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兌子相食(上)
陰雨。
蘆葦蕩縷縷搖曳,馬車掃過泥濘道路,道道春雷沿著漫天烏雲劃過碧落。
車前御鞭的白衣,側過帷帽,如尋聽著後方傳來的動靜,星眸神光稍淡。
繼則,叢中簌簌動靜驚響。
白衣騰手握起空置在一旁的長槍,再順著她藕白皓腕往上看去,其一身素白長裙已被雨水打濕過半,沁染在上方的血珠化為駭人璀璨的河圖。
緊隨,外界一柄鐵戈劃過空氣,如鷹擊般直砸車頂。
她緊將馬鞭扣在輿柱,甩動槍柄狠狠拍了下馬身,縱身站起:“百靈,出來御馬!”
“是。”
跟著話語聲落起,白衣姑娘腳下長靴輕點欄架,手舞長槍如游龍般殺入雨幕。
而後一道蕭百靈嬌小的身影從簾內踏踏踏衝出,拽起長鞭就是一揮,縱馬前奔。
然未過小一刻,蕭百靈眼目就落在異響炸動的蘆葦蕩內,喊了聲:“師娘,前方有岔路。”
只是,蕭百靈的喊詢問久久沒有得到回應。
眼看著岔路越來越近,她還有些紅腫的水盈大眼,都跑出了幾點淚花。
如今她們一行人從脫離涼州城後,七天七夜被追殺個不停,要是讓她自己一不小心選錯了路,導致逃不出包圍,這個責任她這小娃娃可承擔不起。
而且,而且……
之前娘親對她說過的,那名能救爹爹和火域的少年蘇雲,屍體在車內躺著都快起蟲了。
要再耽擱下去,別說師娘一直說還有挽救他的機會了,怕是連有個好態下葬的機會都沒有了。
想著想著,蕭百靈嘴都憋了起來,委屈得選不出路,就已經打算莽進隨便一條路。
但待她正欲揮起馬韁時,前方崎嶇不平岔路側,一襲下擺被泥淖沾得汙穢不潔的白衣身影,斜手撐著長槍便踉踉蹌蹌地退了出來。
瞧見白衣的蕭百靈頓時樂了,小嘴一張就道:“師娘!!”
可未等蕭百靈呼出的聲音傳遞到前方白衣處。
蘆葦蕩中,三名持著染紅戒刀的盔甲蠻漢子,速即跟後斬了出來,刀間攜帶的靈暴,任蕭百靈平日修行再懶,都看得出殺機淋漓。
但,半刻望過來的師娘不容小百靈擔心,帷帽下檀口登時喝啟:“左邊!”
聞言後,蕭百靈連忙揮韁,從師娘身後縱馬逃入左道,可她望著師娘背影仍舊急道:“那師娘怎麼辦?”
白衣再拋出一句:“入山後,我自會去尋你們。”
話落,白衣姑娘轉瞬回頭,長槍交替橫著抬起,先是攔住兩把高掛而來的戒刀。
然而一柄沒攔住的刀罡還是劃過其衣裙袖擺,挑過玉臂軟肉,乍間血花縱溢而出。
但看著手臂掛彩的她,卻並無半分退意,再度鞭起一腳就掃在旁落揮刀蠻漢身上。
就再見十數只泛黑氣的小蟲沿著她纖柔長腿腿畔爬出,眨眼間跳到蠻漢身上,燃起雨水都澆不滅的黑火,頃刻把蠻漢吞噬待盡。
望著白衣詭異的蠱術手段,後兩名戒刀被隔斷在空中的蠻漢,相顧對視,體表接踵泛起氣機,護住周身,退了數步。
一人領頭,長得高大熊腰的蠻漢,率先陰笑發出蹩腳夏言:“姑娘,何必呢?你氣海已快干竭,又能帶著人逃到哪里去!不如把人給咱交了差,俺也好放你們出涼關嘛。”
“呵呵呵,別啊!”聽著熊腰蠻漢說出的話,他身旁另一名相對精瘦蠻漢急得叫停,道:“這娘們身段前凸後翹的,她前幾日沒換衣裳前,那條長腿從紫裙踹出來,多銷魂呐。咱們這不抓上玩幾天,能放回去?”
聞言。
高大蠻漢戾地將眼掃了過來:“就知道玩女人。”
精瘦蠻漢痴痴恥笑,下劣目光隨即落往白衣身上,舌尖舔過淬了毒的戒刀:
“哈哈,小美人。你也就只能再蹦躂小半個時辰了,這傷口上染的刮骨柔情,得不到緩解可是很難受的喔!怎麼樣?要不兄弟幾個就不提抓你車里那個蘇什麼來著了,先找個舒服的地,好好給你調解調解?”
