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了什麼?”
當雲澈的意識從魂影中離開時,黎娑的聲音響起。
那是邪神逆玄直接留予雲澈魂海的記憶殘影,黎娑無法窺視。
“是逆玄前輩特意留下的記憶碎片。”雲澈的語氣帶著尚未散去的沉重。
末蘇……
這個名字,他並非是第一次觸及。
雖然印象很是淺薄,但“末”這個姓氏太過特殊,雲澈生平所知,也唯有兩人。
一為四大創世神之首末厄。另一個……便是龍神古籍上所記載的“末蘇”!
【誅天太子末蘇,神姿卓然,世間神子無出其右。誅天神帝愛之深切,卻因觸犯不可容之禁忌,被其親手葬入無之深淵。】
【其正其苛其絕,震蕩諸天,世皆贊頌拜服。】
“……”憶起龍神古籍對“末蘇”之名的簡短記載,雲澈陷入了長久的沉思。
記憶碎片中的逆玄,他的神力,他的地位,他的相貌,他的氣質氣魄……無不是世間男子之最,如此存在,卻又是那般灑脫不羈,平視眾生。
男兒如他,當凌古絕今。
但雲澈所見的逆玄,卻是那般蒼老沉郁……
無論何人乍見之下,都絕無可能相信他們竟是同一人。
以雲澈所見所感,邪神逆玄神隕前的樣子,主因根本不是萬劫無生的侵蝕,而是極度的灰暗頹廢與自我折磨。
而末蘇……
他是龍神古籍中記載的“誅天太子”,毫無疑問是誅天神帝末厄最重要的兒子。
記憶碎片中,與逆玄互不認同的末厄,為了末蘇的進境,還是選擇將他推到了逆玄身邊,淺想便知,這是他為末蘇做出的巨大讓步——因為此舉不但是拉下臉面,還會讓他不得不欠逆玄一個人情。
足見他對末蘇深隱的重視與關愛。
但為何龍神古籍記載……末蘇的終局,竟是被末厄親手葬下無之深淵?
記憶碎片中的少年高貴中又帶著些許懵懂……或者說木訥,循規守禮,尊長敬父,不沾六欲,連每一句話的用詞都慎之又慎,唯恐失禮。
這樣一個明顯在嚴束下成長,連逆玄親口要求的“僭越”都極為艱難的人,他究竟是犯了何種禁忌之罪??
竟讓一個父親,不惜親手葬滅自己最愛的兒子?
等等……
逆玄為什麼要特意給我留下這段記憶?
末蘇……葬下深淵……
難道……
“你的靈魂波動忽然如此劇烈。”黎娑的聲音響起:“看來,逆玄留給你的記憶碎片非同尋常。”
雲澈緩緩吐息,道:“他告訴了我一些原本不欲告知的東西,或許……是為了感謝我照顧紅兒和幽兒。”
魂海之中,逆玄所留下的記憶碎片共有五枚。
而他所看到的,只是其中的兩枚。
還有三枚自我封鎖。封鎖的神魂雖然極其微弱,但雲澈若是強行讀取,必會導致其直接潰散。
只能待它在某個未知的時機,自行呈現於雲澈的魂海之中。或許,逆玄消散之時,依舊不知該不該將這些本該永逝的東西留予後世之人。
但這已現的兩幕記憶,已是給了雲澈太過清晰的暗示。
好不容易安撫好紅兒和幽兒,雲澈睜開了眼睛。
周圍依舊一片死寂,但景象卻是發生了劇變。
他所在之地,赫然陷下一個巨大的深坑。
深坑之巨,直蔓數十里之外。
他身處大坑的中心,目光所至,那被摧毀的霧海大地平整的如同鏡面。
他渾然不知,他的玄脈在融合、新生之時,竟在他所處之地引發了一場恐怖的天災。
“這麼大的動靜,很可能引來他人……或者淵獸,馬上離開為好。”
低念一聲,雲澈已是騰空馬上……但一瞬,他又停滯在了那里,然後緩緩的抬起了手掌。
因為就在他催動玄氣的那一刻,其運轉之快,之強橫,超越先前不知凡幾。
看著自己的五指,他緩緩一聲低念:“神主境……”
