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判官原名鐵雄,本是四海鏢局的總鏢頭,曾經與愛妻育有一女,生活美滿如意。
距今二十五年前,押鏢歸來的他帶著大包小裹的禮物喜衝衝的回到家,卻看到慘絕人寰的景象。
愛妻赤裸倒在地上,身上都是被淫弄的痕跡。
遍體的青紫、紅腫破損的乳頭,還有嘴角、陰戶甚至後庭未干的精漬。
而脖頸處的勒痕以及外凸的眼珠,則是宣示著她生命的消逝。
如果此番景象是地獄,那他接下來所經歷的就是無間!因為就連他的女兒都未能幸免於難……
歷經三個月,他終於找到害他妻女的三名凶手,用了七天時間將他們活生生折磨致死。
自那以後他手執判官筆,勾勒生死簿,專司掃蕩天下邪惡。
往生咒飄落,鬼靈步掠過便是群邪辟易,妖魔讓途。
直到十四年前亡與魔軍右帥之手,享年三十六歲。
……
洛清詩有意調查“判官”再現之謎,但苦於無跡可尋也只得暫且壓下此事。
蕭晨看得出她的情緒,為了消遣她心中郁悶特邀母子二人去往江邊垂釣。
次日清晨,三人攜帶漁具來到江邊。蕭晨的心思顯然不在釣魚,隨身背負一條長凳的他擺明是來混時間,作陪而已,此行的主角是洛清詩母子。
所謂天縱之才便是在任何領域都超人一等,如洛清詩,拋開公認的美貌和武藝不談,便是在丹青、音律、棋弈等領域她都有著非凡造詣,甚至連這垂釣的技藝也是得心應手。
這不,一炷香的功夫後,大小江鮮五六條就被她收貨在魚簍之中。
反觀其子風勝雪,初時還能學著母親老神在在,隨著時間流逝;隨著母親的魚獲漸豐,少年隱隱的爭勝心理讓他逐漸有些難以維持從容,心緒也變得焦躁。
知子莫若母,眼見愛兒的屁股扭來扭去,直如凳子長刺一般,洛清詩知道他有些許急躁了。
她放下魚竿,拿著小木凳走到他身邊和他並排而坐。
一手摟住他的肩,一手捉住他的腕替他穩住魚竿。
“心與希望沒入水中,閉目養神或縱目碧水,氣沉,手穩,心卻不在魚。”
耳聞希音安神明智,細嗅溫香沁人心脾,風勝雪的思緒也歸於寧靜。仿佛是回應江邊那對好似畫中走出的母子,須臾後魚竿有了動靜。
終究是少年沉不住氣,風勝雪急於向母親表達雀躍心意,張嘴就呼喊道:“娘親,唔唔……”
眼疾手快的洛清詩不待愛兒高呼出聲,柔膩玉手便堵住了他。而後湊近他的臉邊,咬耳說到:“傻乖乖,別把魚兒嚇跑了。”
口鼻處母親柔夷滑嫩的觸感,耳蝸被如蘭吐息吹得陣陣溫癢,正當少年心血將潮之時;就他初次垂釣功成之際,不速之客驚跑了吃餌的魚兒。
母子二人皆慍怒望去,但見一艘客船載著三五人朝岸邊靠近。
風勝雪怒功敗垂成,洛清詩怒母子相依的美好氛圍被破壞,二人此刻臉色都不是太好,卻也沒有發作,說到底不過是釣魚這種小事罷了。
客船在距母子二人數丈外停靠,乘船一行人卻遲遲不下船,為首之人對船夫說道:“師兄,這麼多年過去,你仍是放不下嗎?師父年事已高,時至今日依然盼望著你回去接手宗門。”
船夫搖頭道:“昔年一戰,我慘敗於她之手,甚至把鎮宗神槍崩壞一角,丟盡顏面,還累得師門名聲掃地。你說我該以何面目去見師父他老人家?”