說著,精瘦蠻漢還挺了挺腰:“哥倆的寶貝可粗可硬了,准讓你美得爽上天,哈哈哈哈哈。”
齷齪腔調在蘆葦叢中久久回蕩,言猶入耳。
而站在他們前方數步遠,襲著白衣長裙,三千披肩青絲搭在腦後,以帷帽遮容的姜璇璣,俏顏亦似因此媚毒生出幾分蒼白。
但未過瞬息,她唇峰便勾勒玩味弧度,星眸輾轉瞥過二人,帶著冷色似笑非笑道:
“抱歉,本姑娘還真看不上黝黑的炭頭。”
說罷,姜璇璣被割裂的傷口居然在話語間浮升白霧,隱有痊愈之效後,她檀口再次張開,道:
“況且,用本姑娘曾經對付他的手段,來對付我?是否多少有點痴人妄想了!”
倆蠻漢聞言後,愣了愣,這話是何意?
姜璇璣隨後握起長槍,語氣淡淡:“只可惜,死人並沒有資格知道一切。”
“什麼!”
言語悠悠落下。
就在倆蠻漢視野內,所目視的景色一步步變得黯淡,體表泛起護盾絲毫無法阻礙他們自身僵硬中毒,隨之面對死亡的過程。
蠱與毒。
什麼時候,她姜璇璣只會用一杆長槍,或許蠱蟲還能目視,可有些毒術早已在彼此相遇之時,他們的性命已經在倒數。
望著前方二人緩緩倒下咽氣,姜璇璣身子也微微疲軟,以槍杆支地才勉強站立著。
跟著她掃了眼正在陸續恢復的手臂傷口,燕眉輕蹙。
她曾被關押在歡喜寺地牢很久一段歲月,期間不乏狼子野心者看上了她的身體,自然而然就包括黃豐。
面對這些人的覬覦,姜璇璣不得不以毒術保護自己,但無論如何她當時也只有自保之能而無反撲之勢,她一些毒術不能避免地外流給了歡喜寺,而歡喜寺依靠自己的毒,改進了刮骨柔情這等媚藥,使得它更具備強大的毒性。
如今雖然媚毒同源,自己可以最大程度規避毒性,不至於讓毒侵蝕血絡和靈海,可刮骨柔情本身具備的春藥作用還是多多少少會影響到姜璇璣。
不過春藥而已,忍著便是。
時間慢慢過去個幾日,排也就排出去了。
當下,還是得趕快和百靈一行人匯合。
蘇雲的身體,哪怕依靠著自己給他所種下的心頭血,吊住一口神氣,可她為此漸漸跌境,靈氣孱弱的狀況,也已經支持不了那麼久。
一定要快。
這樣才能……
姜璇璣心里想著,撐動槍杆,星眸落在遠處山林中,強行邁出微微一步,然多日以來頻繁的追殺,任是一個鐵人,終究有力竭的時候。
她的潛力雖然很高,境界仍舊太低。
以至於,在解決完此路敵情後,被蠻漢所推斷氣機將盡的她,啪嘰一下,還是倒在了入山不遠處。
淒洌山風,簌簌掃動山崗。
一輪彎月扶搖直上,蟲鳴與狼嘯接踵而至,修仙者以往縱橫一州不過數日可為。
可涼州一戰後,面對被鎮仙碑鎖住靈氣法則,無法御空的狀況,她們要逃離的路,太遠太遠。
踏踏踏——
沉寂的夜間,倒在山路的白衣妖嬈聲音,在月色中甚為勾憐。
但腳步錯落聲點點,很快便擾漾起了此處平靜,一對長靴隨即邁入了泥濘山路。
來人一襲黑衣馬裙,面具蒙臉,看不清來歷身貌。
可在其現身瞬間,盤繞在倒地姑娘身邊一青一白雙蛇,瞳孔亦是倏變,蛇信吐出,嘶似嘶發出警告。
而目察此狀,來人面具後則娓娓傳出一身輕笑,腰肢稍扭,順手拋出兩肉條至於前方地面。
被面具影響,其變得低沉沙啞的話音再應傳出來,道:“這是不是就是江湖勾欄中,常說的撿屍?呵呵。”
……
隨著姜璇璣力竭倒地,陌生黑衣的出現。
此先行逃入山林的蕭百靈,其實並沒有甩鞭子御馬跑到很遠。
進來約莫五六里。
她就在一處往內凹陷山坳洞穴前,勒停了馬韁,跟著馬車停下。
蕭百靈左左右右觀察了會地勢後,迅速挑開車簾往內衝了聲:“干活。”
“嗯!”
