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博容被拜麟總堂主帶起,搏命的逃向南方。而萬仞宗四人皆已遁入沙海之中,向四個不同的方向逃遁而去。
終究是半步神滅境,速度極其之快。在雲澈虐殺磐玄三長老和砦克邪時,他們皆已遁出近百里之遙。
雲澈轉身,奮命遠遁的氣息在他靈覺范圍之內無比清晰,觸手可及。
他垂目看向被牢牢攏在胸前的雲希,她半睜著眼眸,沒有身承重創的痛苦,沒有驚訝,沒有激動,亦沒有泄憤的快意……
仿佛此間正發生的一切皆與她無關,如一個沒有被雕琢情感的瓷娃娃。
執劍的手緩緩觸碰在她的眉心,短暫隔絕了她的一切感知,雲澈眸光抬起,玄罡飛空化龍,釋出一聲絕空龍吟。
萬里……乃至十萬里的沙海被瞬間震起,如暴起滄瀾的怒海。
法則崩解中的世界裂開無數的空間碎痕……一眼望去,仿佛整個蒼穹皆被震裂。
奔逃中的西門博容與拜麟總堂主眼前一黑,意識瞬潰,一頭栽入咆哮的沙海之中……而遁沙而逃的萬巍與萬仞三長老皆被從沙海中拋出,雙目泛白,全身瘋狂瑟縮戰栗,如四條擱淺的將死之魚。
劫天誅魔劍下指,劍身赤雷閃耀,爆射出六道赤紅雷索,刹那貫穿百里空間,將六道被震潰的氣息緊緊纏繞。
赤雷爆鳴,蒼穹之下六道刺目的雷光極速收縮,將六個才剛剛生出些許逃脫僥幸的人影,以比他們全力遁逃還要快上數倍的速度扯回至雲澈的腳下。
萬巍、西門博容六人堪堪從魂潰中恢復意識,一抬頭……模糊的視线中,雲澈赫然就在他們的頭顱之上,那雙漠然俯視著他們的漆黑眼瞳,讓他們仿佛看到那傳說之中……霧海最深處的原始死淵。
萬巍嘴巴艱難開合……卻是發不出一絲聲音。
依舊渙散的眼瞳沒有了恐懼,更沒有了向生的亮光,有的,是如枯弦臨死前一般的……懵然。
他不明白,為什麼小小麟淵界會出現這樣一個怪物……更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去招惹這個怪物。
嘶嚓!
那將六人死死纏縛,在撕扯中早已深陷軀骨的赤雷陡然發出暴虐凶獸般的嘶鳴,隨著一道摧滅所有光线的爆閃,一瞬間……將六具玄力潰散的軀體生生絞斷。
以龍魂潰其意志和護身玄力,再將六大半步神滅強者一瞬碎軀……哪怕同等力量,這也是唯有雲澈才能做到的駭世之舉。
萬巍的上半身滾落在混亂翻騰的沙海,他感知著生命氣息的極速流逝,越發模糊的目光依舊死死盯著雲澈的所在。
“你……是……梟蝶神……國……”
他看到了那釋放著濃郁黑暗氣息的魔炎。
那般恐怖的黑暗玄力,唯有可能出身梟蝶神國。
沙海翻騰,將他後面的聲音與他的斷軀一同永恒埋葬。
而西門博容最後的意念則簡單的多:
為什麼要……耗費那麼多心力進這狗屁麟神境……
該死的烈砂宗……
……………………
砰!
烈千洪一腳飛出,將前方的巨石踢成漫天的碎屑,口中恨恨罵道:“該死的拜麟盟!”
“父親!”烈灼陽連忙上前安慰:“事已至此,已無可挽回。不過請父親放心,灼陽定與兄弟姐妹們一起倍加努力,以勤補麟神境之憾。”
“你未入過麟神境,你不懂。”烈千洪嘆息一聲:“有些東西,是‘勤’之一字也無從彌補的。”
說完,他又是恨恨出聲:“若不是僥幸出了個西門博雲,若不是從哪請來個龍姜,他拜麟盟算個屁!”
