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太極殿。
“吾皇萬歲!”群臣俯身齊呼。
“平身吧!”北靖皇帝蕭雲蜃抬手道,他今年四十歲,正值壯年,俊顏雅貌不說,氣度尤為雄邁。
蕭雲蜃的祖父便是北靖太祖皇帝蕭恭,當年大周內亂,他乘勢興起義兵,討伐無道昏君,短短十年便據有半壁天下。
正當他志得意滿,准備飲馬長江,統一天下之時,卻猝然駕崩,臨終時托付大將軍宗政伏遠輔佐太子登基,也就是後來的太宗皇帝。
當時太宗皇帝年弱,不過十一二歲,主弱臣強,朝野上下盡是觀望之人,但宗政伏遠卻無絲毫逾越之舉,上下恭謹,待太宗皇帝成年後,又立即歸還大權,遂贏得天下美名。
太宗皇帝感念其誠,不僅使其位比親王,還將自己的胞妹嫁給了他的獨子宗政長玄。
只可惜太宗皇帝躬勤政事,以致英年早逝,臨終時仿效舊事,命其獨子宗政長玄輔佐太子蕭雲蜃登基。
“謝陛下!”群臣謝過之後,方才各分文武,站至一旁。
“陛下有旨,有事早奏,無事退朝!”一名內侍尖聲唱道。
“啟稟陛下,微臣有事啟奏!”監察御史張寥站出來道。
“說!”蕭雲蜃揮手道。
張寥道,“前番時日陛下命臣徹查清河鎮被屠戮之事,微臣現已查明,現具表上奏。”說著,他從袖中取出一本文書,雙手奉上。
站在後方的宗政元恒一聽,頓時心中一緊,清河鎮之事他可以說是再清楚不過了。
一名內侍急忙過來將文書送至蕭雲蜃面前。
蕭雲蜃拿起文書,說道“你繼續說!”說罷,他便自顧自地看了起來。
“現已查明,屠戮清河鎮的凶手,乃是北戎十三部中的莫度部,其等乘著寒陽軍鎮松懈之時,偷渡入關,見清河鎮繁華富庶,便在此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以致我數千大靖子民慘遭毒手!”張寥大聲說著,言語之中盡是悲痛之情。
“啪!”蕭雲蜃將文書砸在御案上,怒聲道,“寒陽軍鎮是誰把守,怎麼出了這麼大的紕漏!”
張寥躬身道,“乃是豹韜衛大將軍謝權,當時巡視的軍士發現莫度部南下,急忙稟報請其定奪,但尋遍軍營也不見其人!”
蕭雲蜃聞言大怒,“他去哪兒了?”
張寥欲言又止,偷偷看向站在右側首位的丞相謝渭,不知該如何言說!
“說啊!”蕭雲蜃大聲怒道。
張寥硬著頭皮道,“後來發現他在女營之中!”
話語剛落,朝堂上頓時一片譏笑之聲,所謂女營其實就是妓營,因為邊塞苦寒,為了撫恤將士,朝廷特意設置了女營,編入罪臣妻女及風塵女子。
按理來說,將士們去女營尋歡作樂倒也正常,但一軍主將跑去女營廝混,還被敵軍尋到時機那問題就大了,說明這家伙在女營的時間比在軍營的時間還要多。
果然,饒是皇帝蕭雲蜃寵愛謝權,現在也是氣得發抖,心道此人當真是爛泥扶不上牆!
“啟稟陛下,老臣有事啟奏!”謝渭站出來道,他已年過七旬,歷經三朝,與宗政伏遠同輩。
“說吧!”皇帝蕭雲蜃抑制怒氣道,謝渭的臉面他還是要給的,畢竟他最寵愛的謝貴妃就是謝渭的女兒,謝渭算得上是他的岳父。
謝渭再是躬身一禮道,“豹韜衛大將軍謝權玩忽職守,以致釀成大禍,老臣請旨從重處罰,以儆效尤!”