“都過去十八年了,沒人會在意的,再者敗給她也並不算屈辱。當年她才十四歲,那個年紀那等造詣除卻風玉陽,堪稱空前絕後,你又何苦這麼多年都不肯釋懷呢?”眼見師兄自怨自艾,船上另一名男子不再沉默,連聲勸慰。
“一日不彌補遺憾,我就在此擺渡一日,若是余生都未能如願,那我便老死在這江上。”
任憑眾人七嘴八舌勸導,船夫仍舊不為所動,只因心中放不下的執念。
十八年前的龍鳳奪魁,他一路披荊斬棘榮獲首席。
萬眾矚目的他接受著武林同道的祝賀,迎著師長門人欣慰的眼光,還有所有競爭對手的羨慕或嫉妒,一時間風頭無二。
正當他沉浸在對未來的美好憧憬中時,卻被一名豆蔻年華的少女無視男女分組 強行挑戰。
少女此舉雖然有違規矩,他還是很大方的接受了,結果當年雙十年華的他手持鎮宗神槍落得個慘敗的下場,連槍頭也繃出寸長的缺口。
(卷二第七章末尾有提及過此事)
十八年前的屈辱折磨他至今,過往的回憶仍然歷歷在目。
當時慘敗的他不甘心咆哮道:“憑什麼?憑什麼你一個黃毛丫頭可以敗我?”少女只是淡淡回到:“你是世人認可的天才不假,但須知天才之上更有天才。”
隨行一名少婦不忍船夫暗自神傷,柔聲說道:“師兄天縱之才,乃是我玄槍堡有史以來最傑出的門人,若一直消沉墮落豈不可惜?今日我們好不不容易尋到你,若是帶不回你,我們該如何對師父對宗門交代?”
“天才嗎……”
船夫自嘲一笑便不再言語,無心與師弟師妹糾纏的他瞥了一眼正在釣魚的母子二人,一眼過後便再也移不開目光,居然是她!
那個人當年給予他最屈辱的失敗,不知經歷幾個寒暑,他終於悟得破招之法後尋到邊城,卻再也探聽不到她的消息,傳聞只說她攜子隱退江湖,料不到青州江畔擺渡十載,因緣際會之下還能與她再相逢。
無需猶豫,十八年來唯一的執著就在眼前,船夫一躍來到母子二人身側。
風勝雪方才釣到人生中第一條魚,正欲解鈎時卻發現身側站了一位船夫打扮的人。
能避開他的感知靠近至此,此人實力恐怖實在世上罕見。
反應過來的風勝雪有些疑惑,自己便罷了,為何連母親對此好似毫無察覺?正當他疑惑間,洛清詩開口道:“陳兄,久見了。”
早在船上眾人交談之時洛清詩便了然一切,想不到當初自己一時好勝之舉竟然令得意氣風發的英傑低迷半生。
她本不願多生是非,但對方既然認出了她,那便無需遮掩。
陳行墨臉上閃過一抹驚色,他微笑道:“該說榮幸嗎?鼎鼎大名的清詩仙子居然還記得我這個失敗者。”
“十八年過去,你之形貌變化甚巨,若非聞得你們對話,我想不起也認不出你來。”
對方的淡然讓陳行墨有種跨越時光的錯覺,仿佛自己面對的仍是當初那個冷傲的近仙少女。
但看到她身側的少年後才驚覺,原來真的過去了十八年,這十八年來他一日都不曾真正活過,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槍王在那一天便已死去。
陳行墨黯然一嘆,道:“一別經年,你連兒子都這麼大了,卻還是容顏依舊……”
“陳兄特意現身只為了和我說這些不咸不淡的話嗎?”
“我要一戰!”陳行墨話畢同時掌刀斬下撐船竹竿一節,正好丈長,牢牢握住後猛然慣向地面,震得身後江流衝起巨大水柱。
整個人的氣質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這哪里還是先前碌碌度日的船夫?
果然與她心中所料不差,陳行墨特意現面正是為了再續當年之爭,他要給這十八年虛度的歲月一個交代,給心中的遺憾補上缺口。
洛清詩幽幽一嘆:“放棄吧,十八年前你敗給我,今日你更無可能。”
自亡夫以嫁衣神功傳她畢生功力後,她的修為就已近鬼神境界,何況又精進了十數年?
任陳行墨這十八年有天大進步也是難以望其項背,是以洛清詩好言相勸。
一眾玄槍堡門人也來到對峙的二人面前,原來方才江面上遠遠看到的垂釣女子竟是傳聞中清詩仙子。
為首者司馬奎恭敬的對洛清詩見禮後也著急勸道:“如今清詩仙子修為恐怕更勝往日真龍風玉陽,師兄你要如何一戰?”
