找到你！”

　　 “怎麼會……”李逍遙定了定神，“香妹，謝謝你，我先回客棧了，等下我再來找你！”說罷，李逍遙邁開雙腿，急急往客棧衝去。

　　 “逍遙！你來了！”匆匆趕到客棧，一進李大娘的房間，李逍遙就看到躺在床上的李大娘和洪大夫那凝重的神情，來不及平復呼吸，“洪……洪大夫，我嬸嬸……嬸嬸她怎麼了？”

　　 “你……你嬸嬸……唉，逍遙，難怪你嬸嬸一直不太來我這邊。”洪大夫欲言又止，幾度變換語氣，最後，終是一聲嘆息。

　　 “可……可是我出門前嬸嬸她還是好好的啊！”李逍遙愣了愣，怎麼也不能把洪大夫的話和記憶中那個活力滿滿、總是提著鐵鍋到處找自己的嬸嬸聯系起來，“洪大夫，你是十里八鄉有名的神醫，求求你，花多少錢都沒關系，求你，求你一定要醫好我嬸嬸！”

　　 洪大夫搖了搖頭，開始整理藥箱：“逍遙，我那兒還有一株靈芝，不過這藥只能補補元氣，李大娘的病……唉，你等下先來我的藥鋪拿藥吧！”

　　 聞聽此語，李逍遙如遭雷擊，兩腿一軟，差點摔倒在地上，然而直到洪大夫收拾好東西離開，李逍遙都沒有說出半句話，也做不出半點反應。

　　 李逍遙已經記不太清父母的樣貌了。自從十年前李三思葛巧菱夫婦匆匆離開余杭之後，李逍遙就再也沒有見過他們。

　　 一開始，李逍遙還會拿著父親李三思給自己的最後一件禮物，守在十里坡的小路口，一天天地盼著，候著，一天天地看著夕陽西下，一天天地看著月上中天，一天天地……被李大娘拖著回家。

　　 再然後，面對嬸嬸永遠的那句“你爹娘在外闖蕩，有要事不能回來”，他便下定決心，要自己練成絕世武功，離開這個小村，自己去找到他們，然後幫他們去解決問題，這樣，他們就可以回家了。

　　 再再然後，那個劍仙翩然而至，用一把木劍換走了父親最後一件親手交給自己的禮物。從此，自己有了一個劍仙夢，只要能御劍飛行，一定可以找到爹娘吧？

　　 就這樣，轉瞬十年。

　　 李三思夫婦，錯過了自己從九歲到十八歲的每一個生日。縱使李逍遙每一次都能收到李三思夫婦“托人”從各地帶來的“生日禮物”，但是……為什麼他們從來沒有回來過？

　　 李逍遙，並不是傻子。

　　 相反，余杭鎮上，人人都說，“李家那小子，要是能把他心思的十分之一放在做正事上，那就不得了哦！”

　　 所以，李逍遙其實隱隱知道，只是，他不願意去想，也不敢開口去問，他只能借著給英伯送酒的機會，反復的聽英伯講那個“江湖”，然後告訴自己，這個江湖，真的很美好。

　　 不然，自己的父母，為什麼會如此流連忘返？

　　 所以，他一定要練成絕世武功，一定要成為蓋世大俠，一定要讓父母……回家。

　　 而如今，爹娘尚未回返，相依為命的嬸嬸卻一病不起，甚至，危在旦夕，這讓李逍遙一時之間如何能夠接受？說到底，他終究也只不過是一個十八歲的漁村少年而已。

　　 “對了！小虎子！”恍惚間，李逍遙想起，半年之前王大伯也一樣病重，之後王大伯的獨子王小虎不知道從哪里找來了一粒“仙丹”，治好了王大伯的病，當時大家只覺得是洪大夫妙手回春，無視了小虎子所說的“仙女賜藥”，然而對現在的李逍遙而言，這所謂的“仙丹”，卻成為了他當前能做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想到這里，李逍遙強打精神，先是幫李大娘掖緊了打滿了補丁的被子，然後小心翼翼地退出房間，再輕輕地關上了房門。

　　 關門的時候，那兩扇年久失修的木門一如既往地發出了令人牙酸地“吱呀”聲，恍惚間，李逍遙似乎聽到李大娘斥責自己做事笨手笨腳的話語，又似乎聽到了李大娘對自己學了那麼久木工活卻只把自己的房門搞得花里胡哨的感嘆。

