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仙不管他們,凝神將神念投注其中,見藍色的紙人身上金光一閃,才松一口氣,放在桌上。
心念一動,便見這紙人慢慢爬了起來,一瘸一拐的走起來。
氣勢卻是意氣昂揚,似乎並不為自己丑陋的樣子感到自卑,只引得更多的笑聲。
茅衷道:“好,就由弱到強,排好順序,一一向這位道友挑戰吧!”
眾人一陣驚喜,這樣的小人,誰贏不了。只要贏了就能拿到那兩件上好的法器。
陸靜修神色一變,張口欲言,卻也說不出什麼。
要這麼排,就要將他排在最後。
只盼著許仙能強一點,打到他面前,卻也覺得希望渺渺。
眼看雲流筆與金线紙不翼而飛,不由對茅衷生出一絲怨念來,卻又連忙靜氣凝神。
卻不知他的種種表現都落在茅衷眼里,洞若觀火一般,皺起的眉頭最後才舒展開來,總算沒枉費一番教導。
平日還看不出來,沒想到這弟子的矜傲之氣如此嚴重。
若再不打磨,怕是要壞了大好材料。
於修行一途,難有進益。
許仙坐到桌邊,手撐著腦袋,拍拍桌子,笑道:“來吧!”心中也大覺有趣,早知道能這樣玩法,就能在家里玩游戲了。
一張長桌,這面是茅山弟子,這面是許仙和他唯一的支持者,被硬拉在身邊哭喪著臉的小道童,中間則是茅衷。
當即有人坐在桌子的對面,圓圓的面孔只興奮的滿臉紅光,平時他在萬福宮里是最弱的弟子,什麼好事都輪不到他,今天終於轉運了。
忙放下一只藍色的紙人,卻比許仙的紙人大了一圈,而且身形完備,手持紙刀。一落地就向許仙的“奧特曼”衝過來,持刀當頭劈下。
許仙剛開始操縱,還不太熟悉,也就避不開。
小道童“哎呀”一聲,不忍看自己僅存的藍紙也要被廢掉。
諸位茅山弟子卻不由發出一聲嘆息,陸靜修的臉色一陣難看。
卻聽極輕微“啪”的一聲,刀劈在“奧特曼”雞冠頭上,“奧特曼”卻沒有如想象的被劈成兩半,而是不為所動,還在調整著步伐。
那持刀紙人又砍了十幾刀卻都是一樣結果,反將手中的刀劈折了。
這時“奧特曼”腳步一崴,使了一招老漢推,恩,共工撞柱,“哈”的一聲,一頭撞在那持刀的紙人身上,將其撞的四分五裂。
眾人一片嘩然,沒想到許仙有如此功力,而且那聲“哈”是怎麼回事。
紙人的力量速度強度,除了本身的材質,就看操縱者的道行。
陸靜修眼中驚喜,這樣的話,自己應該能打到許仙。
小道童喜道:“贏了,贏了!”看看周圍,連忙壓低聲音,卻掩不住滿臉的喜悅之情。
許仙笑道:“小事一樁。”很有一種“拳打南山敬老院,腳踢北海幼兒園。”的幸福感。
如此這般,許仙只用一招,就連勝了三場,將奧特曼操縱的越發如意,看看還剩下那麼多挑戰者,卻聞茅衷道:“省點時間,一起來吧!”
