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龍女不善與人交往,也不說話,郭靖道:“這位便是龍姑娘吧,當年我上終南山未能如面,今日一見果然不凡,過兒能拜在你門下,當是不虧。”
黃蓉笑道:“龍姑娘芳齡幾何?看上去不比過兒大?”
小龍女看了一眼楊過,方才道:“我比他大五歲。”
黃蓉拉住她的手,一邊往席上請,一邊道:“我長你幾歲,若不介意,我便叫你妹妹如何?”
小龍女靦腆道:“你是過兒長輩,我不敢。”她見黃蓉姿容絕麗,年華不過二十七八樣子,卻怎知她已過三十。
會場又恢復了和諧喜慶,推舉郭靖為副盟主,再整杯盤,重開宴席,眾人復又飲酒歡樂。
黃蓉拉小龍女坐在身邊,兩個絕代佳人姿容難分高下,黃蓉成熟端莊,姿態大方又隱含嫵媚,小龍女清冷如畫,裊娜娉婷,一身白衣勝雪,不俗塵世。
縱然在座都是英雄豪傑也不免多看二人兩眼。
小龍女見楊過坐在郭靖那邊,與她隔得老遠,忙招手道:“過兒,過來坐在我身邊。”
楊過卻知男女有別,初見之際一時忘形,此時在眾目睽睽之下再與她這般親熱,卻覺不妥,聽她這般叫喚,臉上不禁一紅,微微一笑,卻不過去。
小龍女又叫道:“過兒,你干麼不來?”
楊過道:“我坐在這里好了,郭伯伯跟我說話呢。”
小龍女秀眉微蹙,說道:“我要你坐在我身邊。”
楊過見了她生氣的神情,心中怦然一動,這輕嗔薄怒的模樣,真教他為之粉身碎骨也甘心情願。
那里還能有半點違拗?
當即站起,走到她座前。
黃蓉見了二人神情,微微起疑,當即命人重新安排席位,問楊過道:“過兒,龍姑娘當真是你師父?”
楊過道:“當然是了,我一身武功全身姑姑教的,只是平時不這麼叫罷了。”
黃蓉素知他狡譎,但見小龍女一派天真無邪,料定不會撒謊,轉頭問她:“妹妹,他的武功是你教的?”
小龍女很是得意,說道:“是啊,你說我教得好不好?”
黃蓉這才信了,說道:“好得很啊!妹妹,你師父是誰?”
小龍女道:“我師父已經死了。”
說著眼圈一紅,心中難過。
她師父本來教得她不動七情六欲,但下山後一番經歷,胸中隱藏著的真性情慢慢都泄露了出來。
說到底她也是有喜有憂的平凡女子。
黃蓉又問:“請問尊師高姓大名?”
小龍女搖頭道:“我不知道,師父就是師父。”
黃蓉只道她不肯說,武林中人諱言師門真情也屬常事,便不再問。
小龍女的師父是林朝英的貼身丫鬟,只有一個使喚的小名,連她自己也不知姓什麼。
郭靖忽然起身,向小龍女道:“龍姑娘,令徒過世了的父親當年與在下有八拜之交。楊郭兩家累世交好,在下長女與過兒年紀相若,相貌與武功都還過得去……”他性子直爽,心中想什麼口里就說什麼。
黃蓉插嘴笑道:“啊喲,瞧你這般自夸自贊的勁兒,也不怕龍家妹子笑話。”
郭靖此時分外高興,眼見楊過立下如此大功,人品與楊康迥然不同,心中再無疑慮,一激動,當眾將郭芙許給楊過。
郭芙坐在遠處,原本見楊過受人抬敬,坐在主席,心中醋意滿滿,忽聽父親要把她許配給楊過,突兀一愣,旋即臉上一羞,看了一眼楊過,芳心突突直跳。
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縱然江湖兒女,如郭靖黃蓉兩情相悅,當年也是洪七公出面保媒,方才終成眷屬!
私下苟合者被世人不恥,多無法幸福。
小龍女一愣,郭靖哈哈一笑,接著說道:“在下意欲將小女許配給賢徒。他父母都已過世,此事須得請龍姑娘作主。乘著今日群賢畢集,喜上加喜,咱們就請兩位年高德劭的英雄作媒,訂了親事如何?”
本來沒有小龍女,他是楊過伯父,一人便做得主,現在小龍女來了,更顯得莊重。
小龍女臉色微變,還未答話,楊過已站起身來,向郭靖與黃蓉深深一揖,說道:“郭伯伯、郭伯母養育大恩、見愛之情,小侄粉身難報。但小侄家世寒微,人品低劣,萬萬配不上郭芙妹妹。”
郭靖本想自己夫婦名滿天下,女兒品貌也沒得說,現下親自出口許配,他定然歡喜之極,那知竟會一口拒絕,不由得一怔,但隨即想起,他定是年輕面嫩,靦腆推托,哈哈一笑,說道:“過兒,你我不是外人,這是終身大事,不須害羞。”
楊過又是一揖到地,說道:“郭伯伯、郭伯母,你兩位如有什麼差遺,小侄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婚姻之命,卻實在不敢遵從。”
郭靖見他臉色鄭重,大是詫異,望著黃蓉,盼她說個明白。
黃蓉拉了拉郭靖,笑道:“婚姻大事,雖是父母之命,過兒和芙兒多年不見,重逢不過一二日,等他們相互了解雙方脾性,若是和得來,咱們做長輩的再成全不遲。”
郭靖心想也是,忙道:“正是,正是。是我太心急了。龍姑娘,過兒與小女的婚事,咱們日後慢慢再談。”
小龍女搖了搖頭,說道:“我自己要嫁給過兒做妻子,他不會娶你女兒的。”
這兩句話說得聲音雖不大,但附近很多人聽到。
郭靖一驚,站了起來,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見她拉著楊過的手,神情親密,可又不由得不信,道:“他……他是你的徒……徒……兒,卻難道不是麼?”
