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23章 絕處逢生
“張先李順,保護好將軍!”
烏城守衛戰第二十四日,盛紅衣呂松所藏匿的民宅密道再度被敵軍發現,呂松再度率眾殺出重圍,領著三十余人的殘兵一路向西城轉移。
“不好了松哥,那邊來人了。”
“松哥,這邊也有!”
呂松年歲不大,但如今在這一股殘兵里已是絕對的核心,一來他武功高強,常以一己之力殺出血路,二來他足智多謀,這段藏匿亂戰的日子全靠他帶頭才能一次次的躲過敵軍圍堵。
“來得好快!”呂松看著眼前三面包夾的陣仗難免皺起眉頭,鮮卑人這些日子對城中的搜查極為嚴苛,常以百人為隊逐街逐屋盤查,如今才只殺出百步不到便引來兩三支小隊圍堵,若要殺出西城怕是千難萬難了。
“怎麼辦?”被幾人攙扶著的盛紅衣亦是露出不安神色,她從軍這些年大多以沙場決戰,卻從未接觸過這類城中巷戰。
“和他們繞!”呂松微微咬牙,竭力讓自己鎮定下來,長劍一指,眾人便隨著他的腳步向唯一的缺口撤離。
追擊的巡查士兵逐漸匯聚成一處,也不多話,直接朝著殘軍逃竄方向追擊,可沒想著才一個拐角的功夫,空中竟是突然灑下一片石灰粉,眾人躲閃不及盡皆被撒了一身,還未來得及睜眼,呂松的暗器石子便已飛了過來。
“啊……”
趁著敵軍哀鴻一片,呂松毫不猶豫領著眾人衝殺回來,雖是人數懸殊,但憑著石灰粉和暗器石子的偷襲,盛紅衣這一路殘軍此刻也殺出了氣勢,二十余天的苦戰,活下來的都有一股有死無生的氣勢,一路衝殺,竟是將這股數倍於己的鮮卑人殺得片甲不留。
“怎麼樣?”呂松收拾好刀劍、石子,回頭瞧見李順的右臂掛了道彩,當即上前問了一句。
“沒事兒,還能再殺他十幾個!”李順這會兒顯然也已殺紅了眼,可待得隊伍稍稍規整,一向心思縝密的他不由得也犯起了難:“松哥兒,如今這局勢,鮮卑人擺明了是要把城里的弟兄殺個干淨,咱們這……”
“烏城雖是死局,但咱們求生並非沒有意義,在這里多拖一日,鮮卑人的處境便多艱難一分,他三十萬大軍自不會在烏城久駐,現在就比誰的耐心更強,他一旦挺不住,咱們就有了活路。”
“好,既然你有把握,那咱這條命就賣給你了。”
“走,咱們去西城,那里還有幾處密道。”
眾人收拾完畢便隨著呂松一路朝西城潛行,烏城雖不算大,但城中畢竟被易雲霜的火藥炸過一輪,鮮卑人自也不敢派駐太多兵馬駐扎,各路巡查小隊雖是密集,可呂松這一隊早將烏城地形背得滾瓜爛熟,一路迂回包抄,遇強則避,遇弱則擊,果真殺出一條血路。
然而這一路殺聲動靜實在太大,待得靠近西城時,鮮卑人已然發現了端倪,外城駐扎的慕容先更是親自率兵前來,望見那一路且戰且走的殘軍中有一負傷女將,登時目光一亮:“就是他們了,來人,調弓弩手來圍堵,決不能放走一人。”
“不好了,松哥,人越來越多了。”
張先一刀斬落靠近的敵軍,趁著兩步喘息的功夫追上眾人,然而除了身後的追兵外,前頭的街巷口似乎也已圍了不少人。
“今日拖得太久,鮮卑人定是覺察過來了。”呂松心中閃過一絲不甘,按照他的計劃,只需再快個幾步,這一隊便能順利抵達西城民宅,借由密道躲藏個幾日,若再被發現,他們還可靠著密道朝城外衝殺,即便九死一生,但拖了這些時日也算死而無憾,可他卻還是低估了慕容先清掃城中余孽的決心,這一路來鮮卑人首尾相連,幾乎每殺完一隊,便有近三隊聞訊而來,即便已是殺出了一條血路,可四面八方圍追而來的殘軍卻是越來越多。
“若事不可違,你便自己逃吧,”身後的盛紅衣突然出聲,此時危急與她而言自然一清二楚,心知突圍無望,當下也顧不得動搖軍心,徑直朝著呂松言道:“你們都是我大明的好兒郎,若能活下去,那便一定要活下去。”
“是啊,松哥兒,你走吧!”
