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城大學。
太陽即將西沉,血色的夕陽將整個校園渡上一層溫柔靜謐的紅。
女生宿舍樓下的林蔭道兩旁,開滿了玉蘭花,空氣中飄散著濃郁的幽香。
其中一棵玉蘭樹下,站著兩個大學生。
男生高高瘦瘦,長相青澀,穿著頗為正式的西裝,頭發專門做過造型,手里還捧著一束玫瑰花。他的表情痛苦、急切又卑微。
女生卻截然相反,穿著松垮的睡衣睡褲,腳上是一雙涼拖鞋,臉上還貼著一張面膜。
她不耐煩地抄著雙手,只想快點結束對話。
男生雙眼通紅,再次懇求:“箐箐,我真的……”
“叫我名字。”周箐冷冷打斷。
“周箐,我真的不能失去你!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你對我哪里不滿意,我改,我可以改……”
男生殷切地將玫瑰湊上去。
“哎呀,都說了不是這個問題。”周箐後退一步,不肯接花,“我就是單純沒感覺了,我們這段感情結束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好聚好散不行麼?”
“不,不可能……”
“叮——”
周箐手里的手機響了,她壓得很低的眉眼不自覺上翹,她飛快瞄了一眼,立刻假裝無事發生。
“他是誰!”男生眼快,看到一個陌生的男性名字。
“一個朋友。”周箐敷衍道:“行了,沒事我回宿舍了……”
“不行!”男生丟掉了玫瑰花,一把抓住周箐的手:“他到底是誰?你今天必須給我講清楚!”
“松手!再這樣胡攪蠻纏我報警了啊!”
“我不松!給你發信息的男人是誰?!”
周箐奮力掙脫男生的手,兩人拉扯著。
忽然,頭頂上空出現了讓人壓抑和不安的號角聲。
兩個年輕人立刻停下,微微茫然地抬起頭。
不僅如此,校園中,所有人都忽然停下手中的事情,站在原地,仰頭看向血色的天空。
幾秒後,周箐雙眼一閉,暈倒在地。
“箐箐!”這時,男生總算回過神來,他立刻蹲下,將周箐扶起來:“你怎麼了?你沒事吧……”
不一會,周箐緩緩睜開雙眼,整個人都變了。
她扯下面膜,眼神迷離,神色嫵媚,壞笑著看向了男生,這急轉的態度,讓男生措手不及,表情呆愣。
她抬起冰涼的右手,溫柔地摩挲著男生的臉龐,像是在打量一個精美的物件。
她微微開嘴,說出兩個字。
……
離城,山青醫院。
“快!沒心跳了!”
“除顫儀!兩百焦耳!”
“腎上腺素!快!”
“三百焦耳……”
搶救室內,幾名醫生正對一個老人進行搶救。
患者是癌症晚期,檢查出來時,醫生認為他最多再活三個月。
可他唯一的親人,也是他的雙胞胎弟弟,卻不肯輕易放棄。
患者自身的性格也很樂觀,意志力也頑強,沒想到竟然奇跡般地撐了半年,病情也是時好時壞,有過兩次病危,但也撐過來了。
這是第三次,然而這次,終究是沒有奇跡了。
“滴——滴——滴——”
經過十幾分鍾的搶救後,老人的心跳終究還是沒能再出現。醫生們停下了來,看著床上的屍體,沉默了幾秒。
其實,這個結果對患者來說,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死者,劉瑫,80歲。”
“死亡時間,2019年4月1號下午5點31分。”
“死因,食道癌晚期,肝轉移,多器官衰竭……”
醫生話未說完,壓抑的號角聲出現。
大家紛紛停下手中的事,一齊看向了窗外血色的天空。
“滴——滴——滴滴——滴滴滴——”
幾秒後,死者的心跳竟然再次出現。
老人睜開了烏黑的眼皮,原本渾濁的雙眼變得清明銳利。
他抬頭,一把扯掉氧氣罩,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說出了兩個字。
……
西國,某郊區農場。
凌晨五點半,一個膀大腰圓、女傭打扮的中年女人,打著哈欠,推著輪椅穿過農場,走向了前方的牛棚。
輪椅上坐著一個瘦小的老頭,他的頭上毛發花白稀疏,歪著腦袋,滿臉皺紋。
他的一只手往腋下縮,不停地顫抖,像是霸王龍萎縮的前爪,渾濁的藍眼夸張地凸出,一張嘴巴歪斜著,一口崎嶇的黃牙,不停流著口水。
一目了然,他中過風,還挺嚴重。
這個老頭叫馬克。馬克年輕時可不這樣,是紅極一時的拳擊手,很長一段時間都未嘗敗績,名聲、金錢、榮譽、美女唾手可得。
“啊……呃呃啊……”
老頭神色激動,含糊不清。
“行了行了,知道了,這就去看牛!”女傭十分不耐煩,最近這個老頭也不知道發什麼瘋,每天天不亮就醒了,不斷吵鬧。
女傭無奈,只能強忍著瞌睡,推著老頭出去散步,這樣,老頭才能消停一會。
老頭對農場的牛情有獨鍾,每次女傭把輪椅推到牛棚邊上,老頭立馬就平靜了下來,然後看著牛棚中那些溫順又愚蠢的牛發呆。
果然,這次也一樣。
馬克用幾乎爆出來的眼珠子,死死盯著牛欄後邊的一頭牛,就那麼看得出神,嘴里還在含糊不清地念叨著什麼:“啊……呃啊……唔……”
忽然間,壓抑的號角聲出現在尚未破曉的冰冷夜空。
女傭呆呆抬起頭,被聲音吸引了注意力,她感到有些恍惚,心髒怦怦直跳。
“哦,見鬼,這是什麼聲音……馬克先生,我們要回家了。”
女仆本能感覺到不妙,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推著輪椅,卻感覺輪椅變輕了。
她猛地低頭一看,輪椅上的老人不見了。
馬克不知何時離開了輪椅,他光著雙腳,筆直地站在牛棚外。
“老天爺!”女傭驚呼一聲,還以為自己在做夢:“馬克先生,你,你的腿好了?”