十三年前清詩仙子以一敵五萬的傳說早已得到無數人的證實,而今修為更是難測。
洛清詩的性格他多少聽聞一些,此時師兄不由分說就要上前挑戰,攪鬧人家母子共享天倫,只怕她一怒之下……
司馬奎好不容易尋到師兄,實在不願他枉送性命,只得腆著臉攀些有的沒的交情。
但是陳行墨卻並不買賬,他單臂一揮震退師弟繼續道:“我要一戰!”
武者的尊嚴令洛清詩內心動搖,易地而處,若是她自己恐怕也會有此執著。沉吟片刻後她做出決斷:“允你一戰,了結遺憾。”
陳行墨抱拳彎腰:“多謝成全!”
“師兄你!糊塗啊……”
洛清詩看到玄槍堡眾人捶胸頓足的模樣只覺得好笑,還真當自己是殺人魔頭不成?這時風勝雪拉了下母親的袖口,示意她附耳聽來。
“娘親,這些人好像很怕你耶。”
看著一臉促狹的愛兒,洛清詩一時間有些尷尬,顯然這些人畏畏縮縮的反應正在逐漸破壞她多年來樹立給愛兒的溫柔慈母形象。
沒好氣的白了愛兒一眼,輕輕掐了下他的胳膊,上前一步屏退眾人後,洛清詩連點九大要穴封鎖功力,為的就是能讓陳行墨酣暢一戰,若否以她如今的內力修為一招之下都需對方豁命來擋。
顯然陳行墨的執念得到了她的尊重,不然她也不會這樣大費周章。
就在二人嚴陣以待,各自運氣之時,變故突生。
眾人只見劍仙幼子毫無征兆拔刀攻向陳行墨,一陣金鐵交擊後他又飛身一掌打向自己母親,“怦”的一聲氣爆後他又好整以暇的站在母親身側。
除卻洛清詩滿目慈愛的盯著愛兒,場間眾人皆是愕然,就連陳行墨也呆立當場,不明所以。
不遠處躺屍的蕭晨支起身子,半眯著眼說道:“這小子怕他母親封住功力太多,一會交戰會吃虧,所以特地一人一招試探。”
蕭晨漫不經心的話語點醒了眾人,他們雖訝異於劍仙幼子聰慧,卻也暗自腹誹,好家伙,對我家師兄就是刀砍,對你娘就是掌擊。
司馬奎眼見戰斗即將打響,突然想起自己背負著宗門至寶,神槍——梨花。
他遞過神槍對陳行墨說道:“師兄,用竹竿對敵太過不利,這杆梨花……”
陳行墨自嘲一笑,不舍的看了眼曾經視若生命的神槍,謝絕了師弟的好意:“如今的我還哪有資格用它?”司馬奎只得無奈嘆息,在他心中沒有誰能比師兄更有資格使用這杆神槍。
謝絕過師弟的好意,陳行墨橫槍而立,性命相修的精純內力灌入竹竿,邁著堅毅的步伐踏向洛清詩。
銀濤波冷,煙水蕭瑟,昔年爭魁最終戰跨越時空再現!
陳行墨手中竹槍一抖,刹那間數十道閃爍的槍花彌漫空中。
而後朝著洛清詩疾馳,揮舞間,槍芒如連綿浪濤襲向敵手,正是玄槍堡不傳之秘——疊浪!
此槍法如同不絕之海潮,重重疊加,每多一層威力就大上一分,而陳行墨已臻至最高境界的九浪狂潮!
他的身形尚在洛清詩十丈外時九重浪濤便已至對方身前,然洛清詩不退不讓,手中映雪不動,身前竟自成屏障將驚天浪濤拒之門外。
風勝雪看到這一幕眼珠子都快掉了下來,自封功體的母親和陳行墨的功力絕對只在伯仲之間,他以親身驗證過,母親怎麼可能僅靠真氣外泄阻擋攻勢?
他了解母親的個性,絕不可能暗自解開穴道,那到底是為何?
蕭晨迎著徒弟不解的目光淡淡的說了兩個字:“速度。”場間觀戰眾人屬他修為最上,也唯有他能窺破其中奧秘,原來洛清詩是以極快的速度舞動映雪,形成密不透風的劍網,才得以將九浪狂潮抵御,過快的速度在旁人看來便像是她的手未曾動過。
洞悉玄機的風勝雪瞪眼張嘴,一時間呆若木雞,心中暗嘆自家母親果真天人!