聽得這話,一眾兵卒仿佛松了口氣,這些時日他們都已看出,憑借呂松的本事,要想獨自衝殺出去也不無可能,眼下生機近絕,卻也有不少人希望他獨自逃生。
然而呂松此刻也已殺紅了眼,收劍端立於陣前,高聲呼喊:
“呂松半生孤苦,幸而學來一身武藝,此刻正當用時,豈可負了眾兄弟獨自離去,今日即便戰死,也要讓鮮卑人瞧瞧我大明男兒的厲害。”
“好,那便與他們拼了!”
“拼了!”
僅只二十余人的殘軍齊聲咆哮,一時間猶如脫出囚籠的猛獸一般衝向圍堵的鮮卑大軍,幾乎兩三人便能守住一道巷口,敵軍雖是數目占優但卻一時施展不開,甚至被這二十余人的殘軍殺得節節敗退。
慕容先驅馬趕來之時,巷口已然圍了數千人之多,可無論是長槍還是刀盾都難以再寸進半步,眼看著那二十余人各個帶傷,可鮮卑這邊卻再沒人敢輕言衝陣。
“廢物!”慕容先叱罵一聲,當下長劍一甩,向著身後跟來的弓弩手喝令:“給我射!”
“咻咻……咻咻……”
一陣箭雨當空落下,呂松當即一躍而上,一面揮舞長劍斬落箭矢一面呼喝著眾人退守,然而眾人大多在關口拒敵,驟然退守難免躲避不及,當下便有幾人被射殺當場,幸存下來的也多少帶些輕傷。
“傳令下去,凡斬敵首級者,皆有重賞!”
慕容先面無表情的發號指令,此番也是無奈之舉,數千大軍被區區三十余人殺破了膽,若不施以重賞,恐怕還難以迅速解決。
“報!”
然而就在他傳令之時,外城突然衝出幾匹輕騎,慕容先面露狐疑,要知道因著城中暗藏火藥緣故,他早已下令騎兵不得入城,此刻既有人抗命趕來,顯然是遇到了急事。
“稟大王,東城發現殘兵蹤跡……”
“稟大王,南城糧草被襲……”
“稟大王,北城出現一股百人殘兵……”
慕容先聞言雖是面色不善,但心中卻是暗自有了幾分欣喜,果然眼前的這支殘軍便是盛紅衣了,不然也不會引得這城中各處殘軍響應起勢,這支殘軍若是隱在暗處或許還能讓他頭疼,如今既已盡數殺出,他反而絲毫不懼,不過是數十數百的烏合之眾,在他三十萬大軍的絞殺下又能成什麼氣候,可就在他心中暗下決議速戰速決時,又一道訓令卻是讓他措手不及。
“稟大王,西城外不足五里,發現冀州軍動向……”
“什麼?”慕容先面色一窒,當下斥問道:“不足五里,斥候做什麼吃的?”
“回……回大王,冀州軍來得太快,斥候根本來不及通傳,但看他們的速度和穿著,來的似乎是……似乎是‘燕塵’!”
“燕塵?”得知這一訊息,慕容先微微一愣,隨即臉上露出一抹狂笑:“哈哈,她終於忍不住了,她終於忍不住了!”當下也再顧不得眼前這支殘軍,只輕微的囑咐一句“格殺勿論”便帶人匆匆離去,比起這一路殘軍,“燕塵”顯然才是他的頭等大敵。
慕容先領著眾人離去,可圍堵呂松等人的鮮卑人卻並未撤離多少,在一陣箭雨攻殺之後,鮮卑人又得了慕容先的親口許諾,各自沿著殘軍退讓出的巷口圍了上來。
呂松等人越退越是艱難,熟悉地形的他此刻更顯焦慮,適才迫於箭雨威脅,他們只能沿路退讓,如今退卻的地形幾乎成了思路,再向後數十步便只有一個拐角,而那里,便只有一面烏黑的城牆。
“這次,怕是再無活路了。”呂松瞧了一眼身側虛弱的盛紅衣,艱難道出實情,然而盛紅衣卻只是微微一笑,似乎也早已做好了赴死准備:“若有來生,定再與君攜手殺敵!”
