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塞，好無情啊。”

　　 牛奕辰從另一邊的拐角處走過來，對鄧超說道：“我還以為你會和她親熱一下呢，沒想到，提起褲子就不認人了啊。”

　　 “嗨，逢場作戲嘛，認真才完蛋呢。”

　　 鄧超拍了拍牛奕辰的肩膀，“我剛才不是離開了嘛，怎麼又回來了。”

　　 “剛得到一個消息，過來問一下馮小剛。”

　　 牛奕辰同樣在鄧超肩膀上拍了兩下，笑道：“而且我也不能讓你一個人專美於前不是，我現在把他喊起來，他還以為我們兩個是一起呢。”

　　 “哇，你這太陰險了吧，不行，以後我可得離你遠點，不然什麼時候被你賣了都不知道。”

　　 嘴上說著，鄧超心里卻知道，肯定是孫儷已經把剛才商量的事情告訴牛奕辰的，牛奕辰現在過來說不定就是興師問罪的，沒看連‘馮導’都不叫了。

　　 ‘果然不愧是我老婆，行動能力就是強。

　　 ’鄧超暗暗在心中夸贊了自家老婆一句。

　　 牛奕辰笑道：“你這麼冰雪聰明，還擔心被人賣掉？”

　　 “去你的，冰雪聰明是用來形容男人的嘛！”

　　 兩人才說了幾句話，就聽到‘咔嚓’一聲，馮小剛的房門竟然打開了。

　　 “哎呦，你們兩個怎麼都在這里？”馮小剛驚訝的說道：“不會是一起來說電影的事的吧？”

　　 ‘我在這兒站了這麼久馮小剛都沒出來，奕辰才過來說兩句話而已，他竟然就開門了！’這情況，讓鄧超仿佛有無數個‘我操’想要脫口而出，但是最終還是咽了下去，只是默默的退後了半步，勉強擠出一點笑容，看向了馮小剛。

　　 “說對了，還真是電影的事。”

　　 牛奕辰也不客氣，直接便說道：“這個事情不解決的話，我可就真是百爪撓心，連睡覺都睡不安穩了。”

　　 “行，正好我收拾過了，不嫌棄的話就來我這房間里面談吧。”

　　 馮小剛將房門大開，領著牛奕辰和鄧超一起走了進去。

　　 當人在客廳的位置坐定的時候，有一個同樣梳洗過的女人從馮小剛的臥室走了出來，很乖巧的和他們打過招呼，便離開了這里，沒有多停留片刻。

　　 “說吧。”

　　 馮小剛給牛奕辰遞了瓶水，“究竟是什麼事情，讓你百爪撓心的。”

　　 “是關於你的新電影的。”

　　 牛奕辰說道：“我才想起來，我們談了這麼久了都還是你的《夜宴》，《集結號》都還沒影子呢，之前我可是聽說了，這個電影我是能競爭男主角的位置的。”

　　 “哈哈，瞧我這腦子，都給忘了。”

　　 馮小剛一拍額頭，絲毫不隱瞞的說道：“我讓鄧超過來也是說這個事兒呢，好在現在知道也不晚，等我給你們拿劇本過來。”

　　 說來也可笑，眾人圍繞《集結號》暗里搞了不少事情，但是真正談起來，現在卻還是第一次。這也是馮小剛自己控制的結果，因為這是一場博弈，誰先控自不住說出來，誰就是弱勢的一方，他的餌早就已經下過，等候的時候，就是要耐得住性子。

　　 “說起來，這個電影項目還是我從張國立手中搶下來的呢，欠了好大的人情，如果拍的不好，都不知道怎麼還了……”

　　 馮小剛絮絮叨叨的說著電影的事情，將劇本交給了牛奕辰，似乎是在給這個劇本增加分量一樣。

　　 至於鄧超，馮小剛並沒有太在意，劇本就只有一個，只有牛奕辰不需要的時候，才會輪到他，就像是這次角色的選拔一樣。

　　 鄧超也沒有絲毫不滿，還附和著恭維了馮小剛幾句，或者說，就算是他不滿，也絕對不會在這里表現出來。

　　 牛奕辰卻並沒有在意馮小剛說的那些，而是拿起他的劇本，沉默著看了起來。

　　 雖然曾經看過這部電影，但是電影和劇本天差地別的情況，也不是沒有過。而且導演的一手劇本，對於他這個也想走上導演之路的人來說，同樣有很大的借鑒作用。

　　 ……

　　 牛奕辰很仔細的看著馮小剛的劇本，剛開始，牛奕辰是帶著學習、借鑒的心態來看的，但是看著看著，哪怕是已經看過電影的他，也依舊再次沉浸了進去。

　　 馮小剛，真的是一個很會講故事的導演。

　　 ……

　　 等到將這個劇本看完之後，牛奕辰輕輕的將它交給了鄧超，揉了一下自己微微泛紅的眼角。

　　 “感覺怎麼樣。”