“鐺”的一聲巨響將驚詫的眾人喚醒,但見二人兵刃交接後已經各自退開數丈,陳行墨雙手持槍舞出道道槍花,嗚咽風鳴響起將晨間薄霧吹得消散,一根普通竹竿宛如被賦予了生命,簡直就是他肢體的延伸。
霧散後他引槍一穿,淡淡白茫中只見一道迅影,竟然穿過他自己舞出的槍花。
觀戰的玄槍堡門人當即喝彩,原來師兄這十八年竟然將修為精進到這等地步,人已遠去,殘影猶存。
反觀洛清詩以靜制動,後發先至,映雪出鞘瞬間便將足穿山貫地的力道引導至身後江面,霎時氣勁打入水中,江上楊起漫天水瀑。
方才映雪出鞘的速度並不快,甚至肉眼可見,但時機確是妙到毫巔。
在觀戰之人看來她僅僅只是拔劍出鞘然後順勢一撥便又化解了一次來勢洶洶的攻擊。
快則讓人肉眼難覓,慢則讓人不及措手,快慢之間的變化竟然如此極端!時間仿佛被她掌控在翻掌間,這便是清詩仙子!
陳行墨一招失利後腳步微動,槍尖跟隨著對手的劍尖,一道青光、一道銀光,“唰”的各劃了個半圈,他清嘯一聲騰身而起!
一道青光隨之升上,洛清詩後退一步,劍尖上挑。
陳行墨身形凌空一折,竹槍閃電般下刺而來,宛如凌空飛舞的游隼,以利爪捕捉地上的獵物!
但見洛清詩蓮步輕挪,斜斜一劍,向上揮去。
一片銀光,封住了竹槍去路,而陳行墨槍尖一抖,竟在劍尖上輕輕一點,只聽“嗆”地一聲,他身形又借勢掠起。
此時朝陽初生,光芒已有些刺眼,陳行墨人在半空借著陽光的掩護迅疾連刺十數槍。
洛清詩自知抬首迎敵無利自身,也不去觀察對方攻勢,而是憑借空氣的流動和揮槍的風聲判斷,連續疾走七丈。
這一連七丈跨出,已置身在竹槍威力之外。
而陳行墨擊空後又揮出一道匹練般的青光,劃空而來,洛清詩腳下一動,突然又走七丈,她靜時如山,動時如電,這七丈行來,有如一腳便已跨出。
掌中映雪銀光的閃動,恰好與那飛騰的竹槍一般快速!
陳行墨一擊又不中,飛騰的身軀,終於落下地來,此刻洛清詩若是運劍而上,定然可以搶得先機!
但她只是持劍不動,眼看著陳行墨飄然落下地來,絕美仙影此刻凝然卓立,陽光映照在掌中映雪之上,幻出七色的彩光!
陳行墨此刻與洛清詩相對而立,似乎在醞釀著下一招出手的時機,又似乎在猶豫著什麼。
而洛清詩見對手暫未動作,居然在相互對峙的緊張時刻將目光轉向愛兒,看到他一臉崇拜的樣子,洛清詩滿心寬慰,轉而對著愛兒展顏一笑。
然而這一舉動卻激怒陳行墨,在他看來對方完全沒有將他看在眼中,如此緊張的戰局她居然還有心他顧。
他本在猶豫要不要拿出壓箱底的絕招,那本是想在最後決勝之際在亮出的底牌,可戰局一直膠著,任他如何施展都難將對手逼至極限。
可此時洛清詩的“輕慢”傷及了他的尊嚴,於是他決定不再保留,於是“傾雨”赫然出世!
