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山,古寺,和尚,書生。
對了,還有一個小小的女鬼。
粗壯似鐵塔一般的道濟和尚,恭敬的對許仙施了一禮道:“師兄,師傅他等候多時了。”
許仙也還了一禮,卻暗自撇了撇嘴,他才不信法海能算到他要來呢!道濟的眼眸卻又望向許仙身邊的小倩,道:“師傅說只見師兄一人。”
許仙一訝,他竟然能瞧得見,卻伸手從懷里拿出那枚淡黃色的古玉,讓小倩化作青煙鑽了進去。才對道濟和尚道:“師弟,我們走吧!”
道濟也似乎微笑了一下,卻又道:“師兄,你還沒有布施!”一本正經的模樣,仿佛是在說什麼佛門至理。
許仙不禁苦笑,自己這師傅還真是長進的快,又從懷里掏出一張銀票來,放進功德箱里,才見道濟滿意的點點頭,轉身為許仙引路。
天邊的霞雲燃燒著,照亮了這人間的廟宇。
僧侶們做著每日的清掃與晚課,晚鍾的余音還在隨著鼎中的煙火悠悠的纏繞著。
在這靈隱寺中孕育出一種寺廟特有的味道來。
道濟卻帶著許仙出了靈隱寺,來到飛來峰西面的一處山崖邊上,一個老僧正凝視著天邊的晚霞,若有所思,若有所得。
許仙走上前去,輕聲道:“徒兒,釋……釋色拜見師傅!”見法海不答他,便又說出了此行的目的“徒兒馬上就要離開杭州了!”
法海轉過身來,面色從容,頷首道:“你已煉出了金身吧!”
許仙點點頭,顯出了金身。法海雖然心中已經有了感覺,但親眼見了,還是覺得驚訝。卻又傳了道濟過來,讓他一樣顯出金身來。
法海比較了一下,卻見道濟的金身更加高大些,而許仙的金身則更加純粹些。
許仙不禁道:“道濟師弟竟然能用這麼短的時間凝練出金身!”
法海卻道:“他本是降龍羅漢轉世,在凡間一番浮沉,大徹大悟後,又得了佛門正宗傳授。倒也不算稀奇,只是你這金身卻是來之不易。”
許仙訝然道:“降龍羅漢轉世?”不由望向旁邊的道濟和尚,卻見他臉上毫無驚訝的神色,仿佛早已知曉了一般。
法海卻搖搖頭道:“前生因,後世果,無需介懷,卻又不能不介懷。可惜他的慧根,護持佛法則有余,弘揚佛法卻不足!”仿佛對這個弟子感到不大滿意。
一副我還是很看好你的表情,讓許仙不由打了個寒戰,卻也能感懷他眼中的期待。
靜默了片刻,許仙卻也施了一個佛禮道:“師傅,我要走了。”
法海只道:“你去吧,來日自有相見之時!”因既已種下,就不能無果,只是會有怎麼樣的果,如今卻連他都不明白!
山風獵獵,許仙轉過身去,卻忽然聞得佛音梵唱自身後想起,驚訝回頭卻見法海雙手合什,口言密咒,咒文皆為梵語,出口卻化作一個個金色的字符,環繞他的周身,又一個個的融入許仙的身體中。
許仙頓時覺得那些聽不明白的梵語變得清楚明白起來,一字一句,一言一法,融入腦海之中如同醍醐灌頂,原本覺得不甚明了的佛門經論,忽然變得明澈起來。
“九字真言術”與“大手印術”的其他部分紛紛涌入心田,又得了一種法門,正是佛門正宗的金身修煉之法,甚為玄妙。
道濟和尚在一旁看的滿心驚訝,這難道就是“六甲秘祝”的最高境界嗎?
口吐蓮花之境!
不由對許仙起了一股嫉妒之心,師傅待其何其厚也!
