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貞上前溫柔的為他揉捏肩膀,這些日子以來,她對許仙的體貼程度又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以前因為種種不方便所未曾照顧到的,如今以未婚妻的身份,就少了許多顧忌。
在金風之中,一片秋葉落入湖水,綻開點點漣漪。
八月初九日,天還黑著。
許仙和白素貞已經早早的起了,今日就是秋闈了。
更准確的說,是一夜未睡,二人在書房之中,相對打坐了一夜,不過當然不是因為考前緊張,而是這幾天修行的時間都不會太多了。
而且進場的時間在寅時,也就是早上的三五點鍾,實在沒多少休息的時間。
秋闈自八月初開始,初九為第一場,十二日為第二場,十五日為第三場,每場與頭一天即八日,十一日,十四日點名入場:初九,十二日、十五日答卷;十日,十三日,十六日交卷出場。
早飯許仙特意讓她煮了兩個荷包蛋,她雖不解其意,也順他心意。
吃飽喝足,白素貞又為許仙整理了一遍考具,乘在一個竹籃之中。
又千叮嚀萬囑咐了一番,不要亂吃號房里的東西什麼的。
讓許仙不禁苦笑,她現在的表現還真像是自己老媽一樣。
自己現在的身體就是三天三夜不吃飯也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當然不用去吃號房里的東西。
臨行之時,許仙忽然笑道:“來親一個吧!”就擺出守株待兔的姿勢。白素貞羞澀猶豫了一番,還是自投羅網,仰頭在他唇邊吻了一下。
許仙滿意的咂咂嘴,贊道:“姐姐真乖。”自然惹得她一番嬌嗔,才趕緊出門而去。
白素貞在門前站了一會兒,回身收拾餐具。
“姐姐,你希望他考中嗎?”小青不知何時站在屋中,表情有些復雜的望著他。
白素貞輕聲責道:“小青你也真是的,這是漢文這麼重要的時候,你也不來。”卻有意無意的避過了小青的問題。
小青皺皺鼻子道:“有什麼了不起的,不過是考試嗎?”說著話也來幫她收拾,“姐姐,他若考中了,豈不是要到京城去見那什麼潘玉。”
白素貞手下一停,道:“那又怎麼啦?”
小青道:“怎麼啦?敖璃現在這樣,你抽得開身嗎?根本不可能跟他北上去京城。”敖璃雖然已有了氣象,但若沒有地仙級的高手在側護持,說不定就給對手的地仙“擒王”了。
白素貞卻是離不開蘇杭一帶。
白素貞臉色有些改變,輕輕嘆息一聲道:“青兒,既然我決定許身漢文,那都是自家姐妹,又何必分得那麼清楚呢?”若非出於無奈,哪個女子願意有什麼姐妹呢?
小青的聲音頓時一高,“自家姐妹?誰願意同她做姐妹,人家也未必願意同你做姐妹,那潘玉可不是雲嫣、小倩,聽說雲嫣嫁給許仙就是她安排的。姐姐,你為許仙已經付出的夠多了,難道還要再去認個什麼妹妹嗎?”她本能的感覺到了潘玉的威脅,絕非雲嫣、小倩所能比。
而且許仙一去京城,就要分別好一段時間,誰知會發生什麼事。
小青向來是心直口快,直來直去,又一心替白素貞考慮,總怕她因為柔善而受了委屈。
便道:“不如我去想辦法壞了他的鄉試,我們再設法將他留在蘇杭,讓他與你長相廝守,豈不是更好。他要怪我、恨我,就隨便他好了。”小青心中定念,就是被他責怪,大不了讓他隨便欺負一場就是了。
這其中未嘗沒有自己的心思,難道我們姐妹加起來,還比不上一個潘玉嗎?
白素貞面目一肅,帶上一股聖潔莊嚴之意,道:“小青,不要胡說。”
小青氣勢一餒,不甘道:“姐姐,你看吧,若許仙去了京城,那潘玉一定會盡力將他留在京城,別人可沒你那麼好心。到時候我可不去巴巴的跑去京城見他。”不禁抱住了白素貞,道:“姐姐,我是擔心你。”
白素貞刮刮她的瓊鼻,笑道:“也是擔心你自己吧!”
小青臉色一紅,不依道:“姐姐,我跟你說正經事呢!”
白素貞嘆口氣道:“我說的也是正經事啊,我只希望他能夠幫他實現心願!”
“那你自己的心願呢?”
白素貞笑道:“他會幫我實現的啊!”
小青不屑的道:“他?他只會害你傷心。”
白素貞卻笑道:“不能太貪心啊!”