眾人只覺眼前一花,便看見槍尖如傾盆而落的雨點般從四面八方密集的刺向洛清詩。
“傾雨”的可怕之處正是這快且密集的突刺,讓人根本無從閃避,此招正是陳行墨在“疊浪”的基礎之上再創巔峰。
反觀洛清詩自限功體與之相斗,但戰技精妙卻未減分毫,漫天槍影皆被她一一化解。
觀戰眾人只見槍沉劍利,交戰二人互相爭持,毫不相讓。
一時間氣芒迸射,逼得玄槍堡眾人連連後退,而風勝雪穩立師父身側,絲毫不受影響,激射而來的余勁均在蕭晨身前三尺消散。
司馬奎詫異的看了眼蕭晨,想不到這不動聲色的懶漢竟有這般實力,居然可以真氣外放形成氣罩。
竹槍足有丈長,映雪劍不過三尺半,洛清詩雖是不落下風卻始終難以突破“傾雨”,欲拉開距離卻又換來對方一招快過一招的進逼。
不願戰局膠著,洛清詩連運劍指神通,數十道劍氣穿透“傾雨”直逼陳行墨身前,令他得對方不得不持槍格擋,就是這一瞬滯礙讓她得以近身對方三尺之內。
然愛兒在側,洛清詩不願在他面前造下無謂殺孽,刺出的劍尖調轉方向,轉而以劍柄連續重擊。
洛清詩始終將身位控制在對方三尺之內,陳行墨的丈長竹槍此時竟成累贅,完全無法應付對方游離於肘腋之間的攻勢,不到十招他的下頜、左肩、胸口均被劍柄重擊。
陳行墨眼見對方自限之後還要留手,頓感屈辱倍增,怒火紅燒之下無視胸口骨裂劇痛,猛運真氣震退對手,再度強招壓逼。
一片惻隱之心換來瘋狂反撲,洛清詩失去耐心,攻勢不再保守,目光瞄准竹槍正中一劍刺下欲一舉敗敵,豈料手中利劍僅僅穿透竹槍尺許便難寸進。
正疑惑間忽感陳行墨功力陡然提升,下一瞬間陳行墨一手持槍一手揮出,洛清詩交掌借力後退至船上。
陳行墨見對手遠遁隨即追上客船,雙方便在此方寸之地再度交鋒。
竹槍霸道重如山,映雪靈巧似流螢,高妙武藝令得旁觀者皆屏息凝神,這種級別的戰斗實在是此生難見。
但見洛清詩身形飄乎若神,凌波微步挪移在水面和小船之間,帶起輕曼雪紗隨風飄舞,秀鞋輕觸水面,濺起的水沫細小若塵埃,婀娜仙姿有若洛神親臨,觀戰眾人無不沉淪在這美輪美奐的景色中。
然狹小空間限制,大開大合的長槍終究難以施展,陳行墨被逐漸逼到了客船正中央的桅杆處。
洛清詩又是一劍揮去,逼得陳行墨雙手持槍格擋,這一格正好讓洛清詩借力迅速躍上桅杆頂上。
陳行墨還未躍起追擊,就看見上方洛清詩一手扯下帆布,一手持劍倒刺而來。
來人速度實在太快,劍刃眨眼便至,陳行墨方感受到兵器交擊傳來的力道,視线就被帆布遮掩。
風勝雪見母親那一劍觸之即離,而後曼妙仙姿以桅杆為軸帆布為引旋轉起來,兩息之間便將對手裹得嚴嚴實實,再一個縱步躍上岸邊。
他心中滿是對母親的贊嘆和崇拜,原來戰斗也可以如詩唯美。
就在洛清詩遠離對手二十丈時,蠶繭般包裹陳行墨的帆布轟然炸裂,片片殘布隨著爆射的氣勁飄落在客船方圓十數丈的江面上。
脫困後的陳行墨再提內元,衝上岸邊,但見洛清詩將映雪插入腳下土地,而她兩只纖手則是捏起劍訣。
這一幕讓陳行墨短暫慌神,刹那間他仿佛又回到十八年前的擂台,當初眼前女子正是用這一招將他敗得體無完膚,甚至蹦毀了神槍一角。
“哈哈哈哈……”
陳行墨雙膝重重跪地,滿眼熱淚的笑著,似是笑這本該璀璨卻荒誕的一生。接著又在眾人不解的目光中“咚咚”向洛清詩磕了三個響頭。
“仙子當真有心,陳行墨在此拜謝,今日一戰無論結局如何,我也無憾了。”
外人可能不解,但陳行墨又如何識不得洛清詩的良苦用心?
她自限功體,他雖不忿卻也無奈接受,否則就不是比斗而是碾壓。
自己強招連環近身壓逼,她巧妙利用小船短暫困住他再拉開距離,為的就是再現這招,她清詩仙子的成名絕技——劍譴立界!