旁下群臣大為驚訝,面面相覷,難不成這老狐狸准備大義滅親。
梁王宗政長玄與太子蕭徹相視一眼,卻是從對方的眼神之中看出一絲凝重之色。
果然,皇帝蕭雲蜃聞聽此言,心頭的怒火頓時去了九分。
謝權有多少本事他是知道的,當初要不是他堅持,謝權也當不上豹韜衛大將軍之職,如果輕易拿下,恐怕會損害他的威信,但謝權前後數次惹出大禍,卻是不能再擔任此職了。
就在皇帝糾結之時,梁王宗政長玄站出來道,“啟稟陛下,臣有事啟奏!”
“梁王直說無妨!”皇帝蕭雲蜃有些心煩意亂道,他知道梁王宗政長玄向來與丞相謝渭不睦,現在站出來,不外乎落井下石。
可誰知,宗政長玄卻絲毫不提謝權之事,反而說起另外一件事,“啟稟陛下,月前陛下命我整頓京畿守軍,臣現已整頓完畢。京畿守軍共編六軍八萬余人,只是還缺少一名統軍大將,臣不敢逾權,特請陛下定奪!”
皇帝蕭雲蜃聽著奏報頓時眼前一亮,什麼缺少統軍大將不敢越權,這分明是搭梯子給自己下嘛!
皇帝蕭雲蜃輕輕咳嗽一聲,嘉許道,“梁王忠貞體國,當為天下表率!”
他看向一旁的內侍,“傳旨,賜梁王黃金三千兩,玉石百件!”
“諾!”內侍應聲道。
皇帝蕭雲蜃回過頭來道,“豹韜衛大將軍謝權遺怠戰機,不可為邊軍大將,即日起改任京畿守備值守!”
“諾!”群臣俯首應道,心里卻是滋味不一,要知道京畿守備值守與豹韜衛大將軍俱是正三品之職,看來皇帝對謝氏一族的寵愛還在他們推測之上,哪怕謝權犯下如此大錯,卻只是改任而已。
此時,站在右側首位的謝渭卻對著宗政長玄微微抬手,權做感謝之狀。
宗政長玄也是微微頷首示意,站在他一旁的平西侯柳疾見此心中大為不解,原本想趁此機會將謝權拉下馬,折斷謝氏的一條臂膀,可在最後關頭梁王宗政長玄卻不知何故放了他一馬,這使他頗為不甘。
宗政長玄連忙使了一個顏色,將他安撫下來。
了卻了一樁麻煩事,皇帝蕭雲蜃頗為高興,問道,“各位愛卿,可還有要事稟奏?”
這時,宗政長玄又站了出來。
“啟稟陛下,前些時日老臣尋回遺失在外的親子,現懇請陛下下旨,錄其姓名於宗譜之上,以正世子之位,將來也好繼承梁王爵位。”
言語剛停,朝堂內頓時一片私議之聲,梁王宗政長玄尋回親子之事在長安城已然傳聞許久,只是一直不見梁王府動作,今日宗政長玄於朝堂之上公開請旨,看來已經做好了將兒子推出來的准備。
皇帝蕭雲蜃沉吟道,“既然如此,那便命其上前,讓我好生看一看。”
內侍立即揚聲道,“命宗政元恒上前覲見!”
宗政元恒當即從末尾站出來,疾步走到御前,跪拜道,“微臣宗政元恒拜見皇帝陛下!”
“放肆!”宗政元恒才剛剛說完話,御史大夫周進立即站出來駁斥道,“你並無官職在身,怎麼可以自稱微臣,應當自稱草民才是。”
宗政元恒卻絲毫不做理會,雙目猶自直視前方,不發一言,使得御史大夫周進頗有一種拳頭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這時,站在武將一列的平西侯柳疾站出來反駁道,“周御史有所不知,前些時日梁王殿下已經任命宗政元恒擔任驍騎校尉一職,職銜五品,已在兵部備案,想來是周御史閉門讀書,不曾聽聞罷了!”
“你!”被平西侯柳疾反嗆了一句,御史大夫周進頓時氣得七竅生煙。
“好了!”皇帝蕭雲蜃出來打了一個圓場,“不知者不怪嘛!”
他對著宗政元恒道,“且抬起頭來,讓我看一看!”