接後一聲同樣稚嫩的同音發出。
車廂內里,一具少年的屍體蓋布陳置在中央。
而蹲坐在少年屍體左側的少女霍遏疫,亦連忙收起了對身旁負傷昏睡孟楠手臂上的銀針,跳下馬車:
“百靈,孟師兄身體還是很燙,氣血也很亂,感覺只用一眼銀針是不是救不了他了?”
蕭百靈聽到她的話,大眼隨後掃進內里,察了察孟楠臉色後,沒多在意地抓起輿架旁的草布,揚了起來:
“一根不行就多扎幾根,多扎扎總會好的,我看師娘就是這麼往師父身上扎的。”
“噢,那好。”霍遏疫隨即乖巧地點了點頭,也拿起了蕭百靈手里頭的草布,一同揚蓋到車頂。
二人接著熟練地開始撿拾周遭的干枝,圍成篝堆,然後在四周拋灑小蠱蟲,再由蕭百靈把昏死的孟楠一腳從車內揣了下去。
沒過多久,篝柴燃起火星,噼里啪啦炸響。
如籠似煙,從遠處打來一盆清水的霍遏疫,在將水抬到車欄處後,有一句沒一句聊到:“百靈你還記得幾天前路上那說書人說的故事後續嗎?”
蕭百靈聽聞,想了想:“有點忘記了,記得沒說完,就被人絮絮叨叨說不實際的想的後續,被惹惱了。”
“你說那些人還真是,總想要聽自己的故事那為啥不自己去說書呢,你說對吧?”霍遏疫對此搖頭道。
蕭百靈嘆息了聲:“誰知道呢,這世上總有人想看自己想看的故事,因為那樣會顯得舒服自在,可世間的故事哪有那麼好預測的,你說人生能預測麼?不知道後續的故事才叫精彩不是?”
霍遏疫難得對蕭百靈的話表示贊同,便打眼瞅了瞅正在邊邊火堆燒著一捆銀針的蕭百靈,問道:
“百靈,我們是不是要給蘇哥哥換藥了。”
“噢!”蕭百靈回了聲,就把針全都先塞到孟楠手里,道:“那一會再給他扎吧。”
說著,她拍了拍髒兮兮的小屁腚,站了起來走向馬車,小眉兒蹙得緊緊的:
“都個把時辰了,師娘怎麼還不回來,你說我要不要出去找找?”
霍遏疫隨即扭頭,看看天色後,也擰起了眉:“是挺久了,難道是姜姐姐沒找過到我們嗎?”
“喂,你笨啊!”
蕭百靈聞言,飛速就嗆了一句,再否定道:“師娘那麼厲害,怎麼可能找不到我們,肯定是路上有什麼變故耽擱了啊!”
被數落的霍遏疫,腦袋瓜當即點了點:“嗯對,那我們還要換藥嗎?還是先去找姜姐姐,你去還是我去?”
先換藥還是尋人,尋人又是誰去,總不能兩個都去,如今受傷變得跟死豬似的孟楠,顯然護不住蘇雲的屍體。
而要去尋人,就可能要面臨潛伏追殺的危險,同樣的,留下來的人要面對的,也可能是更強大的刺客。
按理說,交由已經歸靈境的蕭百靈去尋人,或許更輕松,也找得更快。
但萬一有人找上了門,光靠姜璇璣留下的蠱蟲和堪堪煉氣初境的霍遏疫,又很難防住來寇。
所以兩人很是糾結。
然而,就在她們雙雙為之煩惱的時候。
霍遏疫手腕處鈴鐺的響動,以及周遭忽升起的青火,當即嚇得她手里迸發出氣機,警惕向前。
與此同時,蕭百靈亦是快速往馬車方向跑去,接而抽出儲物戒中的巨劍便舉向青火方向。
“誰!?”
“出來!!”
“哼哼哼,看來這幾個小娃娃被你調教得還不錯,反應挺快嘛。”
青火外,沙啞嗓音先一步傳入,才再有人,緩而踏入山坳。
頭戴面具看不到臉,然身背著姜璇璣的身影,跟後就映入倆女娃娃的視线內。
“師娘!!!”
“是姜姐姐!”