她所做的一切,戰中的算計,都只是為了替他彌補遺憾,讓他跨越時間長河再戰十八年前的洛清詩。
她雖看似冷漠不近人情,可這份俠義熱腸天下間又有幾人敢言並論?
做完這一切,陳行墨起身拂去膝上塵土,仰天怒嘯一聲,運起畢生功力持槍再戰洛清詩。
洛清詩只是輕呼道:“劍界,起!”而後映雪竟像有著自我意識般,憑空而起代主攻伐,散出道道霞光般劍氣射向敵手。
陳行墨每一步落地都會牽動莫名殺機,劍氣或作左右、或前或後,甚至從腳底頭頂襲來。
任他手中長槍再如何霸道多變,此刻也只是白白挨打的活靶子。
觀戰眾人皆是倒吸一口涼氣,好可怕的劍界,好恐怖的清詩仙子,更駭人的是這一招竟然是她十八年前所創!
原本五分平手的戰局忽然一邊倒,劍界外洛清詩輕描淡寫的掐著劍決,內中陳行墨狼狽招架,身上已有數道傷痕,不斷流失的血液和消耗的力氣正在一點點磨滅他得勝的希望。
但陳行墨雖是頹勢卻不改冷靜,只見他腳踏九宮八卦,順應紫薇斗數變化,力尋陣眼破敵。
終於在又一次打散一道劍氣後他眼角余光撇到右側三丈外一個角落,那里隱隱散發著微不可查的光輝。
三丈距離他轉瞬便至,心道:“這十八年,我也不是虛度,劍界中的攻擊軌跡早已被我推演了無數遍。”
眾人見他高舉竹槍,大喝一聲:“破!”結果卻引動四面八方無死角的劍氣襲來,陳行墨錯愕之間已然中招。
雖然最後一刻他奮起平生余勇舞動竹槍抵擋,但四肢和雙肩還是再添新傷。
錯了,全錯了,什麼破招之法,什麼陣眼?劍譴立界於他而言,根本無解!粗重的喘息吹出點點血沫飄散落地,染得灘塗上片片猩紅。
洛清詩見他這副模樣,就欲撤去劍界,豈料纖手剛要動作就被一陣粗暴地呼喝打斷。
“請繼續!”
傷重難支的陳行墨呼喊過後以竹槍為支撐,顫顫巍巍的站起身來,雙指運氣連點頭頂百匯、喉間人迎、臍下中級三大要穴,頭頂一陣白霧過後原本萎靡的身姿再度雄起,鼓蕩周身的真氣較之最初何止強出一半?
既然不能以技勝之,那便以力破之!
司馬奎見師兄此舉已是呆愣當場,片刻後才回神說道:“師兄你這又是何苦呢?”話畢已是虎目含淚,其余玄槍堡門人也是各自哀傷。
風勝雪不解的向蕭晨求教:“師父,這人做了什麼?怎麼功力提升如此之多?”
原本懶散的蕭晨就連洛清詩再現劍譴立界都無動於衷,此時卻被陳行墨強提功力之舉驚得一時錯楞,就連徒弟問話也未察覺。
直到風勝雪拽了下他的胳膊又復述了一遍問題,他這才反應過來。
蕭晨嘆息一聲,說道:“他以畢生修為換取短暫的提升,此戰過後一代槍王將徹底淪為廢人。”
原來對方竟然不惜行此極端手段,這般代價之下換來的提升想必遠超常人想象,風勝雪聞言立時急了,他顫聲問道:“那娘親會不會有危險?她的穴道可還封著呢?”
對此蕭晨卻回以輕蔑一笑:“危險?等他突破你娘的劍界能站到她的身前再說吧,況且她自封的穴道還不能自解嗎?”