奧特曼挺挺身子,伸出一只手臂,狂笑道:“來吧,讓你們見識一下什麼叫真正的強。”
許仙的配音讓諸位廳中之人都是一愣,才尋思過來,見他如此囂張,都生出怒氣,紛紛將自己的紙人放在桌上。
這下頓時讓許仙開了眼界,見這里面不止有紙人,還有許多騎兵,老虎,戰車之類的東西,一個個在桌上立起來,而且紙人的顏色也多了紫色與銀色,但還是以藍色居多。
許多紙人一擁而上,將許仙的“奧特曼”圍在垓心,刀槍棍棒,爪子牙口,紛紛攻上。
卻見“奧特曼”瘸著腳步,東一拳,西一腳,被擊中的紙人無論是什麼材質,都是四分五裂,可謂是中者無救,所向披靡。
混戰之際,忽然有兩只紫色的紙老虎一左一右咬住奧特曼的雙手,一個銀色的騎兵借機衝上,竟然打出一個配合來,藍色的紙人畢竟材質所限,這一下若被擊中,定然抵擋不住,被分做兩半。
但許仙的奧特曼不僅堅挺無比,而且力大無窮,只聽一聲大喝“好賊人”,身上金光一閃,將那兩只紙老虎拖起拋向騎兵,頓時摔的人仰馬翻。
再上前一人補上一拳,全都落了個四分五裂的下場。
桌面上紙屑紛飛,許仙玩的興高采烈,桌後茅山弟子臉色慘白,說不出話來。小道童早忘了身份,興奮的喊著:“打他,打他。”
待到塵埃落定,許仙的奧特曼依舊一瘸一拐,卻再也沒人敢小視它了,看許仙的眼神也跟看怪物一樣,看起來年紀差不多,但這得有多高的道行才能如此。
許仙笑著對旁邊的小道童道:“紙筆都有了。”
就要領賞,卻聞陸靜修道:“慢著,還有我呢!”他方才一直站在一邊,靜默不語,許仙大殺四方,他也不動聲色。
說著話也放下一個紙人,竟然是金色的,剪做將軍模樣,手持著馬刀,甚有威嚴。
而且形體足有三四寸高,比方才那個銀色騎兵還要高上許多,要知道符紙的等級越高,紙人的體形越大就越難以操作。
陸靜修能操縱這麼大的紙人,看來是有點水准的。
奧特曼笑道:“好個怪獸,吃某家三拳兩腳。”眾人對許仙的配音很是無語,奧特曼不管不顧,就這麼就一瘸一拐的向著金色的將軍紙人衝過去。
許仙已經完全進入角色扮演之中。
金甲將軍二話不說,(陸靜修可沒臉配這個音)只長刀一揮,奧特曼翻身躲避,這一刀劈在實木的桌子上,“啪”的一聲留下一道淺淺的刀痕,刀風卷起無數紙屑。
許仙也是一驚,沒想到這金色紙人竟有如此威力。許仙的法力固然是高深,但奧特曼的材質卻太差了,怕是連一刀也抵擋不住。
陸靜修瞟了一眼許仙,嘴角勾起一絲微笑,指揮著將軍揮起團團道光,桌面上紙屑亂飛,攻擊面積極為廣大,奧特曼根本近不得身去。
不過好在它步法神奇,變幻莫測,卻也沒有被劈中過。
(因為是瘸子)
但許仙啟示易與的,故意令奧特曼賣了個破綻,“將軍”一招力劈華山,奧特曼連連後退,眼看還差一點避不開,奧特曼的身體往後一折,險之又險的避過。
桌面上木屑亂飛,陸靜修皺著眉頭,沒想到占了這麼大的優勢,竟然一時之間還拿不下嗎?
奧特曼趁機躍上刀背,蹬蹬蹬蹬的趕到那將軍身上,雙拳齊出,直擊將軍的大頭。
全場抽了一口冷氣,剛才奧特曼的拳頭的威力,他們可都見識過,就是那銀紙做的騎兵都挨不了一下的。
陸靜修沒想到一個失誤,便落此險境,一咬牙將眼睛一閉,桌面上的金甲將軍光華一閃,於瞬息之間膨脹起來。
奧特曼的雙拳打在將軍的大頭上,卻反被這一股光華,彈飛出去。
再看那金甲將軍,面目俱全,甲胄齊備,長刀也有了金屬的光澤。不經意劃在桌面上,就是一道長長的痕跡。
茅衷也睜大的眼睛,這陸靜修還當真是個奇才,將紙人修到“化虛為實”的境地,越往下修行,這將軍的體形就越大,威力就越強,等到有了常人大小,尋常的所謂武林中人,就都不知對手了。
金甲將軍一望桌上小人,似乎露出怒意,一步跨出,身體也靈便了許多。
奧特曼閃躲更是狼狽,最重要的是,現在變成奧特曼破不了對方的防御了。
許仙一驚,這再不爆發小宇宙,就沒得玩了。
奧特曼怒道:“太卑鄙了。”其實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說,但熱血漫的主角好像都要說這一句。
奧特曼翻著跟斗連連後退,陸靜修也不急著追擊,金甲將軍不緊不慢的迫上前去,似乎想多享受一會兒勝利者的感覺。
許仙看出了他的心思,心中大贊一聲“好反派,夠敬業!真是太配合了。”不知不覺間,瞳孔變作金色,只凝視著桌上的奧特曼。
眾人便見奧特曼擺出一個奇怪的姿勢,身體下壓,雙手放在腰間,便有金光開始凝聚,桌上的紙屑圍繞著他紛飛起來。
茅衷一愣,紙人也能凝聚靈氣嗎?陸靜修這才覺得不對勁,將軍快步向前,長刀劈下。
奧特曼對閃亮的刀鋒置之不理,而是怒吼道:“龜,派,氣,功!”雙手一推道:“死吧!”
