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趙逢青對於不良少年的故事,很有興趣。
但江璡實在不是一個合格的說書人。
他言簡意賅,概括起來就三點。
一、他母親早逝,父親工作忙。
二、他的叛逆期來得早。
三、X中是很好的學校。
說完不過兩三分鍾。
趙逢青覺得,遠不如聽董大嬸那抑揚頓挫的調子來得好聽。“江總,你寫過敘事文吧?能不能用作文的手法,把你的人生豐富一下?”
江璡望著她。
就這幾句話,他都沒和誰說過。
他好像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越來越看重趙逢青。
昏天暗地忙了二十天,就為了抽出十天的假期陪她上班。
他以前想的是,這麼一個女人,除了有臉蛋和長腿,就無可取之處了。他怎麼可能忘不掉。
那麼多年過去了,真的沒忘掉。
簡歷上那小小的照片,他一下就認出了。
其實,他和趙逢青的世界,能重疊的部分很少。
過往的那些女朋友,幾乎都是高學歷。他可以和她們討論忒休斯之船。
但是和趙逢青,只限於很淺白的話題。跟她聊天,她理解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這是一個和他的喜好完全相反的女人。
他為未來伴侶設定的所有條條框框,到了她這里,都破了例。
尼采在《悲劇的誕生》里說過:在所謂天才身上有一種生理的矛盾。
野蠻紊亂與高目的性,相互並存,相互交織,相互衝突。
以前的江璡,釋放過所有無意識的野蠻。初中結束後,他的理性高於一切。偶爾壓抑過度了,他會允許自己放肆一會兒。
然後,再回歸理智。
成年後所走的路,都是按照計劃而行。
而趙逢青是個例外。
江玴某天突然翻了下那本《悲劇的誕生》,漫不經心說道,“尼采是發瘋去世的吧。”
“嗯。”江璡淡淡的。
江玴看了眼江璡,“想開點。”
“嗯。”江璡知道,江玴見到了那張照片。
那張照片,是江璡出來影院後,偶然間拍下的。
趙逢青站在影院前,垂眼看著台階下的袁灶。
洗相片時,江璡裁掉了除趙逢青以外的其余人。
高三那年,見到她的時刻,他逆向的另一面在蠢蠢欲動。
但僅限於此。
他保有著大部分的理智:這個女人,不適合他。
如今社會,同屬性的圈層之間聯系密切,尋找一個紅顏知己,不是沒有。
江璡在後來的許多年,遇到過不少懂他的女人。
她們為了拉近與他的距離,閱讀各類書籍,談論主題都是難度系數極高的。
一開口就是人類科學,世界未來。
不過,所謂的喜歡,是指擁有共同語言;還是,雖然對方平平庸庸,可他願意配合她的喜好,降低自己的格調。
趙逢青外表妖嬈魅惑,本質卻有些傻笨。她能識破柳柔柔的那場戲,已經是發揮了她的最高智慧。
然而,因為她是趙逢青,所以他的底线在掙扎矛盾間,一退再退。
退到如今,他隨她愛怎樣就怎樣了。
江璡再給趙逢青舀了一碗粥,“你想聽怎樣的敘事文?”
她眨眨眼,“我想聽有點兒情感色彩的。”
於是江璡再把剛剛三句話,稍微擴充了下。
他出生時,母親難產。由於手術意外,他母親的身子落下了病根。在他三歲時,母親走了。父親工作忙,沒空管他。
六七歲,揭瓦上樹。八九歲,偷雞摸狗。十來歲時,干架無敗績。
進了X中,有五個老師負責盯他。也許是因為叛逆期到了尾聲,X中出來後,他收斂許多。
這些是無傷大雅的小事。
江璡有意略過了各種陰暗面。
很奇怪,趙逢青聽完江璡的過去,方才那種迷茫勁不見了。
她那一眼愛上的,究竟是表面還是本質,天曉得……
這天過後,江璡休假結束。
他忙起來,三天兩頭都見不到人。
趙逢青習慣了。
不過,他每天晚上都會聯系她。
聊個三兩句,完畢。
國慶期間,饒子得知蔣芙莉離婚的事,找趙逢青出來問。
兩人約了去紅窩。
趙逢青睡到中午才起,吃了個面,再看三集美劇。
閒著也是閒著,她提前去了紅窩。
今天晚上,這家酒吧有樂團表演,聽說會很熱鬧。
現在不到六點,還比較清靜。
趙逢青窩在小角落的沙發里,掂著高腳杯,望著舞台的鋼琴手。
喝了大半杯,來了兩個搭訕者。
她都不理。
搭訕者討了個沒趣。
過了一會兒,趙逢青突然招來服務員,巧笑倩兮問道,“你們老板在不在呀?”