未曾入過麟神境的人,對麟神境也的確沒有那麼大的執念。
烈灼陽繼續安慰道:“所謂禍福相依。此番未能入麟神境,說不定會引得全宗上下同心激憤,倍加修煉。烈陽一直相信,修煉之道,資源和機遇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一定是苛己的勤奮和銘為執念的意志。”
烈千洪的臉色緩和下來,他看著自己最得意的兒子,巨大的寬慰快速的衝淡著憤怨:“陽兒……好,說得好!”
“老子雖然不濟,但老子的兒子比他們強百倍!就算不入麟神境,將來也一定不比他們差!”
“區區麟神境的資源……就當給那幾個老東西添棺材本了!走,我們回宗!”
一場麟神之會,唯有烈砂宗铩羽而歸。
但他們做夢都沒想到,此次的慘敗,竟讓他們一躍成為麟淵界第一大宗……還是短期內無可撼動的那種。
對此,烈千洪懵逼了仨月都沒緩過神來。
此時,麟神境前。
西門博雲眉頭深蹙,定定的看著入口的空間玄陣。
就在方才,他隱約瞥到了一抹不正常的空間漣漪。
身為半神和深淵騎士的警覺,他並沒有將之淡視,而是凝神轉目,一瞬不瞬的盯在上面……沒讓他等待太久,不過數息,明顯異常的波紋便再次於空間玄陣上顯現。
起初只是一處,但須臾便是接連出現,而且持續的時間明顯一次長過一次。
僥幸消失,他心下劇震。
身為此次監督麟神境的深淵騎士,他自然知道這個秘境的本質是什麼。
這些加速泛動的空間波紋,分明是麟神境法則失序的先奏!而法則一旦崩壞,麟神境也會隨之崩塌!
而能導致法則失序,秘境崩塌的……唯有麟神的命隕!
他從淨土歸來之前便知,早在數萬年前,淨土便有最後的麒麟臨近壽終,隨時可能隕落的說法……此後它任何時間死亡,都屬正常。
竟偏偏是今日!!
西門博雲再無法保持平靜……若是普通秘境,崩塌前的異象會讓其中的所有人警覺,並及時脫出。
但麟神境日常都是各種沙暴岩災,會極大的混淆法則崩壞時的異象。
待空間開始徹底塌陷,他們再行逃脫很可能已是來不及。尤其若是出口先崩塌,那基本就徹底無望了。
畢竟,那是以麟神的命源為基,以淵皇之神力所辟的空間,以半步神滅之力根本不會有強行脫出的可能,唯有被撕裂、湮滅,永恒消失於空間罅隙中。
其他人都死光了也與西門博雲毫無關系,但他最敬重的兄長在其中,還有拜麟盟所有核心以及資質最高的年輕弟子……包括他的兒子、侄子。
焦躁之中,他一咬牙,猛的撞在了入口玄陣之上。
毫無意外的,一股巨大的反震力襲來,將他狠狠斥出數里之遙,周身一陣劇烈的氣血翻騰。
入口禁制是淵皇親手施下,哪怕強如深淵騎士也別想強闖。
千人已滿,想要再強行抓個麟淵界玄者送進去警告眾人都已不可能。
西門博雲重吸一口氣,緊緊盯著入口玄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身在麟神境外,他無力可施。只能企望西門博容……或拜麟盟中任何一人發現異狀,在空間崩潰前盡早脫出。
……………………
赤色雷光依舊在扭曲嘶鳴,久久未散。但滾動的沙海已不見任何人的身影,連一絲血跡都無從找尋。
雲澈沒有就此離開,劫天劍擎起,重重轟落。
轟——
龐大沙海被掀起整整千丈之深,一瞬間遮蔽了明光,彌漫了崩碎的天穹。
當狂沙如暴雨般落下之時,一個佝僂著的身影也狠狠砸落。
他雙臂染血,瑟瑟發抖。在沙海中的“完美”屏息幾乎耗盡了他平生所有意志,卻依舊難逃這荒謬的噩夢。
“雲……雲……雲神子……雲尊上……”赫連玦撐身跪地,滿目的恐懼與哀求:“朕……我我我就知道你為了玲珠……肯定不會殺我……”
“玲珠你隨便拿去……什麼都可以拿去……”他每吐一個字,身體便是十幾次的顫栗。但依然努力的咧開嘴角,露出一個卑微的,討好的笑。
他感受到了體內快速蔓延的裂痕……原來極度的恐懼之下,人真的會肝膽碎裂。
沒有看他一眼,也沒有解除神燼狀態,雲澈輕輕緊了緊懷中的雲希,確認著她傷勢在自己力量下的和緩,然後直飛西方……也是出口的方向而去。
死里逃生,赫連玦一下子癱軟在地。
但他還沒來得及慶幸和喘息,回返的玄罡已由龍神化為金烏,攜著燃炎的金芒穿過他的軀體,直追消失在天際的雲澈。
轟!!