聽到兩人叫喚,臉色還有點蒼白的姜璇璣,在黑衣背後側偏臻首,艷寧冷麗的眉眼顯出些許平和。
“就是這了,先放我下來吧。”
而後,黑衣人手挑了挑她白白的腿彎,顫悠悠的胸脯沿著其背磨擦蕩蕩:“小姑娘還能走?別死撐了。”
“無礙,我可以。”
黑衣聽罷,嘆了口氣,可還是不依不饒地將她背到篝火旁才放下。
蕭百靈和霍遏疫見狀,也是屁顛屁顛衝了過來。
“師娘你怎麼了?”
“姜姐姐,還好嗎?給你水。”
眼見姜璇璣接過水,蕭百靈又是遞來一瓶傷藥,抹在她幾近痊愈,尚在結痂的傷口上,瞅了眼她泛著血絲的星眸,道:“師娘,你要不要先歇一晚,都幾天幾夜沒合眼了?”
聽著蕭百靈的話,姜璇璣只是默默搖了搖頭,然後目抬向前方。
順她視线望去,蕭百靈看著師娘沒什麼大礙,關心完狀況後,也很快將目光投落到那個黑衣蒙面,身段、聲音都看不出是男的女的人身上:
“喂,你又是哪個?怎麼背著我師娘回來了?”
在聽到小百靈的追問,黑衣從容地坐在了姜璇璣對面,抓起一根細柴拔了拔火堆,道:“其實和你們一樣,算是個無處容身之人嘛。”
無處容身之人?
“呵,閣下說笑了,無處容身之人,可不會連我都看不穿的靈海境界。”應著黑衣的話,姜璇璣把小遏疫遞來的水碗喝罷放下,隨之抬首,燕眉凝凝道:
“但不管怎麼說,還是要感謝閣下順手相助,假若將來有機會,我姜璇璣定當……”
“你定當以身相許?”
未待姜璇璣把話說完,黑衣就打斷了她的話,並方向手里頭的細柴,指向自家面具笑了笑:“要是我長得俊,是不是就得這麼說?”
“你!”
聽著,另一邊比起姜璇璣,還先感覺到冒犯的蕭百靈頓時就皺起小眉,重重扛起巨劍,嗆了回去:“簡直粗鄙,豈有此理。”
“別。”
而就望著蕭百靈抬起劍瞬間,姜璇璣便橫起柔荑攔在蕭百靈身前,攏墨燕眉輕挑,纖唇接繼勾笑:
“此處八十里荒野山林,可沒有那麼多生人,雖然讓你帶我回來,能令我樂得能休養片刻,然而你的目的總不會是為了我吧?”
聽到姜璇璣的話,蕭百靈和霍遏疫呆了呆。
按師娘、姜姐姐的意思,似乎是早知道他來者不善,但還是故意引虎歸山?
所以難道說,這人也是衝師父、蘇哥哥來的!
想著想著,倆女娃娃對視了眼,相繼雙雙就往馬車方向挪去。
黑衣面具人隨著姜璇璣話語說出,則側頭從下往上打量打量了姑娘俏美的身段,輕笑了聲:“倒是不錯的誘媚子,只是很可惜,我對你們這些所謂女人沒什麼興趣。”
果然是衝著師父來的!
念罷,蕭百靈就縱起巨劍:“登徒子,你休想打我師父主義!!”
言語隨之拋下,巨劍翻涌起的靈氣騰騰釋放,燃得篝火亮堂。
然黑衣抬眸看了一眼蕭百靈,又瞥相姜璇璣:“瞧你在蘆葦蕩的模樣,如今對我說的話卻不生氣。”
姜璇璣淡然搖搖頭,臉色清冷地沒有去搭理他,低頭在篝火旁洗滌起長槍沾上的血汙:“為什麼生氣?因為你在罵什麼所謂的女人?”
“難道不是?”黑衣在她面前攤了攤手,道:
“不只是你,瞧瞧你們幾個女娃娃,帶著這車里的人離開涼州城才幾天,已經累得力倦神疲。還有你那副臉蛋,在路上只會更惹眼,還想躲開這鋪下的天羅地網?”
“所以說……”黑衣道著,笑了笑:
“我最討厭你們這些女人,一方面占著臉蛋美的好處,柔弱的好處,來到你們根本不應該到達的地位,最終一事無成,到頭來還得抱怨一句……”
“……什麼,我不過是個女子而已,就應該被寵著愛著,而男子不過是廢物,蠢貨,如果不是長了那根東西,還能看輕我輩女子?”
而後,姜璇璣稍從長槍槍尖,別眼掃了掃他,驀而跟笑:“你這話應該去和那女帝說,而不是與我說。”
黑衣眼見姜璇璣為此毫不動容,面具下容色凝凝,輕哦了聲:“難道你還和她們有什麼不同?”