宗政元恒於是緩緩抬頭,露出堅毅而俊逸的面容。
皇帝蕭雲蜃仔細打量了他一番,不住地點頭,若是只從相貌上來看,宗政元恒是宗政長玄的親子當是毫無疑問,二人非但相貌酷似,眉眼間的那股英氣也是一脈相承。
旁下群臣也是點頭不止,這副相貌錯不了!
就在皇帝蕭雲蜃准備開口說話時,一旁的秦王皇甫瞑站了出來,“啟稟陛下,臣有事啟奏!”
宗政元恒用眼角余光望去,只見其人年約五旬,一副鷹目狼視之相,使人望而生畏。
“愛卿請說!”皇帝蕭雲蜃笑道。
“謝陛下!”秦王皇甫瞑接著道,“臣聽聞梁王世子今年只有十七歲,如此年紀便擔任五品驍騎校尉,恐會落人口實,臣建議陛下選派宮中宿將與其比試,以正試聽,也讓我們這班老臣好好見識梁王世子的武藝!”
“哦?”皇帝蕭雲蜃略微沉吟了一下,秦王皇甫瞑與梁王宗政長玄向來不睦他也是知道的,但他沒想到秦王皇甫瞑竟然會在梁王繼承人問題上站出來挑戰宗政長玄,看來二人的關系又惡化了許多。
但這一切又是他喜聞樂見的,梁王宗政長玄權柄過大,有威震主上之嫌,實在是令他寢食難安,有秦王皇甫瞑制衡一二,倒是讓他輕松許多。
只是剛才梁王宗政長玄提前釋放善意為他解圍,現在自己如果不投桃報李,恐怕以後君臣之間就難有如此默契了。
就在皇帝蕭雲蜃難以決斷之時,丞相謝渭站出來道,“啟稟陛下,老臣有事啟奏。”
皇帝蕭雲蜃揮手道,“但說無妨!”
謝渭捋須道,“老臣以為,宗政元恒乃是梁王親子無疑,可先下旨承認他的梁王世子之位,再令其比武以正視聽!”
“好,丞相所言有理!”皇帝蕭雲蜃大喜,如此以來,便可既不得罪梁王宗政長玄,又能令兩家相爭,實在是一箭雙雕!
此時站在一旁的秦王皇甫瞑當即惡狠狠地看了丞相謝渭一眼,他方才建言,讓宗政元恒與宮中宿將比試,便是想讓宗政元恒不能順利繼承梁王世子之位,可誰知謝渭這一說直接讓他的打算落空,怎能讓他不惱!
皇帝蕭雲蜃轉首吩咐內侍道,“命鳳閣擬旨,即日起宗政元恒繼承梁王世子之位!”
“諾!”內侍領命而去。
皇帝蕭雲蜃回頭看向秦王皇甫瞑詢問道,“秦王既然建言比武,不知可有人選?”
秦王皇甫瞑道,“殿前值守皇甫敬武藝高強,為人謹慎,當是不二人選!”
平西侯柳疾聞言微怒,站出來反對道,“不可,皇甫敬年過四旬,更有六級巔峰修為,而梁王世子不過十七歲,初涉武道,如此比試,豈不是以大欺小!”
秦王皇甫瞑對著平西侯柳疾自得滿滿地擺手道,“老夫也是武道中人,武道一途不分老幼只論高低的道理我還是懂得。”
接著他陰惻惻道,“前些時日,平南侯府舉行清平宴,梁王世子於宴會上大展拳腳,可是威風得緊,怎麼今日就不行了呢?”
原本目光低垂的梁王宗政長玄此時目放精光,微微側首,深深看了秦王皇甫瞑一眼,此人幾次三番作祟,打亂他的布置,已然激怒於他,待此事了結,他必然要對皇甫一族狠狠敲打一番。
被梁王宗政長玄掃過一眼的秦王皇甫瞑此時一陣發寒,好像被餓狼盯上一般,見平西侯柳疾不再說話,便退回原位。
“咚咚!”皇帝蕭雲蜃敲了敲桌子,結束了幾人無謂的爭吵,他對著梁王宗政長玄問道,“不知梁王以為秦王的建言如何?”
梁王宗政長玄拱手道,“老臣以為秦王的建言完全可行!”
“哦?”皇帝蕭雲蜃又回頭望向宗政元恒問道,“你是否願意與皇甫敬比武?”