“對,下輩子,咱們還要一起殺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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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州侯府。
戎裝未卸的易雲霜半靠在座椅上,手頭拿著的是昨日烏城一戰的傷亡名錄,雖是知道早年便被祖父教導兩軍對壘切不可感情用事,可目光掃過那一列列熟悉的名字,易雲霜的眼角依舊有些發紅。
沙場無情,可她終究才只二十出頭,那些看著她長大甚至教過她武功、兵法的長輩們一一隕落,她又如何能做到無動於衷。
“啟稟將軍,呂松醒了!”
“哦?”易雲霜微微抬首,臉上瞬間恢復平日的威嚴:“走,去瞧瞧。”
呂松得高人真傳,苦練十年,內功修為足可護住自身肌體運轉,臥床不到一日便已轉醒過來,還未來得及探查事態如何,易雲霜便已領著易家的幾位義子叔伯前來探望。
二人曾於侯府見過一面,屆時呂松還只是跟在盛紅衣身後的一位不起眼的小將,如今的他,卻已有了和易雲霜對坐而談的資格。
“從昨日到現在,我耳邊已聽過不少你的故事,有人說你勇猛無雙,以一人之力殺退數千鮮卑,又有人說你智比孔明,率人在城中迂回襲擾,耍得慕容先三十萬大軍無計可施……”
呂松看著眼前這位將他們視為“棄子”的女人,心中情緒一時間極為復雜,最初想到易雲霜的計劃時,他自然是極為憤慨,只覺這女人視人命猶如草芥,簡直蛇蠍心腸,可在見識到鮮卑人的神兵破城之後,諸多危局之下倒也無暇抱怨,而後細細想來倒也覺得她這種種謀劃也不無道理,而後再到昨日死戰之時,筋疲力盡的他已然有了赴死之念,可卻萬萬沒想到,是眼前這女人率兵殺入,於刀斧之下救下他那一隊人的性命……
見呂松精神恍惚久久不答,易雲霜倒也沒太在意,轉而是於房中尋了個靠椅坐下,亮麗的眼眸一眨不眨盯著眼前的少年,安靜的等待著他的回答。
呂松收回心思,同時也向易雲霜瞧了過去,易雲霜生得極為貌美,可此時卻身著銀甲慵懶的靠坐在椅子上,一雙長腿不羈的向前伸出,全然沒有半點女兒家的做派。
可偏偏她這等不拘小節的行徑最讓軍中將士喜歡,呂松自也不會例外。
但即便心有好感,此刻呂松也不會給這女人多少好臉色:“將軍運籌帷幄,決勝千里,難道靠的就是這些流言蜚語?”
“哼,”易雲霜輕笑一聲:“流言蜚語自不會空穴來風,至少麓王府對你可是贊不絕口,一封小小的推薦信便將說你說成國之大才,昨日若非我有幸遇見,他日麓王定要拿我問罪不可。”
見她說起昨日之事,呂松越發來了脾氣:“大丈夫死則死矣,昨日若真戰死城中,呂某自不會皺一下眉頭,倒是你,棄我等援軍在先,此刻若要挾恩圖報,哼,呂某絕不領你這份情。”
“放肆!”易雲霜還未開口,隨之而來的易家叔伯們幾乎同時咆哮出聲。
“哼,”呂松於烏城血海之中殺伐不斷,此刻對於幾位易家將軍的咆哮全然不懼,徑直站起身來冷聲道:“怎麼,冀州軍敢棄我援軍困守孤城不顧,不敢讓我告知天下嗎?”
“你!”幾位將軍聞言盡皆變色,年歲最小,脾氣最爆的易十七甚至直接拔出刀刃要來斬了呂松人頭……
“住手!”好在易雲霜幾時出聲喝止,此時的易雲霜臉上終於不再是那般隨性淡然,卻見她緩緩起身走向呂松,直至兩人身位不足半步,易雲霜才正色開口:
“你心中有氣,自也應該,但眼下卻不是你斗氣的時候,烏城援軍此役傷亡慘重,但活下來的殘軍仍有兩千之眾,他們此刻軍心渙散,需要有威望之人加以規整。”
呂松聞言倒也安靜了許多,他的確惱恨冀州軍與易雲霜的冷酷無情,可眼下,那些隨他隱入孤城死戰的兄弟自然更為重要。
“殘軍那邊,我會去規整,咱們風風光光的來,就該風風光光的走,還有,盛……盛將軍如今可還好?”