卻又連忙驚醒心神,低吟佛法,知道自己動了貪嗔之念。
當最後一個金字融入許仙的腦海,許仙如大夢初醒一般,微微怔了一下,卻見法海依然立在山崖邊上,背對著他。
霞光已經燃盡了最後的余暉,星斗滿天都在他的左右。
許仙恭恭敬敬的俯身磕了三個頭,道:“弟子必要走出一條道來給師傅瞧瞧!”言罷起身掉頭不顧,向著山下行去。
山路上,小倩道:“法海禪師對相公還真是不錯啊!”
許仙笑道:“那你是要我做和尚嘍!”
小倩抱住許仙道:“不要,我要你做我相公。相公你等著,我平了鳳凰山就去蘇州找你!”
許仙道:“鳳凰山?”
小倩道:“是啊,奇寶山再往北就是鳳凰山了,有一個什麼法王,據說很是厲害!”
許仙心中一動,訝然道:“金輪法王?哦不,是金鈸法王嗎?”
小倩奇怪的道:“相公你怎麼知道?”
許仙苦笑一下,道:“你多加小心吧,若有解決不了的事可以到蘇州尋我!”
小倩卻道:“我打不過,相公就打得過嗎?我看是去找白姐姐才對吧!”
許仙“惡狠狠”的道:“敢小瞧你相公?”
小倩忙襝衽道:“妾身不敢!”臉上卻是帶著笑意。
許仙乘著金家的大船,沿著錢塘江水,順流而下,向著海口行去。
船行的速度自然比不上龍游動的速度,要到海口卻還需要些時間,但許仙卻並不覺得無聊,而是因為他暗中還另有要事。
幫敖璃收服錢塘江一眾水族。
許仙一邊心不在焉的趴在船邊,一邊暗中操縱著那句紅龍的身體,旁邊還跟著一條“小小”的白龍。
一路上所遇精怪,許仙必然下令,讓他們臣服於敖璃。
那群精怪可沒有人的忠誠觀念,見二龍至此,一個又是原本的龍王大人,自然無有不從,都順風而倒向敖璃,再乖順不過。
敖璃在清寂的西湖之中,忽然得了這麼多手下,喜不自勝,玩的不亦樂呼。在幽暗的水底,先是命令一個磨盤大的鱉精道:“翻跟頭!”
那鱉精也有了一些靈慧,聞言先是呆了一呆,被敖璃呲牙一瞪,立馬乖乖的收起四肢,在水力骨碌碌的轉了幾十個圈。
敖璃笑的眼睛都眯起來,又命令一個青魚精道:“裝死!”
那青魚精卻真是個青魚腦袋,一時鬧不清怎麼裝死,就那麼呆在水里。
敖璃勃然大怒,上去對那青魚精呲牙咧嘴了一番,龍威毫無顧忌的釋放,那青魚精頓時嚇昏過去,敖璃這才喜笑顏開。
船上忽然有船夫喊道:“好大的一條魚啊!”卻是看見一條數米長的大青魚從水里浮上來,連忙命人下網去撈,那青魚打了個寒戰,帶著網就跑了。
許仙在船上也嘴角勾起一絲微笑來,水下的龍身上前同敖璃並駕齊驅,道:“這下滿意了吧!”
這時甲板上,金聖傑湊了過來,賊兮兮的笑道:“你那遠方表妹呢?”昨天許仙帶著敖璃上船可是讓他瞧直了眼睛,這樣“乖巧可人”的小丫頭,可是讓他羨慕不已。
許仙回過神來,隨口道:“有點暈船,在艙中休息呢!”見金聖傑一臉色迷迷的表情,知道敖璃在自己眼中雖然還算是幼女,在他眼里卻是可以“吃”的年紀了,當然,還不知道是誰吃誰。
不由提醒道:“你少打她注意!”
金聖傑拍著胸脯道:“放心,君子不奪人所愛,誰不知道許大公子是個一怒為紅顏的好漢子。”說笑著同許仙勾肩搭背,指指甲板得另一邊,低聲道:“那個讓你‘一怒’的老不要臉也在船上呢!送張請柬客氣一下,這老混蛋還當了真,硬湊了上來,真是不知羞。”
許仙早知道那張學政也在船上,遠遠得的瞧了他一眼,正跟身邊的人說笑,做“春風得意”之狀,還對著趴在船邊做“失意狀”的許仙指指點點。
許仙打了個哈欠,懶懶得道:“看我明日就宰了他下酒!”這春日的陽光像是要暖到人骨子里,再襯著起伏的大船,當真是讓人昏昏欲睡,要是有張躺椅那就更好了。
金聖傑知道面前這人,表面上一副溫溫吞吞的正人君子模樣,實在是狂到骨子里了,心下更是覺得喜歡。抖了抖眉毛,道:“喂,有詩沒?”