聞聽著黑衣的話,姜璇璣拾起從衣料割下的布條,抹過槍尖,篝火映過白芒蹭地打量在千嬌清媚的俏顏上。
她沒有抬頭,目光一瞬不移地落在槍尖上,直冷冷道:“你方才說我不能吃苦?最終還一事無成,還抱怨那些男的?”
“不不不!”
黑衣連忙搖首,微微挑動長眉:“我說的是你們所有女子。”
姜璇璣星眸隨之抬起,呵笑了聲:“你是討厭女人嗎?”
黑衣:|ω?)
則後姜璇璣再次低頭抹槍:“什麼女子不女子的,你說的這些話,世間的確存在不假。只是別人怎麼活著,那是別人的事,旁人又能為之做些什麼呢?”
黑衣點了點頭,臉帶面具抬起:“那不正正說明,你沒法辯駁。那你和她們又有什麼區別,又有何能力保護車里的人。”
姜璇璣不清楚黑衣為什麼故意這麼說,但她很快便執起抹好的長槍,道:
“她們是什麼樣,與我姜璇璣何干?我之行事,與此何干?此不再說,某些待遇是讓人站起來,不是讓人騎到別人頭上的,它也從來不是靠嘴頭上爭取的,而是真正的能力。其實你要是想試探我是什麼樣的人,或者想激怒我就直說,何妨惺惺作態?”
等著姜璇璣把話說完,黑衣站在她數步外,良久能有什麼動靜。
繼而,黑衣似乎滿意般唇峰抿笑,翻手從袖中探出,氣機外放:
“苗疆心頭血最多讓其吊命,猶如死植般呼吸吐納,說白了還是個死人。我要是說帶走他,以你這身邊兩個小娃娃的修為,還有你因要給他續命而導致慢慢跌落的境界,有攔我的資格?”
姜璇璣迎著黑衣面具後的咄咄目光,星眸微亮,回轉神思打量向黑衣,清聲道:
“看來有些人的後手,終究是登場了。但我很好奇,你到底是哪一方的人?”
“是誰的人,有那麼重要嗎?”黑衣遂盼眼望向姜璇璣,二人沉默良久,其才逐漸收斂起自身氣機,往馬車再次邁動。
“師娘!”“姜姐姐。”
看著黑衣向馬車走進,護住旁側的蕭百靈、霍遏疫小腳跺跺地把充滿疑惑的眼神,投落至姜璇璣身上。
終末,凝望黑衣身影掀起馬車車簾。
姜璇璣微搖了搖頭,身子靠在了洞壁,紅唇勾勒閉起星眸,歇躺調整起內息。
蘇雲啊,蘇雲!
你惹得浪蝶,可還真多。
月華流轉折射浮光,在夜風獵獵間飄動細葉,拂過姜璇璣發絲,落在她如玉雕般的粉肩上,幾天沒合眼的姑娘,總算可小憩片刻。
然無人得知的是,就在幾人駐腳下榻的洞穴外竹林。
道道竹杆被倆人影壓得傾斜。
席間左側一人,身著倉衣血墨潑灑,密繡詩文的裹帶束出傾倒眾生的腰肢,她秀眼遙遙放在遠方,遂將一壺繩吊美酒,甩上雪頸:“哎呀,看來是被人截胡咯。”
得言,倉衣麗人旁,婦人黛黑長發挑染紅絲在月色中撥弄芳香,暗线牡丹長裙,九條延展而出的白狐尾如花枝般招展,則後一尾窟住一蠻漢干屍,拋往地面屍堆,狐瞳豎立:“那是誰?”
“誰?”倉衣麗人顧點雪抿唇淡笑,撇眼打向獨孤夕霧,悠悠道:“很厲害的人唄。”
“很厲害?”獨孤夕霧凝瞳落在車架方向,九尾速地鎖進體內,柔夷隨即挺在腰側,誘人臀峰風韻斜顫:“能比你的酒好使?”
“酒祭無心人,不渡有心人。”
顧點雪謎語道,秀眸抬至明月,如似見人影舞劍:“要救蘇雲,而今天底下,必須有兩個人。”
獨孤夕霧偏頭過來:“嗯?”
被注視著,顧點雪眼睫彎彎微垂,唇峰輕啟:“一個,劍仙上官玉合。”
此刻。
獨孤夕霧斜飛包含韻味的修眉擰擰,抹有艷光的豐潤唇瓣稍張,若有所思看向顧點雪:“還有一人莫非是?”