“這便是我來尋你的第二件事,盛紅衣將軍身中箭毒在先,終日勞累在後,即便有你用內力強壓毒性,但如今也已滲入肺腑,藥石無醫。”
“什麼?”呂松怒目圓睜,竟是直接拽住易雲霜的銀甲胸襟。
易雲霜依舊面色不改,只輕輕在他耳邊言語:“我已請了冀州最好的幾位大夫來看,如今她人便在醫館,你且去見她最後一面吧。”
呂松右臂一揮,直將易雲霜甩回原地,此刻也不再顧及什麼傷勢,雙腿化作車輪一般向外飛馳而去。
看著呂松如此急切奔走,一眾易家將領才稍稍緩和臉色,對於呂松這等性情中人他們自然也是敬重,可即便如此,呂松若是敢對易雲霜不敬,這群叔伯也決計不會答應。
“雲霜,你為何不告訴他‘燕塵’的事?”
易雲霜神色落寞,只望著手中從未扔下的傷亡名錄久久不語。
“哎,”易五一聲嘆息:“這小子還說不領情,為了救他們,‘燕塵’一千八百位弟兄啊……全沒了啊……”
“嗒”的一聲輕響,晶瑩的淚滴終究從易雲霜的眼眸中滾落下來,在那張微微浸濕著的傷亡名錄第一行,赫然寫著十個大字:
“神兵燕塵,全軍無一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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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明歷一百三十八年,易雲霜率冀州軍五萬,協神兵“燕塵”決戰烏城,鮮卑王慕容先以三十萬大軍阻敵,出神兵“厲鬼”以抗“燕塵”,雙方苦戰一天一夜,傷亡慘重,最終以冀州軍慘勝收復烏城。
經此一役,神兵“燕塵”與“厲鬼”全軍覆沒。
剛剛蘇醒的呂松自然還沒能知道那一戰後的戰局走向,此時的他發了瘋似的奔跑,直到闖入醫館內宅,見著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盛紅衣時,他這才如釋重負的跪倒在地。
“你來啦,咳……咳咳……”盛紅衣的面色寡白,顯然已是沒了生機,可她此刻神色卻是頗為安詳,顯然是終於等到了她想見的人:“我讓大夫為我金針續命,就想著還能再見你一面……”
“將軍!”呂松輕喚了一聲,面色沉重的走上前去,按著之前在烏城時的習慣撫上了盛紅衣的脈搏,體內真氣緩緩注入,一入肺腑便已發現盛紅衣五髒里混沌一片,確如先前易雲霜所說已是藥石無醫了。
“莫要再白費力氣了,”盛紅衣瞧他臉色不善,當下卻是輕聲安撫道:“能在烏城撐下那麼多天,我也早已是心滿意足了。”
“一定還有辦法的,”呂松言語之間已然帶了幾分哭腔:“她說咱們的兄弟還剩兩千人,他們……他們都在等著你啊!”
“不,”盛紅衣淡然一笑,隨即卻也抬出左手搭在呂松的手背上,感受著少年手上的溫暖臉上顯然舒緩了許多:“他們等的是你。”
“易雲霜與我說起過,烏城殘軍歷經苦戰亂戰無數,能在鮮卑大軍圍剿下活下來的,都會是戰場上的精兵,但我死之後群龍無首,唯一能將他們聚集一起的,便只有你。”
“我雖是主將,但在烏城時早早傷退,非但無功,反而成了你們的拖累,從今往後,你便帶著他們建功立業吧!”