“呼~”
解惑後的風勝雪如釋重負的長舒了一口氣,只要母親不受到傷害便是萬安,放下心來的他再度將目光凝聚到戰場之中。
劍界之中劍氣縱橫,咫尺寸地如隔重山。
陳行墨手中竹槍點、撥、挑、刺、掃,以霸道絕倫的槍法抵抗,但他每踏近洛清詩一步都需耗費巨大代價,真氣在消散,血液在流失,終於在行至半程之時慢了下來。
十八年遺憾,今生最後的機會,自己怎能在此放棄?陳行墨再嘯一聲,滾滾音浪震得本就不平靜的江面再起漣漪。
壓榨最後潛力,賭注在僅剩的片刻時間,陳行墨狂似顛瘋如獸,任憑戰斗的本能驅使自身不斷前進。
又耗去盞茶時間,手中竹槍不肯停歇,終於衝破重重劍圍,為最後武者的尊嚴,更為心中不留遺憾。
此時陳行墨手中竹竿經過劍界摧折只余不到一尺,而他仍是倔強的“持槍”刺向洛清詩。
洛清詩無奈幽幽一嘆,映雪如受感召極速飛向主人,經過幾個盤旋後被穩穩抓握在主人手中,直指來犯者胸膛,而陳行墨手中竹竿則是定格在洛清詩身前二尺之外。
洛清詩眼底閃過一絲悲憫,幽幽說道:“你敗了。”空靈仙音雖不嘹亮,卻響徹江畔。
陳行墨此時已是油盡燈枯,他倔強的用微弱的聲音說道:“你也沒贏!”然後作出一個任何人都想象不到的舉動。
只見他迎著映雪,任憑被穿胸而過,榨出最後一絲力氣用手中斷竹劃洛洛清詩一縷鬢發。
而洛清詩仿佛失去感知,一動不動,直到陳行墨的軀體無力軟倒在地,她才似回過神般對著地上之人恭敬的施了一禮。
(我原本想連更兩章,是不是很大膽?就完完全全在忙的不可開交的情況下,連更兩章!但是後來我還是放棄了……日你媽的,武斗真難寫!
又是在正文中說話,為什麼?
因為我發現之前我在文後發表的人物武力定位在某些盜版網站沒有,這一次就給非會所的讀者補充下設定。
如下:武力分級:絕世、頂尖、一流、二流、三流、不入流。
絕世持平三個頂尖,往下類推,不考慮不入流。
然後將之前出場的一些人物武力定位明確出來,如下:
風玉陽武力:常態7絕世,爆種10,最後透支潛能12。
未被傳功的洛清詩:絕世*1.5,爆種換命換兩個絕世。
狼國軍神夙夜:絕世*3,路人沒有爆種的潛力。
魔世帝主武力:常態7絕世,自毀狀態11.5。
魔軍右帥:常態4絕世,殺完若干頂尖一流高手後下降至3.5。
楊天海、蕭晨、鐵判官、莫不平、玉虛子:絕世,圍攻帝主後剩余四人都是殘血所以打不過右帥。
以上人物出現在卷一123章中,洛清詩被傳功後對戰狼國軍神夙夜,她是絕世*8,夙夜因為被風玉 陽重傷,傷了根基,下滑到絕世*2.5。
男主12歲初戰季青臨時二人都是一流,如今手段盡出已經接近頂尖。
江聽濤:頂尖*1.5,後續會有提升。
藍桐(下頭男同老屁眼)、獨孤恨(森羅宮狼座)、賁虎(虎座)、林海(和賁虎聯手想殺江聽濤):頂尖,這幾個單獨都是被江聽濤壓著打的。
救男主的梵海和尚:絕世*?如今蕭晨:絕世*?如今洛清詩:???這些尚且不好定位。
陳行墨:常態絕世,爆種提升60%左右。
自封穴道的洛清詩:功力相當於絕世*1.2,之所以能勝過爆種 陳行墨是因為技能超模加戰斗技巧太強。
最後告訴下讀者們,我會隔一段時間就把最新的內容整合發布,我發的文章不像其他那樣掐頭去尾只有正文,設定想法啥的都在上面。發文ID也是聽江潮。)
玄槍堡眾人見師兄正彌留之際,紛紛跑來將他圍住,洛清詩則是不著痕跡的退了幾步,把這最後的時間留給他們。
陳行墨意識已經模糊,仍不忘從懷中掏出一小團白布,顫巍巍的遞交給司徒奎。
司徒奎將沾染著熱血的布裹解開,里面是一小塊玄色鐵塊,形狀並不規則,長寬約寸。
“師兄,這是梨花的碎片,這十八年你一直都……”
“我已無憾,只是它……”
洛清詩見眾人默然,說道:“神槍有主如你,亦無憾。”
看著泣不成聲的師弟妹們和一臉肅穆的洛清詩,陳行墨還想說些什麼,卻無力地垂下了手,一十八年前縱橫武林的少年槍王就此落幕。
忽而,洛清詩面色涌上異樣潮紅,嬌軀亦不由自主微顫。
她趕忙解開被封的九大要穴,而後喉頭一甜,一抹嫣紅從嘴角緩緩滴落,看來自封功體對戰陳行墨也給她的身體帶來相當的負擔。
雖是陳行墨一心求死,但畢竟是死在洛清詩劍下,玄槍堡眾人無論如何都不會對洛清詩有正面的情緒,但看到這一幕才知道清詩仙子為了了卻自家師兄遺憾付出怎樣的代價,以她的身份實力大可置之不理或者隨手敗敵,但她卻選擇了損傷自己周全他人。
即便都沉浸在哀傷中,玄槍堡眾人也不由得肅然起敬,眼前的武林傳說無愧“俠義”二字。
他們忍不住高呼:“仙子大義!”