顧點雪漸漸垂頭,然她又挑了挑眉:“但在那之前,或許還得等蘇雲,自己回來。”
自己回來。
這是幾個意思?
望著獨孤笨笨傻愣愣聽不懂的模樣,顧點雪乘機把酒壺塞到她鼓蕩蕩懷里,轉身點動竹竿,飄足離去:“此間事了,剩下的酒由你去送吧。”
“喂,你去哪?”
顧點雪遠遠揮了揮秀手:“還能是哪?楚州!!!”
倉衣身影陌陌隱去,留下一輪明月,而同刻明月之上,一扇虛無藏在雲間的古朴拱門內,戈聲戰鼓擂動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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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人間,一日即一年。
昔下距涼州失守,蠻族掠夏,涼薄劍劍氣掃蕩九州,蘇青山後手摧斷黃豐根骨,雖過數日。
可放在天門內,不過是在蘇雲被引進‘神界’,又一道黝黑神識又被牽引入里,短短眨眼。
同刻。
金闕靈宮寶殿,雲霞繚繞,仙鶴展翅直搖萬里,一踏平一域氣象,音音緲傳,九重九十九山界,三千大道,一道一域居上。
石橋旁,林立數萬虛影俯身下瞰雲層內,一腰攜如玉的丑陋小鬼,以及一血染白衣的少年劍修,引奏紛紛咋舌,所說不明。
卻見雲間二少年呆滯,如被時間歲月困頓途中。
一道碎小散發金光的神識,從血染劍修少年蘇雲眉心閃出,其神識徐徐凝聚,化為人形清風,頓而以極快速度衝入雲上九重天,立於金闕靈宮寶殿外,人形儒衫顯形,他遂一揮衣袖,一步千里迎霧露,邁入殿中。
目望殿內,屹立兩側八十八神官,下首帝尊神母,中設三祖源流、一人首蛇身,一隨身帶劍、閒游長虹氣長道人後,再抬眼平視落在最上方,手執神斧的金光萬丈神靈真影處。
儒衫見之嘴角淡笑,雙手攏袖平拜,逐而揮擺盤膝坐於殿中,布下一子,吐言:“下界小小儒修,許攸。有請諸子百家,十萬大羅飛升金仙,鴻鈞三清,人儒釋截闡,媧祖陸聖諸君,創始元靈入局……”
說著,許攸瞪視上方:“問道!!!”
迎話頭落下,中設一儒衣文帽身影率先,拋出一枚白章,重重打向許攸:“後生小兒,就憑你也敢問道於周天,還不速速回你小域,安在此討死。”
見著白章從頭砸下,許攸未有動作,徐徐接之章字神光,悶下一口濁氣,再挺首道:
“死。何足道哉,吾只是有一問,要問祖師,大道之行,天下為公。可修士及與神靈,修士高居山野,處處奪天地造化,個中亂屠戮凡人百姓,大多亦視蒼生於無物而,束手觀世謀求大道,所謂的公所謂的神靈,目察於此,何在?”
“許攸!!”
就待許攸話語落下,中設神台上一位面如官玉的女相佛修,一拂淨瓶喚道:“汝天才弈弈,在下界精通儒道雙絕,更博佛學,既覺蒼黃無物,何步挺身而出,以一人問鼎至尊,攬天下於手唾意鎮世?”
“呵呵呵。鎮世?”女修所言,換來的反而卻只有許攸三聲輕笑,他隨後揚起頭,渺然道:
“若天下眾生,得我凌世,又能杜絕所有魑魅魍魎?佛家有雲,萬物無常瞬息萬變,天下人天下事何居多,又豈是一人一佛一神能全辨的!”
話語落下,女修身旁仗劍道人手捏劍光,直指而下:“那不過是你能力不足,君臨天下,無為應變!人本向善,又何處會落得皆為惡行!”
許攸默默接過劍光,神識淡淡:“無為?那敢問你們這些天上神仙,數萬年前上域崩塌為三千禁地空間,汝等降臨我域上界,又以神樹拘禁天地氣運,占為己用,再絕修士飛升大道,又是何等善行嗎?”
“放肆!!!”
說罷,一名道修拂塵化出千絲靈羽針刺向許攸神識,其後道修抬頭望向最上方的金色神靈:“此子謀劃我等,斷不能留!”
所言已是給許攸下了判死命書。
然而,最上方金色神靈,俯下頭卻是藐地一笑:“飛升境?你是說,如那孩提的境界?”