盛紅衣一陣言語,臉上的氣色卻是越發慘白,呂松瞧得心疼可卻又不好打斷,直待她說到拖累“一句”時,呂松才出聲反駁:“什麼拖累,若不是你扛著病體與我等生死與共,殘軍軍心早已散了,且不說之後的巷戰躲藏,光是破城之時我等都該早死了。”
盛紅衣看著少年略顯激動的神色,心里仿佛涌入一道暖流,從軍多年,她已少有了作為女人的溫柔與感性,可在烏城這段時間,眼前這個少年給了她太多的安全感,甚至到得後來,他已成了全軍上下的心中靠山,這樣的少年,又有哪個女人不為之心動。
可她終究是將死之人,話到嘴邊,也只能輕輕感嘆:“呂松,答應我,帶著他們好好活著……”
“……”呂松聞言一陣沉默,他性情雖也有時衝動,可如今也知道盛紅衣的傷勢危急,沉吟幾許,呂松緩緩起身,徑直向後跪倒在地:“呂松定不負將軍所托。”
“能……”盛紅衣嘴角微微抿動,顯然已是撐到了極限:“能喚我一聲‘紅衣’嗎?”
呂松心中微顫,到得此時他哪還不明白她的心思,兩人雖是年歲輩分差上一些,可畢竟同生共死,到得此時他又如何能夠拒絕:“紅衣……”
盛紅衣安然一笑,臉上卻並未如先前那般安然,將死之人本該釋懷一切,可偏偏到得此時,她卻有了諸多遺憾:可惜她未能再活十年,不能見到眼前少年意氣風發建功立業的時候,又可惜她未能晚生十年,不能與這少年舉案齊眉,共馳天下……
帶著諸多遺憾,盛紅衣眼前逐漸灰暗下來,仿佛夜幕降臨,一切終歸寧靜,然而就在這寧靜來臨的刹那,隱約間卻似乎聽到了一聲急促的呼喊:
“松……松哥兒……城里來了個奇怪的女人,指明說要見你!”
“……”呂松看著盛紅衣漸漸衰落的氣息,哪里還有閒心去見所謂的“女人”,剛要出聲拒絕,卻不想張先卻是語出驚人:“那女人說,她或許救活好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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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平麓王府。
麓王府邸近些時日明顯熱鬧了不少,一來是二少爺蕭玠歸家,府中幾位王妃姨娘時不時辦些酒席來請這位離家十年的少爺敘舊玩鬧,二來是麓王趕赴膠島一帶督戰水軍,府中主人不在,約束自然少了許多。
“什麼事這麼高興?”一早醒來,蕭玠已是瞧見府中管家正為下人們一一派發賞錢,心中難免好奇。
“回二少爺,剛剛傳來的消息,王爺打了勝仗啦?”
“不過是一群倭寇而已,至於如此嗎?”蕭玠滿臉不屑,他印象里父親戎馬一生,早年東平府內平息叛亂、剿滅異族大小戰役無數,每次都是大勝而歸,如今不過是整肅海上倭寇,倒也算不得什麼大事。
“相公有所不知,”一側的呂傾墨不知何時也從房中走出:“東平府海軍不過五千,而倭寇勢力雖散,但真要算下來據說有數萬之多,王爺這一仗,足可震懾海上,沿海百姓日後定會大力稱頌,屆時無論是對王府威信還是海軍的支持……”
“去去去,”然而蕭玠對此卻是混不耐煩:“整日便會說些大道理,煩死了!”