當年,雲澈曾百般努力的想要突破至神主境,但修煉從無瓶頸的他,卻在到達神君境巔峰時,仿佛撞上了一堵無法跨越的壁障,任憑他如何努力,如何嘗試都無法寸進。
直到在宙天神境中時,他才開始察覺到這或許是邪神玄脈不完整所致。後來得到邪神銘文,才知這是邪神逆玄刻意留下的限制。
如今他身跨深淵,取得最後一枚邪神種子。
在將邪神玄脈重歸完整的刹那,那堆壓在神君境極限數年的力量就如決堤之洪,在雲澈的玄脈化為星流宇宙的同時,亦迫不及待的完成了突破。
整個過程順暢到讓雲澈竟毫無察覺。
“終……於……”他看著自己的五指,有些失神的低念著。
這對雲澈而言,絕不僅僅是一次大境界的突破,更是他在這深淵之世,真正邁出的第一步。
他五指張開,火焰、寒冰、風旋、雷光在同一個刹那出現,各據一指。
隨之,黃色的玄光閃耀,在他的小指之上覆起一層堅如萬重磐岩的岩光。
五種元素之力同時釋放,同時存在,沒有丁點的阻滯與艱澀感。
五指一合,玄光盡滅,外釋的玄氣在視线中蕩起清晰無比的空間漣漪。
這就是我的……神主之力!
如今的力量,說不定只需開啟閻皇境關,便可獨戰麟淵界的那十一個半步神滅!!
而最讓雲澈驚異的不是玄力的暴漲,而是他感知的劇變。
先前,他能感知到淵塵的存在和游移,但這種感知相對模糊。
而此刻,周圍空間之中……幾乎每一縷,甚至每一粒淵塵的存在,他都能感知的清清楚楚。
當收縮靈覺范圍,集中感知之時,每一粒淵塵的游移軌跡都無比清晰。
本是准備遠離此地的雲澈就這麼定在那里,雙目閉合,許久一動不動,那緊凝的精神,幾乎近似於一種奇特的頓悟狀態,讓黎娑都未敢出聲。
這時,撕裂聲響起,一道灰影從灰霧中刺出,帶著一聲怪異的吼叫直撲雲澈的後心。
雲澈依舊一動不動,仿佛毫無察覺。
就在灰影距離他的後背只余一尺之距時,一只手掌驟然抓在了灰影的頭顱之上。
那只手的速度實在太快,快的如同憑空出現。
緊鎖的五指之下,灰影就這麼定格在了空中,如被封結一般一動不動,唯有周身升騰著讓人心悸的灰色霧氣。
雲澈的身軀隨著手臂緩緩轉過。
這就是……淵獸?
這是一只狼狀的淵獸,只有半丈之長。灰霧完全覆滿著它的軀體,宛若一個燃燒著煉獄灰火的幽靈狼。
唯一可辨識的,只有原本的輪廓……或者還可以再加上那雙閃動著恐怖灰光的狼瞳。
這只淵獸所釋的毀滅氣息,大概在神君境中期,在雲澈此刻的力量之下,毫無半點威脅可言。
他就這麼抓鎖著這只淵獸的頭顱,玄氣和魂力順著他的五指直貫其周身。
逐漸的,他蘊著詭芒的雙眸緩緩的眯起。
砰!
一聲輕響,淵獸在他的五指間被摧震成碎片……碎骨殘肢之外,依然有大量的腥血濺出,伴隨著瘋狂逸散的霧狀淵塵。
淵獸的骨血皆在,只是在侵蝕下異變。
而人之骨血在淵塵之下,卻會被逐漸的噬滅成虛無。
這就是淵塵對人族與獸族侵蝕的不同。
而導致獸族淵獸化的核心……
隨著這只淵獸軀體的爆裂,一枚漆黑的圓珠被雲澈捏在了五指之間。
那本該是玄獸的玄丹,相當於人之玄脈。但此刻雲澈手中的這枚“玄丹”,它的每一絲存在,都已被淵塵完全的侵蝕,死死的纏縛。
其上所升騰的塵霧,已濃郁的近乎漆黑。
雲澈的眉角忽然狠狠地搐動……這個東西,應該就是淵核。
第一次聽到“淵核”這兩個字,還是來自雲希。
她便是以淵核釋放的濃郁淵塵,毀掉了自己的臉。
又一次,雲澈定在了那里,就這麼抓著手中的淵核許久一動一動。連黎娑,亦不知他究竟在感知什麼。
嘶啦!!