小青只得道:“好好,就你君子,就我小人,行了吧!”心中卻是另有打算。
……
許仙摸黑到了蘇州的貢院,貢院門口由一排兵士守衛,在一排燈籠的照耀下,已經有許多學子聚集在這里。
有的扎堆低聲議論著什麼,有的獨自一人搖頭晃腦念念有詞。
年紀有大有小,光是白發蒼蒼的老者,許仙就看見了好幾個。
許仙在此並無相熟的,獨自一人轉了兩圈。
天色昏黑,但許仙享有大名,雖然來蘇州之後,諸事糾葛,沒有同蘇州的學子有什麼交往,但還是有幾個人認出了他。
卻並不打招呼,而是私下指指點點的議論著他。
眼中難免有些敵意。
鄉試的名額是有限的,多一個你,就少一個我。許仙本該在杭州考試,莫名來了蘇州,而且才名遠播,幾乎定要占一個位置,自然是犯了眾怒。
許仙卻是旁若無人的轉悠了兩圈,不由想起了前世的高考。
但一般來說,這鄉試的價值還要比高考大的多。
高考就是考中了清華北大,也不過是個大學生而已,到畢業時候還得出來找工作。
想當官?
接著考吧!
步步走來,就是落得一身泥濘,沒有關系,也未必做得。
而鄉試一中,就立刻做了舉人,立刻就是前程似錦,國家扶持,鄉里羨慕,就是再不會經營,一輩子也可吃穿不愁了。
若是運氣好點在吏部排上了號,或者自己找到門路,封個小官,那更是不用說了。
最好當然是做進士,哪怕是最末流的進士,放出去一般也是個知縣,也就是後世的縣長之職。
這每一道關卡,就是一道龍門,成則為龍,敗則為鯉,其中的分際,不必言說。
許仙卻覺得這如同修行者的“天劫”差不多,這時,貢院的大門開啟,此次的兩位主考官領著十八個房師,衣冠整齊的走了出來。
秀才們都靜下了聲氣,排好了隊伍。
許仙亦在隊伍之中,卻見主考之一,竟然是陳倫陳知府,不由起疑,地方官做主考,這不和規矩吧!
而後就是慣例式的去文廟祭孔,天還未明,幽深的孔廟中古柏蔽空。
許仙亦雖眾人下拜,不少秀才默默祈願。
但許仙凝神望去,只見廟宇最幽深的地方,那位“孔夫子、文宣王”的泥像高坐。
但在許仙的眼中,這夫子像上分明散發閃亮光耀,讓這泥胎石塑仿佛活了一般。
心中明白,這是百十年來,無數代學子,憑自身的誠意默默祈福禱告,無數願力匯聚其中,所造成的效果。
這種願力雖然和功德之力有些不同,但從本質上也沒有太大的區別。
許仙心中卻無多少敬意,反而笑嘆:一生潦倒的你,大概也想不到,後世有如此多的崇信者吧!
而真實的你,在這千百年的歲月中,也被扭曲的不成樣子了吧!
而後才得以進入真正的考場,文廟一旁的貢院之中,當然,在這之前,先要被凶神惡煞兵士搜身,以防夾帶舞弊,搜查之後就推推搡搡的“押”入號房。
兵士們大字不識,對這些讀書人也不甚客氣。
許仙身材高大,更高於北人,給那搜身的兵士造成了些麻煩,但他目光一掃,那兵士卻也不敢太過無禮,最後將許仙送入他的號房之中——甲字十五號房。
號房極小,不足十平米,卻塞滿了東西。
考試期間是不能隨意走動的。
秀才不但要在其中自己做飯吃,連吃喝拉撒也要在這沒有窗戶的小房子里面解決。
可以想象呆在其中的滋味,若是趕在天氣炎熱之時,那更是苦不堪言。每年都有因為身體太弱,受不了這種環境,直接就暈倒在里面的。
許仙也只得容身其中,四下打量,牆上的青皮像是剛剛刷過,防疫也是秋闈必要的准備。
還好他的身體既不用吃喝也不用拉撒,光棍的很,只等著考試就夠了。
不過,許仙其實沒有必勝把握,自己有幾斤幾兩,他清楚的很。
雖然能夠過目不忘,占了莫大的便宜,但天下人才何其多也。
莫說是潘玉,就是金聖傑在遣詞造句的功底,也遠勝過自己。
不由想到潘玉最近來的信,讓他放心去考,即使不成,也要到京城來,她會安排許仙在國子監中就學。
讓許仙不禁仰天長嘆,好一碗軟飯啊!
隨即刻苦學習,將世面上的成文背了個幾百篇下來,雖然沒有十成把握,七八成也還是有的。
這時,一聲鑼響,開始放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