許仙一陣納悶,明明是這麼雅致的問題,讓這猥瑣的家伙問出來,簡直像是在問“有片沒?”不耐煩的推開他,道:“你當是老母雞下蛋,一天一個啊!”
同金聖傑有一搭沒一搭的閒侃著,心神卻都放在水下,只見敖璃歡快的在水力游了一圈又一圈,修長的身姿配上銀色的鱗甲與潔白的鬃縷,威嚴而又美麗。
不禁心中感嘆,龍果然是最華美的生物。
當然,若這龍不是一個個的讓這些精怪們“裝死,翻跟頭”就更完美了,使得船上的人經常見到巨大化的水生生物,一驚一乍的。
這也算“良民證”的一種吧!“翻跟頭”表忠心,“裝死”促和諧。
許仙提醒敖璃道:“喂,該吃飯啦!”敖璃對的金色眸子立刻一亮,在船尾悄悄登船,一路小跑到許仙跟前,道:“許仙,吃什麼?”
這個問題曾讓他深深的痛苦過,要知道敖璃在仇王府學習,伙食費可都是他許仙許公子出的。
許仙在金家占了一會便宜,得了上萬兩的真金白銀,曾以為“坐吃山空”是離他是很遙遠的問題。
但當敖璃徹底將魚蝦從她的食譜上剔除之後,許仙就發現,就算是只吃包子,這家伙要把自己吃破產,也用不了太長時間。
就專門把她帶上了船,讓她蹭上幾頓飯。
金聖傑在一旁看的大為皺眉,這樣一個冰雪聰明,又帶著一些貴胄氣質的小女孩,怎麼總是一副沒有吃飽的樣子。
斥責許仙道:“許兄,不是我說你,金銀首飾就不說了,一日三餐難道還不能供給嗎?”
敖璃嬌聲道:“管你屁事!”在外人面前,她還是很幫著許仙的。而且學了這句新鮮話,她才找到機會用!
金聖傑頓時目瞪口呆,連手中的才子扇都忘了搖。
許仙痛苦的一拍腦袋,罵道:“教你算術就怎麼都不會,髒話倒是學的溜溜的!”
教她的那幾個女子都是再雅致不過,魚玄機和白素貞就不用說了,就是刁蠻的小青也說不出這種話來,倒是許仙經常破口而出,罵上幾句,全被她給學了去。
敖璃頓時大為不滿,跳腳道:“我是在幫你啊!”
許仙無力的趴在欄杆上:“我好感動!”
待到吃飯的時候,敖璃才算是消了氣,乖乖的坐在許仙的身邊,眼神全被那一大桌子酒菜給吸引了過去。
許仙雖知有些不和規矩,但也不想掃了她的興致,便寵溺的由著她了。反正現在自己在旁人眼中是個狂生。
酒席就擺在甲板上,大大的一桌。除了此次出海的大股東之外便是有功名在身的貴人,許仙自然屬於前者。
敖璃身為女子,本來是上不得席面的,但這本就不是正經的宴席,而誰都知道許仙是個敏感人物,就算革了功名也不是好惹的,又是“狂”出了名的,誰人肯為這等小事同他起齷齪,最多也就是暗自皺眉而已。
但因為來的人比預計的要多一些,當席才發覺,桌子小了一些。這要是擱在尋常百姓家,也就隨便擠擠,但當桌的哪個是沒身份的。
許仙本欲帶了敖璃回房去吃,卻不想張學政先發作出來:“許仙,你現在雖然不是秀才了,但規矩該是懂一些的,女子同小子上不得席面,你懂不懂?”說著話還指指一邊的敖璃,眼中大是不屑,心中卻是垂涎三尺。
許仙微微一笑道:“不懂!”反而坐下來不動了。
有人起了頭,其他的人頓時議論起來,雖然並不直言,卻夾槍帶棒的迫許仙離席。
但在議論的聲中,眾人忽然發現,敖璃面前那一盤牛肉,已經只剩下半盤了,並且還在以非常快的速度削減著,不由嘩然。
但許仙修行的功底這時候就看出來了,不愧是跟著出家人學了佛道兩家的正宗心法,臉皮就是厚,說不動,就不動。
還伸出手寵溺的摸摸敖璃的頭,這孩子終於有不要錢的牛肉吃了。
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也不好出手去拉他,就都看向了這船的主人金聖傑。
金聖傑雖狂,也是在平輩之中,這麼一大桌子,哪一個不比他高上一兩輩,此刻也是為難的緊,雖然心里是支持許仙的,也只能苦著臉上來道:“許兄,這個……”
張學政心中得意,說話更是無所顧忌,斜眼瞧著敖璃道:“瞧著人一樣,還不知是個什麼貨色!”