　　 馮小剛的語氣很鎮定。

　　 牛奕辰的反應他看在眼里，那反應甚至都讓他升起了一絲驕傲，感覺拿下這個票房吉祥物是十有八九了。

　　 牛奕辰整了整心情，說道：“這個電影，怎麼說呢……太悲慘了。”

　　 馮小剛給牛奕辰看的劇本，和電影中最終表現出來的，還是不同的，最大的不同就在結局上。

　　 電影中那些戰士的屍骨是被找到了的，而且最終還被追封為烈士，但是在這個劇本里面，戰士們的屍骨根本就沒有找到，谷子地一輩子都在找他們，最後凍死在了煤堆上，很是淒涼。

　　 “戰爭，就是這個樣子。”

　　 馮小剛可能一開始的時候也感動過，但是到現在已經可以坦然處之了，問道：“你覺得這是一個好電影嗎？”

　　 牛奕辰擰開瓶蓋，喝了口水，同樣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說道：“這個電影乍一看非常感人，但是不能回味，甚至不能細想，因為稍微一細想，就讓人覺得惡心，像是一個巧克力味道的屎一樣。”

　　 馮小剛的臉色瞬間變了，剛開始的鎮定自若消失的無影無蹤。

　　 連鄧超也顧不得看劇本了，抬眼看了牛奕辰一下，臉上的驚訝怎麼都遮掩不住。

　　 沉默了片刻，馮小剛才緊張的問道：“為什麼不能細想，能給我說一下嗎？”

　　 牛奕辰說道：“我能從里面找到好幾個讓人很不舒服的橋段，而且這些橋段還是沒有邏輯的。”

　　 “比如說？”

　　 “先說一個核心問題，谷子地最後的那一場阻擊戰，他的團長一開始就是讓他做棄子的嗎？”

　　 這個問題似乎不重要，電影主要想表達的看似也不是這個，但是卻真真切切的是這部電影的核心，如果這一點搞不明白，電影根本就沒有看下去的必要。

　　 “這個……”馮小剛猶豫了一番，說道：“我把台詞都寫在劇本里面了，究竟真相如何，要讓觀眾去說。”

　　 牛奕辰咄咄逼人的說道：“我現在不想聽觀眾的想法，就想聽一下馮導演你的想法。”

　　 “我的想法嘛……”馮小剛又猶豫了一下，接著還是說道：“當然是一開始就是騙他們去送死的了，阻擊戰就相當於是斷後，是最慘烈的，如果不用這種方式，哪個人會傻乎乎的願意走在最後，那不是不想活了嘛。”

　　 這就是馮小剛的想法，他在電影里面已經表現的非常明顯了。

　　 “那這樣的話，就有一點說不通了。”

　　 牛奕辰將鄧超手里的劇本又拿回來，指著其中一個段落說道：“最後谷子地的團長也是打阻擊的時候犧牲的，你說他的電台被打壞了，其實還有一個可能，就是電台一開始就是壞的，根本不可能接收到撤退的信息，是這樣吧？”

　　 馮小剛沒有承認，但是也沒有否認。

　　 牛奕辰繼續說道：“你這麼安排，或許有一報還一報的意思，但是這樣一個騙著自己屬下去送死的團長，會想不到自己也會有被欺騙的一天嗎？會想不到保護電台、檢查電台？就像你說的，人都是惜命的，察覺到這種情況之後，他能想到的肯定是跑，或者投降才對，怎麼會留下來戰斗到死呢？”

　　 馮小剛說道：“因為他和谷子地一樣，都是腦子比較軸的那種人，就算是察覺到自己被當做棄子了，也會堅定完成自己的任務的。甚至谷子地，在戰斗到後期的時候，也是明白自己被拋棄了，但是他就是不願意相信，自欺欺人而已。”

　　 “那麼問題又來了。”

　　 牛奕辰絲毫沒有認同馮小剛的說法，“如果谷子地和團長都是這種性格非常軸，接下任務後寧死也要完成的人，那麼下達任務給他們的上級，又為什麼要欺騙他們呢？直接明說，不是還顯得更坦蕩嗎？”

　　 “騙過去會更保險啊……”

　　 “而且。”

　　 牛奕辰並沒有讓馮小剛繼續說下去，“阻敵戰都是有時間的，一般都是說在天黑，或者多少小時之後撤退，而不是聽什麼集結號，號聲太小了，在炮火連天的戰場上聽不見的概率太大，沒有人會傻到用這種方式通知戰斗在最前方的部隊撤離的。”

　　 類似於這個任務的，還有一個大家更為熟悉的例子，《亮劍》之中李雲龍攻打平安縣城之時，他麾下六連所接到的任務——堅守褐陽溝八小時。

　　 “嘿嘿……”馮小剛發出了兩聲冷笑，很明顯不認同牛奕辰的觀點，卻也不在這個話題上多糾纏，而是說道：“我還以為你會問我別的問題呢，比如說為什麼要安排一個在戰場上嚇到尿褲子的家伙做解放軍，或者說把解放軍的頭盔當夜壺這回事呢。”