金色神靈說著,舉起一根手指娓娓點向遠處。
再見遠處一孩提從搖籃滾下,嘻嘻哈哈爬至房間一寶瓶處,輕輕搖晃,內里一界人族如經天崩地裂,再行饒有興致地探手入內,便已換了世間。
許攸回望過來,神情憂憂,繼而凝眸暢笑:“哈哈,果然不出我所料。看來就算飛升,晉入此界也不過淪為兒戲。只是……如此想來,你們這些所謂的神靈,亦不過是一具具獲得天大神通的人罷了。”
默默,神殿內眾神靜言。
過去良久,金色神靈率先開口:“秩序如此,人性如此。許攸,你說我界垂釣你域氣運,可諸多位面,若無上界制衡,你可知最終會演變為何等光景。”
許攸沒有開口。
只見金色神靈揮手,揚出一道光景。
內里人族傑出修士臨立,高樓大廈繁榮,更有無修大能悟出機甲飛升,脫離位面地星之力,暢游寰宇,可當他們觸碰到上界壁壘,悟得山外有山後,便開始積蓄力量,打算吞噬上界,展開戰爭,最終因為不敵、內亂,導致位面崩塌,碎於下界。
此後,金色神靈道:“這其實就是你們曾經的上界,大道育人,可未教人。你們也想步這條後路不成?”
聞言許攸搖頭,雙手籠袖,迎著文印佛律劍光靈雨,站起身:“荒繆。何為大道?你們雖有神通在身,可卻是錯了,大錯特錯!!”
“你……你你……”進而在許攸話出之後,不少所謂神靈出手鎮壓之力更甚,幾乎打得許攸神識破碎。
可最終還是在金色神靈揮手間,阻了下來,道:“哪里荒繆?”
許攸目視之,一笑而過:“占據上界,所有孱小位面都不過成為吾等滋補自身之物,神樹拘禁天地桎梏,便是最好的佐證,你們不是在看管眾生,無外乎欺壓大道而已。”
過罷,許攸眼中哪還有什麼神靈,入眼說過,不過是一頭頭披著人皮的吸血蠹蟲而已。
金色神靈愣了愣,瞳孔頓時微縮:“無上境,許攸……其實你是很多下界中少數能走出這條路的英才。這樣吧,汝放棄所有謀劃,入神殿就職,本帝可賞你共享萬界氣運,長生不老如何?”
“哈哈哈哈哈!!!”
許攸暢笑間,釋放氣機鎮碎所有威亞,凜然往前一踏:“既然看透了你們,便證明沒有走錯。”
話罷,許攸掐指從大道中捏出一條長河,將渾身修為沁入其中。
金色神靈眸色驟變,悍然一斧劈下,可即便它將許攸神識,近乎斬半,已經晚矣。
緊而許攸神識萎萎,依舊雙手掐訣,苟動長河內命格,灑脫大笑:“夏蠻涼州一戰,下界格局大勢已變,我以兩子兌局,且看將來歲月春秋,花落誰手!!”
言語落下。
芳華域幾乎所有氣象均落入黃豐體內,許攸再一記態臉嗤望金色神靈:“從你神色中,我讀出了兩個字,想不想知道是什麼?”
此後幾乎所有神官皆望向金色神靈。
許攸再恍道:“怕了!這一域雖然很強,但你們欺占諸天萬界,無外乎是因為一些位面其實具備媲美你們一域的可能。再來……”
許攸說著,手突指向黃豐:“此子氣象與建木,若木皆有勾連,若他死。芳華域人死過半,然域面會立刻為此變得紊亂,與九幽一域快速融合,進而位面升格,此後天門再無阻礙……”
“……神樹成為下界所謂的天道萬年,可真正的天道又豈會如你們這般,位面升格後,受天道感應,真正伴隨氣運而生的人傑,會很快達到與你們相同的境界,甚至超越你們。”
言語過後,金色神靈臉色逐漸變得低沉。
“你到底想做什麼?”
許攸方越來越暢快,沉聲道:“壓勝吧,芳華域歲月長河已被我阻斷,在上方十日,下界十年,你們再無法盡情干預芳華域。最終到底是此子超越你們,霸占天下,還是死於其逐漸膨脹的欲望。”
再其把話說出,無數神官皆言出一聲聲猖狂。
而此刻許攸神識在經過數次洞虛之上的擊打後,已隱隱有了崩碎之兆,可他最終還是睨了眼蘇雲。
一眼掃過,幾乎無法察覺。
再過後,於上界之上,許攸翻手探過天門隔絕,終生所有氣機全數盡出,籠罩在芳華域面,為此護佑在近乎所有天下人的蒼穹上。
於涼州一戰後。
入冬後,久違的嚴寒,被一場春雨拂拂掃過整個世間。
許攸神識刹那崩碎,萬千光點累積為一座破碎的數萬丈法象,這一刻,他命格完完全全脫離芳華域,正式步入無上止境。
破碎法象與金色神靈目光對齊,許攸先行以天下布下一局,側手邀神靈入局。
暫無人得知其子究竟落在何方,目的為何?