宗政元恒跪拜道,“微臣一切謹遵陛下鈞令,絕無二話!”
皇帝蕭雲蜃心頭一喜,對宗政元恒的回答非常滿意,雖然他不喜歡梁王宗政長玄,但對他這個兒子卻很有好感。
“好,擺駕校場!”皇帝蕭雲蜃起身道,身旁的內侍急忙前去准備鑾駕。
“諾!”群臣俯首後,這才魚貫而出,向校場而去。
趁著這個空隙,梁王宗政長玄並排走到丞相謝渭身旁,“方才多謝謝相相助!”他難得面色柔和道。
丞相謝渭微微擺手,笑呵呵道,“該說一聲謝字的是我才對,剛才若非是梁王相助,恐怕我那個不成器的兒子早被陛下軍法從事了!”
說到這里,他唏噓道,“你我二人平日里雖有爭執,但說起來你我為了國事,論及以往你我兩家卻大有淵源啊!”
“哦?不知謝相所謂淵源是何事?”梁王宗政長玄不解道。
謝渭解釋道,“當年我與伏遠公初識時,曾有戲言,生子則為異性兄弟,一男一女則為夫妻,只是後來太宗皇帝下嫁太原公主於你,這才按下此事不表,老夫思及於此常引以為憾事!”
梁王宗政長玄聞言嘆道,“看來謝相與我宗政氏確實淵源不淺!”話是這樣說,但宗政長玄心中卻不以為然,這老鬼說話不著邊際,反正伏遠公已逝,無人作證,只得任由他說。
丞相謝渭此時目光一轉道,“老夫聽說梁王正在為世子挑選良配?”
梁王宗政長玄回道,“不錯,我宗政氏一脈單傳,人丁不旺,元恒既已成年,正好開枝散葉,光大族門!”
丞相謝渭點點頭道,“此事確實刻不容緩,不知梁王看中了哪一家的姑娘?”
梁王宗政長玄搖頭道,“只是剛有此意,尚無頭緒!”
“正好!”丞相謝渭拍手叫好道,“老夫這里卻有一良配,不知梁王是否稱意?”
“哦?”梁王宗政長玄濃眉一緊,不知謝渭說這話打得是什麼主意,竟然比他還上心,“不知是哪位貴人?”他問道。
丞相謝渭道,“謝貴妃得陛下寵幸,生誕一男一女,男即城陽王蕭翰,女即金陽公主蕭淑,諸多公主中以其最得陛下寵愛,正好與世子相配!”
謝貴妃便是謝渭的小女兒謝黛玉,天生麗質不說,更是少有的絕色美人,當年皇後去世,謝渭便著手安排女兒入宮,一舉俘獲帝心,十六年來寵幸不減,謝渭能穩立朝堂便有這層緣故。
宗政長玄為難道,“可是據我所知,金陽公主今年才十二歲,與元恒相差甚遠!”
謝渭擺手道,“不過相差四五歲,何來相差甚遠,梁王又何必推辭,難道是看不上這樁婚事?”
“豈敢!”宗政長玄急忙道,“如果此事能成,當是我宗政氏之幸!”
謝渭一把抓住他的臂膀道,“好,既然梁王話都這樣說了,那老夫自當竭盡全力,玉成此事!”
說完,二人好似多年好友一般,哈哈大笑,並行而去。
皇城校場。
皇甫敬正整束鎧甲,活動身體,他軀干魁梧非常,面如熊虎,乃是一員沙場悍將,曾在北軍任職,殺得北戎人哭爹喊娘,前些年才調回長安,過了幾年舒服日子。
方才比武的消息傳來,他內心毫無波瀾,對手不過是一名乳臭未干的少年,實在是讓他這種沙場悍將提不起半點興趣。
此時身後的腳步聲傳來,皇甫敬轉頭一看,立馬單膝跪下,“侄兒見過家主!”
來人正是皇甫瞑!
皇甫瞑擺擺手道,“起來吧!”
待皇甫敬起身後,他看向皇甫敬道,“待會兒你出手重一些,想來宗政長玄也無話可說!”
皇甫敬抱拳道,“諾,侄兒一定會狠狠教訓這小子一頓!”