金炎爆裂,將赫連玦瞬間吞噬。赫連玦只來得及發出一聲絕望的慘叫,便已被焚成枯骨,再歸灰燼。
…………
龍吟、轟鳴、沙暴、震蕩的空間、崩裂的蒼穹……
東方不斷傳來的各種異象讓四大勢力的玄者無不心驚膽顫。
“怎麼回事?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們不會是為了爭奪麟骨靈蘭,正在……正在互相惡戰吧??我們要不要過去幫忙?”
“不許妄動!若是宗主需要,自會傳音!”
“那個可怕的龍吟……難道真的是龍姜?”
“這個空間震蕩,還有到處都在出現的裂痕。該不會……”西門泓曾從西門博雲那里聽過很多關於麟神境的秘聞,此刻他忽然警覺:“有沒有可能是麟神境即將崩塌的跡象?東方的麟光似乎也已經……”
“呵,大驚小怪。”西門祺冷笑一聲:“麟淵界上下無論進沒進過麟神境的人,誰不知麟神境內常年沙暴岩災,身為少盟主,這點動靜就把你嚇到了?”
他伸手一指出口方向:“怕的話,就利索的離開唄。不過可別忘了叔父的提醒,一旦出去,可就再也進不來了。這麟神境所鑲嵌的可是淵皇的恩賜,也的確不適合懦夫。”
西門祺作為得到西門博容、西門博雲雙雙承認的這一代天賦最高之人,對身為少盟主的西門泓早已看不順眼,時常挑刺挑釁,陰陽怪氣。
西門泓深深皺眉,沒有說話,更沒有向出口方向邁動半步。
忽然,東方的天空現出一片詭異的扭曲,隨之陣陣轟雷聲傳來,起初只是遙遠的沉悶雷音,須臾竟已震撼如萬雷齊轟,直震得雙耳嗡鳴。
“那是什……嗚啊!!”
轟嗡……………………
眾人才剛剛發出一陣下意識的驚呼,一陣恐怖之極的風浪攜著漫天飛沙覆天而至,將大半數的人直接衝翻在地。
他們驚然抬頭……百丈之外的上空出現了一個人影,而明明只是一個人飄立於那里,卻是讓整個東方的天空都陰暗了下來。
轟隆隆隆——
遲來的轟雷之音從他的後方連綿而至,無比劇烈的轟顫著每一顆心髒,噬滅著世間所有的聲響。
一道道在驚駭下崩散的視线用了許久才勉強恢復焦距,這才看清,那並非是一個人……他一手抱著一個半身染血的女子,一手執著一把威勢沉重到讓他們無法呼吸的巨劍。
“雲……澈?”
他們低念出聲,滿臉的驚懼與茫然……所有人都認得他,但又所有人都不敢相信那是他。
因為他的面孔、眼神冷漠如剛剛蘇醒的恨世魔神。他身上所釋放的威壓,可怕的仿佛只需稍動氣場,便可將他們的身軀與靈魂直接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