　　 只是，自洪大夫走後，客棧便陷入了死寂。李逍遙清晰地看到，躺在床上的李大娘眉頭緊鎖，神情痛苦，仿佛陷入了深深的夢魘，怎麼可能發出半點聲音？

　　 十里坡。

　　 盛漁村依山傍水，連通蘇、杭二地，往北可乘船前往蘇州，往南則有山間小路通往杭州，十里坡便是這段山間小路的名號，也是李逍遙曾經的樂園——後來，又變成了李逍遙和王小虎共同的樂園。

　　 因此，跑遍整個盛漁村也沒有找到王小虎的李逍遙顧不得權衡利弊，一頭便鑽進了十里坡。縱使，在王小虎家等候他回家吃晚飯是理論上最優的選擇；縱使，十里坡山道復雜草木密集擦肩而過也是常有的事；縱使，可能在李逍遙尋找的時候，王小虎已經回到了家。

　　 但是，心急如焚的李逍遙實在是不願意等待，實在是不願意就這麼任由時間慢慢流逝，而自己卻……無能為力。

　　 “小虎子~小虎子~”急切的呼喊時不時地響徹山林，驚起數群棲鴉，然而卻得不到半點回應，只留下山道上李逍遙那逐漸拉長的孤單身影。

　　 突然，一個帶著奇怪口音的低沉男聲自李逍遙背後響起，“小兄弟，余杭是走這條道吧？”

　　 李逍遙一驚，猛地轉身，只見狹窄的山道上立了三個虎背熊腰的大漢，黑袍藍衣，頭纏黑巾，正是標准的苗人打扮。只是當視线落定，為首之人那狀似粗獷豪放的面龐落入眼簾時，李逍遙的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怒火，似是對面前之人，又似是對自己，還夾雜著三分痛苦，三分後悔，以及，壓抑不住的殺機。

　　 這是李逍遙第一次，那麼想要讓眼前之人從這個世上徹底消失。而且，毫無理由，不需判斷，就是那麼單純地想要讓眼前之人，永遠不要再現於這個人間。

　　 “你傻了嗎！老大問你話你就回答！”居於右後方的苗人明顯是個沒什麼耐心的人，見李逍遙神色有異，當即上前發難。甚至，為了增加威懾力，這苗人還拔出腰間的苗刀，在空中用力地揮舞了數下。

　　 為首的苗人見狀，皺了皺眉頭，揮手制止了那個拔刀的苗人，同時盡力和顏悅色地說道：“小兄弟，我這兄弟脾氣不太好，實在抱歉，我們就是想問問，余杭怎麼走。”

　　 李逍遙沒有說話，只是直直地看著眼前的苗人。然而，此時的李逍遙，眼中卻並不是這三個苗人的身影，而是一片漫天的血紅，以及，一個瘦弱的藍白色身影。

　　 “姥……姥……”

　　 “小兄弟？小兄弟？你說什麼？”為首的苗人見李逍遙嘴唇蠕動，似是說了些什麼，卻又聽不太清，只好湊上前去，想要聽得更仔細一些。只是，誰都沒有想到，李逍遙竟會突然暴起發難！

　　 “是你們……是你們！”怒目圓睜，狀似瘋狂的李逍遙突然後退一步，雙手在胸前飛速變換指訣，“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御、劍、伏、魔！”

　　 三個苗人倒也警覺，之前見到李逍遙雙眼赤紅、神色有異，三人便已暗自緊繃全身肌肉，若是李逍遙有什麼動作便可雷霆一擊，後發先至。只是見李逍遙動作井然有序，法度森嚴，又隱隱有一股磅礴劍意透體而出，三個苗人便立刻改換策略，飛速後撤，顯然不願直攖其鋒，只是……

　　 李逍遙，竟然暈了過去。

　　 “頭兒，這小子是不是腦子有問題？”片刻之後，連著踹了李逍遙數腳確認他真的暈過去的苗人忍不住開腔詢問。

　　 “是我們？他怎麼會認識我們？檢查一下。”打頭的苗人上下打量了李逍遙幾眼，指示手下讓他搜搜李逍遙的身，與此同此，山風吹過，那苗人的鼻尖微微抽動，“等等，碧玉香？該死，是白苗那群娘麼兒！”

　　 另一個苗人下意識地把手往脖子上一比，“那、老大，我們……”話音未落，打頭的苗人便回頭惡狠狠地盯了那人一眼：“你耳朵是聾了嗎！這小子剛剛喊得是什麼？御劍術！你是吃了毒龍膽還是喝了九陰水？這小子是蜀山的人！”