皇甫瞑見他絲毫沒把宗政長玄放在心上,不由得提醒道,“你小心些,千萬不要陰溝里翻船,伍教頭認為這小子的武道修為絕不在五級之下,也不知這小子是怎麼修煉的,才十七歲就有如此修為,與他比起來,玉龍卻是遠遠不如!”
“哦~”皇甫敬聞言微訝,才十七歲便有五級修為,說是妖孽也不為過,江湖中大多數人突破五級修為都在三十歲左右,便是皇甫一族傾心培養的皇甫玉龍也是二十四歲才有四級大成修為。
想到這里,皇甫敬收斂方才的輕視,變得鄭重起來,“家主放心,他便是再厲害也不過五級修為,自我突破六級以來,還沒有一個五級武者能從我手里輕易走脫的!”
“嗯!”皇甫瞑微微點頭,心中安定不少。
與此同時,校場另一邊,宗政元恒已更換武服完畢,平西侯柳疾正耐心地為他介紹即將交手的對手。
“皇甫敬乃是六級頂峰修為,雖然距七級修為還有一段距離,但在六級武者中卻是佼佼者的存在,他一身橫練功夫,體堅如鋼,再加上賴以成名的開碑手,凶猛異常,世子絕不可與其正面交手,應以游走為上策,只要能撐過三十招,便是不勝也勝了。”
“嗯!”宗政元恒明白柳疾的意思,但這是他第一次出手,絕不可示弱,否則後面麻煩會更多。
通過今日的朝會,他隱隱有所感悟,朝堂上的對手是絕不會因為你示弱而手下留情的,只有當你無法威脅到他們時,他們才會停止出手,與其示弱討好他們,還不如表現夠的尊重討好皇帝。
此時校場邊上,皇帝蕭雲蜃已經入座,正饒有興致地看著場上的二人,各大臣也已入座。
一名身著華服面相陰柔的青年邁步來到宗政長玄身旁,一名大臣冷不防回頭看見其人,訝然一驚,急忙起身作禮,讓開席位。
青年微微一笑,入座後言道,“那皇甫敬可是六級頂峰修為,梁王難道不擔心嗎?”
此人便是太子蕭徹,今年不過二十四歲,乃是先皇後嫡出,與宗政元恒在平南侯府所見的清河公主一母同胞,只是自從謝貴妃得寵後,皇帝蕭雲蜃屢次動念廢除他太子之位,改立城陽王蕭翰為太子,所幸一幫老臣屢次諫阻,這才未能實施。
宗政長玄神色泰然,“身為人父,自然是擔心,可我宗政氏男兒向來不懼刀山火海,更何況是一場比武。”
太子蕭徹點點頭,沒在說什麼。
比武場上,宗政元恒與皇甫敬抱拳作禮,便各自後退一步,擺開架勢。
“鐺”的一聲鍾響,比試開始!
皇甫敬身形一動,宗政元恒剛反應過來,他便已欺身上前,右手如刀劈下。
宗政元恒當即一個側身,手刀堪堪順著他的鼻梁而下,帶動的勁風甚至讓宗政元恒的面龐生疼。
一擊不中,皇甫敬立即變招,如庖丁解牛,斜劈而去,直擊對方腰腹。
宗政元恒豈能讓皇甫敬如願,右手金光大放,迅雷一擊斬在皇甫敬手腕之上,正是他所煉的煉金手!
