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玉輕“嗯”了一聲推開許仙。
此時雨漸漸小了,但依舊淅淅瀝瀝。
許仙摸摸敖璃的頭道:“有時間跟我來學算術吧!別就知道吃飽了躺在湖底。”
敖璃也只是輕“嗯”了一聲,沒有拒絕或者反駁。
見這一大一小都乖了許多,許仙不由松了口氣,望向窗外連綿的細雨,將畫舫與煙柳,街巷與人家一並籠罩,還沾濕了新發的綠草,令枯了一冬的杏樹又發出幾根新芽。
三人望著窗外的雨絲,許仙突然道:“小時候,一個算命的告訴我,我會在這西湖之畔,煙雨之中遇到我的妻子。她非同尋常,美若天仙。我們在一起必定要受許多波折,而後便是長久的分離。我的到來就是想改變這一切。”
潘玉與敖璃都靜靜的聽著,潘玉紅著眼笑道:“又是路過的道士嗎?”
許仙也笑道:“差不多!”
敖璃好奇的問道:“那你等到了嗎?”
許仙略帶迷茫的搖搖頭,不知是沒等到,還是不知道。
潘玉道:“哦,那你繼續等吧!”語氣失望有決絕。
許仙一怔對敖璃道:“敖璃,你先回去。”
敖璃不依道:“我要聽嘛!”
許仙瞥了潘玉一眼讓她有些不安,又對敖璃道:“乖,先回去,下次來我請你吃很多東西!”
敖璃道:“那好吧!”轉身躍出窗外,在春雨中化成一道白光,投入西湖之內。
屋里只剩下許仙與潘玉兩個人,潘玉攥著手,臉上的不安的令人心疼。
許仙嘆了口氣道:“我看我們還是現在談談吧!自從從西湖回來,我從沒見你笑過。”
潘玉立刻反駁道:“有啊,三十七次!”
許仙頓時感到一陣無力,“假笑不能算的。”
潘玉反問道:“你分得清嗎?”
許仙轉頭望著她道:“我想我分得清,看你對我假笑,我很難受!”
潘玉偏過頭道:“好了,不說這個了,你想跟我談什麼呢?”
許仙認真的道:“談怎麼讓你笑!”
潘玉遲疑道:“你!”心里卻有些感動。“因為什麼?”
許仙卻道:“你因為什麼下水,我就因為什麼!”一樣的心情,一樣的難以言說。
潘玉先是低頭無語,又抬起頭道:“你不用因為感激我……”
許仙打斷道:“難道你跳下水是為了報答我的救命之恩。”
潘玉低著頭說不出話來。
許仙一本正經的道:“無論是什麼方法,我都願意去試一試,你比我聰明,也更明白自己現在的處境,我也習慣了求助於你。現在你告訴我,怎麼才能讓你笑呢?要我忘了西湖也可以,讓我帶你走也可以。要我們只做朋友也,可以!雖然我不保證能像以前那麼自然,但我也會盡力去做。當然,讓我去把你老爹干掉也可以。”
潘玉眼中漸漸有了淚花,聽了最後一句,不由輕笑道:“你去死。”
許仙想了想說:“也可以。”
潘玉捂住他的嘴道:“別胡說。”
許仙順勢將她摟在懷里,腰肢纖細,身體緊貼。
許仙低頭道:“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讓你歡樂,就算不能讓你歡樂,也決不想讓你你為我痛苦!不行我就離開好了。”
潘玉輕捏了他一下,在他懷里輕輕道:“讓我們好好過剩下這段日子好嗎?”
許仙也只能嘆口氣道:“好吧!”在他眼中反正時間還有,解決彼此的事也不用急於一時。
“不許再丟下我一個人,無論去哪里。不許和別的女人眉來眼去,就是那個敖璃也不行。不許……”她在他懷里掰著手指數著不許的事,仿佛要將錯過的柔情享盡。
許仙也只能苦笑著一一答應,最後保證這段時間一切都聽她的。
懷中的女子絮叨著,許仙卻覺得心中安寧。
他知道她是愛著自己的,而自己也是一樣,不,自己對她的愛遠不及她對自己的愛吧!