　　 後來在面對質疑的時候，馮小剛也是把指導員王金存這個角色推出來擋槍的，畢竟這個角色明面上就是個被嚇壞了的家伙，看上去就不太像是宣傳中的戰士形象。為什麼說這個角色是被推出來擋槍的，是因為這個角色安排的非常好，到後期經歷過戰火洗禮之後，已經是一個合格的戰士了。

　　 “因為這些都不重要。”

　　 牛奕辰說道：“就算是拿頭盔當夜壺，對我來說也是可以接受的一件事情，因為這起碼意味著戰士們真的守衛到了和平，讓後代不用再頂著頭盔廝殺了。”

　　 “嘿嘿……”馮小剛又是兩聲冷笑，繼續說道：“別的呢？你還覺得有哪些地方有漏洞嗎？給我說一下，畢竟現在還是劇本嘛，可以修改的。”

　　 “那就簡單說一下吧。”

　　 牛奕辰又把劇本翻到了最前面，指著第一頁說道：“在電影一開始的那場戰斗，打的激烈的時候，谷子地為什麼忽然讓手下停下衝鋒了。

　　 就是他和指導員說出的那個理由嗎？讓兄弟們喘口氣兒？”

　　 馮小剛問道：“這有什麼不對嗎？”

　　 “當然不對了，連我這個外行都知道的，衝鋒就是靠的一股氣勢，一定要一口氣打過去，不能給對方一點喘息的機會，谷子地身為一個百戰老兵，怎麼可能會犯這樣的錯誤呢？從劇本因果來看，指導員的陣亡和失去己方火力壓制，讓對方開始還擊有很大關系。所以你就算是說火力不足需要重新整合，都比‘喘口氣兒’要強啊。”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這是在古代就總結出來的道理，盡人皆知。

　　 馮小剛回答道：“戰場上，哪兒有那麼多時間思考啊，說個理由就算不錯了。”

　　 “那指導員為什麼能說那麼多，還罵谷子地畏戰，他們兩個相距不遠，而且指導員還要文弱的多，你是覺得谷子地的情況還不如指導員好嗎？”

　　 馮小剛敲了敲桌子，“如果讓你拍的話，這一段你會怎麼拍？

　　 要激烈一點，快速一點，還要符合邏輯。”

　　 稍作思索，馮小剛又加了一個條件，“最好連台詞都不要改。”

　　 “如果是我拍的話……”牛奕辰思索了一下，說道：“如果是我拍的話，我會讓指導員在說出‘你不上，我上。

　　 ’這句話之後，真的從掩體里面走出來，開槍吸引敵人的火力。他還是會被炸死，但是卻會為戰友成功爆破提供幫助。”

　　 馮小剛無聲的勾動嘴角，又扯出了一點輕蔑的笑容。他甚至都不願意相信會有人甘願斷後，怎麼可能相信有人會做這種舍己為人的英雄呢？

　　 馮小剛那樣子，讓牛奕辰覺得沒有談論下去的必要了。

　　 很多人都說，《集結號》這部電影能正常上映真的很懸，但是其實一點也不懸，甚至可能很對此時一些上層人士的胃口，因為時下最流行的，就是這種反叛和厚黑思想，那些革命先烈也沒逃過這種思想的荼毒。

　　 懷疑董存瑞是不是真的手托炸藥包，是從這時候開始的；因為劉胡蘭就義的年齡小，進而嘲弄共產黨讓孩子上戰場，是從這時候開始的；質疑黃繼光事跡的真實性，說人肉不可能堵住機槍也是這時候開始的……《色戒》和《集結號》的上映，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之下，而且還都拿獎拿到手軟。

　　 ……

　　 看著牛奕辰和馮小剛，鄧超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只是努力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奕辰這家伙，太剛了，就算是不喜歡馮小剛騙你演配角，也不用這麼不給他面子啊。

　　 ’在鄧超看來，牛奕辰就是在給馮小剛找茬。

　　 就這樣過了許久，還是馮小剛打破了沉默，問道：“聽你一說，這電影好像到處都是漏洞，你……還想參演嗎？”

　　 牛奕辰說道：“我回去考慮一下吧，畢竟是一件大事，我不可能這麼快就做出決定的。”

　　 “好，那我就不強留了，這時候還是需要靜心思考。”

　　 “嗯。”

　　 牛奕辰拍了拍鄧超的肩膀，起身離開了這里。

　　 三觀不同，不必強融。

　　 都是成年人了，誰也說服不了誰，爭辯就是沒事找事，牛奕辰才沒那麼傻呢，早點回去想下一步動作吧。

　　 想到下一步動作，牛奕辰的臉色忽然難看了起來。

　　 因為他忽然發現，自己最近的所有試鏡行動，全都是以失敗告終的。

　　 《門徒》，導演一早就認准了吳彥祖，他過去湊個數，跟現在的鄧超差不多。

　　 《投名狀》，導演一開始就沒看上他。

　　 《色戒》，他自己不喜歡。

　　 《集結號》，同樣是他自己不喜歡。

　　 兩個看不上牛奕辰的，兩個牛奕辰看不上的，也真是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