嘭!皇甫敬身形不穩,當即連退六步這才穩住身形,手腕上一陣酥麻,幾乎無法握拳。
對面的宗政元恒也是連退六步,才止住身形,他微微失望,剛才自己可是動用了全力,竟然沒有占到一點便宜。
“好厲害的煉金手!”皇甫敬心道,方才他雖是試探,但也用三分內力,想不到竟被對方一擊而退。
他站直身子,微微舒展腰背道,“小子,接下來我可不留手了!”話音剛落,他周身勁氣激涌,六級頂峰的武學修為展現地淋漓盡致。
“在下樂意奉陪!”宗政元恒高聲道。
“哼,讓你見識一下六級高手的厲害!”皇甫敬輕哼道,身形猛撲而至,開碑手大開大合。
宗政元恒當即以移形換影身法和煉金手應對,能避就避,不能避就全力應對,仗著一身神力,三十回合下來也未落下風。
校場外,皇甫瞑越看越氣,本是想打壓這小子的勢頭,可看現在的模樣,反倒是讓這小子出盡了風頭。
校場外,一幫略懂武道的老臣看得津津有味。
宗政元恒的躲閃在他們看來一點問題也沒有,皇甫敬勢大,唯有暫避其峰,徐徐圖之,如果宗政元恒傻愣愣地上去和皇甫敬硬碰硬,那才是讓他們失望。
便是皇帝蕭雲蜃看了也不住點頭,宗政長玄這個兒子無論武藝還是心性都是上上之選。
“嘭!”皇甫敬一擊不中,面前被他的手刀破開一個大坑,塵土四散。
他羞怒道,“小子,如果你再逃下去,恐怕這場比試永遠也結束不了!”
宗政元恒在他不遠處立定下來,笑道,“我接下來不會再逃了,咱們一招定勝負如何?”
“狂妄!”皇甫敬氣急而笑,以他的修為便是七級高手也不敢說能一招勝過他。
宗政元恒沒再多說,通過剛才的交手,他已經試探出皇甫敬的真實修為,並且打亂了皇甫敬的進攻節奏。
他雙目一閉,雙手緩緩抬起,至陽神功飛快遠轉,藏在他胸口的猛虎猛然活了過來,張牙舞爪,似乎想要破開他的胸腹跳將出來。
這是宗政元恒的家傳秘法,他的氣勢在急速拔升!
站在他對面的皇甫敬像是看見怪物一般,無比震驚,江湖上也有這類刺激人體潛能提升內力的秘法,可這些秘法一來非常殘忍,二來提升有限。
可當宗政元恒的氣勢穩定下來後,皇甫敬感知到宗政元恒內力修為已經達到了一個令人瞠目結舌的地步。
如果說皇甫敬的內力修為是六級頂峰的話,那宗政元恒的內力修為已經達到了准七級的地步。
“皇甫將軍,小心了!”宗政元恒輕笑道,他身形一動,一掌猛然拍出,“空寂掌”!
“裝神弄鬼!”皇甫敬不屑道,他倒要看看宗政元恒是不是真有准七級的內力,當即鼓動全部的內力,對著宗政元恒的掌印拍了過去,“開碑掌!”
“不要!”在校場外的秦王皇甫瞑霍然起身制止道,身為秦王,他的武學修為足以列入一流高手之列,達到了七級中階的地步,雖然難以相信,但宗政元恒的內力拔升在他感知中卻是非常真實的。
以二人現在的修為差距,皇甫敬是絕對敵不過宗政元恒的。
果然,二人才一碰撞,皇甫瞑便驚悚地望見皇甫敬狂吐一口鮮血然而倒飛而出,而宗政元恒卻仍舊屹立不倒!
校場旁的武官們見此,立馬蜂擁而上,扶起皇甫敬,檢查傷勢。
“稟報陛下!”一名武官高聲道,“殿前值守皇甫敬身受重傷,昏迷不醒!”
宮門口,大臣們漸漸散去。
丞相謝渭掀開轎簾對隨從道,“你去盯著梁王府的人,看他們出宮後去了哪兒,回來報我!”
“是!”隨從低眉應聲道。
回到府中,謝渭才在侍女的服侍下脫下朝服,換上一般衣物,次子謝駿便急匆匆趕來,埋怨道,“父親,剛才在朝堂上你怎麼幫梁王說話,方才我回來時遇見秦王,他對孩兒的臉色很是難看!”
謝渭雖然有三子一女,但除了女兒,他對這三個兒子都不是很滿意。
長子謝權習武從軍,卻武藝平平,缺少韜略,自從擔任豹韜衛大將軍以來,可以說是禍事不斷。
次子謝駿雖然靠著他的扶持當上了工部侍郎,卻才能不顯,輕謀易動。
幼子謝恪少有才名,自擔任大理寺丞後,剛正不阿,為人稱道,但因為早些年父子二人之間的芥蒂,已然數年未有往來。
謝渭今年已經七十有四,到他這個年紀,最大的心願就是後輩兒孫中能有繼承家業者,可三個兒子看下來都不成器,反而是他的孫子、謝權之子謝蕃心思靈活,有望成為謝氏一族的柱梁。
見次子這番慌里慌張的模樣,謝渭很是不悅,“你慌什麼?”
