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鬼帝大驚失色,“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你……你是?”
自從他被封為中央鬼帝之後,周圍之人都以鬼帝相稱,但唯有那人,一直用這個名字相稱,那人離去之後,這個名字就徹底埋沒在塵埃之中,連他自己都快要忘記了,如今被驟然一呼,往昔種種浮上心頭。
固然聲調不同,相貌不同,但是由許仙身上所散發出的氣息,分明就是他最為熟悉的那個人。
“君上?!”中央鬼帝身形立刻縮小了一圈。
“周乞,當日我命你統帥中央鬼眾,曾說過什麼?你忘了嗎?”
“不可能,一入輪回,前塵皆忘。許仙,你敢裝作帝君使詐欺我,今日定與你不死不休!”中央鬼帝忽然暴怒起來,身形變得越發龐大,猛一揮手,就要讓百萬鬼眾殺上。
許仙開口道:“卿居於中央,統馭萬鬼,責權重大。卿之為人,剛正不阿,我實放心。然則人心易變,靈鬼之軀,更難堅守本心,須得一日三省方可。否則一時不慎,則成罪業,一日不察,反為流毒,慎之慎之!”
中央鬼帝愣愣聽著,待到許仙說完,不由躬身應道:“微臣謹記!”身形已縮小到不及方才一半。
中央鬼帝道:“你真的是帝君!三茅真的為帝君恢復了記憶!”當年帝君冊封五方鬼帝,他在泰山聽到這番話時,四下只有他與帝君二人,而他更從沒有對旁人提起過此事。
也不怪他猜想不透,尋常人轉世之後,要麼是參悟前世,恢復全部記憶。
要麼就干脆將前塵往事棄之不顧。
誰能想到許仙竟能用功德凝聚出輔人格,仿佛真的有一個東岳大帝立身在此處。
但這也算不上欺騙,輔人格本就來源於東岳大帝的記憶,許仙所做的,不過是早就了一個承裝這份記憶的容易而已。
而且許仙若是假以時日,能夠融合東岳大帝的全部記憶,他的存在本身就包含了東岳大帝的存在。
許仙道:“你既然記得,那虛肚鬼王盜取金丹不成更欲殺生害命,你不思鞠躬自省,反而擁兵報復,又是何意?”
中央鬼帝面紅耳赤,眨眼間已恢復常人大小,飛身來到許仙身前,“微臣有罪,辜負帝君所托。不過帝君輪回後,地府為佛門所有,我不願歸附,只得孤懸於抱犢山,帝君既然憶起前塵,何不召集舊部,收回地府,哎,憶昔駕車巡游於天下,眾卿相邀於泰山之上的情景,仿佛只是昨日。”
周乞並不畏於許仙的力量,事實上他本身也有許多法寶招數不曾使出,真的爭斗起來,就是許仙也不會舒服。
對他而言,只要能夠證明面前的人是東岳大帝,哪怕只是個沒有任何法力的凡人,他也會恭恭敬敬。
許仙心中感嘆,東岳大帝這尊大神還真是統御力滿值,而且手下實力超群,若是佛門不出手,但憑這五方鬼帝之一的周乞也足以橫掃現在地府了。
更別說還有其他四方鬼帝,乃至聲明更加顯赫的東岳十太保。
“太保”本為官名,古代三公之一,為輔弼國君之官,是東岳大帝手下十位陰帥。
現在的地府也有十大陰帥,分別是鬼王、日游、夜游、無常、牛頭、馬面、豹尾、鳥嘴、魚鰓、黃蜂,仿佛為了對應當初的十位陰帥,但是單聽名字便知道雜碎到何種程度。
而東岳十太保隨便拿出一個譬如馬元帥,便是“馬王爺三只眼”,又稱為華光大帝。
許仙沉吟道:“我的法力尚未完全恢復,此事尚需從長計議。”既是因為他現在的力量還不足,更是因為他覺得這種種事端中似乎另有蹊蹺。
但他卻稍稍明白了,這些東岳舊部為何一心恢復地府,他們想要恢復的並非是現在這個寒酸的陰曹地府,而是當初那個眾仙雲集,一統六合的冥府。
即便是淡薄名利的神仙,對當初那場夢幻般的勝景,也難免念念不忘。
他也稍稍理解地府的難處,像是中央鬼帝這樣擁兵百萬的大頭都管不了,又哪有心思管什麼仇王、大月王這樣的小頭。
但總之還是還是佛門的統御力不足,才使得世上妖鬼橫行,更能夠聚集在仇王府蘭若寺這樣的地方為禍一方,不復東岳大帝統治時的嚴明。
“地獄不空,誓不成佛”這樣的信念當然是好的,但能力不足的話,信念再強也是徒然。
“介時只需帝君一道詔令!”周乞對東岳大帝的判斷顯得很是信賴,最後許下這樣的承諾,便引百萬鬼兵風卷殘雲般退去,天空復歸晴朗,時間卻已是黃昏,一輪殷紅如血的殘陽將要消失在山巒的盡頭。
許仙回到地面,將兩顆金丹交給胡心月,胡心月卻驚疑的道:“你到底是東岳大帝還是許仙?”方才那番氣度就連她也要覺得說話的是一個天仙。
許仙笑笑道:“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且!”胡心月拿過金丹,放在鼻尖貪婪的嗅嗅,才戀戀不舍的放進懷里。
見許仙正望著穹空出神,長發隨著晚風飛揚,微皺的眉宇似在思索什麼,但嘴角總帶著微笑,有著說不出的平和與從容。
二人立身在白雲觀的廢墟之上,一時都是無言。
直到霞光散盡,許仙方才醒覺,一輪勾月耀於中天,他開口道:“再過幾天就是八月十五了,人月團圓,我也該回家了。”提起這個家字,他的表情變得格外溫柔。
胡心月的眸中卻升起一絲茫然。
許仙走到廢墟上,蹲下身子挖出一物,正是那天地方圓鼎,已經恢復了原本的大小。
雖被中央鬼帝一掌拍進土里,看起來卻是絲毫無損。
他吹吹上面的塵土,也一並收進玉牌中,而後向山下走去。
他忽然回頭道:“到時候來吃月餅吧!”
胡心月一愣,冷笑道:“你這是在可憐我嗎?”
許仙攤手道:“你怎麼也算是我家娘子的妹妹,這個叫做礙於情面,毫無誠意的邀請!”
胡心月失笑,而後肅容訂正道:“是姐姐!”
許仙頭也不回的擺擺手,獨自向山下走去。
明月逐人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