只是這段愛注定要那麼短暫嗎?
不過自己不就是來改變的嗎?
身為男人要給她幸福,至少在自己懷里那一刻是幸福的,至於麻煩與困難就讓自己來想辦法吧!
想到這里不由更加抱進了懷里的她。
但有一個問題卻讓他有些迷茫,這個問題即便是他也無可奈何。
白素貞,我還能給你什麼呢?
還來不及愛上你,就有另一個女子闖進了我的心里。
不知是西湖上那一跳,而是無數個日日夜夜,她在我身邊。
潘玉抬起頭盯著許仙道:“不許抱我的時候,想別的女人!”
許仙苦笑,這麼神。卻慢慢低下頭,潘玉霞染雙頰,輕輕閉上眼睛。
許仙將手伸進衣領,觸到的肌膚細膩如脂,溫涼如玉,潘玉驚道“不要。”說出來那股欲迎還拒的味道連她自己都臉紅。
許仙卻找到了想找的東西,一根細繩,將它從潘玉的脖子上取下來,卻是那一片晶片。
依舊是那張絕美的容貌,卻多了幾分柔美,感覺更是動人了幾分,許仙滿意道:“這下順眼多了。”
潘玉知道自己弄錯了他的意思,臉紅的更加厲害,將頭埋在許仙懷里做了鴕鳥。許仙捧起她的臉頰,笑道:“到底是要還是不要呢?”
見她羞不自勝的模樣,不忍心再戲弄,低頭,唇合。
窗外雨絲,一時沉默。
如果未來已經不多,那就在這短暫的光陰中實現所有的願望。
只是在茫茫的人海中,又為何讓彼此相遇。
為何要經歷那麼多的猶豫與掙扎,徘徊與痛苦。
若不相遇,就可以安安穩穩的過彼此的生活,走彼此的道路。
但還是相遇了,而後的相知與相戀在那一刻就已經種下了因果。
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但一點也不感到後悔,無論在怎樣的痛苦中,也在慶幸著。能和你相遇,真是太好了!
數千里外的峨眉山上,春光明媚,香客如潮。沿著狹窄的山道,都往金頂上去。
淡藍色的天空中,白色的雲霧起伏。渺渺煙雲之中,一個女子掠空飛過。白衣飄飄,黑發如墨,往山上瞧去,只見游人如織,絡繹不絕。
她先在青城山修行千載,來這峨眉山後也只在洞府中打坐修煉。
已經有許久沒有見過這人間的繁華,此時一瞧,也覺得心中歡喜,不由眉開眼笑。
再加上今日若是事成,這千年的修行便算是有了個結果。
遙望金頂,也知不能就這麼飛下,先尋了一個無人的小亭落下,白色的裙紗舞動,若有人見了,真以為是天上的仙子下凡。
她混入人群之中,隨眾跪拜登山,直到金頂。大殿外的廣場上,日照香爐,而紫煙生。人群繁雜,卻靜無言。
她只扮作尋常的香客,燃香膜拜。卻見一道金光在大殿上蔓延開來,她臉上一喜,連忙跪拜。眾人跪拜,只見金光以為神跡。
她亦跪拜卻清清楚楚的看見金光中蓮花上的身影,觀世音菩薩端坐蓮花之上,兩旁童子陪侍。
菩薩開聲問道:“下跪何人?”
她不卑不亢卻又端莊有禮,回答道:“青城山下白素貞,叩見大士。”
菩薩微微點頭,問道:“你有何心願,要求於我。”
她恭敬的道:“大士容稟,弟子洞中修行千年,近來方得真人之身,唯願皈依三寶摒棄紅塵,今日只求大士開方便之門,渡化弟子白素貞!”
“善哉,善哉,難得你有這片皈依三寶的誠心。只是你塵緣未了,又如何能白如飛升呢?”
她肯定道:“弟子此心一定,眾念皆寂。任何塵緣,都願割舍。”
菩薩道:“塵緣可棄,恩情難忘。你尚欠人間一樁深情,難道就不思圖報了嗎?”