謝駿被父親一頓訓斥,只得低下頭來,委屈地不敢說話,謝渭不屑道,“一個沒兵權的秦王而已,如果能把執掌天下兵權的梁王拉入我們的陣營之中,那翰兒的太子之位就有十足的把握了!”
謝駿聞言,撅嘴道,“您老難道就指望幫梁王說一次話,他就會加入咱們嗎?”
謝渭斜視他一眼道,“當然不可能!”
他扶著楠木桌子緩緩坐下,“我想撮合淑兒與梁王獨子宗政元恒的婚事,只要這樁婚事順利,我就有八成的把握將梁王拉到咱們這一邊來,屆時太子蕭徹就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謝駿這才明白父親的一片苦心,太子蕭徹現在之所以還能穩坐東宮,最大的依仗便是梁王宗政長玄的支持,只要能將梁王拉攏過來,就等於除去太子的臂膀,縱是太子還掌握著禮部和刑部,也擋不住謝渭的攻勢,畢竟後者掌握著六部中最強有力的戶部和吏部,要錢有錢,要人有人!
謝駿想到這里微微皺眉道,“可是梁王會同意這樁婚事嗎?淑兒今年只有十二歲,還有兩年才成年,梁王會耐心等這兩年嗎?”
兩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梁王會因為一句虛無縹緲的承諾等下去嗎?
謝駿沒這個信心,畢竟皇帝適齡的公主還有好幾個,梁王何必一顆樹上吊死呢?
謝渭嘆了一口氣,“這就是我要和你商量的地方。”
“商量什麼?”謝駿不解道。
謝渭目光直直地看著他,“我准備先讓凝兒嫁過去,穩住梁王,讓他知道我們的誠意!”
謝駿臉色一下子變得紅脹無比,因為謝凝兒就是他的嫡女!
所謂的先嫁過去,無非就是當妾室,這對十分在乎臉面的謝駿來說簡直不可接受!
他氣呼呼道,“大哥那里也有好幾個女兒,為什麼父親偏偏選中凝兒呢?難道不知道我就這麼一個獨女嗎?”
謝渭知道次子在生悶氣,他解釋道,“因為她們都是你大哥的妾室所生,上不得台面,為父想來想去,也只有凝兒才能擔此重任!”
就在謝渭准備進一步說服次子時,他派去盯梢的隨從急匆匆趕了回來,“相爺!”
“什麼情況?”謝渭問道。
隨從上氣不接下氣,“相爺,梁王的車駕剛出皇城,立馬就拐進了東宮!”
“什麼?”謝渭驚訝道。
“小人親眼所見,梁王的車駕剛駛出皇城,立馬就拐進了東宮,沒有一絲遲疑!”隨從又補充道。
謝渭一時愣在原地。
“父親!”謝駿看向已然愣住的謝渭輕聲呼喚道。
“看來梁王是打算全力支持太子了!”謝渭遺憾道。
東宮。
宗政元恒跟在宗政長玄身後拜見了太子蕭徹。
太子蕭徹給宗政元恒的第一感覺就是他面相頗為陰柔,眉眼中有一股女子之氣。
此人必定行事無所顧忌,出手狠辣非常,宗政元恒心道。
“請!”太子蕭徹對宗政長玄頗為客氣。
宗政長玄也點了點頭,沒有客氣,臨進門時,他回身對宗政元恒道,“你且在東宮里閒玩一會兒,我與太子和太傅有事商量!”
“是!”宗政元恒埋首回道。
太子蕭徹見此對一旁的下人小聲道,“立馬去請公主過來,引梁王世子在我宮中游覽一番!”
“諾!”下人立馬領命而去。
東宮密室中,一盞微亮,照亮坐在此間的三人。
主位上坐著的是太子蕭徹,一改方才的雲淡風輕之色,面上似有愁容,左邊坐得是梁王宗政長玄,坐在他對面的則是太傅徐勃,頭發花白,號稱是太子蕭徹的軍師。
才剛坐下,徐勃便不悅道,“梁王今日在朝堂上頗為不智,竟然讓謝權拿走了京畿守備值守一職,要知道京畿守備軍八萬余人乃是何等強大的一股力量,太子的東宮六軍加起來也只有三千余人,如果事由突然,恐怕我等都將是謝氏一族的階下之囚!”