蕭玠對呂傾墨一向沒個好臉色,尤其是前些日子王爺命她對自己嚴加管束後蕭玠便更是厭惡,三兩言斥退了眾人便朝府門走去,可才至大門,卻見著門口來了一隊身著黑衣的武士,似乎正與門房言談。
“你們是干什麼的?”蕭玠閒來無事上前詢問。
而門房聽得蕭玠呼喊登時面色大喜,當即過來附在蕭玠耳邊小聲道:“二公子,這些個是東瀛人。”
“東瀛人?”蕭玠聞言神色一緊,麓王正與倭寇交戰,此時東瀛人竟然敢來府上,要知道麓王雖不在王府,可府中一向駐有精兵,別說他們一隊武士,便是數千倭寇攻打,麓王府也能堅守以戰。
“在下是東瀛德才將軍門下武士,小田三郎,”門外的東瀛人聽得懂一些漢話,可嘴里說出的語調卻是極為怪異,“我們是帶著著將軍的誠意前來拜訪麓王。”
“……”蕭玠微微錯愕,他於這些政務、軍事一竅不通,當然也不敢妄加決斷,可府中如今除了幾位王妃姨娘外,便也只有他能做主,思慮幾許,他這才算想起自己還有位“有些才干”的妾室。
蕭玠領著一眾東瀛人進了議事廳,呂傾墨得了消息趕來,才一進門,一群東瀛武士盡皆露出痴迷目光,呂傾墨知道是接見外客,自是精心打扮了一番,如今盛裝出席,憑著她本就傾國傾城的容貌,自然成為在場男人們的目光焦點。
“中原果然天朝大國,在下還是第一回見到這等絕色,”小田三郎也算有些見識,當下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知道來人出自麓王府,言語間也不敢輕薄。
“奴家是府中二郎的妾室,只因懂得幾句東瀛話,相公便著我來此作陪。”呂傾墨款款躬身,舉止做派更顯雍容華貴,一顰一動更讓眼前的東瀛人心動不已。
“哦?夫人還懂東瀛話?”小田三郎臉上一喜,隨即便是一陣“咕嚕咕嚕”的鳥語說出,直聽得蕭玠連連皺眉。
然而下一秒,呂傾墨竟也是“咕嚕咕嚕”的做起了應答,無論語調、語速都像是尋常交談,完全沒有一絲障礙。
“他……你們說些什麼?”待得兩人說完,蕭玠連忙湊上前去好奇詢問,呂傾墨只微微一笑,卻是在耳邊朝蕭玠輕聲低語:“他們是東瀛一方正統代表,對於麓王此次出兵掃除倭寇是持支持態度的。”
“哦,”聽到這話蕭玠才安下心來,若不是敵人,那無論談判結果如何,麓王日後都不會怪罪。
而後呂傾墨與小田三郎便是一陣言語,二人先是面色溫和,可說著說著卻是突然氣氛嚴肅,言語間似乎有些劍拔弩張,可還沒等蕭玠插嘴,這兩人卻是突然哈哈一笑,仿佛先前的爭論不曾有過。
小田三郎抬起雙手,在空中輕拍了三下,跟隨而來的武士便盡皆走出大廳,自先前帶來的轎子里抬出許多寶箱。
“這……這是何意?”蕭玠望向呂傾墨滿是不解。
呂傾墨則莞爾一笑:“他們想與王爺合作,除了共剿海上倭寇以外,更想戰後恢復兩岸通商,妾身估摸著這也是王爺此次剿寇的目的之一,當下便和他爭論起了通商事宜,也為王爺爭取到了一些利潤……”
“等等,這等事情,我們……”
“相公莫怕,此事妾身並未做主,只說會修書一封將其引薦去膠島與王爺,不過此事大致能成,他們為表誠意,也帶了些特產前來。”
“這樣啊,”蕭玠稍稍安心,這才有空看了眼東瀛人帶來的特產,無非是些甲胄刀刃、河參海物,對於瀕臨東海的麓王府而言著實算不得稀奇,但蕭玠也知道東瀛自古孱弱,百余年前還因煙波樓與摩尼教的爭端而鬧得近乎亡國,如今能送來這些也的確不易,當下也懶得計較,可就在他要敷衍答謝之時,一名身著白衣的和服女子卻是款款走近,只在府中廳了一眼便朝著蕭玠跪了下來,嘴里帶著略為生疏的口音呼道:“拜見王爺!”