她一訝道:“這……”思索了一下方想起來,眉頭輕皺道:“弟子也知道報恩之道,只是,已經事隔千年,茫茫人海,又如何報法呢?”
“善哉,善哉。今年三月三日便為清明,我有一言你可記得,‘有緣千里來相會,須往西湖高處尋。’”
她撇著眉頭念叨了一遍,疑惑道:“弟子還是不太明白,望求大士……”
菩薩卻道:“天地不可泄露,你自求多福吧,若有苦難之時,再來尋我。”並非不可泄露,而是無從泄露。
她剛才一算,只覺過去現在尚自明白,但將來之事卻是一片混沌。
推算出來,也只有“清明,高處”這兩點,才算的明白,其他的就難以料算了。
在凡人眼中金光只是一瞬,剛才二人的對話無人聽聞。
她無奈嘆息,沒想到又生波折,也知天劫並非只是雷劫這樣直接摧毀修行者的軀體的劫難,更有心劫。
或是恩情,或是仇恨,將修行者扯入人間的是是非非之中,一個不慎,道心泯滅,比之雷劫還要凶險幾分。
只是她自信千年的修行,無論遇到什麼敵手,斗不過總還跑得了的。
而報那恩人的恩情,無非也是達成他的心願,求財者予財,求勢者予者,就算他有財有勢,總還要念著傾城國色,若那人還看的順眼,自己拼了清白之身嫁與他陪伴他幾十年就是了。
而後就了卻恩怨,白日飛升,豈不是勝過人間的種種。
又有什麼放不下的。
她千算萬算只覺得萬無一失,卻未曾想到,自己從未經歷過俗世的生活,又怎知其中的滋味。
日銷月磨,以她那顆善良到極處的心,又真的忍心傷害別人嗎?
千年等一會,要還的不止是恩,還要怨啊!
當她遇到一個打不過,卻又不能逃的敵人時,她又要如何呢?
是一跪一步的去救那一個人,還是水漫金山被困於塔中數十年。
就算種種的苦難經過,道基盡毀,最終得到的又是她所想要的嗎?
而現在杭州吃飯最貴的地方,莫過於彩鳳的畫舫之上。
潘玉不知動了什麼心思,竟然非要去哪吃。
許仙也是如之奈何,自己越反對她反而越堅持,哪還有如玉公子的君子之風,倒是一本正經的使性子,看許仙無奈的模樣偷笑。
只是席上的氣氛委實怪異,潘玉命青鸞陪許仙喝酒,她則拉著彩鳳在一邊,不時還要摟纖腰,吻絳唇,恣意輕薄。
彩鳳如何在人前受得這個,卻又沒法拒絕,直羞的面紅耳赤,心中還有些苦澀。
青鸞在一邊看的臉紅,給許仙斟酒卻連他的衣服都不敢沾。
暗自猜測潘玉的心意,莫不是真要把自己送給哥哥。
那哥哥會像潘公子對小姐那樣對自己嗎?
許仙卻看的動了心火,若不知道潘玉的性別還罷,如今知道了,只見兩個絕代佳人摟摟抱抱卿卿我我,人間的百合再沒有勝過眼前的。
哪有不心動的道理。
暗嘆自己離柳下惠還是有很大的距離的。
不過對潘玉的取向還是產生了一些懷疑,難道她喜歡的是女人,真的當我只是朋友,還是男女通吃,這也太奇怪了吧!
許仙轉念想想,眼前三人都是世間難尋的女子,此刻說白了只是陪自己飲酒,就難免有些陶然欲醉了。
只是沒過一會兒潘玉就喝的半醉,要下船離去。
還硬要許仙結了錢,彩鳳哪里肯收,但乃不過潘玉酒後使性。
終於勉勉強強的收下了。
許仙扶著潘玉下了船,見她真的醉了,問道:“你沒含著醉玉嗎?”他知道潘玉但凡喝酒都要含著那塊醉玉的。
潘玉眼波迷離的道:“陪漢文喝酒,怎麼能弄虛。”她本身的酒量實在不算太高。
許仙攔著她的腰肢扶著她,她就干脆完全放松了身體,靠在許仙身上。
夜已深沉,無星無月,自無人看見她此刻的醉態。
許仙卻能夜間視物,扶著她往回走。
許仙突然道:“這不是我們第一次出來喝酒走的那條路嗎?”