金色的火焰瞬間引燃了桌上的紙屑,升騰的火焰之中,沒有人看清楚發生了什麼。
火光倏忽消散,眾人才見奧特曼還雙手維持著前推的姿勢,刀鋒就停在他的頭上。
這虛假的玩偶,竟然讓眾人有了英雄的感覺。
金甲將軍的胸口則有一個大洞,洞中火光升騰起來,將軍又變作了紙做的,“嘩”的一聲燃燒起來。陸靜修面色慘白,於瞬間萎靡起來。
奧特曼抱著手臂,道:“弱。”然後“啪”的一聲倒在地上。
許仙意猶未盡的笑了一笑,對茅衷道:“紙筆拿來。”
茅衷先是取了紙筆交給許仙,又對眾位弟子道:“這次比賽,只想讓你們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吃完飯就各自修煉去吧!”
許仙接了雲流筆和金线紙,雲流筆通體潔白,長毫柔軟,不知是用什麼做的。
而那金线紙晶瑩剔透,輕薄柔滑,竟有些靈力的波動。
旁邊的人都是羨慕不已,卻不敢再對許仙有任何輕視了。
許仙將那筆交給旁邊的小道童道:“諾,你出材料我出力,獎品咱們一人一半。”
那小道童沒想到許仙真將這奇珍送給自己,想要接過又有些不好意思,許仙把筆塞進他手里。小道童卻道:“師兄,我還想要這個奧特曼。”
許仙又將這奧特曼給了他,勉勵道:“好好修煉!”
小道童一手持著雲流筆,一手持著奧特曼,肯定的點點頭。
後來他一心修行,終於接任茅山掌門,成為茅山第三代掌門,制做出眾多強悍的紙人木偶,其中最強者,名為奧特曼,驅惡揚善,斬妖除魔。
越經千載而深入民心。
後有高麗人等,考證奧特曼本出於高麗,聖皇斥之,遂罷。
許仙玩鬧一場,也頂下心神,走出萬福宮,對身邊的茅衷道:“走吧,真君。看看,我又是什麼?”
……
山中無歲月,而人間卻是端午,鑼鼓喧天,鞭炮齊鳴。
白日高升,蘇州的百草園,湖中巨浪翻滾,小青已經維持不住人身,擺動著蛇尾,道:“姐姐,我好難過啊!”她從未在人間過端午,往年都是早早躲進山中,人跡罕至的地方。
白素貞撫著蛇頭,竭力安撫道:“堅持一下,不要亂動,專心同化內丹。只要消化那顆內丹,就好過了。”身在水中,其實溫度並不怎麼高。
而對普通人來說,也不過是流些汗水而已,可是她雪白的肌膚上,已經變得通紅。
真正可怕的並非是溫度,而是端午這個節慶。
萬民之所祝,而成功德。
蛇類在這一天,正是受萬民之所惡。
尋常野獸自然感覺不到,只有修行有成的蛇妖,才能體會這種威力。
小青的性子也甚是堅韌,強忍住身上火燒火燎的感覺,專心去同化那一顆蛤蟆精的內丹。
小青深青色的內丹中,包裹著蛤蟆精內丹,顏色略深一些。
蛤蟆精的功力還要勝過小青,原本要消化這顆內丹,怎也需要幾個月的時間,慢慢吞噬。
但卻正好趕上了端午,所謂利弊同在。
若能熬過身體的痛苦,而保持清明的神智,便大大的加快了消化的速度。
但身體上的痛楚還是小事,連腦海也是一片火海,又怎能保持清醒呢!