　　 “說……說不定是嚇唬人的呢？”“我怎麼就帶上了你這麼個蠢貨！這小子若不是蜀山弟子，那群白苗娘們舍得用碧玉香？”“老大你不愧是我們的老大，難怪教主最信任的就是你了！”“少拍馬屁，去，給這小子一顆忘憂蠱，這次的行動是絕密，要不是不能滅口，我都想賞這小子金蠶蠱了！”

　　 夕陽西下，苗人的身影逐漸消失，只留下依舊倒伏在地的李逍遙，以及，逐漸升起的漫天星月。

　　 也不知過了多久，李逍遙悠悠醒轉，然而眼前破舊的蒲團，腐朽的供桌以及殘缺的神像卻讓他一陣恍惚，“山……神廟？小虎子，小虎子，是你嗎？”

　　 只是耳邊響起的，並不是熟悉的天真童音，而是不知何時聽到過的，狀似含糊卻又清晰無比的中年男聲。“小子，你醒了？”

　　 用力搖了搖頭，又用雙手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臉，李逍遙終於確認，自己確實是在山神廟里，也確實……沒有找到王小虎。

　　 “小子之前還挺有禮貌，怎麼現在這麼目中無人？真是白瞎了道士我的天香續命露喲！”男聲再次響起，李逍遙循聲望去，上午堵在客棧門口要酒的道人也不知是堵門上癮還是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位置，再一次倚靠在了山神廟的門口，有一口沒一口地用葫蘆喝著酒。

　　 “天香……續命露？” 聽到最後五個字的李逍遙駭然失色，下意識地忽略了道人話中的調笑之意，雖然只是一個漁村少年、客棧小二，但李逍遙年幼時卻也從其父李三思口中聽到過不少江湖秘聞，當年李三思言及天香續命露時“便是斷氣一時三刻也能硬生生從閻羅王手上搶下人來”的夸張評價，李逍遙至今記憶猶新。現如今，此等靈丹妙藥卻被這道人用在自己這個素昧平生的鄉野少年身上……

　　 就在李逍遙還在為那五個字震驚的時候，道人站起身子，將葫蘆掛回腰間，正色道：“小子，我且問你，你是從哪里學得我蜀山真傳的？”

　　 “蜀山……真傳？”李逍遙回過神，下意識地重復了一遍道人的話語。不錯，自己是曾想過拜入蜀山仙劍派，也經常在夢中夢見自己御劍而行，降妖伏魔，但除了當年那個劍仙之外，自己從未和蜀山中人打過交道啊？等等，這道人說得是“我蜀山”？難道這道人是蜀山劍仙？那自己還找什麼遠在天邊且尚未可知的“仙女”，嬸嬸這下有救了！

　　 “劍仙前輩！我從未學習過半點蜀山仙術！求您先救救我嬸嬸！之後晚輩任憑你處置，絕無二話！”

　　 道人摸了摸下巴的胡子，“倒不像是說謊，奇了，你這傷勢……也是，你體內空空蕩蕩，半點真氣也無，只是……算了，你嬸嬸？那暴脾氣大姐怎麼了？”

　　 李逍遙想起嬸嬸，眼眶一熱，只是想到少時嬸嬸曾說“男兒有淚不輕彈”，硬生生地又忍了下來，“劍仙前輩，我嬸嬸……我嬸嬸她今天突然就病倒了，到現在也沒醒，求您施展仙術，救救我嬸嬸！”

　　 “唔，早上那大姐還挺精神的啊……總不至於……”道人聲音越發含糊，正當李逍遙張口欲問，道人一把拉住李逍遙：“小子，閉眼！”

　　 李逍遙依言閉目，只覺身子一輕，好似被道人往上一提，旋即耳畔傳來呼呼風聲，但腳下卻不似夢中那般如履平地，只覺軟綿綿的有若踩在棉花之上。正當李逍遙想要仔細品味的時候，道人的聲音響起：“小子，你嬸嬸在哪，帶我去看看。”

　　 客棧，到了。

　　 “前輩，這邊，請跟我來。”御劍飛行！這是真的御劍飛行之術！這個道人真的是蜀山劍仙！嬸嬸這次一定沒事！李逍遙強壓住內心的激動，下意識地進入了小二引客的狀態。

　　 道人下意識地一皺眉，旋即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走吧。”

　　 推開李大娘門的那一瞬間，李逍遙內心無比期盼李大娘能像過往一樣，揪起自己的耳朵，用那響徹余杭的聲音生龍活虎地數落自己。然而，昏暗的房間里那一如離開之前的布置，以及依然躺在床上眉頭緊鎖的李大娘，終究還是將李逍遙內心那點僥幸無情擊毀：“嬸嬸……”