“這是?”蕭玠有些發懵,顯然不是因為這女子把他認錯為“王爺”,而是這和服女子面容精致可愛,眉宇間更是極具風情,言語雖是生疏可卻稚嫩嬌柔,一時間竟是讓他頗為心動。
“聽聞麓王風流,而我東瀛也難有大禮獻上,此次前來,便帶來了這位‘星子’小姐,”說到此處,小田三郎瞧瞧靠近了蕭玠幾分:“星子小姐自小由專人培育,本該侍奉德才將軍,但將軍聽聞麓王神威,這才割愛相贈,如今仍是處子之身。”
“相公!”還未等小田三郎說完,呂傾墨卻是連忙出聲打斷,直將蕭玠拉回身側輕聲言語道:“將軍,收些特產自是無妨,可這女人卻萬不能收,她身份來歷一概不明,若是將來對王爺不利……”
“……”蕭玠聞言微微皺眉,他當然知道呂傾墨說得有理,可抬眼再望向這東瀛女子時卻又一次陷入她那嬌弱溫柔的眉眼里,這女子雖不及呂傾墨高挑貌美,但呂傾墨於床第之間卻一直羞澀抗拒,故而他才時常不與她好臉色看,如今見得這等美人,哪還有放過不要的道理:“咳咳,區區一個女子能興起什麼風浪,既是人家的一番好意,我便替父王收下了。”
“相公!”呂傾墨委屈的喚了一聲,可得來的只有蕭玠的無情斥責:“莫要再聒噪,你且回去寫你的信,別來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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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燈初上,蕭玠所居的內宅里一片歡歌,蕭玠當夜便於內宅中宴請了小田三郎等人,除了喝酒賞月,蕭玠還特地請來了府中樂師奏起了南明宮樂,一席間杯盞交錯,倒也十分熱鬧。
酒過三旬,蕭玠已是喝得有些盡興,本要散了宴席回屋歇息,可一旁的小田三郎卻是故意湊過頭來低聲耳語:“麓王府家中樂師的確技藝非凡,只是……”
“嗯?”蕭玠聽他言語之中似有不滿,當下面露慍色,只道這蠻夷之邦也敢教唆他麓王府的樂師。
然而小田三郎卻是嘿嘿一笑:“只是這宮樂太過沉重,若是尋常大宴自然合適,可你我今日對飲小酌,還是我東瀛的舞曲最是動人。”
“哦?”蕭玠不置可否的喚了一聲:“我倒確實沒聽過東瀛的舞曲。”
小田三郎微微一笑:“正好,咱們星子小姐色藝雙絕,若是二公子有意,可要她來獻上一曲。”
“還有這事,”蕭玠聞言立時眼前一亮,白日將那日本女人安置在客房後他還正琢磨著不知該如何下手,眼前這日本人倒是會送枕頭,當即哈哈一笑:“快去請快去請。”
很快,一身白衣和服的星子緩緩步入蕭玠內宅之中,只朝著眾人低頭淺淺一笑,蕭玠心中便生出一股強烈的征服欲望,直恨不得將這東瀛女子摟入懷中剝個干淨放肆把玩,而便在他恍惚分神之時,星子也已行至幾人身前一處空地,隨行的幾位侍女各自吹奏起一段異族曲調,曲風舒緩,倒卻是讓人倍感輕松。
星子所穿的一身和服看似繁重,可實際卻只靠著腰上一條錦帶圍系,故而隨著樂曲響起,星子也只稍稍扭動細腰,以小手擊掌合拍這等簡單動作來響應,可即便如此,蕭玠的目光便在也沒從她身上挪開過,那星子面容俏麗,眉宇間滿是風情,可被蕭玠如此虎視,不由得也羞得面紅而潤低下了頭,可沒過幾出又因著舞曲動作而抬頭微笑,如此反復,著實是吊足了蕭玠的胃口。
“二公子,”小田三郎輕喚了一聲,蕭玠這才如夢初醒的“哦”了一聲,二人再次碰杯,待得一飲作罷,小田三郎才輕笑出聲:“在下聽過天朝的一首名詩,‘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今日已然盡興,我等就先告辭了。”
“不急,不急,再喝幾杯。”
小田三郎當然知道他也是隨口客套,當即哈哈一笑:“二公子若是喜歡,星子繼續作陪便是,我等就不打擾了。”言罷便是朝著身邊武士揮了揮手,連帶著身邊武士、侍女等人盡皆退下,當真只留下了星子一人獨自在內宅中滿臉愕然不知所措。
“這……”蕭玠倒是沒想到小田三郎如此知趣,才一晃神的功夫便只留下了他與佳人獨處一室,當下也不客氣,徑直站起身來半醉著撲向那手足無措的東瀛少女,大手一彎,毫不費力便將這少女攬入懷中。
“公子……公子……”懷中少女滿臉嬌羞惶恐,可被男人摟住的腰身卻並無半點反抗之意:“奴家是獻與王爺的……”
“嘿嘿,可我偏偏就要你,你待如何?”蕭玠滿臉淫笑,大手已是剝開了少女腰間的那一抹錦帶,少女和服立時向下滑落,一時間嫩滑香肩裸露在蕭玠眼中,蕭玠更顯得意,大手各自扶住香肩與細腰,竟是直接攔腰抱起。
“望……公子憐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