又是一道黑影竄出,直撲雲澈而去。
這一次,雲澈很早便做出了反應,但並沒有出手,只是將目光轉了過去。
這是一只形體和方才極為相似的淵獸,灰霧環繞,目若幽火。只不過它的毀滅氣息要弱上很多,只有神王境界。
直到它近至十丈之距,雲澈依舊沒有出手,只是雙目死死盯著這道極速迫近的灰影,那竭力釋放的神識清晰的觸及它淵核的存在……再到其中的每一縷淵塵。
灰影前撲的速度忽然緩了下來,隨之雙目中的“幽火”開始了不正常的激蕩,周身的灰色霧氣也如被亂風吹拂,混亂拂擺。
它的速度越來越慢,就連撕咬動作也在明顯的變形……逐漸的,就在距雲澈還有三尺之距時,它停滯了那里。
淵獸沒有任何的意識,只有毀滅的本能。這是深淵生靈無人不知的基本認知。
“你……竟然……”
黎娑的聲音柔軟輕渺,但明顯帶著深深的訝然。
淵塵的本質,是層面高到不在常識法則之內的滅之力。
這只淵獸,卻在雲澈的面前,停滯了它毀滅的本能。
這時,雲澈手臂伸出……只是伸臂的動作無比僵硬與緩慢,五官也在急劇的收緊,仿佛在抵御著某種巨大的阻力或痛苦。
他幾乎所有的魂力,都死死集中於眼前淵獸的淵核之上,如癲狂一般,去觸碰其中那密集到……仿佛無窮無盡的淵塵。
而他緩慢抬起的手臂,是他艱難催動魂力之下,軀體那完全下意識的牽引動作。
在他手臂完全抬起的那一刻,原本欲撲向雲澈的淵獸忽然轉身,然後向著相反的方向暴竄而去,直至完全消失在灰霧之中。
噗通!
雲澈眼前一黑,從空中直接栽下,重重砸落在地。
他臉色泛白,額間轉瞬已是冷汗遍布,但他卻就這麼手撐地面,怪異的笑了起來。
“嘿……嘿嘿嘿……哈哈哈哈……”
“你……沒事吧?”黎娑的聲音微帶不安。
“沒事。”雲澈站起身來,嘴角依舊斜著未散盡的笑意:“只是發現了一些……不得了的東西。”
“你說的莫非是……控馭淵獸?”清雅如煙的仙音,說出的卻是撕滅深淵最基本認知的驚世之語。
“現在還不行。”雲澈搖頭,但說出的卻並不是完全否認的話語:“但,不會太久的。”
黎娑許久未有言語。
“呼……慢慢來。”雲澈目光遙望遠方,此刻,他看向這片霧海的眼神,已是發生了劇變:“先去重新找個地方,煉化麟神給予的神源,以及源血源髓。”
“另外,大道浮屠訣……終於也有了變動的跡象。我的軀體也的確到了該蛻變的時候了。”
按照大道浮屠訣的記載,前六境是凡軀之境,而從第七境開始……唯有神軀可承!!
“看來,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都要留在霧海了。”
他原本只是選擇暫隱霧海,融合邪神種子後便會離開。但此時,他忽然不想走了。
緩和了一會兒精神,雲澈離開之前,忽然瞥了一眼自己的左臂。
他隱隱的感覺中,血脈中的某種力量……似乎變得不太一樣。
左臂抬起,催動玄罡飛射而出。
但下一瞬,他整個人一下子定在了那里。
雲氏一族的玄罡,最弱為赤色,最強為紫色。而他的玄罡最為特殊,一直隨著他的成長而成長,由最初的紅色成長為了紫色。
而雲氏記載,紫色之上,還有一種極為特殊的金色玄罡,能攜主身十成的力量!
但即使是留下這個記載之人,也標注這只是傳說,從未有人真正見過。
他喚出了玄罡,清晰感知著它的存在……但前方的世界,卻絲毫不見玄罡之影。
因為那竟是……
無色的玄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