白素貞將手放在小青的頭上,小青只覺得一股股涼意自她手心傳來,頭腦為之一清,才能勉強堅持。
蛤蟆精的內丹慢慢消融,身體上的痛楚也慢慢減少。
……
許仙靜靜的坐在石洞之中,身下的石台上鑿出太極八卦的圖刻。
周圍的池水中傳出水滴低落的鳴響,身處黑暗的山腹中,有一種被關進墳墓的錯覺。
事實上,許仙想要追求的,可不就是比墳墓還是深邃的所謂前世嗎?
他有一種預感,哪里有所謂的真相存在。
可以解答他的全部疑惑,但又沒來由的生出一絲恐懼,那東西,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嗎?
茅盈道:“閉目凝神,不可胡思亂想。”
許仙連忙照他說的做,但心中轉過最後一個念頭,比起坐在三個幾百歲的老頭子中間,追問所謂前世,他更想靠在她的懷里,在夢中,給她一個吻。
石台山的太極圖煥發出光彩,許仙卻有一種石台忽然消失的錯覺,下墜,下墜,墜至久遠的從前。
身為凡俗的前世一掠而過,唯有那一片迷霧之中,才有他們想要找尋的答案。
……
自晨曦到黃昏,青色的內丹終於被完全融化了。
小青仰起蛇頭,做無聲的嘶吼,脫開白素貞的手,在小湖中飛快的穿梭游動。
湖心的假山上纏繞書匝,假山在她的巨力下嘎吱作響,身上褪下淡青色的蛇蛻。
白素貞立在岸邊,滿臉欣慰。望望天邊的夕陽,感覺身上的灼熱感漸漸消退,壓抑的感覺漸漸消失。
待到繁星滿天,勾月西沉之時,巨大的假山在轟鳴中破碎,青蛇在水中游曳兩圈,落在岸上。
小青滿臉驚喜的道:“姐姐,我成功了。”渾身上下只覺得說不出的輕盈。
白素貞微笑著,望著西北的天空,默默道:“官人,我來了。”
……
有道是“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
許仙不知在這片迷霧中徘徊了多久,卻依舊不得門徑。
三茅真君卻絲毫不覺失望,反而越發的期待起來。
能留下這樣禁制的。
在那個時代,屈指可數,而帝君正是其中之一,他們能感覺到,離著那地方已經很近了,如今只要一鼓作氣。
三人本是親兄弟,又共同修煉近千載,不用言語心念便能相通,一起舉手在空中虛畫起來,極為凝重的一筆一劃,留下一道道閃著青光的字符,紛紛融入許仙的身體。
許仙只覺得身後有人猛地推了他一把,一下透過雲層,看清了下面的世界。
一座大山,橫貫東西。
仿佛巨龍昂首,以問蒼天。周圍萬山環繞,拱衛龍頭。
許仙下降,只見蜿蜒如蛇的山道上,站滿了各色人等。全都身著錦袍,面目肅然,卻又都竭力仰首,隱含著興奮之色。
許仙暗道:“這些人都穿的似乎都是官袍,看這里的山勢,難道是古代皇帝封禪嗎?”沿著石階,自這些人的頭頂上掠過,卻發現服飾越發精致,顯然是越向上面,地位越高。
一路飛來,竟是人山人海。
許仙忽然眼波一掃,竟見三茅真君穿著官袍,持著芴板也站在人群中,卻和萬福宮中的神像一模一樣,雖已是極為靠前,竟還排不到最前面。
許仙忽覺山道忽然一空,一仰頭瞧見,一雙黑色的眸子望著自己,那雙眸子深邃而冷寂。許仙只覺得身體忽然僵住,如遇夢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