小龍女道:“自然是,可我喜歡他,他也喜歡我。我們早已說好了永遠在一起。”說著掩住楊過臂膀,臉蛋酡紅,如妻子般嬌羞依偎。
場面突然安靜下來,落針可聞,有些人依舊端著酒杯,愣愣地望著他們。
楊過知道小龍女天真不知俗世。
當下牽著她手站起身來,柔聲道:“姑姑,咱們走罷!”
小龍女道:“好!”
兩人並肩向廳外走去。
此時大廳上然群英聚會,幾逾千人,但在小龍女眼中,只楊過一人。
郭靖和黃蓉愕然相顧,他夫婦倆一生之中經歷過千奇百怪、艱難驚險,於眼前此事卻竟不知如何應付才好。
小龍女和楊過正要走出大廳,黃蓉叫道:“龍姑娘,還望三思。過兒娶不娶我女兒無妨,可你不能嫁給他。”
小龍女不解道:“我愛他,他也愛我,如何不能?”
當著天下群英,她便如此說了出來,聲音清脆,這一回滿場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有人暗自腹誹,有人小聲嘀咕,甚至有人大聲叫出來:“剛才你出手擊退金輪,我等原本心存敬仰,想不到你竟不知鮮廉寡恥。”
一些女俠也小聲道:“真是不害臊!”就差直接罵小龍女騷貨了。
楊過身子發抖,已經動了打人的念頭,黃蓉連忙道:“諸位英雄勿怪,這位龍姑娘自幼在古墓長大,與世隔絕,對一些事情不太清楚,有情可原。待我日後詳細跟她說。”
楊過壓下怒火,對小龍女道:“姑姑,咱們走吧,跟他們說不清。”
“嗯。”小龍女原本就不想理會眾人,拉著楊過便走。
突然間衣袖帶風,紅燭晃動,座中躍出一人,身披道袍、手挺長劍,正是全真道士趙志敬。
他橫劍攔在廳口,大聲道:“楊過,你欺師滅祖,已不齒於人,今日再做這等禽獸之事,怎有面目立於天地之間?趙某但教有一口氣在,斷不容你。”
楊過不願與他在眾人之前糾纏不清,低沉著聲音道:“讓開!”
趙志敬大聲道:“師弟,你過來,你倒說說,那天晚上咱們在終南山上,親眼目睹這兩人赤身露體,干什麼來著?”
伊志平顫巍巍的站起身來,說道:“他們師徒自成婚配,不干我們的事!”
楊過那晚與小龍女在花叢中練玉女心經,為趙甄二人撞見,楊過曾迫趙志敬立誓,不得向第五人說起,那知他今日竟在大庭廣眾之間大肆誣蔑,惱怒已極,喝道:“你立過重誓,不能向第五人說的,怎麼如此……如此……”
趙志敬哈哈一笑,大聲道:“不錯,我立誓不向第五人說,可是眼前有第六人、第七人。百人千人,就不是第五人了。你們行得苟且之事,我自然說得。”
趙志敬見二人於夜深之際、衣衫不整的同處花叢,怎想得到是在修習上乘武功?這時狂怒之下抖將出來,倒也不是故意誣蔑。
小龍女那晚為此氣得口噴鮮血,險些送命,這時聽他狡言強辯,再也忍耐不住,伸手向他胸口輕輕按去,說道:“卑鄙。”
此刻她玉女心經早已練成,這一掌按出無影無蹤,而玉女心經又是全真派武功的克星,趙志敬伸手急格,不料小龍女的手掌早已繞過他手臂,按到了他胸口。
趙志敬一格落空,大吃一驚,但對方手掌在自己胸口稍觸即逝,竟無半點知覺,當下也不在意,冷笑道:“你摸我干麼?我又不……”一言未畢,突然雙目直瞪,砰的一聲,仰天翻身摔倒,竟已受了極重的暗傷。
林朝英自創制玉女心經武功以來,這一招是第一次重創全真派門人。
全真武功竟輸得一敗塗地,別說還手,連招架也絲毫沒能耐。
孫不二與郝大通見師侄受傷,忙搶出扶起,只見他血氣上涌,脹得滿臉通紅,宛似醉酒,摔倒在地下爬不起身,跟著一大口鮮血噴出。
孫不二冷笑道:“好哇,你古墓派當真和我全真派干上了。”
拔出長劍,就要與小龍女動手。
她心中暗驚,心想若與小龍女動手,只怕一兩招間便即大敗,但實逼處此,非叫陣不可。
郭靖急從席間躍出,攔在雙方之間,勸道:“咱們自己人休得相爭。”
向楊過道:“過兒,雙方都是你師尊。你勸大家回席,從緩分辨是非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