宗政長玄搖頭道,“便是本王不說,陛下也會將此職交到謝氏一族手中,陛下命本王整頓京畿守備軍,又命謝渭為監軍,就是讓他來制衡本王,京畿守備軍遲早是要交給謝氏一族的,畢竟在陛下的眼中,本王的威脅比謝氏一族還要大!”
“可惡!”徐勃惱怒道,“也不知謝渭給陛下灌了什麼迷魂湯,讓陛下如此言聽計從!”
宗政長玄抬手道,“徐太傅勿憂,京畿守備軍少經戰事,戰力極弱,又以謝權這種昏碌之人為帥,不足為懼,本王只需千騎便可大破之。”
太子蕭徹與太傅徐勃一起抬頭,“梁王所言非虛?”
“本王何曾騙過人!”宗政長玄穩操勝券道,“當年江淮流民叛亂,本王只用七百騎便擊破三十萬流軍,這八萬京畿守備軍本王還不放在眼里!”
說到此處,宗政長玄轉頭看向太子道,“今日謝渭那老狐狸不知何故竟與我攀附淵源,得知我在為元恒選親後,最後想將金陽公主嫁給元恒,從而拉攏於我!”
“什麼?”太子蕭徹霍然起身,驚怒道,“老匹夫安敢欺我!”這分明是在挖他的牆角。
太傅徐勃急忙起身安撫太子坐下,轉而問道,“不知梁王作何回答?”
宗政長玄神色不變,輕輕搖頭道,“徐太傅應知,本王無法拒絕此事!”
太子蕭徹聞言立即變色,剛想起身,徐太傅又立馬制止道,“皇家天女下嫁臣子,乃是莫大的榮幸,無故拒婚者以謀反罪誅,此乃我大靖國法,梁王不拒乃是明智之舉。”
“為今之計,乃是請太子出面,盡早讓陛下賜婚於清河公主於梁王世子!”徐太傅道。
太子蕭徹聞言苦惱道,“我之前也探聽過父皇的口風,只是父皇一直沒有明確的表示!”
東宮花園里,水榭廊橋,花紅葉綠,美不勝收,宗政元恒幾乎以為自己誤入仙境之中。
“世兄!”一道清脆的少女聲喚道。
宗政元恒驀然回首,正是當日他在平南侯府所見的清河公主,閨名若雪,年方十六歲,只見她依舊一身金色絲裙,面著薄紗,好似天帝之女,飄然下凡。
“元恒見過公主殿下!”宗政元恒急忙作禮道。
“世兄好生神秘,當日平南侯府中,不顯山不露水,僅用三招便擊敗了皇甫玉龍!”清河公主輕笑道。
面對清河公主的恭維,宗政元恒付之一笑,“當日我也沒想要教訓他,只是他誤以為我跳出來是為了和他爭風頭,這才起的爭端。”
清河公主當日就在平南侯府之中,知道宗政元恒所言屬實,她又問道,“世兄這身武藝從何處學來地?好生了得,我父皇曾夸皇甫玉龍的武藝乃是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可在你手中竟然連三招也沒挨過!”她要是知道方才在校場中,宗政元恒輕松擊敗六級高手皇甫敬,恐怕會更加吃驚。
宗政元恒知道,清河公主這是在盤問他的底細,他自然不會明說,所幸騙人這種功夫也不難,胡謅便是。
“自我有記憶開始,便居住在一蔽絕世外的山谷之中,山谷之中除了我就只有大師父和二師父二人,他們一個聾,一個啞,生活很是無趣,因此只有日夜不停地練武,才能舒緩我的內心,直到後來父王把我接了出來!”
“難怪如此!”清河公主恍然大悟,原來梁王世子根本就沒有丟失,是梁王為了培養他,偷偷把他藏起來了,也難怪宗政元恒的武藝會如此高超,與他相比,皇甫玉龍的努力根本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