敖璃雖然懵懂了些,但也是一冰雪聰明的孩子,好賴話還是分得清的,這時哪還不發作出來。
一下子從椅子上跳起來,一腳踏著椅子,一腳踏著桌面,拿出許仙屠龍搏虎時的威猛姿態,手持筷子正指著張學政的鼻子,口中便道:“你爺……唔!”
許仙已經眼明手快的捂上了她的嘴,攔腰將她從桌上抱了下來,心里面眼淚直流,這麼個純潔的孩子就要被自己給毀了嗎?
還不停的安慰自己,“青春期”就這樣,長大了就好了。
但不知敖干寄予厚望的孫女,青春期成這樣子,會是個什麼表情?
張學政吃了這麼一句,不,是半句。
老臉臊的通紅,手指顫抖著指著許仙正要說出些什麼。
卻聞得岸邊忽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大人,不好啦!”
由於是午飯的時候,船停靠在岸邊,便讓那仆役打扮的人上了船,擠過去同滿臉通紅的張學政耳語了幾句,就見張學政的臉色由紅轉白,由白轉青,由青轉綠。
敖璃瞧的有趣,也忘了同許仙打鬧“他會變臉嗎?”
許仙瞪眼道:“等下回房同你理論。”雖然他也有些好奇那張學政是怎麼啦!但在他眼中,敖璃的髒話才是大問題。
敖璃撅了撅嫩紅的小嘴,一臉不服氣的樣子。
古時交通不便,消息不怎麼靈通,偏偏在座的要算是當世消息最靈通的一批人,又有幾個傳訊的趕到,頓時在桌上起了些議論。
卻都是竊竊私語,眼睛在張學政和許仙臉上來回打轉,眼神就漸漸變了。
金聖傑有些興奮的湊到許仙耳邊,也低語了幾句,拍拍許仙的肩膀。
許仙雖然有些納悶潘玉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能量,但還是輕咳兩聲,對著張學政拱手道:“這個,張大人,節哀順變啊!”
張學政的臉上涌出一抹病態的潮紅,呼喊著:“拿筆來,我要給梁王爺寫信,我要……咳咳咳!”
望著張學政倉皇離去的背影,許仙微微嘆息了一聲,官場有風險,入場須謹慎啊!
礙眼的人走了,席面上的氣氛頓時又活躍起來,無論官員還是士紳,都紛紛起身,對著許仙持杯敬酒,道:“恭喜許公子啊!”“許公子吉人天相!”“許公子洪福齊天。”“許公子金榜題名!”“許公子洞房花燭。”
許仙胡亂應付了一番,見這諸人變換面目,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望望莫名其妙的敖璃,“這下你坐桌子上吃,也沒人管你了。”
宴罷,許仙扯著敖璃回房,金聖傑趁機湊上來道:“許兄,這事是怎麼辦的啊!”
許仙一手拉著敖璃,一手指指天空。
金聖傑莫名奇妙的抬頭看看,卻只見藍藍的天上白雲飄,卻聽許仙道:“我上面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