　　 搖了搖頭，李逍遙強打精神，點亮油燈：“前輩，這就是我嬸嬸，今天早上她突然暈倒，現在只盼劍仙前輩能大發慈悲，救我嬸嬸一命！”

　　 道人捻了捻胡子，雙眼神光一閃即逝，“唔……”

　　 道人不說話，李逍遙也不敢吱聲，只得束手站立在床尾，等待道人吩咐。

　　 豈不知，道人此刻心中也是驚濤駭浪。

　　 今晨道人思及故友，雲游至此，又適逢酒蟲上腦，便前往客棧，想著和主人開個不大不小的玩笑，怎料今日李大娘又因李逍遙憋了一肚子的火，道人的求酒並不順利，甚至還因為推搡而引發道人體內劍氣自發護體反擊。雖然道人及時反應過來收住了劍氣，還因此受了一點小傷，但無論是他還是李大娘都沒有想到，僅僅是一開始外泄的那一小縷劍氣，便引動了李大娘的陳年暗傷。

　　 若單是這樣也就罷了。本來李大娘若是好好休息，也能再次將這暗傷壓下，但好巧不巧，那兩個白苗女所施用的碧玉香，乃是白苗一脈床笫之間助興的秘藥，雖能活血行氣，卻也會讓人心神渙散，失去對內息的精准控制，兩相疊加，這才讓李大娘一病不起。

　　 可惜，常年酗酒的道人嗅覺早已不如當年靈敏，否則，嗅到碧玉香的同時道人便能推測出其中的前因後果。因此，下意識地以為李大娘的病倒全然是自己的一次“玩笑”的道人慌了起來，畢竟，他這次下山，多少也是有避避風頭的意思，結果又惹出事端，簡直是……

　　 “慘，這次師兄要是知道了豈不是要把我……”

　　 於是剛剛點亮油燈的李逍遙，只看見道人雙眼神光一閃即逝，然後就見道人嘴里念念有詞地開始嘀咕起來。

　　 然而道人的聲音實在是有些含糊，因此李逍遙並沒聽清道人說了些什麼，只是看到道人嘴唇微動，不由心急道：“前輩，怎麼了？可是需要小的陪你去杭州府買藥？”

　　 道人搖了搖頭：“我身上只有一瓶天香續命露作不時之需，剛剛已經用在了你的身上，你嬸嬸是……是新傷引動積年舊傷，兩傷並疊，才導致如此的。”

　　 “新傷？舊傷？前輩，我嬸嬸她……”李逍遙一聽，下意識地想要否認，在他的心目中，嬸嬸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漁村婦人，和那個“江湖”扯不上半點關系，然而，剛想反駁道人的時候，李逍遙想起自己的爹娘，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小子，聽我說。”道人制止了李逍遙，然後正色道：“此去東行約二十里，有一小島，島主精擅岐黃之術，其獨門‘紫金丹’雖不如我蜀山‘赤雪流珠丹’妙用萬千，在療傷回天方面卻是差相仿佛。只要你能求得此丹，我保你嬸嬸不出一時三刻便可完好如初。”頓了頓，道人又道：“等下我會送你上島，你見到島主後，直接向她求藥即可，不必提我。若她問起，你也不必隱瞞，相信她也不會為難你。”

　　 李逍遙愣了下，兜兜轉轉，終究還是繞回了那座小島麼？

　　 “前輩，沒有……別的辦法了嗎？”不知為何，李逍遙下意識地問出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小子，你沒得選！”說罷，道人微不可察地嘆了一口氣，屈指一彈，一道劍氣直擊李逍遙昏睡穴，隨即，拎起李逍遙的領子，御劍化光而去。

　　 【注】①葛巧菱：原作並未提及李逍遙母親姓名，此處采用《仙劍奇俠傳》制作人謝崇輝說法，另外官方漫畫《水靈劫》中也采用了這一說法。

　　 ②關於李逍遙年紀：官方設定故事開始時李逍遙十九歲，但私以為十一年沒有十年順嘴，就任性了一把。

　　 ③原作中李大娘病倒為王小虎發現，此處因魔改需要，設定為丁香蘭發現。

　　 ④“天香續命露”為“仙劍”系列復活藥的頂端，官方介紹為“以大量珍貴秘藥精煉而成，具有肉白骨、藥死人之奇效”。而劇情中能實現這一功能的，只有“赤雪流珠丹”與“紫金丹”兩大丹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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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之就是這倆中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