服務員習慣了這種問話,微笑回答:“老板在家陪妻子。”
趙逢青便揮揮手讓服務員下去。
經服務員這一說,她想起來了。
饒子曾經說過,這家老板已婚。
老板和妻子是同個山溝溝出來的,在一起好多年了。夫妻很恩愛,外面多少女人,老板沒一個瞧得上的。
這種說法,趙逢青是不大相信的。或許只是酒吧為了招攬生意而捏造的深情人設。
況且,紅窩老板長相妖魅,和好老公的形象,完全不沾邊。
喝完了酒,趙逢青望著天花板上細碎的燈,開始出神。
蔣芙莉的離婚,談妥了。只差個手續。
蔣芙莉和孫政的結合,是各取所需。
他倆生活了這麼多年,要說沒感情,不可能。
但那感情卻又離忠貞愛情,相差甚遠。
現代婚姻,有多少夫妻是因為愛情而結合的。
就算有了愛情為基礎,又得有多大的堅定才能不被外界的誘惑所擊倒。
趙逢青在大學時代見多了已婚男人找女大學生的事,所以對婚姻一直提不起勁。
她就是空有白頭偕老的美夢。
而美夢與現實之間有落差。
饒子來到時,趙逢青還在發呆。
他朝她招了下手,“青兒。”
“來了。”趙逢青回過神,“加兩瓶啤酒?”
饒子點頭,“莉姐怎麼回事?聽說跑非洲大草原旅游去了。”
趙逢青把孫政出軌的事,簡單說了下。
饒子沉吟,“就這麼離了?”
“不然呢?”
“不知道怎麼說。”饒子開了一罐啤酒,說道:“其實你和莉姐的脾氣,都不好找男人。但是……”他灌了一口,繼續道,“莉姐更糟糕。”
趙逢青不好找,是因為心如止水。
蔣芙莉則是烈如火焰。
“婚姻的事,就讓她自己做主吧。”趙逢青不勸和的原因還有一個,那就是孫政毆打蔣芙莉。
家暴這個事,有一就有二。早離開,早保命。
說完蔣芙莉,饒子突然把話題兜了過來,“青兒,你和江璡怎麼回事?”那天婚禮現場,饒子就納悶著了。
明明該他上去救場的,主持人卻喊了江璡。
趙逢青把啤酒瓶和饒子的碰了下,“玩笑而已,別當真。”
感情方面,饒子近年來很少評論了。他是男人的角度,和蔣芙莉、趙逢青的想法不太一樣。
不過,有些事,他還是要說明下。
“江璡交過很多女朋友。秦曉說,她一個室友很迷戀江璡,還給他制作了一本女友手冊。里邊記載最短的戀愛,一天都不到就換人了。最長的,有三個多月。”
饒子說的秦曉室友,是鄭瑤。
鄭瑤一直想上位,於是經常記錄江璡的空窗時間。記得多了,就成了女友手冊。
趙逢青挑起眉,不吭聲。
“聽好幾個女的說,江璡那方面……咳咳。”饒子右手握拳至嘴巴,咳了兩下,“有點問題。”
這個事,饒子是前幾天聽秦曉提起的。
秦曉說,鄭瑤也是剛剛打聽到。
前任們顧及江璡的面子,以前沒敢說。聽鄭瑤描述了江璡和趙逢青在婚宴的情景後,那幾個前任們憤憤不平,齊聲爆料。
聞言,趙逢青拿著啤酒瓶的手一緊,“哪方面?”
“就是……”饒子頓了下,“腎不好吧。”
她瞪起眼。
饒子見狀,解釋說:“都是他的前任們說的。”
趙逢青覺得,關於江璡的評價,她分不清真假了。
一天一個說法。
不良少年……
沒娘疼爹不親……
腎還不好……
花店二樓的聲音,趙逢青知道是做戲。
江璡提出偽情侶協議前,說要找一個兩相生厭的女朋友。她和他互不順眼,所以他找上她。
她撂下不談感情不上床的條件,他答應得很爽快。
現在是否可以理解為,因為別的女朋友都想和他上床,讓他很困擾。而在宗山鎮那晚,他劃自己一刀,是在掩飾他的隱疾。
趙逢青覺得,夜空那彎冷月,在搖搖欲墜。
但是,她和江璡吻過幾次。而且她喝醉酒的那個夜晚,身上、腿上有一堆的曖昧痕印。
“腎不好的程度是指百分之一百呢?還是八十?還是五十?還是二十?”其實她想問,究竟是粗、長、硬、時,哪方面出了問題,但覺得過於直白。
於是改為隱晦的問法。
“……”饒子說:“我怎麼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