只是大夏、蠻夷、天下再無許攸。
維唯獨一場春雨清風徐徐,不間斷下了三月。
逐後迎新夏。
上界中。
那金色神靈看著萬年前自己種下索取神樹的命數,地氣均隨此落入黃豐體內。
而眼看著再無法索要芳華域的氣數,不少神官都對之表現出慌亂。
一女佛修和道人望了過去:“帝尊,難道要看著許攸,再造就一名陸涯?”
“對的帝尊,芳華域天道無常無為,足似我界,可不像陸涯一域會慢慢破碎,讓此小子變得無根浮萍。”
其余神官均附和。
有者言說:“我看不如趁早誅殺了這矮小少年,即便將來芳華域會變得靈氣與我等充沛,人人靈根覺醒,也比再見到一名陸涯要好!!”
然而,金色神靈目視著自己前方不知多少萬年,多少個數十萬年方才有一人能與自己平視的許攸法象,漸漸化為春雨凋零。
它再將目光落在雲層中站立的黃豐與蘇雲身上。
此局,已開。
許攸以天下兌子,邀它入局。
此局在無數神官見證,本該占有之物脫離掌控,它無法推脫。
斯須一時過去。
金色神靈探手遮蔽神殿光陰,使得萬界神官無法視野聽,先後驚醒下方倆少年神識,皆詢出數問。
先見蠻族矮小少年,烏溜溜眼珠落在上方女神官身上,再蔑然賤笑,所答暫不得知。
只是他再伸手,指了指神官,隨即神識重回芳華域。
隨後蘇雲從雲層中睜開眼,持劍高抬對談,再目視著自己頭頂許攸法象化為春雨揮灑的光景後,陷入一陣沉默沉思。
即後,蘇雲說出一話,得到回應後,遞出一劍,魂歸人間。
再沿著漫天雨珠,浸入山洞內。
天上晨曦徐徐升上枝丫,篝火不知何時已被雨水熄滅,抱槍憨睡在石面側的姜璇璣被臉上一點一滴的涼意,所澆碎了夢鄉。
多日未能歇息的她,可算得到了一場為時不長的空當。
但睜開眼後的她還是習慣性的用神識,急迫地掃過方圓數里,然後再松了口氣望向兩互相以毯子抱著,窩在孟楠大腿根入睡的少女後。
姜璇璣恬然笑了笑,迎起浴光走向馬車。
柔荑漸漸掀起車簾,星眸再探進車內。
入眼。
蘇雲衣衫寸落,龍根高扶。
又見那名黑衣把割破滲血的手放在蘇雲嘴邊。
姜璇璣愣了愣,片刻:“你在干什麼?”
而在言語驟出,察覺到車簾忽然被掀起來的黑衣,亦是連忙將自己衣衫拉回至肩處,勒緊前方衣帶。
然後背對著姜璇璣,從一旁撿起面具遮住蒼白臉容,騎坐在蘇雲腹部上,半轉過身瞧了過來,故作啞沉道:
“還能做什麼呢?”
姜璇璣:ԅ(¯ㅂ¯ԅ)
你這是還能再反問我嗎?
望著姜璇璣有些惱怒又有點莫名的美顏,黑衣倒終顯有趣地挑了挑頭,淡淡笑道:“小姑娘可別誤會,我可沒有龍陽之好,我們這樣,那當然是在救他!”
救肯定是救的,但你把他扒成這樣,告訴我是救人?
姜璇璣隨即扭了扭槍杆,驀然撅了撅嘴,等了好一陣才把車簾放下,跺腳離去:“那你們繼續。”
“誒,等等等,等一會。”
“還要干什麼?還要我看著?”
黑衣連忙掀起車簾:“不是!”
姜璇璣擰眉回頭:“那做甚?”
黑衣道:“去打盆熱水,你看都弄髒了。”
“你!!”
眼瞅姜璇璣臉色一下子陰沉下來。
黑衣為此笑了笑,其再看了看天色,道:“當然啦,在締造一頭怪物前,或許我們還要去一個地方。”
締造怪物?
姜璇璣不解。
黑衣頭兒稍揚:“那地方你應該知道。”
“哪里?”
間隙,黑衣望向南方:
“神隱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