馬克沉默了幾秒,緩緩轉身,本來渾濁的藍眼變得明亮而灼熱,仿佛有兩團火焰在燃燒。
他冷笑一聲,說出了兩個字。
……
離城大學,墮落街。
邊界行者桌游吧,往日熱鬧的門店今天異常冷靜,因為門口掛上了一個“門店轉讓”的招牌。
“咔——”
厚實的玻璃店門被人推開,一個年輕女孩走了進來。
她一頭漸變粉白色的中短發,一雙大而靈動的灰藍色眼眸,粉唇飽滿,下巴小巧,戴棒球帽,穿繡有“4號”的大號棒球外套,光著雙腿,腳上是一雙高幫帆布鞋。
緊跟著粉發女孩走進來的,是一名打扮有些朋克的短發女性。
“莉姐,隨便看。”望舒走到櫃台後面坐下,打開電腦:“店里生意很好,手續齊全,賬都可以查。”
“店里生意那麼好,為什麼要轉手啊?”莉姐問。
“哈哈,太累了,根本忙不過來,雖然能賺點錢,但是幸福感全沒了。”望舒懶懶地趴在櫃台上:
“我果然還是喜歡忙里偷閒的日子。”望舒朝莉姐眨眨眼,聲音帶著一點撒嬌:“莉姐,我便宜轉給你,你來當我老板吧,再請我來當員工,這樣我就可以每天快樂摸魚了。”
“你這樣的員工,我可不敢請。”莉姐掏出一根煙點上。
“莉姐你要相信我,這世上就沒有不摸魚的員工。”望舒眨眼笑:“別看我這樣,業務能力可是杠杠的。”
“行,我考慮一下……”
忽然,壓抑的號角聲響起。
莉姐一愣,立刻被這聲音吸引,側目看向窗外的血色夕陽。
不知看了多久,她才回過神來,扭頭一看,發現望舒不知何時已經趴在櫃台上睡著了。
“小舒?”
莉姐上前,輕喊了一聲。
望舒聽到聲音,睫毛顫動,立刻睜開了雙眼。
她緩緩坐起來,單手托腮,語氣慵懶,漫不經心得說出兩個字。
……
離城,北歸殯儀館。
壓抑的號角聲回蕩在血色的夕陽中,它們很快就穿透了停屍房的牆壁和那冰冷厚重的屍體冷藏櫃。
“咔——咔咔——”
一個冷藏櫃自動打開,緩緩拉出來,櫃台上放著一只黑色裹屍袋,上面寫著編號,還掛著屍體的名字:
——李某人。
李某人的屍體沒有火化,也沒有下葬,這是陳螢的請求。
陳螢比任何人都更恨李某人,可真當李某人死在她面前,她才意識到,愛的反面並不是恨,而是冷漠。
但陳螢做不到冷漠,她仍然放不下,她發現自己在內心深處還是心存僥幸,希望能保留她的屍體,這樣說不定以後還有機會復活李某人。
復活她做什麼?
當然是繼續恨她,這樣也好過忘了她。
對高陽和其他人而言,李某人確實可恨又可悲,但暫時還沒人領悟【先知】,救醒李某人的話,【先知】可以最快利用。
而且大家也一致認為,要真能讓李某人活過來,才是對她最大的懲罰,也是她最好的贖罪方式。
李某人的屍體就這麼保存下來,而這也讓大家錯過了一個秘密:其實李某人的屍體無法輕易燒毀。
“嘶——”
此刻,裹屍袋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操控,拉鏈自動打開。
屍體飛出裹屍袋,以倒掛的形式慢慢懸空,三秒後,屍體詭異地倒懸在停屍房的半空。
屍體穿著壽衣,寬大的褲腿往下落,露出干瘦而發黑的雙腿。
“咕嚕——”
忽然,屍體的左膝蓋上開出一道裂縫,伴隨著細小的鮮血,睜開了一只沒有睫毛的暗紅色豎眼。
“咕嚕——咕嚕——”
接著,屍體雙腿上的肌肉開始蠕動,仿佛下面藏著無數條蟲子。
源源不斷的暗紅色豎眼在這雙腿之上“破土而出”,短短半分鍾,屍體的兩條腿上便長滿密密麻麻的眼睛。
它們一眨不眨地睜大著,眼珠快速轉動,似乎在監視著不同方向的不同事物,整個畫面有一種混亂、錯位的詭異感。
李某人還維持著死去的模樣,灰白干裂的嘴唇不知何時張開,發出了兩個音節。