潘玉道:“那時候我可沒想到會有今天!”像這樣喝醉了柔弱的依靠著他。
回到書院,將潘玉放下,去打了熱水毛巾,幫她擦拭臉頰,她乖的像個孩子任他施為,卻又道:“我要濯足!”
許仙拒絕道:“我一個大男人怎麼能做這種事!”
潘玉卻不依道:“誰說要聽我的,讓我笑的。”
許仙無奈,幫她褪下了鞋襪,將一雙玉足捧在手中,珠圓玉潤,纖細白皙,只是干干淨淨哪里用得著洗。
但到此刻,許仙也不能昧著良心說自己受了委屈,反而是大大的占了便宜,終於知道後世的戀足癖是怎麼回事了。
溫水之中,與其說是濯洗,倒不如說是揉捏把玩,輕撓足心聽她幾聲歡笑,室內無人,她便將那從不離身的晶片取下,盡情在他面前展示那張絕美的容顏。
直到溫水變涼才有些依依不舍的放下手中一對纖足,為她擦拭干淨。
許仙自料,若非是修行有了小成,此刻他大概早已獸性大發。
潘玉卻道:“我幫你洗。”
許仙一愣,拒絕的比剛才還要堅定,但還是抵不過潘玉的堅持。不過,像是老夫老妻的感覺。
這種服侍人的活她大概從沒做過吧,有些笨手笨腳,只是低著頭很仔細的樣子。
許仙心中感動,輕輕撫摸她的臉頰,她抬起頭對許仙笑笑。
此刻二人心中,再無其他。
一切收拾妥當,潘玉卻又道:“今晚睡一張床吧!”
許仙幾乎噴血,有些顫抖的道:“那個,當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只是預感自己快要對不起未來娘子了。
潘玉又道:“不過什麼都不能做啊,不然的話那個晶片會失效,我就再也變不回去了。”
許仙道:“這樣啊!”不過這話語中含著莫大的誘惑,若是自己真的,不能再想了。
潘玉卻又道:“不過玉兒只是弱小女子,敵不過漢文玄法神奇,漢文要做什麼,玉兒也反抗不得,只能逆來順受。”
許仙更是苦笑不已。
床鋪不大,帷布放下,就如同一個獨立的世界。
一張薄被,相擁的兩人,只隔著一層里衣。
許仙覺得如果這樣自己也能堅持下來,那柳下惠也要跪下來給他寫一個服字。
手不由自主的輕撫著她的脊背,她毫不反抗,甚至沒有出聲拒絕。只是那樣閉上眼睛,蜷縮在自己懷里。如同回到巢穴的小獸,安心的入睡。
許仙凝視著那張臉龐,睫毛顫動,顯然是並未入睡,這算不算暗示呢?還是將一切選擇的權利交給自己。
但許仙卻突然想到,若是自己真的那樣做了,懷中的她會怎樣呢?
再也無法面對自己的父母,甚至無法在世人面前露面。
就算有自己悉心呵護,但心中的愧疚感會永遠伴隨著她。
那就是自己想給的幸福嗎?
不,絕不是這樣的。
一直以來這樣強大的她,如今卻柔弱可以任憑自己把握。
但正因為這樣,也脆弱的最容易受到自己的傷害,而且是難以彌補的傷害。
自己要更加的小心翼翼,悉心呵護才是。
最難消受美人恩啊!
同樣是那讓絕美的容顏,讓許仙發狂,卻又讓許仙慢慢平靜下來。
他俯在潘玉耳邊輕輕道:“玉兒,我在西湖的煙雨之中,等的是你啊!就算只能像這樣做朋友,我也會一直陪你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