簡單客套幾句後,玄槍堡門人帶著陳行墨的遺體離去了。
洛清詩目送他們離開後才盤膝打坐運氣,淼淼白霧自她向四周升騰飄散,婉如天界仙子位列神座之上。
眼看著母親嘔紅,方才她先和別人交談,他不好上前打岔,等人走後她又自顧療傷。
未能第一時間了解母親傷情的風勝雪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焦躁的步伐在灘塗上踏出道道不安的印記。
風勝雪兀自焦躁中,鼻尖突然涌入一股再熟悉不過的清香,那是母親的體香,猛然回首卻見母親眨巴著靈動的水眸笑盈盈的看著自己。
“喲?可把我的勝雪急壞了?”洛清詩嘴上調侃,心卻像泡進了蜜罐。
雖不願愛兒著急難過,可看到他無比關切的樣子實在太過受用,哪個做母親的不想被兒子放在心頭牽掛呢?
“長這麼大沒見過您受一丁點傷,這次您都吐血了,孩兒能不著急嗎?娘親你現在到底怎樣了?”風勝雪面上擔憂不減,一串話說得又快又響,生怕母親隱瞞自身傷勢。
其實不過是經脈閉塞一段時間導致的氣血翻涌,此傷換做常人會有些難纏,但以洛清詩的驚天修為,吐出淤積血液後又調息一番,早已是恢復如初。
但這難得受傷的時刻,可以名正言順“柔弱”的機會,她怎肯輕易放過?
她也要當一回“乖乖”,享受被人照顧的滋味。
洛清詩佯裝傷體未愈,撫額嬌呼道:“哎喲,娘親方才心血潮涌,現在還有些難受,渾身使不上力氣呢。”
一旁蕭晨見狀就欲嗤笑,卻被洛清詩狠狠的剮了一眼,他趕忙捂住嘴背過身去。
風勝雪一顆心都系在母親的傷情上,哪里能察覺得到兩個大人之間的察言觀色,當下焦急道:“那我們趕緊回去休息。”
洛清詩楚楚可憐的說道:“可是娘親沒有力氣,輕功都施展不出,此江畔距你師父家五十里之遙,讓娘親如何回去?咳咳咳……”
風勝雪聽聞母親嗽聲,心急之下全然不顧師父在側,一把將母親橫抱而起,溫柔的對母親說道:“娘親您在孩兒懷里小憩一會,我盡量穩當些,不顛著您。”
身處愛兒懷抱,濃濃暖意涌上洛清詩心頭,自己含辛茹苦養了十幾年的兒子此刻像曾經自己抱他一樣抱著自己。
人世一遭,有子如此,夫復何求?
一雙藕臂圈住愛兒脖頸,洛清詩朱唇貼近愛兒臉頰就欲行“狂風暴雨”之事,但余光瞥見蕭晨,也只得小雞啄米般在他白嫩的小臉上觸之即離。
對著愛兒說道:“我的勝雪長大了,都能抱起娘親了。”而後頭一歪,倚靠在愛兒懷中閉上了眼眸,不知是睡著了還是在想些什麼。
深陷濃情中的母子二人沒有發現,身後的蕭晨眼底閃過一抹異樣,神色復雜的輕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